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榮與共 落地窗
落地窗
靜夜旖旎,空氣裡還飄蕩著未散去的曖昧氣息,落地窗的簾子大敞著,清澈的月光灑進房間,照在兩個赤誠相擁的愛侶身上。
一室寂靜,兩人的呼吸聲綿長交纏。
但賀清舒最近卻睡得不太安穩,半夢半醒間總有一道熱烈赤誠的目光灼燒著他,總有一雙手輕輕的在他的眉眼遊移。
那是他不安的愛侶。
人的情感是一種後知後覺,越強烈的情感反而埋藏的越深。
這份掩埋了四年的不安終於在賀清舒回來以後得以重見天日。
一開始賀清舒還能假裝睡熟不去挫祝榮的麵子,可是時間久了他發現祝榮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幾乎是一整晚一整晚的守著,生怕少看一眼賀清舒就會消失。
祝榮眼下的青紫越來越重,賀清舒隻能每晚緊緊地將祝榮箍在懷裡,試圖用一個強硬的擁抱緩解愛人患得患失的心。
可是根本沒有效果,祝榮被禁錮在懷裡依然睡不安穩,他會定定的盯著賀清舒身上的某個部位,有時是指尖,有時是他腹部的傷疤。
他貪婪地目光就像是一無所有的賭徒盯著黃金。
沒有辦法的賀清舒隻能求自家大哥要來一副手銬,每晚將兩人牢牢地鎖在一起,雖然這件事被自己大哥大姐追著罵了很久,但這倒是轉移了祝榮的注意力,以後的每晚他隻需要死死的攥著手裡的鑰匙就好。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賀清舒看著祝榮被磨紅的手腕和被指甲刺破的掌心,心裡難受卻毫無辦法。
祝榮的恐懼被埋了太久了,已經被滋養的龐大凶狠,一點點舉動都能引得這餓獸撲食,將他撕裂吞噬。
他懼怕被拋棄,可是他短暫的人生裡都離不來拋棄,幼年時期被父親拋棄,青年時期被楊采薇拋棄,然後就是被自己拋棄。
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可是老天卻總是愛戲弄他,他越恐懼什麼反而按著他的頭讓他去麵對什麼。
人的氣力是有限的,氣力散了人也散了。
賀清舒隻能求老天保佑自己平安,這樣他才能一直守著他的榮哥,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祝榮後麵,絕對不能讓他再一次被拋棄。
這是他這麼多年唯一一次祈禱自己長命百歲。
但祝榮從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他甚至覺得最近賀清舒有些過於粘人,可是仔細想想打認識賀清舒以來他就一直很粘人。
他又恢複了在百京設計院那種愜意的生活,甚至要更幸福一些,因為他現在自己工作,賀清舒又在休假,他可以時刻將賀清舒帶在身邊。
於是鵬城人人都在豔羨祝總雇了一個非常敬業的貼身保鏢,一時間滇南的退伍老兵在鵬城風評極好,大大的帶動了鵬城退伍軍人再就業問題。
渾然不知自己為就業市場做出貢獻的二人,此刻正在辦公室裡享受午餐。
自從祝榮出院後,他的一日三餐就都是賀清舒準備的,在醫院時賀清舒貼身伺候他騰不出時間做飯,現在閒下來了倒有時間撿回手藝了。
祝榮滿意的窩在沙發裡享受著賀清舒的服務,午後溫暖的日光鋪在身上,屋子暖和的空氣滋生睏意,祝榮眯著眼睛等賀清舒將菜喂到嘴裡,懶懶的咀嚼著。
賀清舒正埋頭思考著怎麼用青菜藏住一塊祝榮不想吃的肉,祝榮大病一場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肉蛋奶,可他偏偏最討厭這三種東西,每天隻跟兔子似的啃青菜,無奈下隻能拿出這個哄五歲以下小孩的辦法。
這對賀清舒來說可真是個巨大的挑戰,想當年在前線埋雷掃雷都沒費過這麼多心思。
祝榮每一口又嚼得慢,吃到不喜歡吃的雖然不會吐出來,但是卻會皺著眉毛囫圇吞下去,賀清舒又怕他胃不舒服,所以這塊肉應該藏在第幾口又成了個值得探究的排列組合問題。
就像賀清泊說過的,自己要是把照顧祝榮這個心思放在學習上,也不用把腦子吊褲腰帶上去前線拚命了,安心在辦公室搞研究就能報效祖國了。
賀清舒覺得自家大姐的嘴雖然越來越毒,但是話倒是越來越精準。
祝榮眯著眼睛看著賀清舒的小心思,其實他早就發現了,但是礙於真的是自己挑食就沒戳穿他,畢竟一個比自己小的小孩還要費儘心思哄自己吃飯,多少還是有些害羞的。
他半天才嚥下嘴裡的那一口,趁著賀清舒手裡的下一口還沒喂進來的空檔,有些憋不住心裡的喜悅,
“清舒,你有沒有覺得你很粘人。”
賀清舒端著碗的手一頓,以為自己這塊精心包的肉喂不進去了,但很快又反應過來祝榮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自己粘人?
