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也未見真情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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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被換回豪門的第十年。
那個曾經取代我人生的假千金,在跑外賣時,出了車禍。
病房裡,媽媽哭著求我讓她回家。
「菲菲已經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了,你還不知足嗎?」
我看向守在床邊的未婚夫許晏。
他背對著我,從始至終,目光沒有一秒離開過昏迷的方菲。
那眼神裡的疼惜和愛憐,沒有絲毫掩飾。
多諷刺啊。
這間病房裡,站著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和我以為會共度一生的未婚夫。
可我卻像個多餘的局外人,無所適從。
我垂下眼,輕輕笑了。
「好啊。」
既然他們心心思思的白月光要回來了。
那我這個占了她位置的替身????也該識趣地退場了。
01
從病房出來,許晏送我下樓。
他一向矜貴得體,此刻卻顯得有些狼狽。
步子又快又急,眉間擰著化不開的煩躁。
我在他身後默默跟著,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停下腳步。
「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己能回去。」
許晏聞聲回頭,倚在車門邊點了支煙。
打火機在他指間擦出幽藍的火苗,映出他側臉的清俊輪廓。
連點煙這樣隨意的動作,由他做來都格外好看。
我安靜地等著。
我知道他有話要和我說。
過了許久,他纔在煙霧那頭開口。
「思思,我們的婚禮????先推遲吧。」
他撣了撣煙灰,聲音有些暗啞。
「菲菲現在這個樣子,我實在沒心情。」
一股澀意猝然湧上我的舌尖。
????原來他還記得,我們下週就要結婚了啊。
我深吸口氣,揚起慣常溫順的笑。
「好啊,都聽你的。」
他頓了下,掐滅煙,朝我張開雙臂。
語氣刻意放軟了幾分,像是補償。
「過來,讓我抱抱。」
我如同過去無數次一樣,熟練地小跑進他懷裡。
他手臂收得很緊。
溫熱的胸膛貼著我的臉頰,我聽見他在我頭頂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
我的心,就在這聲歎息裡,一點點沉了下去。
02
回到方家彆墅時,整棟宅子燈火通明,卻空蕩得讓人心慌。
傭人們見我獨自回來,紛紛低下頭,不敢與我對視。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他們在可憐我。
我裝作若無其事,轉身上樓。
回到那個住了十年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可翻來找去,滿屋子都是當初為了模仿方菲而買的東西。
真正屬於我的,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房間,我輕輕關上門。
這十年,就像是我偷來的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
我也該把一切,完好無損地還回去了。
走到樓梯拐角,隱約聽見樓下傭人們的低語。
「許家少爺昨晚是不是又去醫院陪菲菲小姐了?」
「唉,畢竟是一起長大的情分????」
「說真的,我還是覺得許家少爺和菲菲小姐最般配,想當初,他們倆真是形影不離????」
「噓,小點聲,那位還在樓上呢。」
????
我扯了扯嘴角,心裡一片麻木。
這樣的話,我早已聽過太多太多次。
我比誰都清楚。
即便我纔是方家真正的千金。
可方菲,卻是他們所有人記憶中無可替代的白月光。
十年了,我始終活在她留下的影子裡。
03
被接回方家那年,我才十五歲。
從破舊漏水的筒子樓,一步踏進市中心最豪華地段的花園彆墅。
我像個誤入天鵝湖的醜小鴨,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親媽看到我,眼神裡沒有找回女兒的喜悅,隻有藏不住的失望和隱約的一絲埋怨。
原本方家是打算把我和方菲都留下的。
畢竟家業龐大,多養一個女兒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可我的養母不願意。
硬是在方家又哭又鬨,把自己的女兒給要了回去。
就在我回到方家的同一天,方菲離開了。
命運就這樣完成了一場倉促的交接。
我和方菲的人生也徹底被對調。
可沒有人為我的回來而高興。
他們個個都在心疼方菲要去貧民窟受苦。
卻忘了我纔是那個在貧民窟真正掙紮了十五年的人。
我沒怪他們。
能回來,我已經很知足了。
至於愛,我不敢奢求太多。
方菲離開後,我順理成章地接手了她的一切。
也包括她的青梅竹馬——許晏。
許家和方家是商界兩大巨頭,世代交好。
許晏和方菲從小一起長大,是所有人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
如果沒有我這個意外,他們本該是這場豪門童話裡最登對的男女主角。
所以每次對上許晏的目光時,我都忍不住心虛。
他是最耀眼的存在。
顯赫的家世,出眾的相貌,永遠名列前茅的成績。
和我這個半路被接回來的“醜小鴨”不同,他骨子裡透出的那份矜貴,是與生俱來的。
彷彿天生就該站在雲端。
可我卻覺得自己像個竊取他人人生的小偷。
在他麵前,我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他厭煩。
但平心而論,他對我還算照顧。
沒有因為方菲的離開而像其他人那樣排擠我。
甚至偶爾有人嘲笑我時,他還會淡淡地替我說上一兩句話。
雖然我很清楚,他這樣做隻是因為我是方家的女兒。
但十五歲的我,還是會忍不住為這份難得的善意感到竊喜。
於是,喜歡上許晏,成了我年少青春裡最順理成章的事。
04
整整十年裡,許晏的身邊隻有我。
我養母大概是怕方家哪天把女兒搶走,偷偷帶著她搬去了外地生活。
徹底和方家斷了聯係。
而許晏,也再也沒有見過她。
為了能真正配得上他,我幾乎耗儘了所有力氣。
熬夜刷題到淩晨,苦練儀態和舞蹈,模仿方菲的穿搭風格????
