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寶抄 第三十五章 滿城縞素
三人在城中尋找逍遙兒的時候沒注意到，一道傘麵的黑影在城中四處逛來逛去。
城頭上站著一個長發披散身著黑白二色衣衫的男子，撐著一把紅傘，一隻眼是硃砂一般的紅，一隻眼又是幽冥的綠光。
麵容瘦削，且是可怖的青黑色，頸脖上筋脈如同植物根須緊緊扒在他頸脖之上，偶有紅光一閃，肩上的輕薄衣衫下輕微凸起，似有什麼在生長，頂得衣衫微動，發出極細微的生長聲。
“三個活人，其中一個來過。”
他的聲音似刻意壓低，“活人的氣味，真難聞。”
攆出去，或者是……改變他們身上的氣息。
死亡，隻有死亡的氣息才能讓他感覺到舒服。
男子起身，撐著傘從城頭一躍而下。
城中莫名的飄蕩著許多紙錢。
漫天的紙錢似冬日從空中墜落的雪。
紙錢飄飄揚揚將要落在封玥身上時被她一口氣吹開，原本要落在她身上的紙錢瞬間被吹遠。
而紙錢無論是落在何處，在接觸到物體的刹那都會泛起一絲黑氣，一股濃烈的頹敗死亡之氣蔓延開來。
如果剛才她被紙錢落在身上，那麼此時她必會身受重傷。
這樣濃烈的死亡氣息，令她下意識的想到幽冥地府。
封玥舉目四望，發現四周隻要是有屋舍的地方都出現了許多招魂幡。
房頂上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揮動著死者的衣衫，口裡念著各自招魂的名字，哀哭聲像山野深夜時的蟲鳴，一點一點，宛若潮水一般蔓延朝封玥的耳中蔓延。
“我的兒啊……你怎麼忍心讓你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哥哥，一路好走，來世，我們再做兄弟。”
“阿爺，你一生為大唐而戰，今後，我們都會以你為標榜，誓死效忠大唐！”
“嗚嗚嗚……阿孃，你不要走啊……我捨不得你……”
“大郎啊，你怎麼捨得丟下我們一家子啊……你走了，要我們怎麼活……”
“主人，仙去了……”
……
封玥用了符纂仔細聽，收入耳中的全是哭喪的聲音。
不對，還有，應當還有聲音。
但為什麼聽不到？
封玥像是陷入了某種迷障之中，她知道她應該還有聲音沒聽到，但她即便是借用符纂的力量也聽不見。
那些聲音像是隔著一層軟紗，但那層軟紗卻將她隔絕在外。
這是封玥第一次看到長安滿城縞素。
這樣的滿城喪事與在《河圖洛書》中的滿城殘屍重疊，令她心中莫名煩躁！
喚風符纂在她周身籠起一層風，將紙錢與她隔絕。
封玥走在黑白二色的城池中，漫天飛揚的紙錢，耳邊是哭聲與喚魂聲，與她擦肩而過是麵呈死色的“人”。
封玥想，現在，他們應該是整座城中唯一的色彩了。
封玥走過街巷，隨意用天魁劍輕輕推開了一道虛掩的陳舊甚至可以說是破爛的門。
“我不行了。”
一個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的男子躺在床上，“不必給我買棺材，將我丟到亂葬崗，省錢的錢你們留著過日子。”
床邊是一對哀哭不已的母子。
封玥走過第二間房子，是一對行將就木的老夫妻……
第三道門，推開是臨死還惦記著整理書稿的老先生……
第四個宅院，是得了怪病的將死小兒……
怎麼，全部都跟死亡有關？
封玥在腦海中搜尋回憶她所知的所有關乎死亡的妖，就連《山海經》裡都沒有這麼古怪，一出現就滿城縞素的妖。
紙錢鋪天蓋地，地上很快堆積了一層又一層。
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紙錢就會堆積到小腿肚子，然後越來越多，她與晏九山還好，陸深必然沒有落腳地，被紙錢沾染的後果便是死在這裡化為古怪城池的一部分。
逍遙兒，究竟在哪裡？
“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一個婦人伸手想要拉封玥的手。
封玥眉心一擰，風將她的手彈開，她的手瞬間斷裂，雙眸流出血淚。
“你好狠的心呐……”
婦人控訴著封玥。
封玥往後看，身後不知道何時聚攏了許多人，他們的目標都是接近她。
必須甩掉他們！
封玥雖然喜歡保護凡人，但也不代表她會被良心要挾，無論何時無論什麼境地的人、鬼都要救。
封玥一躍而上屋頂，靈風護著她，又為她開辟視野。
踩著瓦片一路疾行，封玥終於在一處小巷看到了逍遙兒高大的身影。
封玥淩空而下，落足小巷。
奇怪的是，鋪天蓋地的紙錢落下，但這個小巷卻一張紙錢也沒有，正對麵的牆上繪著一個撐著傘的男子。
傘麵傾斜，看不清楚男子的麵容。
這裡，彷彿這裡是城池裡的另一個空間。
但，眼前的逍遙兒，確實是真正的逍遙兒。
晏九山的偃師術製造出的傀儡，毋庸置疑。
封玥念起晏九山教她的咒語，想要將逍遙兒收入百寶囊帶走。
咒語唸了一半，天邊忽然想起一道怪異的鳥聲。
封玥抬頭望去，一種似鳥似蛇的妖出現在頭頂。
它幾乎是貼著小巷的頂端而過。
鳥、蛇二物結合，四翼、六目、三足。
這是……酸與！
《山海經》中有載的妖！
驚恐之事往往伴隨著酸與的出現而發生。
驚恐之事？
封玥想到這點之後，酸與竟然落在了小巷的院牆之上！
隨著酸與落下，院牆活了。
封玥眼睜睜看著院牆一點點鬆動，速度越來越快。
頭頂的天色瞬間變暗，
她強忍著恐懼將逍遙兒收入百寶囊中。
剛入百寶囊，牆麵已經翻轉過來，瞬間變成了一個個行屍走肉，他們死狀各異，嘴裡都念著她的名字。
封玥……
封玥……
封玥……
像是索命的無常！
死亡的氣息籠罩封玥，行屍走肉們如同聞見血腥味兒的野獸紛紛爭先恐後的朝封玥湧來。
飄灑的紙錢變成了血紅色，落在封玥的麵前時甚至沁出了血，彷彿是剛剛被死人的鮮血染紅。
哭喪的聲音如同魔音穿耳。
哀樂聲聲纏人心魄。
每一件佈置，都在拉扯封玥的精神，意在擊潰她的意誌，讓她陷入恐懼，無暇自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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