他低頭看著祝榮勾著自己腳腕的腳,這完全已經成了一個習慣性動作了,所以祝榮渾然不覺。
不單是吃飯要勾著他,兩個人現在完全就是形影不離,祝榮根本不允許賀清舒離開他的視線,他工作賀清舒就要規矩的坐在他對麵看閒書,他回去做飯祝榮就要跟著回去倚在廚房門口看。
最後還是芙蓉看不下去,在寫字樓裡辟出了個小廚房。
賀清舒心裡暗笑,這到底是誰更粘人啊,但是麵上還是顧著祝榮臉皮薄,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是我太粘人了,你煩也沒辦法,我要賴著你一輩子呢,你都出了那麼多彩禮把我娶回來,我當然得一直在你身邊晃悠,省得你去找彆人。”
“我不會去找彆人的。”
祝榮嘴裡嘗到了肉果然就要直接往下嚥,被賀清舒哄了幾句纔不情不願的嚼了幾下。
“榮哥,我發現你很喜歡頂層,那為什麼我們家買的獨棟。”
賀清舒本意是想分散祝榮的注意力,讓他再多吃幾口,卻見祝榮的麵色明顯沉了下來,整個人蔫蔫的,像是被霜打了的小白菜。
“我不喜歡頂層,但是住的高也許能看見你。”
賀清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是他很快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祝榮的不安感會不會來自於這種不安的環境。
四年的時間早就讓這個環境被悲傷的氣息滲透了,繼續生活在這種環境裡隻會染上更強烈的負麵情緒。
這個想法像火一樣點燃了賀清舒心裡的那一點希望,他以最快的速度躲著祝榮聯係了楊采薇。
遠在滇南與自己夥伴聚會的楊采薇非常認同這個想法,她從專業的角度與賀清舒解釋了很多,但是賀清舒也聽不懂,隻在話裡挑著自己能聽懂的地方理解。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就是,要想脫離這種氛圍,那就要去用一段更強烈的記憶去覆蓋這段悲傷的回憶。
於是當晚,祝榮就被壓在偌大的落地窗前開始新奇的體驗。
麵前是冷的玻璃,那是他多少寂寞的夜裡唯一的消遣,窗外的風景他已經看倦了,隻有重複的黑夜與沉默的月,窗外唯一流動的是星星點點的燈光與緩慢移動的人影。
自從賀清舒回來以後,他已經許久沒有關注這扇窗外的景色了。
而他背後是那熟悉炙熱的溫度,沉重的喘息聲在耳邊炸響,心跳聲攙著他的脊骨,他已經脫力了又被人重新撈起來。
汗水濡濕了鬢角的發,撒落的發遮在眼前又被全部撩起,眼前的景實了又虛,虛了又實,賀清舒的手墊在他的臉上,防止過重的摩擦磨傷他的麵板,可淚水與失控的唾液就全落在那雙手上,有些狼狽。
祝榮的淚落的多了糊住了眼,他從未想過窗前會出現這種場景,之前的夜他都覺得這窗子像是個牢籠,困著他那顆四年的心,可是如今這麵窗倒像是個展示台,儘情的展示著兩個人凶猛的愛意。
雖然這行為有些不道德,不在意觀眾的意願。
可刺激的卻偏偏是這份什麼都不顧的背德感。
賀清舒略帶沙啞的嗓音在耳邊炸開,祝榮有些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那種半真半實的無力感又攏了上來。
“榮哥放鬆,看不見的。”
祝榮的淚又落下來了,嘴裡狠狠地咬著賀清舒的虎口,卻還是壓抑不住喉嚨裡的呻吟,他已經沒有力氣撐著了,隻能將全部的重量分給那看起來危險的落地窗。
那看起來脆弱不堪的玻璃外麵,就是萬丈深淵,熬不下去的夜裡祝榮無數次想過如果真的跳下去,會是怎麼樣的粉身碎骨,可如今他卻心甘情願的將自己懸在生死之間。
縱情生死,極致□□。
這一晚折騰的太久了,祝榮到最後幾乎是失去了意識,隻記得天邊有一束光落在自己臉上,很輕柔,像是賀清舒輕撫的手。
這一夜的祝榮不需要手銬與鑰匙就沉沉的睡去了,這一夜睡得出奇的安穩,甚至第二天賀清舒叫了許久也不願起來。
原因無他,實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楊采薇興匆匆的打來電話詢問有沒有效果,在得到滿意的答案以後沾沾自喜的自誇著,
“我就說有用的,換不了居住環境那就改變室內佈局。”
賀清舒突然心虛的止住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