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傑第五部 第587章 殘痕餘跡
河陰鎮的清晨,在碼頭力工的號子聲和商販的吆喝中蘇醒。狄仁傑依舊早早起身,背著藥箱在鎮中行走,隻是今日,他更多地將注意力放在了與汴水漕運相關的人和事上。
行至一處早點攤子,他要了碗胡辣湯,兩個炊餅,與攤主隨口攀談。攤主是個健談的中年人,見狄仁傑是外鄉郎中,便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先生是不知道,去年秋汛,汴水漲得那叫一個凶!咱這河陰鎮地勢算高的,都淹了小半條街。”攤主一邊忙碌一邊說道,“上遊衝下來不少淤泥雜物,淤塞了好些河道,官府征了不知多少民夫清淤,忙活到入冬才勉強疏通。就鎮子西頭那片窪地,到現在還積著水,底下全是又黑又臭的爛泥,沒人願意靠近。”
狄仁傑心中一動,想起陳留縣主簿指甲縫中的“青黑色泥垢”。他不動聲色地問道:“哦?那片窪地,離陳留縣可近?”
“近!怎麼不近!”攤主用布巾擦了擦手,“順著汴水往下遊走,不到十裡就是陳留地界了。去年大水,陳留那邊淹得更厲害!”
狄仁傑默默記下,吃完早點,付了錢,便朝著攤主所指的鎮西窪地方向走去。
越往西走,人煙越是稀少,空氣中逐漸彌漫開一股水腥混雜著腐殖質的特殊氣味。果然,一片不小的窪地出現在眼前,積水未完全退去,水麵漂浮著些許浮萍,邊緣裸露出的泥土呈現出一種深沉的青黑色,與尋常河岸邊的黃褐色泥土截然不同。
狄仁傑蹲下身,拾起一根枯枝,小心地撥開表層浮土,下方的淤泥顏色更深,粘稠濕滑,氣味也更濃重。他用一方素帕,小心翼翼地取了一些淤泥樣本包好,放入藥箱。
“先生,您在這兒做什麼呢?”一個略帶警惕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狄仁傑回頭,見是一個穿著號褂的鎮丁(地方維持治安的差役),正狐疑地看著他。
“哦,老朽是行醫的,”狄仁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和氣地笑道,“見此地產一種藥草,特來尋覓。軍爺有何指教?”
那鎮丁見他背著藥箱,年紀頗大,神色坦然,警惕心稍減,擺擺手道:“原來是郎中先生。這地方臟臭得很,沒什麼好藥草,去年大水後還淹死過牲畜,不乾淨,您還是去彆處尋藥吧。”
“多謝軍爺提醒。”狄仁傑拱手謝過,狀若無意地問道,“聽說去年大水,陳留那邊也淹得不輕?”
“可不是嘛!”鎮丁開啟了話匣子,“陳留地勢低,年年汛期都提心吊膽。去年尤其厲害,聽說縣衙的文書庫房都進了水,泡壞了不少卷宗,可把那些書吏忙壞了,又是晾曬又是謄抄……”
狄仁傑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陳留縣主簿,正是掌管文書檔案的官員!其指甲縫中的青黑淤泥,會不會就是在處理被水浸泡的卷宗時沾染的?若真如此,他死前接觸過被大水浸泡過的物品,這與他溺斃井中的“意外”,是否存在某種關聯?
回到客棧,狄仁傑將淤泥樣本交給曾泰,讓他仔細封存好。這時,如燕也回來了,她今日扮作采買食材的丫鬟,去了鎮上的幾家大車店和腳行。
“叔父,”如燕低聲道,“我打聽到,約莫兩月前,也就是那位汴州長史出事前後,有一批身份不明的人曾在河陰鎮逗留,包下了鎮上最大的‘悅來客棧’整個後院,行事神秘,很少露麵。他們帶有不少箱籠,但不像尋常商貨。這些人住了約莫五六日便離開了,去向不明。客棧夥計說,聽口音不完全是本地人,倒有些像……關中的官話。”
“關中口音?包下整個後院?”狄仁傑撚須沉吟。汴州長史正是赴任途中遇害,時間、地點都與這批神秘人出現吻合。他們攜帶的不是商貨,那會是什麼?是殺人滅口的工具,還是……彆的什麼?
“元芳,”狄仁傑看向李元芳,“你設法去悅來客棧附近查探一下,不必進去,留意有無異常眼線。另外,曾泰,你試著與鎮上書局或代寫書信的先生接觸,看能否打聽到去年水患後,陳留縣衙文書受損及整理的具體情況。”
“是!”兩人領命而去。
狄仁傑獨自坐在房中,將目前掌握的線索一一擺在腦中:陳留主簿指甲中的青黑淤泥,可能源自處理水淹文書;汴州長史遇害前後,有神秘關中客商出現;宋州參軍之死引發糧運查驗收緊;漕幫提及水路不寧,官船巡邏加強;還有滑州那位葬身火海的縣令……
這些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看似關聯不大,但都隱約指向漕運、文書(資訊)以及官員。對手行事周密,善於製造意外,且似乎對官府運作頗為熟悉。
他走到窗邊,望向窗外繁忙的汴水。千帆競渡,貨運滔滔,這流淌的不僅是貨物,更是帝國的血脈。如今,這血脈似乎被投下了毒素,而毒素的源頭,就隱藏在這片繁華景象的陰影之下。
“看來,有必要去陳留縣衙附近看一看了。”狄仁傑輕聲自語。或許,從那場大水浸泡過的文書和那位溺斃的主簿身上,能找到連線所有珠子的那根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