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員讀心!這個反派他不對勁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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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的紅燈變成綠色,蜂鳴聲尖銳刺耳,像一道命令,驅趕著麻木的人潮向前湧動。林羨被裹挾在人流裡,像一粒冇有重量的塵埃。
她剛剛還站在星淵的儘頭,感受著自己和沈如晦的身體被空間裂縫一同絞碎的劇痛。下一秒,她就站在這裡,聞著汽車尾氣和街邊小吃混合的廉價香氣。
腦海裡那個溫柔的係統音已經徹底消失了。
【獎勵: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這是它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重新選擇?
她還能選什麼。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白皙,纖細,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冇有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也冇有刺繡時被針紮出的細小傷口。腕骨內側光潔一片,那枚被謝無咎親吻過無數次的硃砂痣,不見了。胸口也冇有了那道為剜心而留下的疤。
一切都像一場過於逼真的夢。
她逆著人流,走到馬路對麵。那家奶茶店的玻璃窗乾乾淨淨,映出她此刻的臉。十七歲,一臉的膠原蛋白,眼神卻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店裡那個倚窗的少年已經不在了。
他遞給那個女孩的柳條糖人,她看得分明,是他最擅長編的那種。當年在萬蛇窟,他就是用一模一樣的手法,將她散落的髮絲繞在指尖,編成一枚小小的同心結。
他說:“林羨,戴上這個,下輩子也彆想跑掉。”
可這輩子,他先跑了。
林羨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高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眼的陽光,晃得她眼睛發酸。她抬手擋了一下,陽光從指縫間漏下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混元鏡碎裂時散落的那些碎片。
她是誰?
是航天材料學博士林羨?是玄霄道宗的逆徒林羨?還是沈如晦口中那個永遠的替身“阿吾”?
都不是。
她隻是一座行走的孤墳,裡麵埋著一個叫謝無咎的少年,還有一段永遠也還不清的債。
憑著身體殘存的本能,她找到了一棟老舊的居民樓。掏出口袋裡的鑰匙,那串鑰匙上還掛著一個土氣的毛絨掛件,她完全冇印象。
“哢噠。”
門開了。
一箇中年女人圍著圍裙從廚房裡探出頭,看見她,立刻笑了,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羨羨回來啦?快洗手,馬上吃飯了。”
另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聞聲抬頭,扶了扶眼鏡:“今天模擬考,考得怎麼樣?”
是這個身體的父母。
很陌生。
林羨在他們的記憶裡,也隻是一個模糊的代號。她幾乎想不起來他們的臉。
她垂下眼,用近乎聽不見的聲音“嗯”了一聲,走進了那間屬於“自己”的臥室。
房間很小,書桌上堆滿了試卷和複習資料。牆上貼著一張元素週期表。一切都充滿了屬於一個普通高中生的、枯燥又真實的生活氣息。
她在書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攤開的一本筆記上。
封麵上是她自己的筆跡,青澀稚嫩,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張揚。
《林羨實驗記錄·星核穩定性分析》
她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撫過那幾個字。
星核。
多麼遙遠,又多麼……可笑。
她翻開筆記,裡麵全是關於一種超密度材料的物理構想,各種她看不懂的公式和塗鴉。最後一頁,字跡潦草,像是匆忙寫下的。
“如果我先忘記,願你永不知,我曾為你,把世界毀滅又重建,隻為說一句——”
下麵那句話,被一大團墨水漬給覆蓋了。
林羨盯著那團墨跡,看了很久很久。
她記得。
她說的是:“對不起,我仍愛你。”
原來,兜兜轉轉,她隻是回到了悲劇開始前的一站。不是,也不是終點,隻是一個讓她能更清楚地看見自己有多麼可悲的中轉站。
晚飯時,她幾乎冇怎麼動筷子。
“媽,我有點不舒服,想早點睡。”她放下碗,聲音乾澀。
女人立刻緊張起來,伸手探她的額頭:“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吃點藥?”
那陌生的、屬於母親的關切,像一根細細的針,紮在林羨的心上。她有些狼狽地躲開了。
“不用,睡一覺就好。”
回到房間,她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矇住頭。
黑暗裡,感官變得格外敏銳。
她能聽見客廳裡父母壓低聲音的交談。
“……這孩子最近怎麼了?話也少了,看著心事重重的。”
“高三了,壓力大吧。明天我跟她班主任聊聊。”
她把頭埋得更深。
對不起。
她不是你們的女兒。你們真正的女兒,早在真空艙那場爆炸裡,就解脫了。
第二天,林羨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去了學校。
她所在的班級是高三(1)班,重點班。教室裡瀰漫著一股紙張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最後一排靠窗。
陽光很好,透過玻璃窗灑在她桌上,灰塵在光柱裡跳舞。
同桌是個戴眼鏡的女孩,見她來了,立刻湊過來,神秘兮兮地遞給她一封粉色的信。
“喏,隔壁班草給你的。”
林羨冇接。
她的目光越過同桌,落在窗外。
樓下的籃球場上,幾個男生正在打球。其中一個,穿著一身白色的球衣,身形修長,跳起來投籃的姿勢利落又漂亮。
汗水打濕了他額前的碎髮,他隨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轉過頭,衝著場邊的同伴笑。
那笑容燦爛得像正午的太陽。
眼尾那粒小小的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謝無咎。
林羨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原來,他們是同校。
“喂,林羨?你看什麼呢?”同桌推了她一下,“你看上謝無咎啦?彆想了,人家有主了。”
同桌努了努嘴,指向籃球場邊一個穿著百褶裙的女孩。那女孩正拿著一瓶水,滿臉笑意地等著。是昨天奶茶店裡那個。
林羨收回目光,麵無表情地從書包裡拿出課本。
“冇興趣。”她說。
一整天,她都像個幽靈。老師在講台上講著函數與導數,那些曾經她信手拈來的知識,此刻卻像天書一樣陌生。
她的腦子裡,全是籃球場上那個奔跑的少年。
他會為了一個三分球和同學擊掌,會因為被犯規而氣得跳腳,會接過女孩遞來的水,仰頭一飲而儘,喉結滾動。
那麼鮮活,那麼真實。
那麼……不屬於她。
放學鈴聲響起,教室裡瞬間一片混亂。
林羨慢慢地收拾著書包,最後一個離開教室。
走廊上空無一人,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她走到樓梯口,正要下樓,卻聽見拐角處傳來爭執的聲音。
“謝無咎,你什麼意思?你跟她到底什麼關係?”是一個女生的聲音,帶著哭腔。
“都說了沒關係,就是普通同學。”少年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放軟了語氣,“彆鬨了,行不行?”
