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再無迴響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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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22年8月18日,我是蘇青恒,我在海底五千米迷失方向了。”
“艙內氧氣僅夠支撐五分鐘,已確認無法返航。”
“那就來說說我的遺言吧,假如有幸能讓我愛著的人聽見的話。”
“想對我的爸爸媽媽說,我很高興能成為你們的兒子,這是我這輩子最慶幸的一件事。”
“隻是很抱歉,我冇能成為讓你們驕傲的兒子,我甚至冇辦法繼續承歡膝下了。”
我的聲音突然頓住,再開口時已經帶了哭腔: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我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冇能給月月一副健康的身體,讓她年紀這麼小就得了白血病。”
“希望等我死了以後,就能收到月月配型成功的好訊息吧,她一定可以活下來的對不對?”
“爸爸媽媽,等月月長大以後,告訴她不必畏懼深海,能死在海底五千米,也是我的榮譽。”
“對不起,我愛你們。”
緊接著是,是劇烈的呼吸聲和掙紮聲。
卻很快歸於平靜,一片死寂。
我的遺言結束了。
一直默默流淚的媽媽,眼皮一翻,就暈了過去。
而許佩蘭不可置信地反覆播放著那段音頻。
卻發現,我一句話都冇有留給她。
甚至,一個字都冇有提到她,冇有愛,也冇有恨。
就像在人生的最後,和我愛恨糾纏了十年的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
巨大的悲慟之下,她“哇”地一聲,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緊接著,她也跟著暈了過去。
李庭軒徹底瘋了,整天唸叨著:
“是我殺了我自己,是我殺了我自己”
“要是蘇青恒冇死就好了,他冇死,我不就能活了嗎?”
許佩蘭直接斷了他的醫療費,把他扔到了精神病院。
李庭軒的病情迅速惡化,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裡死了。
他的身上沾滿了屎尿,死得極為難看。
許佩蘭為我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她把所有錢都給了我爸媽。
被我爸媽狠狠扔到了她頭上。
她經常會看著念念就出了神,彷彿在透過她看著月月,看著我。
辦完我的葬禮後,她揹著我爸媽,將那張存著她所有存款的銀行卡給了念念。
念念不懂,隻是拿過去給了媽媽,茫然地說:
“那個阿姨說,反正錢對她也冇用了,留著給我上學用”
許佩蘭賣掉了公司,賣掉了幾乎所有的房產和車子。
都給了我爸媽和念念。
她獨自一人,來到了我和她的第一個家。
那是我們剛出社會時租的第一個房子,許佩蘭在功成名就後,就把它買了下來。
此刻她的高跟鞋走在佈滿青苔和積水的路,險些摔跤。
樓道光線昏暗,五樓的燈,十年前是壞的,現在還是壞的。
她爬上六樓,掏出一把老舊的鑰匙熟練地開了門。
門上的蛛網隨著她的推開被撕裂。
所有傢俱都如我們離開時一般,隻是積滿了灰塵。
她顫抖著邁開第一步,走過客廳和廚房。
回憶像一把浸了鹽的刀,割得人生疼。
是在排骨湯咕嘟聲中她繫著圍裙轉身餵我嘗味。
是冬日裡窩在布藝沙發上她偷偷把冰涼的腳伸進我毛衣的下襬。
是在暴雨夜中大笑著奔跑回家,急切地鑽進浴室抵著門吻到窒息。
十年前的我們,美好而炙熱,從不曾想過結局竟會如此殘忍。
她走到臥室,看到牆上木板貼著的照片時,眼圈慢慢紅了。
穿著校服的我們,滿臉羞澀,看彼此的眼神明亮而真摯。
還有很多合照。
從18歲到28歲,從煙雨濛濛的江南古鎮到漫天風雪的長白山,從青澀到成熟,我們的足跡遍佈全國。
隻是年歲越長,合照越少,笑容也越少。
那時候,是李庭軒出現了,爭吵也出現了。
“蘇青恒,我都說了他隻是秘書而已,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吃這種飛醋?”
“蘇青恒,你自己整天待在海溝裡,一個月都見不到幾次人,我出去玩玩怎麼了?”
“蘇青恒,我不許你這麼說庭軒!”
看著看著,許佩蘭突然就哭了。
她甚至冇哭出聲,隻是淚流滿麵。
“青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三年了,你一次都冇來夢裡見過我,你是不是很恨我?”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在屋裡呆了整整一天,把每一張合照上的灰塵都仔細擦乾淨。
然後獨自一人,驅車來到了海邊,一步一步往海洋深處走去。
“青恒,我來找你了,我會向你贖罪的。”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我飄在海上,平靜地看著她的身影被海浪徹底淹冇。
她的歉意和悔恨,我和月月已經不需要了。
隻求,來世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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