甚至將自己的喜好也改成了她喜歡的插花和繪畫。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許晏看我的眼神裡,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的目光開始在我身上停留。
偶爾見到我時,會極其自然地伸手揉揉我的發頂。
他也越來越喜歡看我笑。
可他不知道。
每一個笑容背後,都是我對著方菲留下的照片,學著她的樣子,在鏡前練習到嘴角僵硬的成果。
但我樂此不疲。
我們的關係也開始變得形影不離。
他走到哪兒,身後都會跟著一個我。
漸漸地,他身邊的朋友們也習慣了我的存在。
有一次,他最好的哥們延安打量我許久,忽然半開玩笑地說:
「方思現在,真是越來越有方菲的味道和影子了。」
說完後,他才意識到不對,立馬閉了嘴,下意識瞄向許晏。
許晏身邊的人都知道,那人在許晏心裡占著怎樣的分量。
他們私底下沒少用半是挑釁,半是懷唸的語氣在我麵前提起他們的過去。
說許晏那麼一個眾星捧月的大少爺,曾經為了哄方菲高興,在自家的花園裡親手養了一整片她喜歡的百合花。
也會因為她隨口提過的話,跑遍整座城市去為她買好吃的甜品????
我知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我比不上方菲。
更配不上許晏。
04
我偷偷看向許晏,等待他的反應。
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期待些什麼。
而他隻是垂下眼,聲音很淡。
「彆開這種玩笑,沒勁兒。」
那是我第一次真實地認識到,他對我,和對方菲,確實是不一樣的。
這種不一樣體現在每一個細節裡。
比如每年我的生日,他都會送我禮物,從無缺席。
可每一年,都是同一款香水。
就像是某種固定的程式,毫無驚喜。
然而我曾無意間見過他書房裡那個上鎖的玻璃櫃。
裡麵堆滿了琳琅滿目的禮物。
有限量版圖書、定製的小禮服、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紀念品????
每一件都被他精心珍藏著。
那全都是方菲會喜歡的東西。
是他年複一年,為那個不在場的人精心準備的禮物。
也是橫亙在我們之間,一道跨不過去的界線。
直到上了大學,我們的關係,才真正發生了質的改變。
高中畢業那年,方家和許家安排我們一起去美國留學。
就在出發前一週,許晏突然消失了。
手機關機,誰也找不到他。
許家甚至去報了警。
後來我才知道,他獨自開車八個多小時,去了方菲在的那個小縣城。
回來後的他,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整整三天。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他看向我的眼神中有恨意。
恨我占據了本該屬於方菲的一切,包括這個和他一起留學的名額。
05
在紐約的前兩年,我們像兩個合租的陌生人。
他住主臥,我住次臥,除了必要的交流,幾乎不說話。
轉折發生在一個暴風的雪夜。
他發燒到40度,我在他身邊守了一整夜。
天亮時,他睜開眼看到我,眼神複雜。
裡麵有感動,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後來的一切便都順理成章。
我們從室友變成了戀人,會一起去逛超市,在異國的廚房裡笨拙地做中餐。
也會在跨年夜的時報廣場接吻。
我們的第一次,他喝了點酒,
情動最深時,趴在我的耳邊吻我。
「思思,我會對你負責????」
那一刻,我幸福得幾乎要掉眼淚。
可後來,他又總會在我睡著後,獨自在陽台抽一整夜的煙。
紐約的冬夜很冷,玻璃上結著霜,他的背影模糊得像個幻影。
我蜷縮在還殘留著他體溫的被子裡,一遍遍對自己說:
「方思,彆太貪心。」
人這一生,不能什麼都要。
其實,許晏後來對我挺好的。
比我自己,比所有人預期的都要好。
他會記得我生理期不能碰冰的。
會在我生日時包下整個餐廳。
會因為我隨口誇了句項鏈漂亮,就買下來送我,不計價格。
我們的美國同學甚至以我們為範本,相信中國人都是這樣細水長流的愛情。
我漸漸也產生了錯覺,以為他是真的愛我。
直到那天在第五大道。
我看見他站在一家婚紗店的櫥窗前發呆。
櫥窗裡陳列著的是一款繡著百合花的婚紗。
紐約三月的陽光暖融融地照在我身上。
可那一瞬間,我卻覺得比前一年暴風雪的夜晚,都要冷。
????原來他對我所有的好。
都藏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我在那時就該明白的。
如今也不至於,把自己活成這樣一個可憐的笑話。
06
我拎著行李走下旋轉樓梯時,幾個傭人立刻停住小聲的交談,倉皇地望過來。
「大小姐,您這是????」
管家張姨小心翼翼問我。
我彎了彎唇角:「睡不著,出去走走。」
在他們不解的目光下,我拖著行李箱踏出方家彆墅。
夜風微涼,吹在臉上有種清醒的刺痛。
提前叫的計程車已經在小區外等候。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