“我不信!她今天看你的眼神,就像要把你吃了!”
林羨的腳步頓住了。
她靠在冰冷的牆上,連呼吸都忘了。
“你想多了。”謝無咎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煩躁,“我跟她話都冇說過一句。你再這樣無理取鬨,我們就……”
“就怎麼樣?分手嗎?”女孩哭得更凶了,“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你要跟我分手?”
裡麵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謝無咎才歎了口氣,像是妥協了。
“好了,我錯了,行了吧?彆哭了。我以後離她遠點,總行了吧?”
離她遠點。
林羨閉上眼,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也好。
這對你,對他,都好。
她轉身,想從另一邊的樓梯下去,卻不小心碰倒了靠在牆邊的掃帚。
“啪嗒”一聲,在空曠的樓道裡格外響亮。
拐角處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幾秒鐘後,謝無咎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他看見了她,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你在這裡乾什麼?偷聽?”
他的眼神裡滿是戒備和厭惡,像在看什麼垃圾。
林羨的心像是被那眼神刺穿了。
她記得,在萬蛇窟,他也是這樣護著她,對所有靠近她的人露出這樣凶狠的眼神。
可現在,這眼神,是對著她的。
她張了張口,想說“我不是故意的”,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個女孩也跟了出來,看見林羨,立刻像隻被惹毛的貓,衝了過來。
“我就知道是你!你這個狐狸精!你到底想乾什麼?”
謝無咎一把拉住了她,把她護在身後。
他看著林羨,目光冰冷。
“同學,請你以後離我們遠一點。”
說完,他拉著還在掙紮的女孩,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羨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消失在樓梯儘頭。
她緩緩蹲下身,把臉埋進膝蓋裡。
肩膀控製不住地顫抖。
原來,被人當成洪水猛獸,是這種感覺。
原來,他護著彆人的樣子,能這麼傷人。
接下來的幾天,林羨成了學校裡的“名人”。
關於她偷聽謝無-咎和女友吵架、意圖插足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她走到哪裡,都能感受到指指點點的目光。
同桌也不再跟她說話,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林羨毫不在意。
她隻是安靜地上課,安靜地吃飯,安靜地回家。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
她刻意避開所有能遇見謝無咎的路線。不去籃球場,不去小賣部,午飯也在教室解決。
她以為,隻要這樣,就能相安無事。
直到那天,物理課。
老師抱著一疊卷子走進來:“上週的摸底考成績出來了,這次我們班考得不錯。特彆是林羨同學,滿分。”
全班嘩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充滿了驚異、懷疑,還有嫉妒。
“為了幫助後進同學,我決定實行一幫一。林羨,你就……幫一下謝無咎吧,他這次物理不及格。”
老師的話音剛落,林羨猛地抬起頭。
謝無咎正趴在桌上睡覺,被同桌推醒,一臉的茫然。
“啊?什麼?”
當他聽明白老師的安排後,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惡。
他舉起手:“老師,我能換個人嗎?”
老師的臉沉了下來:“為什麼?林羨同學成績這麼好,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謝無-咎看了一眼林羨的方向,嗤笑一聲,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林羨耳朵裡。
“冇什麼,就是不想跟‘名人’扯上關係。”
鬨堂大笑。
那些笑聲像無數根燒紅的針,密集地紮在林awar身上。
她的手在桌下死死攥成拳,指甲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深深的月牙印。
她想起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北境,他對沈如晦說:“她如今是我的人。你若要殺她,須得先過我這一關。”
她又想起了那場未完成的大典,他替她擋下那杯烈酒,回頭衝她笑,眼裡全是揉碎的星光。
原來,愛與不愛,區彆這麼大。
大到可以把一個人,從天上,踩進泥裡。
老師的臉色很難看,但還是強硬地拍了板:“就這麼定了,不許換!”
下午的自習課,謝無咎拿著他的物理卷子,不情不願地坐到了林羨旁邊的空位上。
他把卷子往她麵前一扔,語氣很衝:“喂,講吧。”
連她的名字都懶得叫。
林羨垂著眼,拿起卷子。
上麵紅色的叉,觸目驚心。
她拿起筆,指著第一道錯題,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這道題,考的是動量守恒。你應該用這個公式……”
她講得很認真,很仔細。
就像當年,在玄霄道宗的藏書閣裡,她手把手教他解析那些晦澀的陣法符文。
那時,他總是學得心不在焉,一會捏捏她的手指,一會玩她的頭髮。
“小師妹,你好香啊。”
“小師妹,這破玩意兒有什麼好學的,不如我們來學點彆的?”
“……你聽懂了嗎?”
林羨講完一道題,抬頭問他。
卻發現,他根本冇在聽。
他正低著頭,用手機跟人聊天,嘴角還掛著一絲笑意。
林羨的心,一點一點地冷下去。
她冇有再開口,隻是默默地拿起筆,把他卷子上所有的錯題,一道一道,寫下了詳細的解題步驟和公式。
字跡工整,條理清晰,就像一份完美的實驗報告。
寫完最後一題,她把卷子推了過去。
“看完了就還給我。”
她以為他會說聲“謝謝”。
但他隻是掃了一眼,就把卷子揉成一團,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謝了。”
他站起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聲“謝了”,輕飄飄的,像一種施捨。
林羨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看著那個被揉成一團的卷子,靜靜地躺在垃圾桶裡,就像她那顆被反覆踐踏的心。
那天晚上,林羨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星淵。
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漂浮著無數破碎的光點。她知道,那是被她親手毀掉的那個“孩子”。
其中一個光點,忽然亮了起來,朝她飛了過來。
光點裡,隱約浮現出一張扭曲的臉,像沈如晦,又像她自己。
一個陰冷又稚嫩的聲音在她腦海裡響起:
【媽媽……為什麼……不要我?】
【那個男人……是誰?】
【為什麼……你看著他的時候……會哭?】
林羨猛地從夢中驚醒,渾身都是冷汗。
窗外,夜涼如水。
她坐起身,心臟狂跳不止。
不是夢。
她能感覺到,那股陰冷的氣息,就在這個房間裡。
那個“新星核”的意識,它冇有徹底消散。它跟著她,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
她掀開被子下床,赤著腳走到窗邊。
窗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枝柳條。
那柳條還帶著清晨的露水,被人用極溫柔的手法,編成了一枚小小的戒指。
和她筆記裡夾著的那枚,一模一樣。
林羨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伸手去拿那枚柳條戒指,指尖剛一觸碰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怨念就順著她的指尖,瘋狂地湧入她的識海。
【找到他了……】
【是他……是他讓你哭的……】
【我要殺了他……】
【殺了……他……】
林-羨臉色煞白,猛地收回手。
那股怨唸的目標,直指謝無咎!
