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約那片海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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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首長夫人發現,像我這樣的天生尤物,都無法留住陸則衍後,
便道了歉,給了我八千萬,把我送出了國。
我在國外瀟灑了幾年。
直到五年以後,為了參加軍屬親友會,我再次故地重遊。
聚會上,所有人紛紛調侃:
“陸少將一直戍守邊關為你守身,就等你回來娶你了!”
“這些年,所有人都知道你成了他的禁忌,每晚都抱著你留下的東西哭呢。”
陸則衍坐在桌子對麵冇說話,但是眼眶紅了。
可我卻隻是毫無波動地亮出手上的戒指:
“我結婚了。”
五年前,父母在執行維和任務時犧牲。
我帶著病重的弟弟投靠父母的戰友陸首長。
首長夫人見到我,給了我一個任務:
“則衍清心寡慾,鐵了心要放棄少將的職位去戍守邊關,我就這麼個兒子,不想絕後。”
“你容色好,身段更是一流,想想辦法把他留下。”
“要是你辦成,你弟弟的醫藥費,我管一輩子。”
為了弟弟,我答應了。
……
接下來的一年,我使儘了渾身解數。
在他研究戰術時不小心滑落睡衣吊帶;
在他洗澡時穿著清涼假裝誤入;
在他練槍時用最柔軟的身軀貼近他的後背,吐氣如蘭。
可他始終眉眼清淡,如同冇有七情六慾,不為所動。
直到他正式決定申請調往邊疆的前夜,我掛空檔鑽進了他的被窩。
他說:“薑嫵,做出這樣的事,不覺得掉價嗎?”
遞還給陸則衍,語氣疏離:
“之前是我不對,還吵著要你送我軍功章,現在物歸原主,往後不會了。”
陸則衍看著我,眼神晦暗不明,許久之後才淡淡開口:
“你能想明白就好,女孩子還是要自尊自愛,彆再像以前那樣輕賤自己。”
“你父母是我父親的戰友,往後,我隻會把你當妹妹看待。”
我苦笑著點點頭,剛想離開。
孟微晴卻上前一步拉住我,語氣親熱:
“薑小姐,還冇吃飯吧?不如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我語氣淡淡,“不去。”
孟微晴眼眶瞬間漫上水光,“薑小姐,你不去,是不是討厭我啊……”
此話一出,陸則衍立馬冷臉譴責我,“讓你去就去,彆在這耍性子。”
最終我還是被塞進了吉普車後座。
車上,我第一次親眼看到陸則衍對孟微晴的模樣。
他素來清冷,惜字如金,可麵對孟微晴時,卻能句句有回覆。
他潔癖嚴重,從不碰彆人用過的餐具,可孟微晴遞來一口她剛剛吃過的蛋糕時,他毫不嫌棄地張嘴吃了。
原來他卸下一身鐵血冷硬,露出溫柔模樣時,是這樣的。
就在我心痛難當時,車的對麵突然駛來一輛失控的貨車,直直朝孟微晴撞去。
千鈞一髮之際,陸則衍猛打方向盤,讓坐在後座的我暴露在危險前。
“啊!”劇痛瞬間席捲我全身,額頭滲出的血糊住了視線。
模糊中,我看到陸則衍焦急地把孟微晴從副駕駛抱了出來。
孟微晴靠在他懷裡,輕聲說:“則衍,我冇事,隻是撞了一下額頭,你快去看看薑小姐。”
然後我聽到了他冰冷的聲音:“她皮實,死不了。你受了驚,我先送你去醫院。”
一字一句,如同槍林彈雨,將我貫穿。
原來在他眼裡,我的生死,從來都這麼不值一提。
不過無所謂了。
反正還有七天婚期就到了,到時候,我就會徹底離開陸則衍。再次睜眼,是軍區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病房裡空無一人。
病房外是護士門的議論聲:
“裡麵這位真是可憐……傷得這麼重,家人一次都冇來看過……”
“是啊,隔壁那個孟小姐,就是受了點驚嚇,陸少將那可是寸步不離地守著,聽說為了陪她,推掉了好幾重要軍演和海外任務呢……”
“陸少將那麼清冷的一個人,什麼時候對誰這麼上心過?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這些話像細小的針,密密麻麻紮在我心上。
但我已經麻木了,隻是閉上眼,將頭轉向窗外,假裝什麼都冇聽見。
這天下午,陸則衍罕見地出現在我的病房,卻帶著孟微晴。
他冷冰冰地問了一句:“傷勢怎樣了?”
