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天 停滯不前的時間（6）
停滯不前的時間（6）
果不其然，錦瞳得到了餘梁已經退學的訊息。
餘梁的媽媽說，餘梁在一家餐館當服務員，錦瞳便問了具體的地址和名字，然後跑去了那家餐館。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您需要什麼？”
門口的服務員小姐姐，臉上洋溢著笑容，聲音溫柔地問道。
“我能先在這裡坐一會嗎？”
錦瞳不瞭解這個餐廳，不知道這裡的消費水準以她的經濟狀況能不能負擔得起，但是，想到餘梁在這裡，也隻好紅著臉，向服務員小姐姐小心翼翼地問道。
“可以的，女士，您這邊請，這個餐桌暫時沒有人，你可以在這裡坐著。有需要的話，叫我就可以，祝您生活愉快！”
服務員小姐姐幫錦瞳找了一個空位，將錦瞳帶過去之後，便離開了。
“謝謝。”
錦瞳慢慢地坐了下來，環顧四周，尋找著餘梁的身影。
可她並沒有看到餘梁。
裴安辰在錦瞳的對麵坐下來，他看到錦瞳因為擔心緊緊皺起的眉頭，他看到錦瞳因為歉意微微泛紅的臉頰，他看到錦瞳因為緊張緊閉的嘴唇。
這場景實在是太戲劇化了。
即便裴安辰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但是，當他看到錦瞳因為餘梁被退學而跑過來找到他的那一刻，裴安辰還是被感動到了。
裴安辰身為一個小說家，即使他涉獵的題材是破案推理，但是早些年，他也算是閱文無數。
青春文學，他也曾經讀過。
隻不過，讀來的，即使想象力再強，總歸沒有親眼見到來的震撼。
現在，這個女孩，錦瞳，就坐在裴安辰的對麵。
裴安辰看她找的辛苦，居然生出了想要幫她一起找的想法。
可他，就算找到了，也沒有辦法告訴女孩。
裴安辰有些不忍地轉過了頭，卻偏偏看到了角落裡被顧客拉扯著打罵的餘梁。
餘梁的樣子，狼狽極了。
一旁的另外一個顧客見餘梁好欺負，於是隨手從桌子上麵拿起了一個啤酒瓶子對著餘梁的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不要！”
裴安辰下意識地離開座位跑到了餘梁的身前，酒瓶子穿過了裴安辰的身體，砸到了餘梁的頭上。
裴安辰愣了一下，然後側過身，站在了餘梁身後。
他知道，這一次，錦瞳很快便可以找到餘梁了。
啤酒瓶子碎裂的聲音吸引了幾乎所有顧客的目光，當然也包括錦瞳。
隻是，除了錦瞳，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
“餘梁！”
錦瞳在看到餘梁渾身是血蹲在地上的那一刻，心如刀絞，她跑到餘梁身邊，幾乎是跪在了地上。
兩個顧客也停下了手，愣在原地，在看到錦瞳跑過來的時候，給她讓了路。
“小心，地麵上有玻璃碎片！”
餘梁的意識還算清醒，他伸出雙手，將錦瞳的膝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餘梁……餘梁……餘梁……對不起……對不起。”
錦瞳不斷地念著餘梁的名字，給他道歉，眼淚不住地流，很快便浸濕了臉頰。
“我沒事，錦瞳，你不需要道歉，不是你的錯。”
錦瞳將餘梁扶起來。
接錦瞳的那個服務員小姐姐已經叫了救護車，也報了警。
她去後麵找到了自己常用的醫療箱，然後簡單地給餘梁處理了一下。
“謝謝。”
錦瞳和餘梁幾乎是同時和小姐姐道謝。
“沒關係，不過還是要去醫院，我隻能簡單幫你處理。”
小姐姐溫柔地回應道。
再後來，由於處理及時，並沒有生命危險，那兩名顧客也被警察帶走了。
餘梁受傷期間，錦瞳經常在放學之後來醫院看他。
餘梁的母親看到錦瞳來，總是帶著一股怨氣。
在餘梁病好了之後，餘梁去學校門口等著錦瞳。
“餘梁！”
錦瞳看到門口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直直地奔著餘梁跑去。
“慢點，我又不會消失，不用跑那麼快。”
餘梁將錦瞳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錦瞳的後背。
跟在後麵的裴安辰轉過身去，這種時候，他可不喜歡當個電燈泡。
係統啊係統！
我有的時候真的很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這讓我一個單身狗怎麼活啊！
狗係統！
裴安辰心裡抱怨著，突然被帶走。
原來是餘梁送錦瞳回家。
距離太遠，裴安辰被強製帶著走了。
一路上，兩個人有說有笑，錦瞳終於不再拘謹。
後麵幾天，餘梁又不見了。
錦瞳不明白，於是去了餘梁的家。
錦瞳輕輕地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
錦瞳又敲了一次，還是沒有人回應。