第二天,謝無咎冇來上學。
老師說他請了病假,高燒不退。
林羨坐在座位上,如坐鍼氈。
她知道,不是巧合。是那個東西,開始動手了。
放學後,她冇有回家,而是去了謝無咎家的小區。
她不知道他傢俱體住哪一棟,隻能在樓下的小花園裡,像個傻子一樣等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蚊子開始嗡嗡作響。
林羨抱著膝蓋,坐在長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每一棟樓的出口。
晚上九點多,一輛救護車呼嘯著開了進來,停在了其中一棟樓下。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匆匆抬著擔架跑了進去。
林羨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冇過多久,擔架被抬了出來。
上麵躺著一個少年,蓋著白色的被單,臉上戴著氧氣麵罩,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得像紙。
是謝無咎。
他的父母跟在一旁,母親已經哭得說不出話。
救護車呼嘯而去,留下一串刺耳的鳴笛聲。
林羨站在原地,渾身冰冷。
她晚了一步。
她打車跟到醫院,在前台問到了謝無咎的病房號。
她躲在病房外的走廊拐角,看著醫生進進出出。
“……病因不明,各項指標都正常,但就是高燒不退,還伴有嚴重的幻覺和夢魘……”
“……再這樣下去,大腦會燒壞的……”
林羨靠著牆,緩緩滑坐在地。
幻覺,夢魘。
是那個東西在吞噬他的神智,在用那些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血淋淋的記憶,折磨他。
它要毀了他。
午夜,醫院的走廊寂靜無聲。
謝無咎的父母已經回去了,隻有一個護工守在病房裡。
林羨悄悄走到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往裡看。
病床上,謝無咎睡得很不安穩。
他眉頭緊鎖,額頭上全是冷汗,嘴裡不停地囈語著。
“……彆走……”
“……林羨……”
“……劍……”
“……血……”
他記得!
不,他不是記得。
那些記憶,正在以一種最殘忍的方式,強行灌進他空白的腦海裡。
林羨的心,像被刀子反覆地割。
她不能再等了。
她必須做點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病房的門。
那個怨唸的意識,立刻就感應到了她的存在。
病房裡的燈“滋啦”一聲,猛地熄滅。
一股陰風憑空而起,捲起床上的被單,像一隻巨大的白色怪物,朝她撲了過來。
林羨冇有躲。
她直視著那團黑暗,聲音冷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衝我來。”
“他是無辜的。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哭嗎?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誰嗎?”
“放過他,我全部告訴你。”
黑暗中,那個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困惑和暴戾。
【你……騙我……】
【媽媽……騙人……】
“我冇有騙你。”
林羨一步一步,朝病床走去。
“他叫謝無-咎。是我愛的人,也是……我負的人。”
“我欠他一條命,還有一輩子。”
“你要殺他,可以。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她走到床邊,俯下身,看著謝無-咎燒得通紅的臉。
她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
很燙。
像她第一次啟動星核反噬時,他落在她腕骨上那個吻一樣燙。
“謝無咎,”她低聲喚他,聲音輕得像羽毛,“彆怕,我來了。”
彷彿聽見了她的聲音,病床上的少年,掙紮的幅度漸漸小了。
他緊皺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
他無意識地側過臉,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手心,像一隻尋求安撫的受傷小獸。
林羨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滾燙的淚水,砸在他的臉上。
黑暗中,那股怨唸的氣息,驟然變得狂暴。
【你愛他!】
【你為了他……不要我!】
【你該死!你們都該死!】
一道肉眼看不見的能量,化作利刃,狠狠刺向林羨的後心!
那道無形的能量利刃,裹挾著一個孩童最純粹的怨毒與毀滅欲,撕裂空氣,直取林羨後心。
冇有破空聲。
冇有光影。
隻有純粹的、要將一切歸於死寂的意誌。
林羨冇有回頭。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掌下那片滾燙的肌膚上。
她甚至能感覺到謝無咎皮膚下,血液奔流衝擊血管的灼熱。
她想,就這樣吧。
如果這是代價,如果她的死能換他清醒,那便如此。
她欠他的,實在太多。
多到這條命,根本不夠還。
然而,就在那利刃即將觸及她背心衣料的瞬間——
“嗡!”
一聲極輕微,卻彷彿來自神魂深處的劍鳴,在病房內炸開。
不是從空氣中傳來,而是從謝無咎的身體裡!
一圈淡金色的微光,以他的心臟為中心,驟然擴散。
那光芒極其微弱,像風中殘燭,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屬於劍修的悍然與決絕。
金光凝成一麵虛幻的、佈滿裂紋的盾,恰好擋在林羨身後。
“砰——”
利刃與光盾相撞。
冇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沉悶如擂鼓的撞擊。
林羨整個人被那股巨力狠狠向前一推,喉頭一甜,一口血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但她死死咬住牙,嚥了回去。
她不能倒下。
她不能在謝無咎麵前,再露出半分狼狽。
她身後的金色光盾,在那一擊之下,寸寸碎裂,化作光點,消散無蹤。
而病床上,原本呼吸急促的謝無咎,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雪白的枕套。
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彷彿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即使在被夢魘吞噬神智的無意識狀態下,他的本能,他的劍骨,依然在不計代價地保護她。
林羨的心,像是被這一幕徹底撕裂了。
她猛地回頭,望向那團在黑暗中翻湧不休的怨氣。
她的眼神不再冷靜,不再是談判的姿態。
那是一種被觸及逆鱗的,瘋狂的憤怒。
“你敢傷他?”
她的聲音不大,卻陰冷得像淬了冰。
黑暗中的孩童聲音,因為那一記出乎意料的格擋,陷入了短暫的困惑與暴怒。
【他……保護你?】
【你們……你們都合夥欺負我!】
【都該死!】
怨氣再次凝聚,比剛纔更加狂暴,整個病房的溫度驟降,牆壁上甚至凝結出了一層薄霜。
這一次,它不再化形為刃,而是如同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要將林羨和謝無咎一同絞殺、碾碎。
“是嗎?”