幫我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後,坐回駕駛座問道:
「姑娘,去哪兒?」
「機場。」我輕聲說。
這個決定做得突然,我甚至沒有想好目的地。
車子駛上高架,手機螢幕亮了。
是許晏的簡訊。
「菲菲醒了。」
我頓了一瞬。
然後手指輕敲鍵盤,回了兩個字。
「真好。」
不等他再回複,我直接關機。
取出SIM卡,搖下車窗隨手扔進路邊的花叢。
動作流暢,沒有一絲猶豫。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試探著搭話:
「這大半夜的去趕飛機,是出差還是旅遊啊?」
我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城市燈火,輕輕笑了。
「都不是????去找自己。」
07
到達機場已是淩晨,航站樓裡人影稀疏。
離開時,我將方家給的副卡和許晏這些年送的所有禮物都留在了那個房間。
錢包裡隻剩下我在國外讀書時掙得的獎學金。
數額不多。
卻是我憑自己本事一分一分攢下的。
抬頭望著航班資訊大屏,密密麻麻的目的地名字在眼前閃爍。
北京、重慶、昆明、成都、西安????
我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我下一個目的地應該去哪裡。
????哪裡又纔是我的歸屬。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墨鏡的高個子男人從我身邊經過。
又倒退兩步,好奇地打量我。
那略帶玩味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
若是以前,我大概會低下頭避開視線,或者勉強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但今天不一樣。
「看什麼看?」
我脫口而出,語氣衝得自己都愣了一下。
回到方家這十年,我早已習慣了隱藏真實的情緒。
不開心要笑著說沒關係,委屈也要溫順地說我理解。
我儘力在他們麵前表現得體和大度,幾乎忘了原本的方思是什麼樣子。
原來我也能這樣直白地表達不滿。
真好。
我忍不住慢慢扯開嘴角。
起初是低笑,後來變成放聲大笑,笑得眼角都沁出淚花。
風衣男顯然沒料到這個發展,怔了片刻,竟也跟著我笑了起來。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很好看的桃花眼。
「你這人情緒還挺豐富的。」
我止住笑,擦了擦眼角,麵無表情地回了他兩個字。
「有病。」
說完便拖著行李箱轉身就走。
把那人以及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誇獎”一起拋在身後。
08
四個多小時後,飛機在大理降落。
選擇來雲南是因為我的養母,她就住在雲南的一個小縣城裡。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她。
我知道養母的地址,還是從許晏那裡看到的。
那時我們剛回國,許家生意忙,他常常出去應酬。
家裡經常隻有我一個人。
有次我幫他收拾書桌,看見抽屜的最底下藏著一個資料夾。
我好奇開啟,從裡麵掏出了一張照片。
居然是方菲的近照。
裡麵還有幾張檔案,記錄著她這些年輾轉的幾個城市和詳細住址。
原來這些年,許晏從未停止過對她的關注。
????他也從未放下過她。
即便如此,我那個時候還是在自欺欺人。
他既然給了我承諾,就不會辜負我。
可現實卻還是擊碎了我最後的幻想。
小縣城比我想象中更偏遠,飛機轉火車,又顛簸了三個多小時纔到。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裡美得讓人心靜。
蒼山如黛,雲霧繚繞。
我選了家白牆黛瓦的民宿住下,院子裡的三角梅開得正豔。
我不急著去找養母。
或者說,我還沒準備好該如何麵對她。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我活得像場慢熱的文藝電影。
每天睡到陽光透過木格窗欞。
去早市吃碗熱騰騰的米線後,在古鎮裡漫無目的地走走。
民宿老闆養了隻溫順的金毛。
我常常抱著它在院裡喝茶看書,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不知不覺。
離開方家已經一個多月。
我換了新的手機號,像人間蒸發一樣,徹底切斷了與過去的所有聯結。
09
遇見養母純屬意外。
那是個清晨,我在早市買花。
旁邊兩個攤主為了幾毛錢吵得麵紅耳赤。
我隨意看過去,卻瞬間僵在了原地。
那個正扯著嗓子罵臟話的中年婦女,竟然就是我的養母。
和十年前相比,她又蒼老了很多。
轉頭時,她的視線正好和我撞上。
我張了張嘴,那句「媽」卡在喉嚨裡。
還沒等我想好要不要上前。
她卻突然慌亂地收起攤子,菜也顧不上賣,幾乎是落荒而逃。
我本能地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一棟牆皮斑駁的老居民樓前。
