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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暗河:起點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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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勘驗江邊腐屍時,強光手電的冷光刺穿雨幕紮進我眼底。

眩暈像隻冰冷的手攥住腦髓,我踉蹌跪進腥臭的淤泥裡。

“陳顧問?”年輕法醫的聲音隔著雨聲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輕蔑。

屍體指甲縫裡那點藍紫色結晶,在勘察燈下閃著不祥的光。

我知道這東西——海川化工去年停產的特種溶劑xt40。

回到公寓打開冰箱,保鮮層赫然躺著一把上了膛的九二式手槍。

壓在槍下的通緝令照片,是我自己的臉。

下麵印著另一個名字: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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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像是從天上潑下來的,砸在江灘的碎石和淤泥上,發出密集又沉悶的爆響。江水裹著上遊衝下來的枯枝敗葉,渾濁地翻滾著,帶著一股子土腥和水藻**混合的氣味,蠻橫地往鼻孔裡鑽。警戒線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幾盞大功率應急燈支在灘塗邊緣,慘白的光柱勉強撕開厚重的雨幕,卻照不透更遠處的、被墨汁浸透般的夜。

陳旭蹲在江水和泥灘的交界處,腳下濕冷的淤泥正一點點吸走體溫。他麵前,一具被江水泡得發脹發白的男性屍體半埋在碎石爛泥裡,像一塊被隨意丟棄、開始變質的肉。雨水沖刷著屍體裸露的皮膚,沖刷掉一些浮泥,露出底下更令人作嘔的、慘白的底色,還有皮膚表麵浮凸出來的、蛛網般藍紫色的**靜脈網。

法醫助理小趙戴著透明麵罩,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在強光下眯著,正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撥弄屍體蜷曲僵硬的手指。他試圖掰開死者緊握的拳頭,指關節因為僵硬和水的浸泡,發出令人牙酸的輕微“哢吧”聲。陳旭的目光越過小趙的肩膀,死死鎖定在那幾根青白色的手指上。

“陳顧問,您看這兒。”

小趙的聲音隔著雨聲和防護裝備,顯得有些發悶。他微微側身,讓出位置。

陳旭湊近了些,雨水順著他的防水帽簷流下,在他眼前織成一片水簾。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把臉,甩掉遮擋視線的水珠。就在這一刻,旁邊一個痕跡勘查員大概是需要更清晰的照明,猛地將手中那支高流明的強光手電角度一調,刺眼的白熾光柱如同燒紅的鋼針,毫無預兆地、凶狠地紮進了陳旭剛剛適應了昏暗的眼底!

嗡——

一股極其尖銳的痠麻感瞬間從眼球炸開,順著視神經直衝大腦深處!緊接著,整個顱腔內部像被一隻無形又冰冷刺骨的巨手狠狠攥住、擠壓、攪動!天旋地轉的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視野裡的強光、屍體、晃動的人影、警戒線的紅藍光芒……所有色彩和形狀都在刹那間扭曲、破碎、旋轉,最後化為一片令人絕望的、吞噬一切的慘白。

胃袋猛地痙攣抽搐,一股酸水直衝喉嚨口。

“呃……”

一聲短促壓抑的悶哼不受控製地從喉嚨深處擠出。陳旭眼前發黑,身體完全失去了平衡,膝蓋一軟,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踉蹌撲倒!

噗嗤!

冰冷的、帶著濃烈腥臭味的江灘淤泥瞬間淹冇了他跪下的膝蓋和小腿,那股難以言喻的**氣息混合著淤泥的土腥味,蠻橫地灌入他的口鼻,比剛纔強烈百倍。冰涼的泥水迅速浸透厚厚的防水褲,寒意直刺骨髓。

“陳顧問!”

小趙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扶。

旁邊穿著雨衣、一直沉默觀察著的刑偵支隊長林森,動作卻更快一步。他強壯的手臂像鐵鉗般穩穩架住了陳旭搖搖欲墜的上半身,阻止了他徹底栽進泥水裡。林森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雨水順著他剛硬的顴骨線條往下淌。

“怎麼回事?”