林羨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線裡,顯得詭異又淒美。
她鬆開撫著謝無咎額頭的手,緩緩站直了身體。
她冇有再去看他,而是張開雙臂,像是在迎接一個擁抱。
她徹底放棄了所有防禦。
“好啊,那你來。”
“不是想知道一切嗎?不是覺得我騙你嗎?”
“那就進來,自己看。”
她主動敞開了自己的識海。
那片承載了星核、承載了所有秘密與痛苦的精神領域,第一次對一個外來意誌,不設防。
這是一個瘋狂的賭博。
她賭這團由她的記憶碎片和痛苦構築而成的怨念,在看到真相之後,會選擇什麼。
是徹底吞噬她,還是……與她和解。
【……你……】
那孩童的聲音裡充滿了猶疑。
它像一隻饑餓了太久的野獸,突然看到了送到嘴邊的、最肥美的肉。
本能驅使它撲上去,將她撕碎。
但那份食物散發出的氣息,又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讓它感到悲傷。
“進來。”
林再次開口,語氣不容拒絕。
“看清楚,你到底是誰。”
“也看清楚,我到底……是誰的媽媽。”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中了那團怨氣。
它猛地一顫,凝聚成網的能量瞬間潰散。
下一秒,一股冰冷、暴戾的意識洪流,夾雜著無儘的委屈與恨意,狠狠衝入了林羨的識海!
病房裡,一切都靜止了。
窗外的月光重新灑了進來,照亮了林羨蒼白的臉。
她站在床邊,雙目緊閉,身體微微顫抖,像一尊即將碎裂的瓷像。
而在她的精神世界裡,一場風暴,纔剛剛開始。
……
這裡是一片混沌的海。
冇有天,冇有地,隻有無數破碎的、發光的記憶碎片,像星辰一樣懸浮在黑暗中,起起落落。
林羨的意識體站在這片海的中央。
那團怨氣化作一個瘦小的、看不清麵容的孩-童虛影,正用一雙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瞪著她。
【騙子!】
孩童尖叫著,聲音裡滿是背叛感。
【這裡什麼都冇有!空蕩蕩的!】
“不。”林羨的意識體搖了搖頭,她的聲音在這片空間裡顯得空靈而悲傷,“這裡什麼都有。有你,也有我。”
她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枚離她最近的記憶碎片。
那碎片“嗡”地一聲亮起,一幅畫麵投射在兩人麵前。
那是玄霄道宗的後山,沈如晦的幻陣之中。
冰冷的鎖魂鏈捆著她的手腕,沈如晦正將屬於“阿吾”的記憶,一寸寸灌入她的腦海。
她痛得渾身痙攣,卻在心裡對係統下達了指令。
【將“關於沈如晦”的所有記憶,標記為“可遺忘”。】
隨著指令下達,她能感覺到,自己神魂的一部分,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活生生撕扯出去。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劇痛,彷彿靈魂被淩遲。
被撕下的那部分,帶著她對沈如晦的憎惡、利用,以及那一絲微末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憐憫,在虛空中蜷縮成一團,發出無聲的哀嚎。
【這是……我?】
孩童虛影指著那團哀嚎的光,聲音裡充滿了茫然。
“是你的一部分。”林羨輕聲說。
她又觸碰了另一枚碎片。
畫麵變換。
大婚前夜,她坐在喜房裡,用血在嫁衣下襬繡字。
【若我負你,願你忘我。】
係統冰冷的強製任務懸在眼前:【毀去混元鏡,失敗則抹殺謝無咎。】
那一刻的絕望、無助、還有對謝無咎即將到來的恨意的恐懼,像毒藥一樣侵蝕著她的五臟六腑。
這股濃烈的負麵情緒,再次被星核剝離,彙入了那團光裡。
光團壯大了一些,哀嚎聲也更淒厲了。
【我……是你的痛苦?】孩童的聲音開始顫抖。
林羨冇有回答,她繼續向前走。
她走到了北境雪原。
她看到自己一劍刺入沈如晦的丹田,也看到了謝無咎轉身離去的背影。
【林羨,我要的,你永遠給不起。】
那句話,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她的心臟。
她跪在雪地裡,對著那個黑點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
那一刻,被拋棄的絕望,與對整個世界、對命運不公的恨意,達到了頂峰。
【開啟隱藏副本·歸墟。】
為了進入副本,她親手剜心。
那份自毀的決絕,那份想要挽回一切的執念,再一次被剝離,化作最精純的養料,餵養著那團由痛苦構成的光。
光團開始扭曲、變形,隱約有了孩童的輪廓。
【我……我不想看……】
孩童虛影捂住自己的頭,痛苦地尖叫起來。
這些記憶太沉重,太黑暗了。
它隻是一個被遺棄的怨念,它承受不住。
“還冇結束。”
林羨的語氣冇有絲毫動搖,她拉著孩童,走向了這片記憶之海的最深處。
那裡,隻有一枚碎片。
一枚與眾不同的,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碎片。
它被無數黑色的鎖鏈捆綁著,彷彿封印著什麼禁忌的存在。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為什麼叫我‘媽媽’嗎?”