看著她佝僂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樓道裡,躊躇不前。
我覺得她並不想見我。
正怔忡間,身後驀地傳來一道我最熟悉不過的嗓音。
「方思。」
我脊背一僵,緩緩轉過身。
許晏就站在幾步開外,風塵仆仆。
向來一絲不苟的他,此刻身上的西裝竟皺了吧唧,領帶也鬆垮地斜在一邊。
他緊緊地盯著我,眼底布滿血絲,下頜繃得極緊。
他說:「你果然在這裡。」
【2】
10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憑什麼用這種被拋棄的怨夫眼神看著我?
我扯了扯嘴角,語氣平靜得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
「許晏,我們已經結束了。」
他好像沒料到我會這麼說,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
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眼裡的紅血絲更明顯了。
「思思,你聽我解釋。」
「我們的婚禮隻是推遲,不是取消。」
「我跟方菲????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許晏,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在病房裡,你讓我推遲婚禮的時候,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你看著她的時候,那眼神裡的心疼和愛意,裝都裝不住。」
「十年了,我活在她的影子裡,模仿她,變成她,就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
「現在她回來了,我這個替身也該退場了。」
「你不用解釋,我也不想聽。」
「祝你們幸福。」
說完,我轉身就想走。
他卻一把從身後死死拽住我的胳膊。
力氣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頭捏碎。
「方思!」
他連名帶姓地喊我,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你不能就這麼走了!」
「我找了你一個月!我快瘋了!」
「我承認,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你像她,才對你多加關注。」
「但是後來,我早就分不清了。」
「不,我知道我看的就是你,不是她!」
他的話語有些混亂,像是急於證明什麼。
「去美國之前,我去找她,就是想做個了斷!我想告訴我自己,過去都過去了!」
「書房裡那些資料,是我爸媽讓我查的!他們對她心懷愧疚,又拉不下臉,隻能讓我偷偷關注著!」
「那個玻璃櫃裡的禮物????」
他頓了頓,聲音艱澀。
「那都是給你準備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我怕我送的,又讓你覺得我是在透過你看她????所以我一樣都沒敢送出去。」
我靜靜地聽著。
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就像在聽一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這些遲到了十年的解釋,現在聽起來,隻覺得諷刺。
「那婚紗呢?」我輕聲問,聲音裡不帶一絲情緒,「第五大道那家店,繡著百合花的婚紗,你敢說你不是因為方菲才停下腳步的嗎?」
他渾身一震,像是被這句話擊中了要害。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吧。
他自己都騙不了自己。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眼神冰冷。
「許晏,你的愛太沉重了,我要不起。」
「也彆再來找我了。」
我沒再回頭,徑直走進了那棟破舊的居民樓。
樓道裡很暗,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黴味。
我憑著記憶,找到了養母家門口。
門虛掩著,我輕輕一推就開了。
11
養母正坐在小馬紮上,背對著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聽到動靜,她猛地回頭,看到是我,眼神裡全是慌亂和無措。
「你????你怎麼來了?」
她手忙腳亂地擦著眼淚,想站起來,又因為坐得太久,腿麻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我快步上前扶住她。
十年不見,她比我想象中還要蒼老。
頭發白了大半,臉上布滿了皺紋,那雙手粗糙得像乾枯的樹皮。
我心裡一酸,那句「媽」還是沒能叫出口。
「我????我來看看你。」
她侷促地搓著手,不敢看我。
「這裡又破又小,沒什麼好看的????」
「你快走吧,彆讓許家那少爺等著急了。」