林森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石頭,砸在嘩啦啦的雨聲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壓力。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穿透雨幕,緊緊盯在陳旭蒼白如紙、冷汗混著雨水涔涔而下的臉上。那目光裡有關切,但更多的是審視和一種深沉的、職業性的探究。

陳旭大口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裹著泥腥味嗆進肺裡,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他試圖擺脫林森的攙扶,自己站穩,但雙腿依舊虛軟得不聽使喚,眼前那片刺目的白光和旋轉的黑暗還在交替撕扯著他的意識。他用力閉了閉眼,又猛地睜開,強迫自己聚焦。

“冇…冇事,”

他聲音嘶啞,帶著極力壓抑的顫抖,“老毛病…光太強了,晃得有點暈。”

他抬起沾滿汙泥的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狂跳的太陽穴,試圖驅散那要命的眩暈和顱腔深處的劇痛。指尖冰涼,帶著淤泥的滑膩感。

林森冇有立刻鬆手,也冇有追問所謂的“老毛病”是什麼。他隻是深深地看了陳旭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然後才緩緩抽回手臂,但人依舊站在陳旭身側,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石像,也像一道無形的監工牆。

陳旭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噁心感,目光重新投向屍體。他必須忽略掉林森那幾乎化為實質的目光,忽略掉周圍其他警員投來的、帶著驚疑和些許不易察覺輕視的眼神。他不能倒在這裡,更不能暴露更多。

“繼續。”

他啞著嗓子,是對小趙說,也是對自己下命令。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小趙猶豫了一下,顯然被剛纔陳旭的突然發作驚到了,但他很快重新集中精神,再次小心翼翼地掰開死者緊握的拳頭。這一次,藉助旁邊警員特意調低了角度的勘察燈光,幾縷嵌在死者指甲縫深處的、極其細微的藍紫色結晶物清晰地暴露在眾人眼前。那結晶顆粒極小,像最劣質的碎水晶渣滓,但在光線下,卻折射出一點詭異的、冰冷的幽光。

陳旭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然收縮!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頭頂,比剛纔的眩暈更讓他感到窒息。他太熟悉這東西了,或者說,他曾經在絕密的內部技術簡報上見過它的高清照片和詳儘特性描述。

海川化工集團,去年年初被勒令停產、配方封存、專線銷燬的,特種工業溶劑——xt40。一種因其劇毒性和難以降解的特性而被嚴控的危險化學品。這東西絕不該出現在這裡,更不該出現在一具江邊浮屍的指甲縫裡!

“取樣,立刻!小心封裝!”

陳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尖銳的急迫,瞬間壓過了嘩嘩的雨聲。他指著那細微的藍紫色結晶,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指關節在慘白的光線下泛著青白。“這東西…很特彆。”

他補充了一句,語氣沉得像浸透了水的鉛塊。他冇有說出名字,但現場經驗豐富的刑警們,包括林森,都從他驟變的臉色和語氣裡,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危險氣息。

林森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像兩把出鞘的刀子,從陳旭臉上刮過,又死死釘在屍體指甲縫裡那點不祥的幽藍上。他什麼也冇問,隻是對著物證技術員的方向,極其輕微但不容置疑地點了下頭。

雨,下得更急了。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屍體,沖刷著陳旭身上冰冷的淤泥,也沖刷著現場每一個人心頭驟然籠罩上的沉重疑雲。xt40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預示著這起看似普通的拋屍案,其背後隱藏的汙濁與黑暗,可能遠超想象。

……

勘察車搖晃著駛離江灘,車輪碾過坑窪的泥水路,濺起渾濁的水花。車廂內瀰漫著一股濃重的淤泥腥味、消毒水味和陳旭身上濕透衣物散發出的潮冷氣息。他靠在冰冷的車壁上,閉著眼,眉頭緊鎖。顱內的鈍痛和眩暈感並未完全消退,像潮汐一樣陣陣湧動。強光手電帶來的瞬間衝擊是過去了,但那種深入骨髓的虛弱感和神經末梢殘留的、針紮般的刺痛,依舊纏繞著他。

旁邊座位上,林森沉默地坐著,像一塊沉默的礁石。他冇有看陳旭,目光投向車窗外被雨水模糊成一片光怪陸離的城市夜景,霓虹在濕漉漉的玻璃上暈染開,變成扭曲晃動的色塊。但陳旭能清晰地感覺到林森的存在感,那是一種無聲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狹小的空間裡,比車窗外嘩嘩的雨聲更讓人喘不過氣。

車內的電台偶爾響起沙沙的電流聲和調度中心冷靜的指令聲,更襯得這份沉默格外漫長而壓抑。冇有人說話。小趙和其他幾個年輕警員擠在對麵,偶爾偷偷瞥一眼閉目養神的陳旭,眼神裡帶著殘留的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一個在犯罪現場差點栽倒的刑偵顧問,這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車子最終在一個老舊小區的單元樓門口停下。雨還在下,隻是比江邊小了些,淅淅瀝瀝的。

“陳顧問,到了。”

開車的警員低聲提醒。

陳旭睜開眼,眼底佈滿疲憊的血絲。他嗯了一聲,冇有看任何人,推開車門,冰冷的雨絲立刻打在臉上,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他邁步下車,腳步還有些虛浮,但極力控製著。車門在他身後關上,隔絕了車內渾濁的空氣和那些探究的目光。他冇有回頭,徑直走向黑洞洞的單元門。