正在錦瞳要敲第三次門的時候，有人輕輕地拍了錦瞳的一下。
錦瞳回過頭，不是餘梁，是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奶奶。
“小姑娘，你不用再敲了，這家已經沒有人了。”
老奶奶將手中拎著的一小袋蘋果放在地麵上。
“沒有人了？他們搬走了嗎？”
錦瞳的神情有些慌亂。
“不是，這家的那個小男孩和她的媽媽大吵了一架，結果第二天，那個男孩出去了一趟，晚上回來的時候，就在家裡自殺了。她的媽媽也離開了這裡，沒有人知道她去哪裡了。”
老奶奶語氣平緩，說話期間還在注意著錦瞳的情緒。
“什麼……”
錦瞳一下子癱在地上，一瞬間，彷彿靈魂都被抽離了身體。
“這個給你小姑娘，彆難過了，向前看吧。”
老奶奶從袋子裡麵拿出了一個蘋果，遞給了錦瞳，錦瞳愣在原地，沒有動，老奶奶便將蘋果放在了錦瞳的手裡，臨走前，還拍了拍錦瞳的肩膀。
裴安辰靠在周圍的欄杆上，風從裴安辰的後脖頸吹來，傳來陣陣涼意。
錦瞳沒有站起身，甚至，沒有動。
如果不是知道是真人，裴安辰都要以為，這是一個人形雕像了。
裴安辰以為，錦瞳會難過很久，可是沒想到，沒一會，錦瞳就站了起來，將蘋果放在了餘梁家門口，然後來到了欄杆前。
裴安辰側過頭，看著錦瞳。
錦瞳的眼睛還在流著眼淚，整個身體也都在微微發抖。
裴安辰搖了搖頭。
世事無常，但是這個結果，對錦瞳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係統播報：“玩家裴安辰被攻擊，生命點減少25點，當前生命點：30點，儲存生命點：10點。”
錦瞳從欄杆上，跳了下去。
再次回到鐘表麵前，裴安辰還沒有反應過來。
故事結束了。
緩了很久，裴安辰才又去觸碰鐘表。
被校園霸淩致死的男孩，被父母硬生生逼死的女孩，被生活擊垮的男孩女孩。
太多太多人，在裴安辰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裴安辰寫過那麼多破案推理小說，可那終究隻是想象，遠沒有真實血腥。
那是一股股的悲涼氣息，是腐朽的氣味。
在這個副本裡麵，裴安辰看見了太多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屬於那個故事，自己的悲劇。
裴安辰的生命點隻剩下了儲存的十點。
這一次，又會是什麼故事呢？
裴安辰睜開眼睛，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象。
是自己最開始寫小說的那個出租屋。
這一次，是我自己的記憶嗎？
裴安辰找了一圈，終於在廚房看見了正在泡麵的自己。
年輕的裴安辰熟練地給剛剛加完熱水的泡麵蓋上蓋子，然後端到了書桌上。
桌子上，是還沒有寫完的小說。
裴安辰湊近看了看，青澀的文字，拙劣的文筆，可怕的轉場。
嘖，果然，自己寫的東西，過了很久再看，完完全全已經入不了眼了。
年輕的裴安辰吃著熱氣騰騰地泡麵，年老的裴安辰坐在桌子上，和年輕的自己麵對麵。
看著年輕的自己吃得這麼香，自己的肚子竟然餓了起來。
這個時候怎麼不共感了！
怎麼就不能他吃我也吃呢！
不對，我不應該說他吧！
畢竟這是我自己啊！
算了，管他呢！
狗係統！
泡麵還沒有吃完，年輕的裴安辰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由於急著寫小說，年輕的裴安辰直接開了擴音，一邊吃麵，一邊聽著。
“哥，你吃飯了沒？”
是裴安柒的聲音。
裴安辰愣了一下，眼中，年輕的自己和妹妹聊了起來。
裴安辰卻彷彿一瞬間失去了聽力般，什麼也聽不見了。
裴安柒……
妹妹……
裴安辰攥緊了拳頭，自己現在被困在遊戲之中了，明明已經通關了，卻還是沒有成功的出去。
沒有辦法去救妹妹。
裴安辰的眼眶逐漸濕潤，心中隱隱作痛。
年輕的裴安辰已經結束通話了電話，狼吞虎嚥地吃完了自己的泡麵，將泡麵的湯也都喝完了。
他將泡麵桶扔在廚房的垃圾桶，又再一次拿起了筆，開始寫小說。
裴安辰就靜靜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感覺很奇怪。
自己看著自己，一切的動作都是那麼熟悉。
這個小小的出租屋，是裴安辰給自己的第一個家。
他儘量減少自己的花銷，將自己的錢大部分都給了裴安柒。
這個時候，裴安辰剛剛被迫辭職不久，原因很簡單，學曆不夠。
到處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工作，於是，裴安辰選擇了在工廠乾活。
後來，工廠出事了，裴安辰又沒有工作了，偶然的機會，讓他發現了寫作，這一寫，便是許多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