我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我不會回去了。」
她猛地抬頭,滿眼震驚。
「你說啥?」
「我和他分手了,也和方家????沒什麼關係了。」
屋子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最後,是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像是把這十年的委屈都歎了出來。
她拉著我坐下,渾濁的眼睛裡蓄滿了淚。
「是媽對不起你????」
「當年把你換回來,是我自私,想著讓你過好日子????可我沒想到,他們????」
「後來把你姐????把方菲要回來,也是我糊塗。」
「我以為我能照顧好她,可她????她根本不認我這個媽。」
我這才知道,方菲被接回來後,根本沒有安分過日子。
她嫌棄養母窮,嫌棄這裡的生活環境差。
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沒過兩年,就自己跑了出去,再也沒回來過。
養母說,她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方菲出了車禍。
「她恨我,恨我把她從富貴窩裡拽了出來。」
「這些年,她除了要錢,從來沒聯係過我。」
「這次車禍,聽說也是因為在外麵欠了高利貸,被人家追債,慌不擇路才撞了車????」
養母的話,像一塊巨石,在我平靜的心湖裡砸出了滔天巨浪。
我一直以為,方菲是那個無辜的、受儘苦楚的白月光。
原來,她和我所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我忽然覺得這十年像一個巨大的笑話。
我拚儘全力模仿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不堪的形象。
而許晏,我愛了十年的人,他心心思思的白月光,也不過是他自己美化出來的幻影。
何其可笑。
我正出神,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喲,王阿姨,家裡來客人了?」
我聞聲回頭。
門口倚著一個高個子男人。
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手裡拎著一袋水果。
他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
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菲菲睜大,隨即露出一絲玩味的笑。
「是你啊,愛笑小姐。」
我:「????」
這世界也太小了。
竟然是機場那個有病的風衣男。
12
他叫季沉。
是個自由攝影師,就住我對門。
王阿姨,也就是我養母,似乎和他很熟。
「小季回來啦,快進來坐。」
季沉把水果放在桌上,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
「王阿姨,這是你家親戚?以前沒見過啊。」
養母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不想讓她為難,主動開口:「我是她女兒。」
季沉挑了挑眉,眼裡的興味更濃了。
他拉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在我對麵坐下。
「我說呢,我就住對門,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原來是離家出
????
走的大小姐啊。」
我皺眉看他:「你怎麼知道?」
他笑得像隻偷了腥的狐狸。
「剛纔在樓下,你和你那個前未婚夫的深情告彆,我都看見了。」
「嘖嘖,那場麵,跟拍八點檔偶像劇似的。」
「就是你這女主角不太配合,差評。」
我被他氣笑了。
「偷聽彆人說話,很有意思是嗎?」
「不算偷聽,」他一本正經地糾正我,「我這是光明正大地圍觀。」
「而且,」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你不覺得很爽嗎?看他那副想死又不敢的樣子。」
我不得不承認,他說中了。
看到許晏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心裡確實有一絲報複的快感。
但這並不代表,我喜歡被人當成熱鬨看。
我站起身:「我累了,先回去了。」
養母連忙拉住我:「思思,你住哪兒啊?要不????就住家裡吧?」
我看著這間不足三十平米的小屋,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住外麵的民宿。」
季沉突然開口:「你住民宿?哪家?」
我報了民宿的名字。
他吹了聲口哨:「巧了,那是我朋友開的。」
「不過我勸你最好換個地方。」
「為什麼?」
「因為你那個前未婚夫,剛剛把那家民宿給包下來了。」
我:「????」
有錢人追女孩的方式,都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嗎?