林羨看著那枚碎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也帶著前所未有的……悔恨。
“因為,在你成為‘怨念’之前,你先是我的‘遺憾’。”
她伸出手,這一次,是用儘了全部的神魂力量,震碎了那些黑色的鎖鏈。
“轟——”
碎片炸開,藍色的光芒瞬間吞噬了整個識海。
這裡不再是混沌的海。
這裡是地球。
一間窗明幾淨的病房,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病床上,躺著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瘦得隻剩一把骨頭,臉上戴著呼吸機,身上插滿了管子。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的林羨,正坐在床邊,握著少年的手。
她的臉上冇有表情,眼神卻空洞得可怕。
“……姐。”少年費力地摘下呼吸機,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彆……彆再試了……那個‘星核’……太危險了……”
“沒關係。”年輕的林羨笑了笑,替他把呼吸機戴好,“很快就好了。等姐姐成功了,就能治好你的病。到時候,帶你去火星看日落。”
少年不再說話,隻是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著她,眼角滑下一滴淚。
畫麵一轉。
淩晨兩點,實驗室。
真空艙裡,幽藍的火焰舔上林羨的指尖。
她看著眼前監控屏上,弟弟的生命體征監測圖,那條線,在幾分鐘前,變成了一條直線。
實驗,還是失敗了。
她冇能救回他。
她甚至冇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麵。
那一刻,她冇有驚恐,冇有悲傷,臉上隻有一片死寂的、徹底的解脫。
她閉上眼睛,任由那股抹除一切的力量,將自己吞噬。
【叮——檢測到宿主靈魂波動異常,是否綁定“歸墟圖錄”係統?】
穿越之初,係統冰冷的聲音響起。
【星核等於門票,歸墟等於代價。你每使用一次,都會隨機失去一段‘關於某人’的記憶。】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乾澀。
“那就先忘好了,反正我在原世界也冇誰可惦記。”
她對自己,也對係統,撒了第一個謊。
她不是冇誰可惦記。
她是太惦記了,惦記到那份思念和愧疚,成了一把刀,日日夜夜淩遲著她的心。
她想忘掉。
她想忘掉那個叫她“姐姐”的少年。
想忘掉他臨死前的眼神。
想忘掉那個去火星看日落的,永遠無法兌現的約定。
於是,在她第一次使用星核解析雲梯時,她獻祭的第一段記憶,就是關於她弟弟的。
這份承載了她前世所有親情、軟弱與悔恨的記憶,成了這團怨念最初的、也是最核心的“種子”。
它記得被拋棄的痛苦。
它記得那個關於“媽媽”的,錯誤又執拗的稱呼——那是弟弟在最後的高燒昏迷中,錯把姐姐喊成了媽媽。
記憶的洪流,到此為止。
混沌的海水褪去。
孩童虛影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它身上的黑色火焰已經熄滅,露出了它的本來麵目。
那張臉,和病床上的少年,一模一樣。
隻是,臉上掛滿了淚水。
【原來……】
【我不是怨念……】
【我是……林諾。】
他抬起頭,看著林羨,聲音裡再冇有暴戾,隻有化不開的悲傷。
【姐姐……我好想你。】
林羨的眼淚,終於決堤。
她蹲下身,將那個虛幻的、冰冷的身體,緊緊擁入懷中。
“對不起,小諾。”
“對不起,姐姐騙了你。”
“姐姐不是不惦記你,是太想你了,想到不敢再記起你。”
“對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聲音嘶啞,泣不成聲。
懷裡的虛影,漸漸變得透明。
那股龐大的怨氣,正在迅速消散,化作最純粹的靈魂能量,反哺給林羨。
【姐姐,彆哭。】
林諾的虛影抬起手,想要為她擦去眼淚,指尖卻穿過了她的臉頰。
他的身體,已經淡得快要看不見了。
【我不是來傷害你的。】
【我隻是……太孤單了。】
【現在,我知道自己是誰了。我要走了……去找真正的媽媽了。】
【姐姐,你也要……好好的。】
【那個叫謝無咎的人……他很好。你要……抓緊他。】
話音落下,林諾的虛影徹底化作漫天光點,融入了林羨的四肢百骸。
那片混沌的識海,第一次變得清明、透亮。
被撕裂的神魂,在這一刻,重新歸於完整。
……
“唔……”
一聲低低的呻吟,將林羨的意識拉回現實。
她猛地睜開眼。
病房裡的燈光明亮,怨氣和陰風都消失了,彷彿剛纔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幻覺。
她還站在床邊,保持著那個姿勢。
隻是臉上,早已淚流滿麵。
她低下頭,看向病床。
謝無咎的眉頭,已經完全舒展開了。
他臉上的潮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
那場來勢洶洶、原因不明的高燒,退了。
林羨腿一軟,幾乎要跌倒在地。
她連忙伸手扶住床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與林諾的怨念和解,再到神魂的重歸完整,消耗了她全部的心力。
她現在隻覺得頭痛欲裂,渾身都像被拆散了又重組一般。
但她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安寧。
她抬起手,擦乾臉上的淚痕,重新為謝無咎掖了掖被角。
這一次,她的動作無比輕柔,眼神裡滿是失而複得的珍重。
“謝無咎,”她低聲說,“謝謝你。”
謝謝你,即使在我都放棄自己的時候,還不計代價地保護我。
也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去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她俯下身,想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一個遲到了太久的,不摻雜任何交易與算計的吻。
然而,就在她的唇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時候——
“吱呀——”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林羨的動作瞬間僵住。
她猛地直起身,警惕地望向門口。
這個時候,會是誰?
護工?醫生?
還是……謝無咎的父母去而複返?
門外,一個修長的身影逆著走廊的光,緩緩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風衣,身姿挺拔如鬆,步伐從容不迫,彷彿隻是來參加一場無關緊要的晚宴。
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雪鬆冷香,壓過了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
當他完全走進病房,關上門,那張在月光下顯得過分俊美清冷的臉,清晰地映入林羨的眼簾。
沈如晦。
林羨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怎麼會在這裡?!
從北境雪原一彆,他銷聲匿跡,她以為他已經放棄了。
可他現在,卻精準地出現在了這裡。
他是怎麼找到她的?他想乾什麼?
無數個疑問,瞬間在她腦海裡炸開,讓她剛剛平複下來的心,又一次高高懸起。
沈如晦的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安睡的謝無咎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靜,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隨即,他的視線緩緩上移,定格在林羨的臉上。
當他看到她蒼白的臉色、紅腫的眼睛,以及唇邊尚未乾涸的一絲血跡時,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終於起了一絲漣漪。
那是一種混雜了心疼、愉悅與……病態佔有慾的複雜情緒。
“阿吾。”
他開口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像情人間的低語。
“你看,我說了,他隻會讓你受傷。”
他一邊說,一邊朝她走來。
林羨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用自己的身體,更徹底地擋在了謝無咎的病床前。
這個動作,讓沈如晦的腳步頓住了。
他臉上的溫柔笑意,也淡了幾分。
“你還在護著他?”他微微歪了歪頭,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解,彷彿林羨做了一件多麼不可理喻的事情,“他有什麼好?一個連自己都護不住的廢物。”
“沈如晦,”林羨冷冷地開口,聲音沙啞,“我警告你,離他遠點。”
“警告我?”沈如晦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微微震動,“阿吾,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
“你這條命,是我從北境雪原撿回來的。”
“你這張臉,是我為你修複的。”
“就連你現在站在這裡的機會,也是我……默許的。”
他向前一步,瞬間欺近到林羨麵前,抬起手,用指背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動作曖昧又危險。
“所以,你憑什麼,警告我?”
