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多回來了 第82章 不捨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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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條筆直、嶄新的碎石路,如同一條銀灰色的緞帶,在晚霞的映照下泛著濕潤而堅實的光澤,從宿舍門口一直延伸向遠方孤零零的崗亭。這是他們一天的辛勞結晶,是他們汗水與力量的具象化。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混合著疲憊,湧上成才的心頭。
就在他直起身,欣賞著這條“傑作”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腳下。暮色漸濃,夕陽將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成才的目光凝固了——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此刻正嚴絲合縫地覆蓋在身旁許三多瘦長的影子上。輪廓清晰,肩膀更寬,影子也更高大一些。
成才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側過頭,認真地看向身邊的許三多。那個曾經在新兵連裡被所有人嘲笑“呆傻”、個頭似乎也總比自己矮上那麼一點點的老鄉,此刻安靜地站在那裡,臉上帶著滿足而憨厚的笑容,望著新修好的路。
晚霞勾勒出他同樣沾滿泥汙卻更顯堅毅的側臉線條。成才這才驚覺,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真的比許三多高了那麼一點點。這不僅僅是身高的變化,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象征,一種時間流逝和各自成長的證明。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感慨。
許三多似乎並未察覺成才的注視和心緒翻湧。他正忙著將幾個鼓鼓囊囊、用舊報紙包好的包裹塞給白鐵軍和王宇。
“老白,這是給你的,你說過喜歡吃水蘿蔔,我特意挑了幾個大的。”
“王宇,這是你上次說覺得好吃的奶白菜,還有小蔥,炒雞蛋最香了。”
他的聲音依舊帶著點樸實的鄉音,動作卻麻利而認真,彷彿在完成一項重要的任務。每個包裹都塞得滿滿噹噹,帶著泥土和新鮮蔬菜特有的清香。
成纔看著許三多遞過來的、明顯是最大最沉的一個包裹,裡麵裝著飽滿的土豆和幾根翠綠的黃瓜。他喉頭滾動了一下,一股熱流猛地衝上眼眶,視線瞬間有些模糊。
他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勉強壓下那股酸澀,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三呆子…你…你好好的。”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成了這最簡單、也最沉重的四個字。
王宇接過許三多遞來的蔬菜包,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報紙邊緣。他看著許三多被草原風沙吹得有些粗糙的臉頰,還有那雙依舊清澈明亮的眼睛,心裡某個地方被輕輕觸動。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聲音不大,卻透著真誠的關切:“三多,那個…我看你們這邊風沙大,尤其開春和入冬的時候。這些菜露地長著怕是不行。等回去…我去後勤問問,看看倉庫裡有冇有多餘的厚塑料布。要是能搭個簡易的大棚,菜就能長得更好,冬天說不定也能吃上點綠葉菜。”
許三多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綻放出巨大的驚喜和感激:“真的?那…那太好了!謝謝王宇!”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彷彿已經看到了大棚裡綠意盎然的景象。
“咳!”白鐵軍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這溫情脈脈的氣氛。他用力拍了拍自己那個裝滿了肉包子(早已冷硬)和許三多給的蔬菜的揹包,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晚霞正在迅速褪去,深沉的靛藍色開始吞噬天際。“該走了!”他的聲音刻意拔高,帶著點催促的意味,試圖掩蓋自己眼底同樣翻湧的情緒,“再磨蹭下去,等天徹底黑了,連長搞不好真以為咱們仨被草原狼叼走了,回頭派搜救隊出來,那樂子可就大了!”
王宇趁著許三多和白鐵軍說話的空檔,飛快地、幾乎是做賊般地將一個扁平的、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方塊,迅速塞進了許三多放在腳邊的軍用挎包最深處。
那是鋼七連特供的高熱量壓縮餅乾,味道算不上好,但極其頂餓,是野外拉練的寶貝。這一包,是他省吃儉用,硬生生從自己半個月的配給裡摳出來的。
告彆比預想中要平靜得多,冇有太多煽情的話語,隻有沉甸甸的包裹和無聲的關切。成才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張開雙臂,給了許三多一個結結實實、用儘全力的擁抱。
他抱得很緊,彷彿要把自己的力量和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都傳遞過去。許三多身上混合著青草、泥土和汗水的味道撲麵而來。成才作訓服上乾涸的泥漿蹭了許三多一身,留下斑駁的印記。
“下週,”成才的聲音悶悶地響在許三多的肩膀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團裡組織季度考覈。”他停頓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緊,“我等你,等你來。”這句話像是一個承諾,一個約定,彷彿許三多隨時可以進入鋼七連的序列,彷彿他隨時可以歸隊,站回屬於他的位置。
許三多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隨即輕輕拍了拍成才的後背,低低地“嗯”了一聲。
擁抱結束。成才猛地鬆開手,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怕再抱下去自己會失控。他迅速轉身,抓起地上的揹包,頭也不回地邁開大步,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步伐又快又急,帶著一種近乎逃離的決絕。
白鐵軍和王宇也深深地看了許三多一眼,用力點點頭,轉身跟上成才的腳步。
許三多就那樣站在原地,像一株紮根在草原上的白楊樹。他目送著三個熟悉又帶著幾分陌生的背影,在越來越濃重的暮色中漸行漸遠,最終變成三個模糊的小點,融入了草原與天際相交的靛藍色畫布之中。
成才走得很快,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重。他一次都冇有回頭。草原的晚風帶著涼意吹過他發燙的眼眶。他死死咬著下唇,用儘全身力氣剋製著。
他怕。他怕自己一回頭,看到那個孤零零站在荒原暮色中的身影,看到那雙依舊清澈、帶著不捨和期盼的眼睛,自己就會像當年新兵連結束、目送許三多被分去草原五班時那樣,像個冇出息的毛頭小子一樣,當著所有人的麵,嚎啕大哭起來。
草原徹底沉入了黑暗。隻有那條新修的石子路,在微弱的星光下,靜靜地反射著一點清冷的光,像一條沉默的紐帶,連接著駐地和崗亭,也連接著這片荒原與遠方戰友的心。
許三多彎腰,輕輕撫平了路邊一塊被踩歪的石頭,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一個孩子。然後,他挺直脊背,朝著亮著溫暖燈光的五班營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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