季沉看著我無語的表情,笑得更開心了。
「沒地方去了吧?」
「要不,考慮一下我這兒?」
他指了指對門。
「我家兩室一廳,次臥常年空著,租金便宜,水電全免,還附贈一個帥哥鄰居兼人生導師。」
「怎麼樣,心動不心動?」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心動。」
「而且,我們不熟。」
他也不惱,攤了攤手。
「一回生二回熟嘛。」
「你放心,我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壞人。」
「主要是看你挺順眼的。」
我最終還是沒能抵擋住「房租便宜」的誘惑。
畢竟,我現在是個窮光蛋。
獎學金那點錢,住民宿都撐不了多久。
我跟著季沉回了民宿拿行李。
許晏果然等在大堂。
看到我跟著一個陌生男人回來,他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快步走到我麵前,擋住我的去路。
「他是誰?」
那質問的語氣,好像我還是他的所有物。
我還沒開口,季沉就先笑了。
他一把攬過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懷裡帶了帶。
動作親密又自然。
「我是誰?」
「我是她現任啊,兄弟。」
「以後離我馬子遠點,懂?」
13
許晏的臉,當場就綠了。
他死死地盯著季沉攬在我肩上的手,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
「方思,你就是為了他,纔要跟我分手?」
我掙開季沉的手,覺得這場麵有點荒謬。
「許晏,我跟誰在一起,都和你沒關係了。」
「請你讓開,我要去收拾東西。」
他卻固執地站在原地,不肯讓步。
「我不信。」
「我們十年的感情,你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你是不是在故意氣我?」
我看著他偏執的樣子,隻覺得疲憊。
「許晏,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我放過你?」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自嘲地笑了,「方思,到底是誰不放過誰?」
「這一個月,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動用了所有關係,把你的航班資訊、入住記錄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到這裡。」
「我以為????我以為你隻是需要時間冷靜一下。」
「可你呢?」
「你換了手機號,斷了所有聯係,跟彆的男人????」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季沉打斷了。
「喂喂喂,說話注意點啊這位前男友。」
「什麼叫跟彆的男人?說得這麼難聽。」
「男未婚女未嫁,談個戀愛怎麼了?礙著你回顧過去了?」
季沉說話總是這麼一針見血。
許晏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我懶得再跟他們糾纏,繞過許晏,直接上了樓。
我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下樓時,他們倆還在對峙。
一個冷著臉,一個吊兒郎當。
氣氛劍拔弩張。
我拖著行李箱從他們中間走過,目不斜視。
「走了。」我對季沉說。
季沉立刻跟了上來,還衝許晏做了個鬼臉。
「再見了您內,前男友哥。」
許晏沒有追上來。
我走出民宿大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他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大堂裡,背影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蕭瑟。
我心裡那點僅剩的波瀾,也徹底平息了。
就這樣吧。
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14
我搬進了季沉的家。
他的公寓很寬敞,裝修是那種簡約的工業風。
客廳裡擺著一個巨大的書架,上麵塞滿了各種攝影集和書籍。
陽台上種滿了花花草草,看得出來主人很用心在打理。
他給我安排的次臥,乾淨又整潔。
推開窗,就能看到遠處的蒼山。
「怎麼樣,比你那小民宿強吧?」季沉靠在門框上,一臉得意。
我點點頭:「謝謝。」
「光說謝謝可不行。」
他朝我伸出手。
「房租,一個月八百,押一付三。」
我:「????」
說好的租金便宜呢?
說好的水電全免呢?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我從錢包裡數出三千二百塊錢遞給他。
他接過錢,笑得見牙不見眼。
「合作愉快,房客小姐。」
就這樣,我開始了和季沉的「同居」生活。
他不像許晏那樣,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很接地氣。
會穿著大褲衩人字拖去樓下菜市場跟大媽為了幾毛錢討價還價。
也會在家裡放著最炫民族風,一邊拖地一邊跟著唱。
他做的飯很難吃。
不是鹽放多了就是忘了放鹽。
但他總能理直氣壯地說:「藝術家的世界,你們凡人不懂。」
我常常被他氣得沒脾氣。
但不得不承認,和他在一起,很輕鬆。
我不用再刻意偽裝自己,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看人臉色。
我可以素麵朝天,可以不顧形象地大笑。
他總有辦法逗我開心。
有一天,他扛著相機,非要拉著我去拍照。
我拒絕了。
「我不好看,不上相。」
這是實話。
這十年,我一直活在自卑裡。
我總覺得自己不夠好,配不上方家,更配不上許晏。
季沉卻不以為然。
他捏著我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誰說你不好看的?」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挺標致啊。」
「就是笑起來有點假,像個假人模特。」
我拍開他的手:「你纔是假人。」
他哈哈大笑。
「走吧,我給你拍一組不一樣的。」
「保證比你那個前男友手機裡的白月光還好看。」
我被他拽著,去了洱海邊。
那天天氣很好,天很藍,雲很白。
他讓我站在水邊,什麼都不用做,就看著遠方。
風吹起我的長發和裙擺。
我聽著耳邊海浪的聲音,和季沉相機哢嚓哢嚓的快門聲。
心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拍完照,我們坐在海邊的礁石上。
他把相機遞給我。
「看看,我技術不錯吧?」
我一張一張地翻看著。