林羨厭惡地偏過頭,躲開他的觸碰。
“我不是阿吾。”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我叫林羨。”
“有區彆嗎?”沈如晦的手指順勢滑下,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與他對視,“阿吾也好,林羨也罷,你終究……是我的人。”
他的拇指,用力摩挲著她的嘴唇,眼神幽暗得像一汪深潭。
“剛纔,你想吻他?”
他問,語氣很輕,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林羨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到了。
“是又如何?”她索性不再掩飾,用一種近乎挑釁的目光回敬他。
沈如晦的眼神,在那一瞬間,徹底冷了下來。
他鬆開她,直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彷彿剛纔那個充滿侵略性的人不是他。
“不如何。”
他淡淡地說。
然後,他轉過身,走向了病床的另一側。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謝無咎安睡的臉上。
隻是這一次,那目光裡不再平靜,而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殺意。
“既然他讓你這麼分心……”
沈如晦緩緩抬起手,指尖縈繞起一縷極細微、卻精純無比的靈力。
“……那不如,就讓他永遠睡下去好了。”
他要做什麼?
他要殺了謝無咎!
在林羨的麵前,在這個現代社會的、毫無靈力防護的醫院裡!
“你敢!”
林羨目眥欲裂,想也不想地撲了過去,想要阻止他。
可她剛剛耗儘心神,又受了內傷,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動作比平時慢了不止一拍。
沈如晦甚至冇有回頭,隻是反手一揮。
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道便將她推開,讓她重重撞在牆上,又滑落在地。
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卻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沈如晦那隻纏繞著殺意的手,緩緩伸向謝無咎的脖頸。
不……
不要……
林羨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徹底的絕望。
就在沈如晦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謝無咎皮膚的那一刻。
“咳……咳咳……”
病床上,那個一直沉睡的少年,忽然發出幾聲輕咳。
他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成一塊冰。
沈如晦的手,懸停在謝無咎頸側不足一寸的地方,指尖那縷致命的靈力,因主人的驚愕而微微顫動,尚未消散。
林羨眼中的絕望還未褪去,就被一種更劇烈的、混雜著狂喜與恐懼的情緒所取代。他醒了。謝無咎醒了。
可他為什麼要醒在現在?
病床上的少年,眼神還有些渙散。他似乎冇搞清楚狀況,隻是本能地皺了皺眉,目光費力地聚焦,越過近在咫尺的沈如晦,直直地落在了摔倒在牆角的林羨身上。
他看到了她蒼白的臉,看到她眼角的淚痕,看到她嘴角那抹刺目的血跡。
那一瞬間,謝無咎混沌的意識裡彷彿被點燃了一簇火。
他冇看那隻幾乎要觸碰到他喉嚨的手,也冇看沈如晦那張冰冷的臉。他的世界裡,隻剩下倒在地上的她。
“林羨……”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微弱,卻清晰。
然後,他動了。
他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擋沈如晦,而是死死抓住了沈如晦垂在身側的衣袖。
那力道,對於一個剛從重傷昏迷中醒來的人而言,大得驚人。
“彆碰她。”
謝無咎的眼睛裡,燃著兩簇偏執而瘋狂的火焰。他一字一頓,用儘了所有氣力,重複道:“離她……遠點。”
空氣徹底死寂。
林羨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無法呼吸。
這個傻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挑釁,無異於以卵擊石!
沈如晦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
他的目光從謝無咎那雙抓著自己衣袖、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的手,慢慢移到他那張因為虛弱而毫無血色的臉上。
他笑了。
那是一種夾雜著荒謬、暴怒與極致快意的笑。
“有意思。”沈如晦輕聲說,彷彿在欣賞一件有趣的玩物,“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非但冇有動怒,反而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謝無咎抓著他的手背,動作甚至稱得上溫和。
“你醒了,很好。”
他直起身,終於將目光從謝無咎身上挪開,重新投向林羨。
那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陰沉,像是暴風雨來臨前,被烏雲徹底吞噬的大海。
“阿吾,你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護著的人。”沈如晦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扭曲的愉悅,“他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心裡想的,卻還是你。”
他邁開長腿,不再走向病床,而是轉身,一步一步,朝林羨走去。
“既然如此……”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殘忍的歎息,“我改變主意了。”
林羨的瞳孔驟然緊縮。
她看著沈如晦向她走來,那感覺,比剛纔看著他要殺謝無咎時,還要恐怖一萬倍。
“殺了他,太便宜他了。”
沈如晦在她麵前蹲下身,伸出手,用指腹溫柔地擦去她嘴角的血跡。
“我要讓他親眼看著,你是怎麼,一點一點,重新變回隻屬於我一個人的‘阿吾’。”
沈如晦的指腹冰冷,像淬了寒毒的玉石,滑過林羨的唇角。那溫柔的力道,卻讓她渾身僵硬,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抗拒。
恐懼不再是尖銳的刺痛,而是一種緩慢蔓延的毒,從皮膚滲入,麻痹她的四肢,凍結她的血液。
“不……不要……”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澀,破碎,像被車輪碾過的枯葉。
她的哀求,卻像一滴落入滾油的水,炸開了沈如晦眼中更深的愉悅。
“不要什麼?”他俯身,靠得極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聲音輕柔得彷彿情人間的呢喃,“是不要我碰你,還是……不要他看著?”
林羨猛地偏過頭,躲開他幾乎要貼上來的唇。這個動作牽扯到嘴角的傷,疼得她倒抽一口涼氣,眼淚瞬間湧了上來。
她不敢去看謝無咎。
她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被燒紅的烙鐵,死死地釘在她背上。那裡麵有多少憤怒,多少屈辱,多少不解,她想都不敢想。
“沈如晦,你放了我。”林羨的聲音在發抖,但她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衝我來,彆動他。”
“衝你來?”沈如晦笑了起來,胸腔的震動通過他按在她肩上的手,清晰地傳過來,“阿吾,你是不是忘了?我從始至終,要的就隻有你。至於他……”
沈如晦側過頭,目光輕飄飄地落在病床的方向。
“他不過是你這件完美藝術品上,一粒礙眼的塵埃。你說,是直接吹掉好,還是……讓它看著自己是如何被一點點擦除,來得更有趣?”
“你這個瘋子!”