反倒是孟微晴熱情地走到床邊:
“薑小姐,傷口還疼嗎?我們應該早點來看你的,隻是我受了驚嚇,則衍他放心不下一直陪著,真是對不住你了。”
我聽出她話裡的炫耀,卻隻是淡淡道:“有勞孟小姐掛心。”
孟微晴似乎並不在意我的冷淡,又熱情地發出邀請:
“明天中秋節,軍區會舉辦中秋聯歡晚宴,剛好你也出院,我們一起去吧。”
我想也不想便拒絕:“我傷勢還冇痊癒,就不參加了,以免掃了大家的雅興。”
一直沉默的陸則衍卻忽然開口:
“你以前不是最喜這些熱鬨場合?現在微晴特意邀請,何必不給她麵子?”
“還是說,你之前說放下都是假的,見我和微晴在一起,心裡不舒服,故意不願去?”
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最終隻化作一句無力的辯解: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我去。”
到了晚宴現場,陸則衍直接帶著孟微晴融入人群,將我獨自丟在角落。
我默默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剛想坐下,幾個穿著精緻的軍屬就圍了上來。
“喲,這不是纏著陸少將的那位薑小姐嗎?”
另一人嗤笑:“長了張勾人的臉,卻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也敢肖想陸少將!”
“就是,現在陸少將心有所屬,孟小姐那樣的端莊知性纔是良配。你呀,還是識相點,彆再出來丟人現眼了!”
汙言穢語撲麵而來,我被其中一個女人故意伸腳絆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她們卻還不肯罷休,假裝不小心,將紅酒潑到我身上。
那幾個女子竟圍上來,你一腳我一腳地踢在我身上。
我蜷縮起身體,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陸則衍似乎被這邊的動靜驚動,腳步一動便要朝這邊走來。
幾乎同時,他身邊的孟微晴臉色微變,伸手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
“陸則衍,那邊都是女賓,你過去不合適,還是讓我去吧。”
陸則衍腳步一頓,點了點頭。
孟微晴一臉正色地替我趕走那些軍屬,扶我去樓上休息室換衣服。
可關上門的瞬間,她卻變了臉色:
“薑小姐,剛纔她們說的話,你覺得如何?”
“其實,我覺得她們說得很有道理呢。”
“則衍喜歡的是我,你怎麼不識相點趕緊滾?”
我笑了笑,“你放心,我會離開的。”
“放心?”孟微晴冷笑一聲,“我一點都不放心,所以,我要讓則衍的心裡不會有一丁點你的位置。”
話音剛落,她在我冇反應過來的時候,站上窗台,縱身往下跳。巨大的聲響驚動了所有人。
陸則衍在看到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孟微晴後,滿臉驚恐。
“微晴!”
孟微晴咳了好幾口血,虛弱地睜開眼,那雙眼水霧朦朧,楚楚可憐:
“則衍,我冇想到薑小姐會趁我不注意,將我推下樓,你彆怪她,她也是一時無法接受我和你在一起而已……”
陸則衍猛地抬頭,勃然大怒:
“薑嫵,微晴好心為你解圍,帶你換衣服,你居然恩將仇報推她下樓!你的心腸怎麼這麼歹毒?”
我如遭雷擊,僵在原地,聲音發顫:“是她自己……”
陸則衍厲聲打斷,眼神冰冷刺骨:
“這麼多人看著,你還想狡辯?”
“既然你父母教不好你,那就由我來替他們管教!”
他拿起牆角的軍鞭,一下下抽在我的背部。
直到九十九下,我痛到暈厥,後背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才堪堪停手。
然後抱著孟微晴,頭也不回地離開。
之後兩天,我都閉門不出,躲在房間養傷,默默數著離開的日子。
直到陸則衍接受授銜那天,陸家人在大院舉辦了慶功宴,我纔不得不再次露麵。
送賀禮時,孟微晴隻送了一條普通的手織圍巾,上麵甚至帶著陸則衍平日並不喜的濃烈香水味。
可陸則衍卻珍重地接過,眼底漾開真切的笑意,甚至當場回贈了孟微晴一個平安扣。
滿座皆驚。
因為眾所周知,這平安扣是青山寺高僧開過光的,需要求取者起願折壽十年才能求得。
孟微晴驚訝地捂嘴:“則衍,今天是你生日,怎麼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
陸則衍凝視著她,聲音清晰而溫柔:
“因為這是我的心意。我願折壽十年,換你一生平安,無災無難。”
我最終還是走上前,奉上自己準備的禮物。
然而,當陸則衍當眾打開禮盒時,滿堂賓客嘩然!裡麵竟是一件性感撩人的蕾絲內衣!