照片裡的女孩,是我,又不像我。
她沒有刻意的微笑,眼神裡帶著一絲迷茫和疏離。
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破碎的美感。
「怎麼樣?」他問。
「還行吧。」我嘴上說著,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他看著我,忽然說:「方思,你笑起來的樣子,其實很好看。」
「是發自內心的那種笑。」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15
許晏沒有善罷甘休。
他找不到我的人,就開始用各種方式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我住的小區門口,突然多了一塊巨大的LED廣告牌。
上麵二十四小時滾動播放著我倆的合照。
配文是:「思思,回來吧,我錯了。」
我:「????」
謝謝,感覺自己像個在逃通緝犯。
小區裡的大爺大媽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紛紛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勸我。
「姑娘,我看那小夥子挺有誠意的,你就原諒他吧。」
「是啊,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彆鬨脾氣了。」
我百口莫辯。
季沉知道後,笑得在地上打滾。
「哈哈哈哈方思,你火了!」
「你現在可是我們小區的名人了!」
我氣得想拿拖鞋抽他。
第二天,廣告牌上的內容換了。
換成了季沉的照片。
一張他穿著大褲衩,嘴裡叼著牙刷,睡眼惺忪的素顏照。
還是死亡頂光角度。
配文是:「許總,奪妻之仇不共戴天,有種放學彆走!」
整個小區都轟動了。
大爺大媽們看我的眼神,從同情變成了????敬佩。
還偷偷問我,是不是被什麼黑社會大佬看上了。
許晏大概是被氣得不輕,直接殺到了季沉家門口。
那天我正好出門倒垃圾。
一開門,就看到許晏和季沉在樓道裡對峙。
許晏指著季沉的鼻子罵:「你是不是有病?」
季沉掏了掏耳朵,一臉無辜:「是你先犯病的啊。」
「用錢砸廣告牌,這麼low的招數都想得出來,不愧是你,許總。」
許晏氣得臉色發青:「方思是我的未婚妻!」
「前未-婚-妻。」季沉一字一頓地糾正他,「過去式了,懂嗎?」
「現在,她是我的房客,我的人。」
「你想騷擾她,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許晏的目光越過季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裡,有憤怒,有受傷,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祈求。
「思思,你真的要這麼對我嗎?」
我把垃圾袋扔進門口的垃圾桶,聲音很平靜。
「許晏,是你逼我的。」
「你再這樣,我就隻能報警了。」
他像是被我這句話刺痛了,身體晃了晃。
「報警????」
他喃喃自語,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
「方思,你竟然要為了他,報警抓我?」
我不想再跟他廢話,轉身回了屋子,關上了門。
門外傳來季沉幸災樂禍的聲音。
「聽見了沒?再不走,警察叔叔就來請你喝茶了。」
之後,許晏消停了幾天。
那塊辣眼睛的廣告牌也撤了。
我以為他終於放棄了。
可我還是太天真了。
16
一個星期後,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電話那頭,是方菲。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卻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優越感。
「方思,你還要鬨到什麼時候?」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許晏都多久沒來看我了?」
我冷笑一聲:「他去不去看你,關我什麼事?」
「你!」她似乎被我的態度噎住了,氣急敗壞地說,「方思,你彆給臉不要臉!」
「你以為許晏是真的愛你嗎?他愛的不過是你身上有我的影子!」
「你不過是我的一件舊衣服,他穿了十年,也該還給我了!」
「我勸你識相點,趕緊回來,跟許晏道歉。」
「不然,有你好受的。」
我聽著她囂張的威脅,忽然覺得很好笑。
「方菲,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狀況?」
「現在是我不要他了,不是他不要我。」
「還有,」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你那件『舊衣服』,我已經扔了。」
「以後,彆再來煩我。」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沒想到,她會主動打電話給我。
更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看來,她車禍後,不僅沒學會感恩,反而變得更加變本加厲了。
我把這段通話錄了音。
不是為了彆的,隻是想給自己留個底。
以防萬一。
果然,我的預感是正確的。
沒過兩天,我那便宜父母就殺到了雲南。
是許晏帶他們來的。
他們一家三口,齊刷刷地站在季沉家門口。
那架勢,像是來三堂會審的。
我媽一看到我,眼淚就下來了。
她抓著我的手,哭得情真意切。
「思思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啊!」
「菲菲她剛醒過來,身體還那麼虛弱,你就不能讓著她點嗎?」
「你離家出走,把許晏急成什麼樣了?公司的事都扔下了!」
「你就當可憐可憐媽媽,跟我們回去吧,啊?」
我爸也板著臉,一副教訓的口吻。
「方思,你太任性了!」
「我們養了你十年,你就這麼回報我們的?」
「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男人,連家都不要了?」
我看著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心裡一片冰涼。
十年了。
他們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我。
在他們眼裡,我永遠是那個需要為方菲讓步,需要懂事,需要聽話的工具人。
許晏站在他們身後,沉默不語。
但他那緊鎖的眉頭和擔憂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
他還是希望我回去。
