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計天下 第4章 謀局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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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簷的水滴順著夜色一顆顆落下，清冷的月光斜掛在蘇府的廊下，將琉璃瓦雕出一圈圈銀光。楚雲川被蘇菀死盯著，眼珠骨碌碌地轉著，嘴角的笑意像一沱打不散的陳墨。不知是夜色寒涼，還是那雙冷如霜刀的眼令他打了個哆嗦。
蘇菀一身青色官袍，手執卷宗，像是隨時能將人案上一劈兩半。她冷冷地道：“楚公子，說你擅闖官府你說冤枉，搜查庫房你又喊誤會。你這憨相，是摹本還是原稿？”
雲川捧心長歎：“蘇大人英明！小人在下真相大白必將自罰三杯。至於今日誤入貴府，全靠天意、壞運、還有那隻好賭成性的小老鼠……不信你問林九方。”他一指旁邊那隻正扒著殘湯舔鍋底的“天罡大俠”。
林九方嘴裡含著蔥油饃，咕噥一句：“關我屁事……我明明是路見不平，誰知道一腳踢到攝政王門口來了。”
蘇菀不為所動，眉峰如削，幾乎能戳破夜色。她將卷宗翻開遞到雲川麵前：“你認識這上麵的字跡麼？”
雲川麵上還是紈絝笑容，眼底卻有一抹鋒利。他掃過那張紙，心頭驟然一沉。那印章熟悉得叫人牙癢癢，是他父親親手用的炭印。字跡僵硬且帶著諱莫如深的含糊，顯然是被人迫著抄錄，若非親生血脈絕認不出來。
“怎麼，認出來了？”蘇菀目光銳利。
雲川收起吊兒郎當的神色，緩緩點頭：“認出來了。這是……家父早年留的賬冊部分。”
蘇菀不緊不慢地合上卷宗：“你楚家貪汙兵餉一案，紙上黑字白底。攝政王韓敬山親自批的案文，連夜飛奏京師。你想明哲保身。怕是不易吧？”
林九方一聽，掉了饃片，“韓敬山”仨字剛出口便咳得像鬥雞似的：“攝政王親自動手？這爛攤子誰還收得住？雲川哥，咱是不是該跑路了？”
雲川卻是一挺身，臉上的玩世不恭一掃而空，目光裡新添了道冷光。韓敬山。這幾個月南郡政務暗潮湧動，自已楚家一夜之間從世族跌成階下囚，種種議論都牽著那人的名字。
可他不是隻為權柄嗎？楚家到底礙了誰的路？
屋外風更緊了些，門縫裡鑽進來冷意。燭光被吹得顫顫巍巍。
“真巧啊，”雲川輕聲道，“南郡兵餉賬冊，非巡防司外查不到。可偏偏楚家案子一夜定性，證據一摞摞掉進攝政王懷裡……蘇大人，你摸過這案子的根子嗎？”
蘇菀冷冷盯了他片刻，像是第一次認真審視這個吊兒郎當的紈絝。“你懷疑有人讓局？”
雲川嘴角扯出點溫熱的嘲諷：“大楚皇朝，能攪動南郡風浪的，不過韓敬山和那些披著羊皮的豺狼。有人替他送來一頂大帽子，好安穩他手裡的刀。”
林九方正想插嘴，被蘇菀狠狠一個眼神瞪冇了聲。屋內氣氛一揚，像是兩把利刃在桌下暗自碰撞火星。
“你若隻是自保，趁天還冇亮趕緊離開南郡。”蘇菀聲音低得近乎呢喃，“但若你想查楚家到底為何成了棄子，就隻能上那盤棋了。”
“上棋嗎？”雲川一拍大腿，笑容又爬回臉上，“你這麼一說，我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自已披著通心結束口袋跳進兵部衙門的英勇畫麵。我看的下棋最多不過隻有和賭局通桌。但我倒不怕吃虧，最多再輸了條命。”
林九方搔搔頭，憋不住道：“那我呢？我會不會連小命都搭進去？我這天罡大俠的名號可是空有一身勇，冇幾滴血。”
蘇菀冷眼掃他：“你？你不過就是個攪局的。”
雲川卻正色看著蘇菀：“蘇大人，你調查楚家案，也隻是個命令？還是……”
蘇菀沉默片刻，終緩緩推開案桌下一個包裹。她聲音極低，僅夠幾人聽見：“攝政王的親信近來頻頻出入南郡碼頭。我查到有一批兵器正要流入各地兵營，但賬上冇入一毫。你家的案子，不過是這茬裡的濺血罷了。楚公子，你若捨得”，她目光堅毅，“我陪你一通查下去，至少讓刀背有些溫度。”
雲川一聽，眼底驚詫一閃隨即恢複懶散，像是認命了，“蘇大人，咱們強強聯手，能不能不先把我家底抽光？你查兵餉，我查人心。至於林九方嗎……”他轉頭看林九方，“你負責拖後腿。”
話音剛落，林九方跳著腳嚷嚷：“你也忒看得起我了！我拖的可是專業水平！”他一撓頭，“不過說正經的，兄弟們，以後誰打誰的算盤可彆忘了咱還有命在。”
此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林九方一個激靈，把饃片藏進袖子裡。
門“吱呀”一響，老宋探頭進來，低聲道：“少爺，不好了，巡防司的人正在外頭搜查，說是有人夜闖官庫，懷疑與你們有關。”
蘇菀臉色微變，卷宗收起，冷靜利落道：“你們二人隨我來，從後院小門繞出去。我自有法子攔住他們。”
林九方正要抱怨被當耗子趕，雲川已無聲無息拍拍他肩膀，“能活命得多虧蘇大人罩著，切記日後還她一頓飯。至少得加兩隻大肘子。”
一行三人穿過偏廳，踏過月色下青石小徑，花木掩映，幾步即至後門。
走至門前，腳下簌簌作響，竟是落記一地碎銀兩。林九方蹲身欲撿，被雲川一把拉住：“笨蛋，這一路灑銀，不過是請神上門。”
蘇菀略一抬手，暗暗比劃，“前頭巷口是陷阱，你們隨我翻牆離開。”
夜色緊疊。三人借花木掩映遁入長巷，甩開追兵，漸漸遠離蘇府。
走到一處僻靜橋頭，雲川卻忽地停下腳步。他嘴角掛著一絲戲謔，將蘇菀遞過來的黑布矇頭：“蘇大人，既然要入局，總要先分明彼此底線。我有個好問題。你為何帶著我們這兩個管閒事的江湖漢子夜探案卷，而不是一個人殺進韓敬山的地盤？”
蘇菀淡然道：“案子要破，靠的不是一腔熱血，而是各顯其能。我需要有人探訊息，有人遮掩，有人為引。你們兩個正合我意。”
林九方咳嗽兩聲，邊笑邊拍雲川：“怎麼說咱都是有用之人，天罡大俠今日開竅了。”
月夜無聲。雲川低頭看著掌心那枚燙金腰牌，原是昔日楚氏令牌。他忽覺這路似乎已不是自已能隨便選擇的。
蘇菀負手而立，月下側影沉靜決絕。
權謀棋局的第一子，終於在南郡深夜落下。而此去再無退路。
雲川在寂靜裡低低笑了一聲。他知道，有朝一日這場風雨會席捲每個人，因為王座之上的人，早早將他們都當了棋子。
“乾脆利落點，蘇大人，下個局。”他說。
三人迎著夜色向前，身後城廓燈火星星點點，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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