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寶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飼魂——公主與祭司
星鬥大陣突然靜下來。
雲澤內心似乎經過掙紮之後冷聲道：“我可以答應你們給你們看，但你們若是不能讓我找到青歲的命魂，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這是自然。”
封玥道：“若是不信，我可以與你立下血契。”
雲澤冷笑，“我不過是個靈體，連魂魄都沒了，何來鮮血？”
他盤腿坐下，黑袍覆在地上恍若凝固的寒風。
“你們想要如何看？”
“在下天生會共情之術，可以通過接觸人看到人的過往。”
雲澤微微一愣，“三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他向晏九山伸出手，“你來看吧。”
他的手伸在虛空之中，明明隻是剛剛伸出手，卻莫名讓封玥覺得他的手已經伸了幾百年了。
“時間太久了……”
他聲音竟有幾分噎凝，“有些事情我都快忘記了，你能看我的回憶……很好，若是你看得仔細，你或許能告訴我，為何她不願意見我。”
雲澤很聰明，從封玥的話中可以推斷出來，不是他窮儘幾百年都找不到青歲的命魂，而是青歲不願意見他。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封玥的腦海中出現，“你的夙願是不是想要再見她一麵？”
封玥的話落在雲澤耳畔，他訝然看了封玥一眼後閉上了眼睛。
晏九山的手輕輕搭在雲澤的手上。
封玥順勢握住晏九山的手，與他一道進入雲澤的回憶。
葉棠雙眼不能視物，宋青翎不放心葉棠便沒有進去，他扶著葉棠在旁邊坐下與她一道等待封玥與晏九山歸來。
祭司宮……看起來很氣派。
宋青翎想，雲澤從前肯定是個很威風，享受了許多尊榮的人。
雲澤從小就過得很不幸和宋青翎料想中是兩個極端。
他出身貧窮，從有記憶開始就沒吃飽過飯。
他的父親上了戰場，彼時天下大亂，各方人馬都在爭奪天下。
官府來人抓兵丁，他的父親是個瘸子依然被抓上了戰場。
那個時候得雲澤不過三歲半。
“雲澤娘，雲澤爹也被抓去了？”
一夜抓兵丁過後村裡的人見了他娘就問。
一提起這件事瘦弱婦人就忍不住掉眼淚，“他腿腳不便……”
“哎……”
大娘歎息，“我聽人說，現在隻要是足歲的男人都會被抓去上戰場，不管你是瘸子還是瞎子，我聽打過仗的那些人說，上了戰場你要是不能打，就去當肉盾，將軍隻能想出你的用法來。”
這剜心的真相刺得婦人腦中一片空白，她身形一顫，緊緊抱住懷中的幼兒，顫聲問：“那我……他是不是回不來了？”
“多半是吧的……你們母子倆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一滴滴的眼淚墜在雲澤的頭頂，又從頭頂滑落至額頭、鼻尖……
小小的雲澤不懂他娘為什麼哭，他甚至覺得癢酥酥的還伸出手摸了摸筆尖兒上的眼淚，放進嘴裡一嘗：呸，又鹹又苦，不好吃。
他小手抓著孃的衣襟，撒嬌說：“娘，餓了，回家做飯。”
婦人瘦弱得像是一截竹竿，可看了看孩子她又彆過頭擦去臉上淚水，顫聲軟語哄著他，“好，娘回家給你做飯吃。”
雲澤“嗯”了一聲，雙手環抱著母親的頸脖閉上眼感受著路上一顛一顛的感覺，嘴角噙著獨屬於孩童的天真笑容。
正如村裡人所料，小雲澤的爹一去不還，三年後仗打完了他也沒回來。
後來鄰村上戰場的人回來了，給他們孤兒寡母帶回了一塊染血的名牌，上麵雲寧的名字被鮮血覆蓋，經過時間的打磨變成了暗色。
男人失去了一條手臂，一條腿，拄著柺杖用僅存的一隻手摸了摸小雲澤的頭：“他爹是條漢子，臨死之前還砍下了一個敵軍的頭。雲澤，以後要保護好你娘，你爹會在天上看著你們娘倆的。”
瘦弱的婦人撫摸著名牌泣不成聲。
那是他爹留給他們唯一的東西。
好在村子裡的人都很好時常接濟雲澤母子倆。
因為男子的一句話，雲澤開始喜歡仰頭看星星。
村裡的夫子會觀星鬥和一些粗淺的占卜之術，雲澤喜歡和他呆在一起，也問過他，他爹變成了哪顆星星。
夫子愣了愣後指了指紫薇星說，“天下間所有的子民都會為了保護天子而付出性命，死後就成為紫微星的一部分，所以你爹現在就是紫微星的一部分。”
“紫微星……就是最大的？”
“對。”
“那天子最大為什麼不保護我們反而讓我們去保護他？”
“因為天子要坐鎮王都。”
那個時候剛好戍邊的軍隊來了，正巧也從夫子的家門口路過。
武器寒光烈烈，甲冑碰撞的聲音刺激著雲澤的耳膜。
“天子沒有忘記我們，你瞧，這不是派人來保護我們了嗎？”
“可他們……”
雲澤指著路過的將士，“也是彆的雲澤的爹。”
一個小兵聞言停下了腳步側頭深深看了一眼雲澤。
夫子沒說話了。
“我的孩子，也去了戰場，可我連他的名牌都沒拿到，據說那一場仗敵軍用了火攻，什麼都燒完，更何況是一張木頭做的名牌呢……孩子，”他合上占卜書，抬手撫摸雲澤的頭，“我們是平民百姓不能改變什麼，好好聽天子、聽大祭司的話就行了。”
“國在，家纔在。”
雲澤覺得不對。
天子的家還在，他的家已經不在了。
“大祭司和天子一樣嗎？”
懵懂的孩童再次問。
“天子有時候還要聽大祭司的話，因為大祭司能和天上的神仙對話。”
“他是怎麼做到的？”
夫子舉起手裡的占卜書笑道：“占卜、觀星就是我們和神仙對話的暗號密語。”
原來大祭司比天子還厲害。
雲澤低聲呢喃，“那大祭司就是天下最厲害的人。”
自此雲澤開始醉心於觀星與占卜之術。
他很聰慧，不過七歲就能觀星為村子裡麵的看明日的天氣，還能為人卜算吉凶。
靠著這項本事他和娘也能填飽肚子。
但雲澤隱隱覺得，命運在告訴他，他會離開這裡，隻不過需要一個節點。
但他不知道命運的節點是全村，隻有他一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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