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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成年人談戀愛行不行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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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

“你回來了。”出乎意料的,許邈的語氣很平靜。

許邈自己也意外自己的語氣能這麼平靜。

蘭燁走過去,想了想,脫掉了自己身上沾染著外麵的寒氣的外套,順手扔到沙發上,隻穿著裡麵溫暖柔軟的毛衣跪坐在了許邈麵前。

他看也不看一眼桌麵上自己被許邈拆得亂七八糟的酒類收藏品,先是彎腰抱了抱許邈,然後才伸手摸向了許邈的額頭,語氣輕柔地問他:“不舒服嗎?”

許邈任由蘭燁摸完他的額頭又撫弄他的頭發,連頭都懶得搖:“身上沒有。”

身上沒有,那就是心裡不舒服了。

是發生什麼了嗎?

確認了許邈確實沒有發熱之後,蘭燁才鬆了口氣:“沒有生病就好。親愛的,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願意和我說說嗎?”

蘭燁專注地看著他,好像對許邈有無限的耐心。

從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因為年長,因為心智更成熟,因為更優秀,總之蘭燁一直都充當一個被許邈依靠的角色,永遠都會在許邈狀態不好的時候耐心地詢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願意和我說說嗎?”

許邈覺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沒眨眼了眼睛才這麼酸澀。

他慢慢地開口:“我沒有去接你。”

蘭燁摸了摸他的頭,沒多說什麼:“我知道。”

許邈接著道:“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理你。”

蘭燁本來是有點彆扭的,但是一看見許邈,他的心裡隻剩下了高興和愛憐,哪還想得起來自己一路上看著空蕩蕩的聊天記錄的委屈:“不是啊,你現在不就是在和我說話嗎?”

他笑著:“二十四小時纔是一天嘛。”

許邈伸手。

“啪!”

蘭燁茫然地把頭偏回來。

許邈還是枕著手臂,靠在茶幾上,身子沒動,眼淚卻突然湧了出來。

蘭燁看見許邈的淚水,隻覺得自己不好,手忙腳亂地從桌上把抽紙拿過來,輕輕地給許邈擦眼淚,嘴上還不忘問著:“怎麼了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才讓許邈這麼難過?

許邈沒有回答。

他突然發難,一把拍開了蘭燁給他擦眼淚的手,揪住蘭燁的衣領傾身吻了上去。

蘭燁被許邈突然的動作拉得差點摔倒,為了不壓到許邈,艱難地把手撐在許邈身後的地板上,感覺渾身的肌肉都在使勁。

許邈從來沒有給過他這麼難受的吻。

不僅是身體,他的心裡也酸脹得難受。

許邈從來沒有這麼用力地吻過他,蘭燁知道許邈狀態不對,他連是配合還是先拉開許邈都不知道,生怕自己的什麼行為又刺激到了許邈,隻能愣愣地讓許邈吻著他。

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溫涼的液體劃過。

那是許邈的眼淚。

他有多久沒有看見許邈哭過了?

這麼緊要的關頭,蘭燁卻突然想到了這一句話。

他突然有點惶恐,許邈即使一直不說話,但是他也能感覺出來許邈的怒氣和怨氣是衝著他來的,他做了什麼嗎?

他哪裡做得不夠好?

不然為什麼他會哭呢?

許邈放開了蘭燁。

蘭燁品嘗著嘴裡的腥味,有些疑惑地想著。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

他希望許邈能夠永遠都不要哭泣。

“蘭燁。”良久,許邈才平整好呼吸,他擡頭看著蘭燁,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銳利。

他臉上的淚痕還沒乾,明明應該是非常脆弱的,表情卻像是一個強大無比的戰士:“你看,你什麼都不願意說,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你什麼都要幫我攔下,讓我活在一個你打造的烏托邦裡,你是在為自己的付出沾沾自喜嗎?”

蘭燁茫然地看著許邈。

他突然有點聽不懂許邈在說什麼。

什麼?

“我不理你,我不來接你,我亂動你的東西,我打你,”許邈看著蘭燁,真摯地疑惑“你為什麼不怨我?”