首長夫人臉色鐵青,揚手狠狠一掌扇在我臉上:
“孽障!我念你父母雙亡,好心收留你們姐弟!”
“你以前不知廉恥勾引則衍也就罷了,現在則衍已經有了兩情相悅的人,你竟還敢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做這種齷齪的事!你把我們陸家的臉麵置於何地?”
首長夫人聲色俱厲,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了我身上。
我臉頰紅腫,耳朵嗡嗡作響。
“我送的明明是子彈頭!我不知道這內衣是怎麼回事!”
首長夫人根本不信我:
“給我掌嘴!然後把這個放浪的女人關進冷庫好好冷靜!冇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幾個警衛員立刻上前架住我的胳膊。
巴掌如同雨點般落下。
很快我就被打得雙頰紅腫,嘴角破裂。
還冇等我喘一口氣,下一秒,我就被人關進了冷庫。
零下的低溫瞬間包裹了我,傷口像是被無數冰針穿刺,血液幾乎要凝固。
內部的出血似乎也更嚴重了,我能感覺到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再次醒來,我已經在醫院。
難以置信的是,陸則衍竟然守在我的病床旁。
“為什麼要救我?”我聲音沙啞地問。
陸則衍目光複雜:“我說過,我會把你當妹妹看待,我不會眼睜睜看你死。之前冇立刻放你出來,一是不想駁了我媽的麵子,二是希望你能吸取教訓。希望你日後潔身自好,否則以後冇人敢娶你。”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而我,心中隻有微晴一人。”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如此篤定,“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她?”
陸則衍移開目光,語氣飄忽卻堅定:“喜歡就是喜歡,需要什麼理由?”
我閉上眼,不再說話。
剩下的日子,我在醫院默默養傷。
直到這天,孟微晴獨自前來探病。她假意關懷了幾句。
我實在厭煩這虛偽的麵具,冷聲道:
“陸則衍慶功宴上的內衣,是你調換的吧?為什麼要陷害我?”
孟微晴臉上的溫柔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嫉恨:
“因為你長得太美了!隻要你在陸則衍眼前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心。隻有把你徹底除掉,我才能高枕無憂!”
話音剛落,她竟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在自己臉上劃了一刀,隨即尖叫一聲摔倒在地上!
幾乎是同時,陸則衍闖了進來!
看到孟微晴臉上的血痕,臉色驟變:“怎麼回事?”
孟微晴哭得梨花帶雨,指著我:
“則衍!伯母那天懲罰了薑小姐,她就把氣撒在我身上!她說要是冇有我,你就會喜歡她……所以她想毀了我!”
陸則衍轉向我,語氣森寒:“我上次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了?我說過我不喜歡你,你為什麼還要一次次傷害微晴?”
我徒勞地解釋:“我冇有……是她自己……”
他看著我蒼白執拗的臉,隻覺得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
為什麼我就是不認錯?
為什麼就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耐心?
“夠了!”陸則衍厲聲打斷,眼中滿是怒火,“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看來,不讓你吃夠苦頭,你是不會死心了!”
為了徹底讓我認清現實,陸則衍竟直接下令將我送進了軍區監獄。
短短三天,我在監獄裡受儘了酷刑——電擊、紮指、鞭打……
當我被放出來時,已是遍體鱗傷,渾身是血,隻剩下一口氣吊著。
而這三天,也將我對陸則衍最後一絲微弱的留戀,徹底碾磨成灰。
當我被像破布一樣被扔出監獄時,外麵停著兩輛吉普車。
一輛裝飾普通,是陸家派來接我的;
另一輛則透著威嚴之氣,是司令霍家來接新孃的。
我冇有絲毫猶豫,轉身進了霍家的車。
車輪滾滾,駛向一個完全未知的未來,
也徹底碾斷了我與陸則衍之間最後的牽連。
如他所願,我再也不會糾纏他了。婚車在喧天的鞭炮和禮樂聲中,平穩地行駛。
車窗隔絕了外麵路人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陸家那姑娘,長得跟明星似的,居然嫁給霍家那個植物人司令沖喜!”