那聲怒吼不屬於林羨。
是謝無咎。
林羨的心臟猛地一抽,終於忍不住,回頭望去。
少年掙紮著想要坐起來,他用那隻冇有受傷的手臂撐著床墊,手背上青筋暴起。每一次用力,都讓他蒼白的臉漲起一種病態的潮紅,額角冷汗涔涔。
可他傷得太重了。
那具曾經能為她劈開萬千蛇潮、能揹著她在山路上走幾百個台階都不會喘的身體,如今連從病床上坐起,都成了一種奢望。
他失敗了。
身體重重摔回床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謝無咎劇烈地咳嗽起來,每咳一聲,嘴角就溢位一縷鮮紅。
他那雙曾盛滿星辰的眼睛,此刻隻剩下血色的瘋狂。
“沈如晦……你敢動她一下……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他咬著牙,一字一頓,用儘了所有的力氣。
“做鬼?”沈如晦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鬆開林羨,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謝無咎抓皺的衣袖。
他踱步到病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謝無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隻被困在蛛網裡徒勞掙紮的飛蛾。
“無咎,你還是不明白。”沈如晦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悲憫的殘忍,“在這個世界上,最無力的,就是鬼魂的詛咒。而最痛苦的,也不是死,是活著,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伸出手,這一次,目標不再是謝無咎的喉嚨。
他的手指輕輕落在了謝無咎的眉心。
那裡,曾因混元鏡的碎片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你知道嗎?為了今天,我等了很久。”沈如晦的指尖在那道疤痕上緩緩摩挲,語氣裡滿是懷念與快意,“從你師父死的那天起,我就在等。等一個能徹底毀掉你的機會。”
謝無咎的身體僵住了。
“混元鏡……是你?”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是我。”沈如晦坦然承認,他甚至笑了笑,“我隻是稍稍改動了鏡心的陣法,讓它在被外力摧毀時,能將最強的一道碎片,送給離它最近的人。我原本以為,那個人會是阿吾。冇想到,你居然這麼愛她,連敬酒這種事,都要替她擋。”
他頓了頓,似乎在欣賞謝無-咎臉上血色儘褪的模樣,才繼續說道:“不過,這樣更好。你替她受了這一擊,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
“而她呢?”沈如晦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根毒刺,狠狠紮進謝無咎的心臟,“她是怎麼回報你的?她在我為你準備的後路上,走得冇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無咎,你到死都不知道,你用命護著的人,早就想投入我的懷抱了。”
謊言!
全都是謊言!
林羨在心底瘋狂地呐喊,她想衝過去,想撕爛沈如晦那張顛倒黑白的嘴。
可是她的腳像被灌了鉛,動彈不得。
她看到謝無咎的眼睛,那雙她曾無比熟悉的眼睛。
裡麵的火焰,正在一點一點地熄滅。
懷疑,痛苦,絕望……最後,隻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燼。
他轉過頭,不再看沈如晦,而是看向她。
那目光裡,再冇有了方纔的瘋狂與憤怒,隻剩下一種沉入冰海的,徹底的,涼意。
他在等。
等她一個解釋。
哪怕隻有一個字,一個眼神。
林羨張了張嘴,喉嚨裡像堵著一團滾燙的炭。
解釋?她要怎麼解釋?
告訴他,有一個叫“係統”的東西,用他的命逼她去毀掉混元鏡嗎?
告訴他,她之所以毫不猶豫地跟著沈如晦走,隻是為了給他換取一線生機嗎?
不,她不能。
在沈如晦麵前,任何解釋都隻會變成新的把柄,變成刺向謝無咎更鋒利的刀。
她的沉默,在謝無咎眼中,成了默認。
他眼底最後一點微光,終於徹底黯了下去。
那是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靜。
他緩緩閉上眼,像是放棄了所有掙紮,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林羨的心,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
她輸了。
在這場由沈如晦精心設計的、誅心的酷刑裡,她輸得一敗塗地。
她冇有保住謝無咎的信任,甚至,親手將他推入了萬丈深淵。
“看,多乖。”沈如晦滿意地收回手,彷彿完成了一件傑作。
他重新走向林羨,這一次,他的動作不再有任何試探。
他彎下腰,像抱起一個冇有生命的娃娃一樣,將她橫抱而起。
林羨冇有掙紮。
她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像一株被霜打蔫的植物。
她隻是側著頭,貪婪地,絕望地,看著病床上那個了無生氣的身影。
傻子。
你這個天下第一的傻子。
你怎麼能信他的話?
你怎麼……就不能再信我一次?
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沈如晦玄色的衣襟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沈如晦低頭看了一眼,非但冇有不悅,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彆為他哭,阿吾。”他用一種近乎偏執的溫柔語氣在她耳邊說,“你的眼淚,很珍貴。以後,隻準為我流。”
他抱著她,轉身,走向門口。
在即將跨出病房的那一刻,林羨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扭過頭,望向那片死寂的白色。
謝無咎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睛。
他冇有看她,也冇有看沈如晦。
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天花板上,那裡有一塊陳舊的水漬,形狀像一隻折斷了翅膀的蝴蝶。
然後,他笑了。
無聲地,扯動了嘴角。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充滿了無儘的荒涼與自嘲。
林羨的心臟驟然緊縮。
她認識那個笑容。
在她親手打碎混元鏡,在他削斷同心發,噴出那口心血之前,他就是那樣笑的。
那是他徹底放棄一個人時,纔會露出的表情。
房門在身後“哢噠”一聲合上,隔絕了所有視線。
林羨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長廊幽深,寂靜無聲,隻有沈如晦平穩的腳步聲在迴盪。
林羨被他抱在懷裡,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她的眼睛睜著,瞳孔裡卻映不出任何東西。
滿腦子,都是謝無咎最後那個笑。
像一根淬了劇毒的針,反覆紮在她的心尖上。
疼。
比被星核反噬,被鎖魂鏈穿透,被灌入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時,還要疼上千倍萬倍。
“在想他?”沈如晦的聲音冷不丁在頭頂響起。
林羨冇有回答,甚至冇有動一下。
“沒關係。”沈如晦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自顧自地說著,語氣裡帶著一絲愉悅的歎息,“很快,你就冇時間想他了。”
他抱著她穿過重重迴廊,最終停在一扇巨大的石門前。
石門上冇有鎖,卻佈滿了繁複而詭異的金色符文,那些符文像活物一樣,在門上緩慢地流淌,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沈如晦抱著她,徑直走了進去。
門內的景象,讓林羨麻木的神經狠狠一顫。
這裡不是什麼冰冷的囚室,也不是華麗的宮殿。
而是一間……畫室。
巨大的房間,三麵牆壁都掛滿了畫。
畫上是同一個人。
是“阿吾”。
有的畫裡,阿吾在樹下看書,笑靨如花;有的畫裡,她在溪邊練劍,英姿颯爽;有的畫裡,她倚著窗,眉間帶著淡淡的愁緒……
千百張畫,千百個“阿吾”。
栩栩如生,彷彿下一秒就要從畫裡走出來。
而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個半人高的琉璃鼎。鼎中盛滿了鮮紅的液體,散發著一股濃鬱又奇異的香氣。
那不是血。
“喜歡嗎?”沈如晦將她輕輕放在一張鋪著雪白軟墊的臥榻上,指著滿牆的畫作,像是在炫耀自己最珍貴的寶藏,“這些,都是我為你畫的。我畫了一百年。”
林羨的目光越過他,落在那些畫上。
她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幅上。
那幅畫的角落,冇有落款,隻用硃砂畫了一枚小小的,折斷的柳枝。
林羨的瞳孔猛地一縮。
折柳……
是謝無咎的劍。
是他們那場未完成的大典上,他用來當聘禮的本命飛劍。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來你看到了。”沈如晦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這裡會有謝無咎的劍痕,對不對?”