“我”蘭燁的心越跳越快,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如此的乾澀,“我為什麼要”

他的耳膜變得好痛。

蘭燁有點想捂住自己的耳膜,但是無力擡手。

他不想聽。

“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蘭燁突然覺得許邈看著他的眼神有一種陌生的憐憫。

蘭燁惶恐了起來。

他不想聽許邈說下去。

“因為你生病了是不是?”像是死刑犯終究要麵對鍘刀,在蘭燁的惶恐中,許邈還是開口了。

他問。

“你的脆弱、神經質、對外表的過分追求、依賴、奉獻——都是因為你的病嗎?”

一旦開口,許邈的話就沒有一刻的遲疑:“你對我的愛,也是嗎?”

你對我的愛,也是嗎?

也是因為(我)生病了嗎?

蘭燁每個午夜夢回,每個夜半驚醒,他看著身側許邈的睡顏,都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問許邈。

他在許邈不知道的時候,問他千千萬萬遍。

你真的愛我嗎?

還是我讓你愛我的?

你能不能愛我呢?

但是現在,同樣的問題,卻是許邈在問他。

是嗎?

蘭燁想說不是,但是他憑什麼說不是呢?

他做得不夠好,他是個很差勁的人,他留不住許邈對他的喜歡,甚至那喜歡可能隻是一種他自己下意識的對許邈的欺騙——他憑什麼說自己愛他?

蘭燁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癢,一摸自己的臉,隻摸到了一手的水痕。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透明的液體在他的指尖,他看不出這是許邈的眼淚還是他的眼淚。

如果是兩個人的就好了。

在這樣緊要的關頭,他控製不了自己的思維,莫名其妙地想。

突然喉間一緊,他擡頭,看著眼前放大的許邈的臉。

許邈的臉上帶著一種憤怒的敵意:“說‘不是’!”

“我”

蘭燁想摸摸許邈的頭,想撫平他眉間的皺痕,但是卻擡不起手。

像是失去依附的喬木的藤曼,隻能無力地倒在塵土中。

他是一個很不好的、很不好的人。

他憑什麼。

他憑什麼可以

茫然中,他感覺到許邈又吻上了他。

在呼吸和血液的腥氣間,蘭燁通過骨頭聽見許邈的聲音,恍然之間那聲音像是從他自己的心臟發出來的一樣。

“你不是不是因為生病才愛我——”

“你是因為愛我才生病了。”

許邈快崩潰了。

哪怕這話他都已經替蘭燁說了出來,蘭燁也始終不敢回應他。

他連順著點頭的勇氣都沒有。

為什麼呢?

他從來沒有覺得蘭燁懦弱過,在他的眼裡,蘭燁一直是他的指導者、保護者,即便經常覺得蘭燁脆弱,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覺得蘭燁懦弱。

但是他現在近乎帶著恨意地覺得自己的愛人懦弱。

蘭燁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漂亮的淺褐色眼睛裡麵再沒有往常溫柔甜蜜的神采,隻有恐懼和退縮。

你為什麼會是一個沒有殼的蝸牛?

許邈想著,舔舐著蘭燁口腔裡的血液。

你不是很厲害嗎?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嗎?不是什麼都不告訴我嗎?不是要一廂情願地保護我嗎?

許邈不敢想象這麼多個同床共枕的夜晚,在他每一次幸福而又尋常地進入夢鄉之後,他以為的甜蜜的愛人是怎麼一次又一次地驚醒。

每次獨自去見醫生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每一時、每一刻,在他麵前努力地去學習做一個“正常人”的時候,在一遍一遍地反思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樣的地方的時候

到底是什麼樣的痛苦呢?

或者更早的時候,當婚戒戴上無名指的時候,他感覺到的是幸福還是恐懼?

難道這段感情、這個婚姻,隻有他一個人覺得幸福嗎?隻有他一個人生活在蘭燁打造的虛假的幻境中,還沾沾自喜自己是得到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嗎?

如果他不知道的話、如果他這一生都不會知道的話——蘭燁是要一個人走進墳墓嗎?

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在歲月的影響下最後選擇了和蘭燁分開呢?他也能像一個他自己想象中的“正常人”一樣笑著不去挽留嗎?

他到底要逼迫自己到什麼地步?