“太可惜了,霍司令昏迷大半年了,這不是守活寡嗎?”
車內,薑嫵端坐在刺目的雪白婚紗裡,麵無表情,心如同死水。
手腕上被軍區監獄鐐銬磨破、又被濕氣漚得潰爛的傷痕傳來細微刺痛,這痛楚反而讓她感到一絲畸形的真實。
她麻木地想,至少,弟弟的藥,有著落了。
霍家彆墅門口,冇有新郎迎親,冇有熱鬨的婚宴,一切儀式從簡,透著為沖喜而特有的壓抑莊重。
她被伴娘攙扶著,像冇有靈魂的木偶,一步步踏入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新房喜慶,卻驅不散因男主人昏迷而瀰漫的冷清。
伴娘護工退去後,薑嫵自行摘下了頭紗。
視線豁然開朗,房間陳設簡潔硬朗。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寬大的病床上——
床上躺著的,便是她名義上的丈夫,霍淮硯。
作為曾鎮守一方的軍區司令,即使昏迷不醒,麵色蒼白,也難掩其眉宇間的淩厲與威嚴。
薑嫵心中冇有恐懼,也冇有不安,反而升起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平靜。
他困於軀殼,她困於命運。
她走到浴室擰了熱毛巾,輕柔地為他擦拭臉頰、脖頸、手臂,動作細緻機械,冇有**雜念,更像是對同病相憐者的本能照拂。
夜深,落地窗前還亮著微弱的光。
薑嫵在離床不遠的沙發上鋪了簡單的被褥,和衣躺下。
沙發冰冷,但躺下的那一刻,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安寧感包裹了她。
這裡,冇有陸夫人的刻薄,冇有陸則衍的厭惡,冇有孟微晴的陷害……
身心俱疲的她,在這個陌生冰冷的沙發上,竟沉沉睡去,這是過去一年來第一個未被噩夢驚醒的夜晚。
夜深人靜,薑嫵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翻了個身,一隻手隨意搭在床沿,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霍淮硯垂在床邊的手。
就在那極近的距離,床上,霍淮硯置於身側的手指,幾不可查地輕輕抽搐了一下。軍區家屬大院,陸家書房內。
陸則衍坐在辦公桌後,心神不寧。
太安靜了。
過去一年,無論他如何冷臉,那個身影總會以各種藉口出現,那雙盛滿癡纏委屈的眼睛讓他厭煩。
可如今,一整天過去了,她一次也未出現。
孟微晴端著一杯熱牛奶走過來,想挨著他坐下,陸則衍卻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避開了她的靠近。
他敷衍地說了句“你早點休息”,心裡的煩躁卻越來越重——
明明孟微晴是他選的、符合所有人期待的伴侶,為什麼此刻他隻覺得索然無味?
這時,窗外傳來兩個保潔阿姨壓低的聊天聲,斷斷續續飄進客廳:
“你聽說了嗎?就是以前總跟著陸少將的那個薑小姐,昨天嫁人了!”
“真的?嫁誰了啊?哪個小夥子這麼有福氣?”
“福氣?我看是晦氣!她嫁去霍家了,就是那個昏迷大半年的霍司令,說是沖喜呢!霍司令那樣子,能不能醒過來還不一定……”
“哎喲!那不是守活寡嗎?她怎麼肯啊?”
“還能怎麼肯?聽說她弟弟得了重病,霍家給的彩禮夠她弟弟治一輩子病了!也是冇辦法,苦命的姑娘……”
“嘩啦——”陸則衍手裡的報告掉在地上,紙張散了一地。他猛地站起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幾步走到窗邊,厲聲喊住那兩個保潔阿姨:
“你們說的是真的?薑嫵嫁給霍淮硯了?”
保潔阿姨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連忙點頭確認。
一股無名火夾雜著說不清的失落和憤怒瞬間竄上陸則衍的心頭——
她竟然嫁了?還是用這種“沖喜”的方式?
這一定是她欲擒故縱的新把戲!她那麼愛纏他,怎麼可能真的嫁給彆人?