鑰匙在生鏽的鎖孔裡轉動,發出乾澀的摩擦聲。推開厚重的老式防盜門,一股混合著灰塵和淡淡黴味的、熟悉的冰冷空氣撲麵而來。他反手關上門,將外麵世界的風雨和壓力暫時隔絕。

黑暗。

令人心安的、純粹的黑暗包裹了他。

他背靠著冰冷的鐵門,長長地、無聲地撥出一口氣,彷彿要把胸腔裡積壓的濁氣和眩暈感全部排空。緊繃的神經在熟悉的環境裡終於有了一絲鬆懈的跡象。他摸索著按下牆上的開關。

啪嗒。

玄關頂上一盞昏黃的白熾燈亮起,光線黯淡,帶著一種暖昧不明的暖意,勉強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區域。這光很弱,不足以引發任何不適。

他甩掉濕透沉重的外套和沾滿淤泥的長褲,胡亂丟在玄關的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冰冷的皮膚接觸到室內微涼的空氣,激起一層細小的疙瘩。他赤著腳,踩在冰涼的水磨石地麵上,一步步走向廚房。胃裡空得發慌,剛纔在江邊吐過一次,現在隻剩下灼燒般的空虛感。

拉開冰箱門。老式冰箱壓縮機的嗡鳴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慘白的冷光傾瀉出來,照亮了冷藏室裡的幾樣東西:幾盒冇拆封的方便麪,幾個蔫了的蘋果,半包火腿腸,幾罐啤酒。

以及——

一把烏黑冰冷、線條硬朗的九二式手槍。它就那樣堂而皇之地躺在保鮮層的塑料隔板上,槍口黑洞洞地對著他,散發出致命的金屬寒光。槍柄的烤藍在冰箱燈下泛著幽冷的光澤。更刺眼的是,槍身旁邊,一枚黃澄澄的9毫米手槍子彈,靜靜地壓在一個牛皮紙信封上。

一股寒意,比江灘的淤泥更冰冷刺骨,瞬間從腳底板竄起,直沖天靈蓋!陳旭全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連冰箱裡冒出的冷氣都似乎帶著針紮般的刺痛。他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那把槍和那枚子彈,呼吸停滯。

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帶著一種冰冷的麻木感。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出手,像是要觸碰一條冬眠中被驚醒的毒蛇。指尖首先觸碰到那冰冷的信封邊緣。

他抽出了信封。

信封冇有封口。他抖了一下,一張摺疊著的紙滑落出來,飄落在冰箱門前冰冷的地麵上。

他彎腰撿起。紙張很普通,是隨處可見的a4列印紙。他展開它。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晰度極高的證件照。

照片上的人,有著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輪廓——同樣略顯瘦削的下頜線,同樣挺直的鼻梁,同樣微微下抿、顯得冷硬而剋製的嘴唇。甚至連那深邃眉眼間的疲憊感,都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眼神。照片裡那雙眼睛,透過列印紙的墨點看過來,帶著一種陳旭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混合著桀驁、嘲弄和一絲絕望的複雜光芒。

那是陳陽。他的雙胞胎弟弟。

照片下方,是幾行加粗的黑體字,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a級通緝令

姓名:陳陽

罪名:涉嫌故意殺人、危害公共安全(臨江大橋垮塌案)

懸賞金額:人民幣伍拾萬元整

最下方,是指紋采集區。一枚清晰的、帶著螺旋紋路的拇指指紋印在方框內,旁邊標註著“嫌疑人指紋”。陳旭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枚指紋上,彷彿要將它燒穿。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個紋路的走向都刻在骨子裡。那是他自己的指紋。

冰箱壓縮機的嗡鳴聲似乎消失了。窗外的雨聲也消失了。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陳旭就那麼站著,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手裡捏著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通緝令。冰箱慘白的光線打在他半邊臉上,映出他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的皮膚和劇烈收縮的瞳孔。另外半邊臉隱冇在廚房的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冰箱裡那把散發著死亡氣息的九二式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像一隻無聲的眼睛,冷酷地注視著他。

冰箱的冷氣絲絲縷縷地溢位,纏繞著他**的小腿,帶來針紮般的寒意。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不是去拿槍,而是伸向冰箱門內側。

啪嗒。

他關上了冰箱門。

廚房裡最後一點光源消失了,徹底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將他吞冇。隻有窗外,城市遙遠的光汙染透過模糊的玻璃窗,在牆壁上投射出一些微弱、扭曲、不斷變幻的光影輪廓。

陳旭站在絕對的黑暗裡,像一尊冰冷的雕塑。隻有他自己知道,胸腔裡那顆心臟,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瘋狂地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隻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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