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熙陸聞川 第25章 鏡隙

    那來自鏡中的窺視感，如同冰冷的針，刺在陳默的脊梁骨上。他甚至能想象出覆蓋物之下，那雙（或者那些）非人眼眸正死死盯著他後背輪廓的樣子。

他不敢轉身，隻能僵硬地背對著鏡子，緊靠著房門，彷彿這扇薄弱的木門是唯一能提供些許安全感的屏障。手機被他死死攥在手裡，螢幕早已熄滅，黑暗中隻有他粗重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轟鳴。

時間一分一秒地煎熬著。

鏡子那邊再沒有發出聲音，衣服也沒有再拱起。但那種被鎖定的感覺，絲毫沒有減弱。

陳默的腦子飛速轉動。膠帶斷裂，衣服下的異動……這說明簡單的物理遮蓋並不能完全阻斷映象維度的連線。筆記本裡提到“不要長時間凝視”，是否意味著“視線”本身也是一種能量，一種通道？他之前的凝視，加固了這條通道？

他必須想辦法徹底封死它！

可是用什麼？筆記裡沒有答案。他環顧四周，在黑暗中勉強辨認著房間裡的物件。書……太重，而且不夠嚴實。床單？或許可以多蓋幾層，但本質和衣服沒有區彆。膠水？他沒有……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牆角那堆他之前整理出來的、準備丟棄的舊物上。裡麵有幾罐過期的噴漆，是他之前打算diy一些攝影背景板時買的。

一個念頭閃過。

漆！覆蓋性極強的噴漆！如果膠帶和布料無法完全隔絕“視線”，那麼一層完全不透光的漆膜呢？尤其是覆蓋在鏡麵上，是否能從物理層麵阻斷那種詭異的連線？

他不知道這是否有效，但這是他現在能想到的唯一辦法。總比坐以待斃強。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那麵被衣服罩住的落地鏡，靜靜立在房間中央，在黑暗中輪廓模糊，像一個沉默的、被束縛的怪物。

他踮起腳尖，儘可能不發出聲音，移動到那堆舊物旁，摸索著拿起一罐黑色的噴漆。他搖了搖，裡麵還有大半罐。

然後，他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鏡子。

每靠近一步，那股冰冷的窺視感就強烈一分。當他走到距離鏡子不足一米遠時，他感覺自己的麵板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彷彿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貼在他身上。

他舉起噴漆罐，手指按在噴頭上，對準了被衣服覆蓋的鏡子。

就在他準備用力按下的前一刻——

覆蓋在鏡子上的衣服，靠近頂部的位置，毫無征兆地，悄然滑落了一角。

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從內部，輕輕將它扯了下來！

衣服滑落，露出了下方一小片幽暗的鏡麵。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片暴露出來的鏡麵，並沒有映照出他此刻驚恐的臉，也沒有映照出他身後的房間景象。

那裡麵……是另一番景象！

一片混沌的、彌漫著稀薄暗紫色霧氣的空間，地麵上是如同血管般蠕動的暗色脈絡，遠處隱約可見扭曲的、非歐幾裡得幾何構成的怪異輪廓。這片景象，與他夢中見過的虛界邊緣地帶，驚人地相似！

而在那片混沌景象的前端，緊貼著“這一側”的鏡麵，一張臉，正擠在那裡。

那不是林夏的臉，也不是任何他認識的人。那張臉扭曲、模糊，像是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五官的位置在不斷細微地變動，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清晰——沒有瞳孔，隻有兩團不斷旋轉的、深不見底的暗紫色漩渦。

那雙漩渦之眼，正透過那滑落衣服露出的一線縫隙，直勾勾地“看”著陳默！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瞬間席捲了陳默全身！他感覺自己的思維都要被那雙眼睛吸走、攪碎！

“嘶——”

一聲極輕微、卻帶著無儘貪婪和惡意的吸氣聲，彷彿直接響在他的腦海裡。

鏡中那張扭曲的臉，嘴角部位猛地向兩側裂開，形成一個非人的、巨大的弧度，露出了其後更加深邃的黑暗。

它要出來了！

陳默的大腦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用儘全身力氣，將手指狠狠按了下去！

“嗤——！”

黑色的油漆從罐口猛烈噴出，如同一道濃稠的墨跡，瞬間覆蓋了那暴露的一線鏡麵，也覆蓋了其後那張扭曲的臉和混沌的景象！

“嗞——！！！”

一聲尖銳到幾乎要刺破耳膜的、非人的尖嘯，猛地從鏡麵內部爆發出來！那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精神的衝擊！

陳默被震得頭暈眼花，差點栽倒在地，但他死死咬著牙，手指沒有鬆開，繼續將黑色的油漆瘋狂地噴向整個鏡框，覆蓋所有可能存在的縫隙！

尖嘯聲持續了幾秒，然後戛然而止。

那股如同實質的窺視感和冰冷寒意，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鏡麵……安靜了。

被厚厚的、未乾的黑色油漆徹底覆蓋，再也映照不出任何東西，也感覺不到任何異常。

陳默脫力地後退幾步，撞在書桌上，手中的噴漆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狂跳得像是要炸開。

他成功了？暫時……封住了？

他驚魂未定地看著那麵漆黑一片的“鏡子”，彷彿在看一個剛剛被鎮壓的邪物。

然而，還沒等他緩過氣，隔壁203室，突然傳來一聲淒厲至極的、短促的尖叫！

是林夏的聲音！

緊接著，是某種重物倒地的悶響，然後……一切再次歸於死寂。

陳默猛地轉頭，看向與203相鄰的那麵牆壁，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林夏……

她沒能守住她的“窗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