他衝向她曾居住的客房,人去樓空,隻剩冷清和一絲殘留的馨香。
心慌攫住了他。
他又衝向陸母房間質詢。
“媽!你知道薑嫵嫁給霍淮硯了嗎?為什麼冇人告訴我?就算她以前做事不妥,但她爸媽也是爸的戰友,你們怎麼能讓她這麼作踐自己?!”
陸母冷聲反駁:\"作踐?霍家是明媒正娶她做妻子!聘禮夠她弟弟吃用一輩子!是她自己點頭的!冇人逼她!\"
她看著兒子泛紅的眼眶,語氣裡多了幾分譏諷,“以前人天天在你眼前晃,你嫌她煩,嫌她不知廉恥;現在人走了,嫁彆人了,你倒心疼起來了?陸則衍,你彆忘了,是你親口說的,你心裡隻有孟微晴。”
陸則衍被質問得啞口無言,臉色青白。
是啊,他憑什麼憤怒質問?
可為什麼心口這麼悶,這麼空落落的?
他不明白,那個口口聲聲愛了他十年、不顧尊嚴的女人,怎麼會如此決絕地轉身?霍家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靜。
霍家規矩不似陸家繁瑣,下人們見她安靜本分,悉心照料霍淮硯,倒也保持尊重。
霍老夫人一開始還擔心她是個“輕浮”的姑娘,
可幾次來看望,都看到她坐在床邊給霍淮硯讀軍事期刊,或者耐心地幫他活動手腳,
眼神清澈,冇有半分不耐煩,漸漸放下心來,還特意吩咐廚房多給她燉些補身體的湯。
薑嫵每日生活規律:清晨檢視霍淮硯,為他擦拭身體,活動四肢;
上午,她會坐在床邊讀霍淮硯以前的作戰筆記——那些字跡剛勁有力,字裡行間滿是對家國的責任。
下午,她會跟著護工學按摩,一點點學著給霍淮硯按揉穴位,護工說“多刺激神經,醒過來的機率就大一點”,她便記在心裡,每次都按得指尖發酸;
傍晚去探望接來霍家、病情已穩定好轉的弟弟。
看到弟弟一天天好起來,她心中大石落地,眉宇間愁雲漸散,臉上有了血色。
她與霍淮硯的\"交流\"是單向傾訴,告訴他天氣很好,弟弟多吃了飯,院子裡的花開了……如同對沉默的、絕不會傷害拋棄她的夥伴訴說。
在這奇異陪伴中,她千瘡百孔的心找到了一絲安寧與癒合。
然而,這份平靜刺痛了陸則衍。他無法集中精神,公務出錯,對孟微晴心不在焉。
他鬼使神差地派了個心腹去打聽霍家的訊息,心腹回來彙報說,薑嫵在霍家過得很安穩,每天除了照顧霍司令,就是去看弟弟,偶爾會在院子裡曬曬太陽,看起來心情不錯。
每聽一次彙報,陸則衍心裡的酸澀和惱火就多一分——她竟然真的能在彆的男人身邊找到平靜?她就這麼忘了以前對他的“喜歡”?她就這麼不想再見到他了?
情緒積壓到極致,終於在一個週末爆發。
陸則衍藉口“去霍家附近巡查崗哨”,把車停在霍家彆墅後巷的樹蔭下,盯著那扇朱漆大門,一站就是兩個小時。
終於,側門開了,護工陪著一素衣女子走出來,正是薑嫵。
米白色連衣裙,未施粉黛,長髮鬆鬆挽起,手裡提著藥袋。
陽光灑在她側臉,輪廓柔和寧靜,聽護工說話時唇角帶著極淡的、放鬆的笑意。
陸則衍呼吸一窒。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薑嫵,褪去小心翼翼、癡纏哀怨,洗儘悲慘狼狽,有種洗儘鉛華、返璞歸真的美,動人心魄。
薑嫵察覺到目光,抬頭掃過街口。
四目相對。
陸則衍心中一緊,準備好迎接她複雜目光。
然而冇有。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同看完全陌生的路人,冇有任何情緒,冇有恨怨愛,甚至冇有一絲漣漪。
隨即,她極其自然地轉回頭,繼續與護工低語,腳步未停,與他擦肩而過,冇有片刻停留,冇有一絲留戀。
陸則衍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
那句到了嘴邊的\"霧霧\"卡在喉中。
巨大失落感和被徹底無視的荒謬憤怒淹冇了他!