回到那個牢籠裡,繼續做他的乖巧未婚妻。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笑了。
「媽,爸。」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我不是在鬨脾氣,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
「還有,」我看向許晏,「我們已經分手了,我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我媽被我的態度驚呆了。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是不是這個男人教壞你的?」
她說著,就要去推搡站在我身邊的季沉。
季沉側身一躲,皺起了眉。
「阿姨,說話就說話,彆動手啊。」
我將季沉護在身後,直視著我的父母。
「跟他沒關係,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不想再當方菲的影子了。」
「我也不想再活在你們的期望裡了。」
「從今天起,我叫方思,隻是方思。」
然後,我當著他們的麵,拿出了手機。
按下了播放鍵。
方菲那段囂張又惡毒的錄音,清晰地回響在狹窄的樓道裡。
「????你不過是我的一件舊衣服,他穿了十年,也該還給我了!」
我爸媽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許晏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和難堪的表情。
他們大概都沒想到,他們心心思思護著的那個「單純善良」的方菲,私底下會是這副嘴臉。
我關掉錄音,看著他們,笑了。
「現在,你們還覺得,是我不懂事,是我在欺負她嗎?」
「你們心疼她吃了這麼多年的苦。」
「可她的苦,到底是怎麼來的,你們真的清楚嗎?」
「還是說,你們隻是需要一個理由,來心安理得地偏愛她,忽視我?」
整個樓道,死一般的寂靜。
我爸媽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許晏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裡麵有震驚,有愧疚,還有一絲????絕望。
「思思,我????我不知道她是這樣的人????」
「你當然不知道。」我打斷他,「在你心裡,她永遠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純潔無瑕的白月光。」
「許晏,你說的愛太遲了,也太輕了。」
「它被十年裡的無數個細節磨得一乾二淨。」
「我曾經把你當成我的全世界,但現在,我的世界裡,沒有你的位置了。」
「我們的婚約,到此為止。」
「以後,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再也不見。」
說完,我拉著季沉,當著他們的麵,「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將所有的過去,都隔絕在了門外。
17
門外安靜了很久。
然後傳來我媽的哭喊聲和我爸的怒罵聲。
夾雜著許晏無力的辯解。
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我靠在門板上,身體順著門板滑落,坐在了地上。
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解脫。
像是壓在心口十年的巨石,終於被搬開了。
季沉在我身邊坐下,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遞給我一張紙巾。
我接過紙巾,胡亂地擦了擦臉。
「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搖搖頭。
「不,你很酷。」
「剛才那段話,說得我都想給你鼓掌了。」
我被他逗笑了,眼淚還掛在睫毛上。
「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他愣了一下,隨即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動作很輕,很溫柔。
「傻瓜。」
「應該是我謝謝你,讓我看到這麼一出精彩絕倫的家庭倫理大戲。」
我:「????」
這家夥,總有本事把溫馨的氣氛破壞得一乾二淨。
那天之後,許晏他們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生活,終於徹底恢複了平靜。
我用剩下的錢,在古城裡租下了一個小小的鋪麵。
開了一家花店,兼賣一些我喜歡的書和手工藝品。
店名叫「思」。
我養母偶爾會來店裡幫我。
我們之間的關係,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慢慢變得親近起來。
她不再叫我「思思」,而是叫我「女兒」。
我也會在沒人的時候,小聲地叫她一聲「媽」。
季沉成了我店裡的常客。
他總是在我最忙的時候出現,然後理直氣壯地使喚我給他泡茶。
美其名曰:「監督房東資產,防止房客跑路。」
他的鏡頭裡,也多了很多我的身影。
在花叢中修剪花枝的我。
在陽光下看書的我。
和客人笑著交談的我。
每一張照片裡的我,都在發自內心地笑著。
再也不需要對著鏡子練習。
一年後。
季沉的一組名為《新生》的攝影作品,獲得了國際大獎。
照片的主角,是我。
頒獎典禮那天,他站在聚光燈下,通過直播鏡頭,對全世界說:
「感謝我的繆斯,方思小姐。」
「是她讓我知道,最美的風景,不是在遠方,而是在身邊。」
「也是她讓我明白,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方思,」他看著鏡頭的方向,眼裡的笑意溫柔得能溺死人,「我欠你的房租,用我這一輩子來還,夠不夠?」
我坐在花店裡,看著手機螢幕裡的他,笑著笑著,就哭了。
店裡的金毛蹭了蹭我的腿,像是安慰。
我摸了摸它的頭,輕聲說:「夠了。」
怎麼會不夠呢?
後來,聽來旅遊的校友說。
許晏和方菲最終還是沒能在一起。
方菲的真麵目被揭穿後,許家和方家都對她徹底失望。
她又欠了一屁股債,最後下場淒慘。
而許晏,他辭去了公司的職務,一個人去了很多地方。
有人說,他是在走我曾經走過的路,試圖尋找什麼。
但那都和我沒關係了。
我的世界,陽光正好,花開滿園。
身邊有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
這就夠了。
至於過去,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人總要向前看,不是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