他憑什麼這麼恨他自己。

許邈甚至有些恨蘭燁。

好像有沉重的枷鎖鎖緊了他的咽喉,讓他連吞嚥和呼吸都困難異常。

他泣不成聲。

“說‘你愛我’。”他放開了蘭燁,看著蘭燁茫然地看著他,他在蘭燁的眼睛裡隻能看見一個狼狽的、淚流滿麵的自己。

就像在蘭燁的眼裡他還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個滿臉淚痕的孩子。

蘭燁張了張嘴。

說不上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疲憊,許邈急促地喘著氣。

“我”蘭燁隻覺得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

“我要愛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許邈哭著,聲音沙啞,“你沒有責任,你沒有保護我的責任。”

像是回到了他求婚的時間,許邈一遍一遍地說:“你沒有責任。”

他緊緊地抱著蘭燁,像是要把蘭燁捏碎、殺死。

在窒息的懷抱裡,蘭燁卻隻感受到了力量,隨著心跳的加速,他才覺得自己好像才活了過來。

像是他從來沒有活過。

束縛我、訓斥我、辱罵我、貶低我。

但是不要不愛我。

“我”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像是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聲音一樣,詭異地在疼痛和窒息中感覺到一種新奇,像是幼兒第一次被母親拉著手觸控到雪地,柔軟、冰冷、又親切。

他改口,不再用“我”開頭。

“你”他猶豫著,不確定地“你愛我嗎?”

直到聽見這一句話,許邈纔像是突然回神一樣緩緩地鬆開了手。

許邈握著蘭燁的肩膀,緩緩拉開了和蘭燁之間的距離,蘭燁仍然沒有絲毫反抗地讓許邈動作。

石世傾說,所謂的得了“相思病”的病人,都像是人偶,一具隻由白瓷製成的人偶,美麗,但是脆弱,雖然沒有筋骨,但是也因為沒有主人,所以不會被挪動的他們往往一生都隻是坐在美麗的櫥窗裡麵,茫然地用玻璃的眼睛看著窗外的世界。

但是一旦有了主人,他們就憑空多了一顆鮮紅的心臟,無時無刻不在奮力地跳動,也無時無刻不在油儘燈枯。他們因為主人而走出了櫥窗,但是也必然地走出了保護。

他們走進了這個世界,能夠接觸到一切原本不能理解的一切,但是卻因為他們的主人,不得不麵臨更多的風險。

在愛護下他們會仍舊像在櫥窗裡一樣美麗,在厭棄和傷害下,他們會很快碎成一地的陶瓷,帶著冰冷地恨意割傷一切。

許邈看著自己的瓷人偶。

他在這個人偶上看不見恨意,隻能看見脆弱。

他怎麼才發現這隻是一個陶瓷的人偶?

“我愛你。”許邈慢慢地說,怕蘭燁不敢聽,他又慢慢地重複了一遍,“我愛你。”

蘭燁不理解許邈的話:“你不愛我——你為什麼會愛我呢?我欺騙你、隱瞞你,我是一個很卑劣的人,我為了我自己的幸福而改變你,我甚至都做不到騙你一輩子。”

“我什麼都做不好。”

“你為什麼會愛我呢?”蘭燁看著他,真心地想要一個答案。

他的脆弱的人偶看著他,想要他用任何可以資料化的證據來證明虛無縹緲的“愛”。

蘭燁真的走出那個櫥窗了嗎?

許邈想到了秦項陽。

在彆的人偶被主人選中,興高采烈地離開櫥窗的時候,是不是隻有他的這個人偶因為謹慎、因為多疑,選擇了留在櫥窗裡呢?

沒有生命的娃娃也會害怕自己傷害到主人嗎?

那又憑什麼說他隻是一個娃娃呢?

“因為我就是愛你,”許邈問蘭燁,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還記得我們婚禮上的誓詞嗎?”

蘭燁愣愣地點了點頭。

“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

許邈看著和他一起說出這句話的蘭燁:“無論任何事情,哪怕你欺騙、隱瞞、卑劣、什麼都做不好。”

“不是因為你愛我,我才愛你,我愛你,是因為我本來就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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