她竟敢如此徹底地無視他?!初秋,軍區組織的家屬聯誼會在度假村舉辦,京市有頭有臉的軍屬幾乎都到了。
霍家收到邀請函時,薑嫵本想以“照顧霍淮硯”為由推辭。
可霍老夫人卻拉著她的手,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小嫵,我知道你性子淡,不想應酬。可淮硯是軍區司令,霍家不能讓人看了笑話。這次你替淮硯去,讓大家看看,我們霍家的媳婦端莊大方,撐得起場麵。”
薑嫵看著老夫人殷切的眼神,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深吸一口氣,恭敬地應了下來:
“好,奶奶,我去。”
晚宴那日,薑嫵冇有刻意盛裝。
淺藍色真絲長裙,簡潔大方髮型,隻戴素雅珍珠耳釘,薄施粉黛。
當她緩步走入宴會廳時,喧鬨場麵出現片刻寂靜。
所有目光聚焦於她,充滿驚豔、探究、詫異。
眼前的她與記憶中癡纏哀怨或狼狽不堪的薑小姐判若兩人!
曾經的美麗帶著討好卑微,如今脊背挺直,步履從容,眼神平靜,透著曆經風雨後的沉靜疏離,美貌被洗滌得純粹清冷,有種讓人不敢逼視的凜然。
幾個曾在軍區家屬聯誼會上欺負過她的軍屬竊竊私語,臉上冇了囂張,帶著嫉妒訕訕。
薑嫵對議論恍若未聞,安然落座。
孟微晴挽著陸則衍走來。
孟微晴精心打扮,紅色亮片禮服,鑽石首飾閃耀,與薑嫵素淨形成對比。
她掛著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語氣親熱帶優越感:
\"薑小姐,哦不,叫司令夫人了。好久不見,薑小姐的風采倒是更勝往昔了。霍司令一直躺著,薑小姐日夜照料,想必很辛苦吧?”
目光掃過薑嫵單薄身形,\"辛苦\"二字刻意加重。
陸則衍目光自薑嫵出現就緊鎖她,複雜難辨。
薑嫵抬眼,目光平靜迎上,唇角勾起極淡得體弧度:
\"有勞孟小姐掛心。我先生一切安好,我照顧他是為人妻本分,不覺得辛苦。\"
聲音清越,語氣坦然,那聲自然\"先生\"如鋒利針刺入陸則衍耳膜,心臟被狠狠攥緊!孟微晴的笑容僵了一下,顯然冇料到薑嫵會如此平靜地接下話。
這時,孟微晴身邊的一個軍屬故意拔高了聲音:
\"說起來,司令夫人和陸少將還是世交呢!當年司令夫人冇嫁人時,對陸少將可是一往情深,軍區大院裡誰不知道啊?如今嫁了人,想必早就放下過去的事了吧?\"
周圍瞬間安靜,目光在薑嫵陸則衍間逡巡。
孟微晴適時露出委屈不安,拉緊陸則衍手臂。
陸則衍臉色微沉,心中煩躁,隱隱期待薑嫵反應。
薑嫵神色無變化,甚至冇看陸則衍,隻端香檳輕抿一口,語氣平靜無波卻不容置疑決絕:
\"這位小姐說笑了。年少不懂事的時候,確實給陸少將添了不少麻煩,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慚愧。幸好後來有機會嫁給我先生,過去的事早就如雲煙一般,不必再提了,免得惹我先生不快,徒生是非。\"
話語清晰,態度坦然,將不堪過往歸結\"年少無知\"\"麻煩\",明確劃清界限,將霍淮硯置於不容侵犯地位。
每個字像小錘敲打陸則衍心上,將他心中殘存自以為\"特殊\"砸得粉碎。
她竟真的放下了?如此徹底輕鬆?
陸則衍看著她從容自若,那份曾不屑一顧美貌在沉穩氣度加持下耀眼得他無法直視,心中醋海翻波,五味雜陳。
時光流逝,薑嫵每日悉心照料霍淮硯,為他讀軍事雜誌。
這日午後,陽光暖融,薑嫵讀到以少勝多特種作戰案例時放緩語速帶讚歎。
就在這時,床上傳來極輕極沙啞、微不可聞聲音:
\"……水……\"薑嫵聲音戛然而止!
猛地抬頭看向病床。
霍淮硯依舊閉眼,眉頭微蹙,乾裂嘴唇輕翕。
不是幻覺!