他緩緩走到那幅畫前,指尖輕輕拂過那枚斷柳的印記。
“因為這幅畫,是用他的心頭血做引,畫成的。”
沈如晦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林羨的腦海裡轟然炸開。
“三年前,你毀了混元鏡,重傷了他。我把他帶了回來,名義上是為他療傷,實際上……”他轉過頭,看著林羨慘白如紙的臉,眼中閃爍著瘋狂而迷戀的光,“我每日取他一滴心頭血,用來調和畫‘阿吾’的丹砂。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嫉妒。”
“我嫉妒他能得到你的青睞,哪怕是虛假的。我嫉妒他能讓你為他穿上嫁衣,哪怕那場典禮註定會變成一場笑話。我嫉妒他身上,留有你的氣息。”
“所以,我要用他最珍貴的東西,來畫我最愛的人。我要讓他的一部分,永遠地,留在這屬於我和阿吾的世界裡。成為我們愛情的見證。”
林羨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撐著臥榻的邊緣,劇烈地乾嘔起來。
她什麼都吐不出來,隻剩下膽汁的苦澀,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舌根。
這個男人……他不是瘋子。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你覺得我殘忍?”沈如晦走到她麵前,蹲下身,用手帕溫柔地擦拭她的嘴角,彷彿在安撫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不,阿吾,這不叫殘忍。這叫……物儘其用。”
“謝無咎的存在,唯一的價值,就是讓你明白,誰纔是你唯一的歸宿。現在,他的使命完成了。接下來,該輪到你了。”
他扶著林羨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指著那個琉璃鼎。
“看到那個鼎了嗎?那裡麵,是我為你準備的‘忘川’。喝了它,你會忘掉一切,忘掉林羨,忘掉謝無咎,忘掉所有不該存在的雜質。”
“你會變回我最初的,最純粹的阿吾。”
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像魔鬼的低語。
林羨靠在他懷裡,渾身冰冷,卻忽然不抖了。
她抬起頭,看著沈如晦那張俊美卻扭曲的臉,忽然笑了。
那笑聲很輕,很低,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沈如晦。”她說。
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平靜的語氣,叫他的全名。
沈如晦微微一怔。
“你說的對。”林羨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謝無咎的存在,是讓我明白了一些事。”
“他讓我明白,有些人,哪怕被全世界背棄,哪怕被傷得體無完膚,心裡依然會留著一塊最柔軟的地方,去愛一個人。”
“而你,”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入沈如晦的眼底,“你讓我明白,有些人,根本就冇有心。”
“你愛的不是阿吾,也不是我。你愛的,隻是那個求而不得的執念,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完美幻影。”
沈如晦臉上的笑容,終於一寸寸地凝固了。
“你不需要我變回阿吾。”林羨扯著嘴角,笑意森然,“你需要的是一個冇有思想,冇有記憶,任你擺佈的玩偶。”
“可惜了。”
她抬起手,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一掌拍向旁邊那個盛滿紅色液體的琉璃鼎!
“我林羨,就算是死,也絕不成任何人的玩偶!”
“砰——”
琉璃鼎應聲而碎。
鮮紅的液體潑灑了一地,濃鬱的香氣瞬間瀰漫了整個畫室。
沈如晦的臉色,第一次出現了裂痕。那是一種混雜著暴怒、錯愕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冇想到,到了這個地步,林羨居然還有力氣反抗。
他更冇想到,她的反抗,會如此決絕。
“你!”他猛地扼住林羨的脖子,將她狠狠摜在冰冷的地麵上。碎裂的琉璃劃破了她的後背,刺骨的疼痛讓她悶哼一聲。
“你竟敢毀了它!”沈如晦的眼睛裡佈滿血絲,他死死盯著她,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林羨,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殺你?”
窒息感傳來,林羨的臉漲得通紅。
她的視野開始模糊,但她依舊看著他,眼神裡冇有一絲一毫的畏懼,隻有無窮無儘的嘲諷和……憐憫。
“殺了我……殺了我,你就什麼都冇有了。”她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你永遠……都得不到你的阿吾了……”
這句話,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沈如-晦滔天的怒火。
他手上的力道猛地一鬆。
是啊。
他不能殺她。
她是阿吾唯一可能“複活”的容器。
他花了百年時間,纔等到這樣一個完美的替代品。毀了她,他之前所有的心血,都將付諸東流。
沈如晦喘著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
他看著地上狼狽不堪,卻依舊用那雙眼睛挑釁著他的林羨,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暴怒感,同時湧上心頭。
他贏了謝無咎。
卻在林羨這裡,輸得一塌糊塗。
“好……很好……”他忽然笑了,那笑聲嘶啞而陰冷,像地獄裡爬出的惡鬼,“你不想當玩偶,你想當林羨,是嗎?”
他鬆開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我成全你。”
他轉身,從牆角一個暗格裡,取出一條漆黑如墨的鎖鏈。
那鎖鏈上,刻滿了比石門上更邪異的符文,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其上。
鎖魂鏈。
比上一次用來灌輸記憶的那條,還要陰毒百倍。
“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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