蘇妍熙陸聞川 第29章 晨光與殘影
第一縷真正的晨光，如同稀釋的淡金色墨水，頑強地滲透進厚重的窗簾縫隙，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一條狹長而溫暖的光帶。
黑暗退潮了。
門外，走廊裡死寂無聲，那股令人窒息的惡意窺視感和攀爬者的低吼，都隨著夜色一同消散。背靠著房門的陳默，幾乎能聽到自己緊繃的神經緩緩鬆弛時發出的嗡鳴。
他活過了這個夜晚。
小心翼翼地，他再次透過貓眼向外望去。走廊空蕩，昏暗的燈光已經熄滅，隻有清晨的自然光從儘頭的窗戶滲入，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微塵。203的房門緊閉，門下那攤暗紅色的液體已經乾涸發黑，凝結成一片不祥的汙漬。昨夜瘋狂的撞擊和抓撓沒有在204的門上留下明顯的痕跡，除了那條斷裂垂落的鏈條鎖，無聲地訴說著當時的凶險。
他輕輕撫摸著口袋裡那幾塊星核碎片，它們恢複了冰冷的觸感，但那絲微弱的、如同餘燼般的溫熱感似乎並未完全消失，與他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維係。是它們救了他。
現在，是行動的時候了。
他需要資訊，需要瞭解對手，需要知道林夏的情況，更需要找到這棟公寓異常的根源。被動防守隻有死路一條。
他首先給檔案館的朋友發了條資訊，催促建築檔案的細節，特彆是關於亂墳崗和曆任204住戶更具體的資訊，比如姓名、職業等。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再次冒險接觸外界——不是通過危險的走廊，而是通過相對“正常”的渠道。他撥通了房東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房東的聲音帶著沒睡醒的慵懶和不耐煩：“誰啊？這麼早？”
“王先生，是我，204的陳默。”
“哦，小陳啊，什麼事？水管又壞了？”房東打了個哈欠。
“不是，”陳默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擾，“王先生，我想問問，您最近有沒有聽到其他住戶反映什麼……異常情況？比如晚上聽到奇怪的聲音？或者覺得樓裡特彆冷？”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房東的語氣變得有些古怪：“異常？什麼異常？老房子不都這樣嗎？有點動靜正常的。小陳啊，你是不是一個人住想太多了？要不找個合租的？”
典型的敷衍和迴避。陳默心中冷笑，追問道：“那隔壁203的林夏呢？她最近有沒有跟您說過什麼？我昨晚好像聽到她那邊動靜挺大的。”
“林夏？”房東的聲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她好像回老家了吧？對，前兩天跟我說的，請了長假。你們年輕人就是事多……沒什麼事我掛了啊，還睡著呢。”
不等陳默再問，電話裡就傳來了忙音。
回老家？陳默看著203房門下的那攤汙漬，心中寒意更盛。房東在撒謊，或者，他根本不清楚狀況，隻是習慣性地搪塞租客。這棟樓的問題，房東可能知情，也可能被某種力量矇蔽，但無論如何，從他那裡得不到有用的資訊了。
他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掀開窗簾一角，向外望去。
清晨的鬆林公寓院落寂靜無人，幾棵老鬆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陽光灑在斑駁的牆皮上，一切看起來安寧而普通。然而，陳默的目光卻凝固了——在他窗台外側的水泥沿上，清晰地印著幾道淩亂的、帶著泥汙的擦痕，以及一兩個模糊的、非人般的爪印。
昨晚，確實有東西在他窗外徘徊過。或許，不止一個。
他放下窗簾，心情沉重。陽光下的世界，似乎也隻是覆蓋在深層恐怖之上的一層薄紗。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麵被黑色噴漆覆蓋的鏡子上。它現在很安靜，但誰也不知道那層漆能維持多久。他需要更徹底的封印方法。
還有林夏……他必須知道203室裡發生了什麼。
一個計劃在他腦中逐漸成形。他不能強行破門，那太危險。但他可以嘗試從外部觀察。203室應該也有窗戶，朝向樓體的側麵或者後院。
他需要離開這個房間，繞到公寓樓外側去檢視。
這是一個風險極高的決定。白天是否絕對安全？那個攀爬者，或者其他東西，是否隻在夜間活動？他不知道。但他不能再等下去。
他將星核碎片小心地揣進內袋，緊貼著胸口，那微弱的溫熱感似乎能帶來一絲勇氣。他拿起強光手電和可作為武器的三腳架，再次檢查了所有門窗的鎖閉情況，尤其是那麵被漆覆蓋的鏡子。
然後，他深吸一口帶著晨曦味道的空氣，毅然決然地，再次開啟了204的房門。
這一次，他不是被迫逃離，而是主動出擊。
走廊裡空無一人，陽光從儘頭窗戶照進來，驅散了部分陰森，但那份沉積已久的陳腐氣息依舊濃鬱。他無視了203門下的汙漬，快步穿過走廊，走下吱呀作響的老舊樓梯。
公寓樓的門廳同樣安靜，管理員的位置空著。他推開沉重的單元門，走進了清晨微涼的空氣中。
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起眼睛，快速繞向公寓樓的側麵，尋找203房間對應的窗戶。
當他轉到樓體側麵，抬頭望向203窗戶所在的大致位置時，他的腳步猛地頓住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203室的窗戶，和他的一樣，緊閉著，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
但是，在那扇窗戶下方，原本是米色牆皮的位置，一大片牆壁變得漆黑，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燒或腐蝕過，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邊緣猙獰的汙跡。汙跡的中心，隱約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如同抓撓般的刻痕。
而在窗台下方狹窄的水泥邊緣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像是陶瓷或者玻璃的碎片，在陽光下反射著零碎的光。
更讓人心悸的是，即使站在樓下，隔著一段距離，陳默似乎也能隱約聞到從那扇緊閉的窗戶方向，飄來一絲極其淡薄、卻無法忽視的……焦糊與某種難以形容的腥甜氣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林夏沒有回老家。
203室，一定發生了極其可怕的事情。
陳默站在清晨的陽光下，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他握緊了口袋裡的星核碎片，抬頭凝視著那扇彷彿吞噬了一切的窗戶，以及牆壁上那片猙獰的汙跡。
調查，必須加快了。否則，下一個在牆壁上留下汙跡，或者徹底消失的，可能就是他。
他轉身，快步離開了這個令人不安的地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必須在下一個夜幕降臨之前，找到線索，找到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