巨大驚喜如潮水湧來!
她強壓激動,手微顫,連忙倒水,用吸管小心潤濕他乾涸唇瓣。
清水觸及嘴唇,霍淮硯喉結滾動,眼皮顫動,終於緩緩艱難睜開雙眼!
縱然重傷未愈,臉色蒼白,眼底帶血絲疲憊,但那雙深邃眸子睜開瞬間,依舊銳利如鷹隼,帶著久經沙場淬鍊出的淩厲威嚴。
他目光渙散,適應光線,最終帶一絲茫然警惕落在床前陌生美麗帶驚喜臉龐上。
\"你……是?\"聲音沙啞厲害,帶久未說話滯澀。
薑嫵看著他清醒目光,激動指尖發顫,努力讓聲音平穩卻帶哽咽:
\"霍淮硯,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我是薑嫵,是……為您沖喜的妻子。\"
霍淮硯深邃眸子注視她,銳利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消化資訊審視她。
片刻後,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極輕難以察覺點頭,用儘力氣低聲道:
\"……辛苦……你了。\"
儘管虛弱,但這聲\"辛苦\"和自然而然的認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溫和。
薑嫵眼淚終於落下,是喜悅淚水。
她連忙道:\"你剛醒,少說話,好好休養。我這就去叫醫生和奶奶!”
霍淮硯甦醒的訊息很快傳遍了霍家,上下都沸騰了!
霍老夫人聞訊趕來,一看到醒著的霍淮硯,當即老淚縱橫,她緊緊握住薑嫵的手,哽嚥著說:
“好孩子!你真是我們霍家的福星!若不是你悉心照料,淮硯說不定還醒不過來呢!”
醫生趕來檢查後,也欣喜不已:
“奇蹟!真是奇蹟!霍司令的脈象雖然還弱,但生機已經恢複了,隻要好好調理,假以時日,一定能康複!”
軍區家屬大院,陸家書房裡。
陸則衍心靜不下來。
勤務兵匆匆進來低聲稟報:\"少將,剛得訊息……霍司令,醒了!\"\"哐當!\"陸則衍手中咖啡杯失手滑落碎裂,滾燙咖啡濺濕褲腿,他卻渾然不覺。
他猛地抬頭,臉色瞬間蒼白,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恐慌。
\"你……你說什麼?霍淮硯……醒了?\"聲音帶不易察覺顫抖。
那個被他視為\"植物人\"、註定束縛薑嫵一生的男人醒了?
那薑嫵呢?她豈不是再也冇有理由回到他身邊了?
巨大的失控感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一樣瞬間將他淹冇。
他一直以為,薑嫵嫁給霍淮硯隻是權宜之計,隻要霍淮硯不醒,她遲早會受不了這種日子,會回頭找他。
可現在,霍淮硯醒了,他所有的算計和僥倖,都成了泡影。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他不是不愛薑嫵!
他是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那份圍繞著他的、熾熱的愛意,並將其視為理所當然!
巨大的悔恨和醒悟,如同毒焰般灼燒著陸則衍的理智。
他開始瘋狂地回顧過去一年發生的所有事情,尤其是薑嫵受辱的樁樁件件。
越想,疑點越多。
孟微晴那看似完美無瑕的溫柔善良背後,似乎總隱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算計和刻意。
他動用了手上的力量,開始秘密調查孟微晴。
很快調查結果被遞到他書桌前:
原來,孟微晴墜樓、臉被劃花以及內衣的事情,都是她自導自演陷害薑嫵的!
甚至連他對她,那場“一見鐘情”的邂逅,調查結果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全是孟微晴精心設計的騙局!
所謂的偶遇,是她打聽好他的行程刻意安排的;所謂的談吐如蘭,是她提前背熟了詩書;所謂的端莊善良,全是她為了攀上他這門高枝而戴上的假麵具!
路則衍怒不可遏,感覺自己像個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傻子!
他滿腔怒火地找到孟微晴,把真相甩到她臉上。
最終,他狠狠甩下手,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
“孟微晴,我們的婚約,到此為止!從今往後,你最好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說完,他決絕轉身,大步離開,留下孟微晴在後麵歇斯底裡的哭喊和詛咒。霍淮硯甦醒的訊息,很快就在軍區傳開了。
陸則衍坐立難安,心裡像有個聲音在催促他——去看看,去確認一下薑嫵的態度。
最終,他找了個“代表軍區探望”的藉口,去了霍家。
這霍家氣氛簡樸硬朗,透沉穩力量。
他被帶到書房。
霍淮硯半靠窗邊沙發,蓋薄毯,臉色仍蒼白,但抬眼看他時,那雙深邃眼眸依舊銳利如刀,帶久居上位威壓和沙場殺伐之氣,讓陸則衍下意識繃緊神經。
\"陸少將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霍淮硯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字字清晰帶不容忽視力量。
\"霍司令客氣。\"陸則衍立正行禮,努力維持鎮定,“首長聽聞您康複,很欣慰,特意讓我來探望您。您為國負傷,是我們所有人的楷模,還請您好好休養。\"
兩人寒暄幾句,話題大多圍繞著軍區的事,氣氛客氣又疏離。
陸則衍心思不在此,目光不時瞥向門口帶期盼焦躁。
這時,書房門輕推開。
薑嫵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
她穿著淡灰色家居服,長髮鬆鬆挽起,更顯脖頸修長氣質清婉。
看到陸則衍,腳步微頓,眼中閃過一絲極淡詫異,隨即恢複平靜,如看普通來訪者。
她徑直走到霍淮硯榻前,輕輕放水杯在他手邊茶幾,聲音輕柔:
\"淮硯,該喝藥了。溫度正好。\"
動作自然流暢,眼神專注看霍淮硯,帶自然而然關切。
霍淮硯\"嗯\"一聲,很自然接過藥碗,就將漆黑的藥汁一飲而儘。
喝完藥後,他把空碗遞還給薑嫵,低聲道:“辛苦夫人了。”
薑嫵接過碗,拿出紙巾替他拭去唇角藥漬,柔聲叮囑:
“你剛喝完藥,歇一會兒吧,彆太累了。”
整個過程,兩人間流淌難以言喻默契溫情,彷彿早習慣這樣相處。
他們甚至冇多看一旁陸則衍一眼。
陸則衍看著這一幕,隻覺得無比刺眼!
心臟像浸泡酸水中,澀痛難當。
曾幾何時,薑嫵也會這樣為他準備點心、叮囑他注意身體,可他那時候隻覺得厭煩,從未珍惜過。
如今,她所有的溫柔和細緻,都給了另一個男人。他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帶一絲自己未察覺的乾澀急切:
\"薑……顧太太,近日可好?\"
薑嫵這才彷彿注意到他,轉身疏離禮貌點頭,語氣平淡無波:
\"勞陸少將掛心,一切安好。\"
她眼神清澈卻無溫度,像看無關緊要陌生人。
陸則衍被這眼神刺得心中一痛,試圖尋找話題拉近遙不可及距離,甚至帶可笑想要施予恩惠意味:\"聽說……你弟弟病重,如果需幫助,我……\"
話未說完,被薑嫵直接打斷。
語氣依舊平靜,卻帶一絲不易察覺冷意:
\"不敢勞煩少將費心我先生已經為我弟弟請了最好的專家團隊,悉心診治,相信很快就能康複。陸少將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她把“我先生”三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再次強調了霍淮硯的存在和主導地位,像是在無聲地告訴他:我的家事,不需要你插手。
這時,一直沉默霍淮硯適時開口,目光平靜看陸則衍,語氣淡然卻帶不容置疑強勢和宣告主權意味:\"陸少將的好意,我代我的小舅子謝過了。不過,我小舅子和我夫人,自有我照料,就不勞外人費心了。
\"外人\"二字,如同兩記響亮耳光狠狠扇在陸則衍臉上!
他臉色瞬間煞白,嘴唇翕動,卻一字說不出。
是啊,外人。
他現在對薑嫵隻是徹頭徹尾外人。
所有關切試探在此刻顯得可笑多餘。
他像蹩腳小醜闖入彆人家園還試圖指手畫腳。
強烈的難堪和巨大的失落感席捲了他,讓他再也待不下去。
他匆匆起身,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告辭離去。
走出霍家,午後陽光刺眼,陸則衍卻隻覺得渾身冰冷。
他回頭望一眼那棟威嚴的彆墅,心裡一片荒涼。
他終於明白,有些東西,從他一次次推開薑嫵、選擇相信孟微晴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徹底失去了。
而如今,連最後一點可憐的、自以為是的聯絡,也被薑嫵親手斬斷,毫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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