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有名 針鋒
針鋒
樓川說的準備,沈暄本以為是備一些禮物,即便是行軍途中條件艱苦,在這個及其重視禮節的時代,也不能失了禮數。
誰知道沒過一會兒,福衝上來彙報與徑、嶽兩州邊境的距離時,沈暄發現福衝竟換了身太監的衣裳。非但如此,他的言行舉止包括周身的氣質都和暗衛服飾時大相徑庭——肩背佝僂著,說話聲音略顯尖銳猶豫。即便沈暄沒有見過這個時代真正的太監,看福衝的樣子,大抵也能想象出來了。當真是惟妙惟肖。
他目瞪口呆看著福衝,等福衝彙報完下去,整個人還都是神情恍惚。
樓川的神情看不出什麼,可見是習慣了,或者說,就是樓川這樣安排的。瞧見沈暄臉上的表情,樓川忽地輕笑一聲。
“怎麼?這就不認得了?”
沈暄點點頭,又搖搖頭。眨眨眼,他問:“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嗎?”
樓川一笑,“自然不是。不過是換了身裝扮罷了。”
“實在神奇。”沈暄說:“我從前隻覺得福衝過於沉默內斂,但辦事又很可靠,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一麵。我都分不出他究竟是真太監還是假的了。”
他這話說得實在有趣,樓川敏銳察覺到其中的隱匿的真實情緒,問他,“你覺得呢?”
沈暄說:“我猜不出。”說完,又按捺不住心情,湊近了些樓川。害怕被福衝聽見,他低聲說:“那他到底是不是真太監呀?”
他擡眼看著樓川,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烏黑深長的眼睫如同柔軟濃密的一把羽刷。樓川的視線從他右眼下的小痣上移動上去,隨著他眼睛的張合的動作,心中感到一陣發癢。
沒有意識到便還好說,一旦意識到了,就覺得如何也難以忍耐。他伸手蓋住沈暄的眼睛,隨著動作,又靠近沈暄些許。沈暄那總不能撫平的幾根發絲,便碰上了樓川的下巴。樓川無意識屏息,再恢複頻率時,鼻息間率先聞到沈暄身上清苦的藥香——沈暄的傷好了許多,身上的藥味也淺淡不少。
“乾什麼?”沈暄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因為這個動作,不悅地掙紮兩下。
樓川也順勢放開了他。
沈暄撥開被樓川弄亂的發絲。
“你捂我眼睛作甚。”沈暄問。
樓川麵不改色地向他扯謊,“若眼睛看不出,便用心感受。”
他這話說得煞有其事,竟弄得沈暄羞愧起來,“我感受不出。”
樓川說:“當然是假的。”
沈暄:“哦。”
“哦?”樓川,“怎麼聽著像是有些失望。”
“彆胡說啊!”沈暄連忙打斷,挺直胸膛道:“我像是那麼心思齷齪的人嗎?”
樓川但笑不語。
沈暄也算是看出來了,樓川這是不願意同自己多說的樣子,便也安分下來,不再多問。“反正我早晚會知道的。”沈暄心想。
福衝前來彙報時,距離兩州邊界的徑州主城隻剩下半日的路程。下午他們沒有休息,在日落之前,趕到了地方。
從進了徑州地界內,就能明顯注意到此處與彆處的不同。
郊外草木枯黃。田地裡空無一物,倒是越往中心,越見繁華。官道上車流如織,不論驛站大小,都是人滿為患,隨處可見有車馬停下來,或以物易物,或進行財貨交易。人稠物穰,十分昌盛。
沈暄自穿書過來,還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看花了眼。
他掀起車簾,好奇地朝外觀望,時不時發出驚歎之聲。或許他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模樣太過好笑,沐劍這樣一個好脾氣的人,都覺得臉上無光,幾次三番讓沈暄把頭縮回去,聽得沈暄感覺自己像是一隻烏龜。
不過樓川對此卻並未表現出什麼,畢竟這一行人中,唯有他知道沈暄這副殼子裡換了一副靈魂。當沈暄聽了沐劍的話,委委屈屈縮回來的時候,樓川抱臂靠在車身上閉目養神,並未睜眼,但是卻對沈暄說:“想看便看罷。此處彙集了南來北往眾多商人,政策又寬鬆,確實有許多榮京城中不多見的稀罕玩意。”
他的態度,像是對此處的情況瞭如指掌。
沈暄便一下子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問他,“你常常來這裡嗎?”
樓川勾了勾唇角。沈暄定定瞧了他片刻,便說:“那我知道了。”
樓川問他,“本王一句話都沒回答,你知道什麼了?”
他睜開眼看著沈暄,濃深的黑色眼瞳中浮現著點點好奇。沈暄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有些自得,搖頭晃腦道:“那便是知己知彼了。”
沈暄向外望了一眼,把車簾放下,將車窗外的一切熱鬨都遮擋得嚴絲合縫,一絲光亮都透不過來。
“徑州刺史既然是丹王殿下的人,那徑州自然也是丹王的地盤。古語有言,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你既然是大皇子陣營的,自然是要將這些細枝末節都瞭解得一清二楚。”說完,他還感慨一聲,“你們這王子皇孫當得還真是不易。時時刻刻都要字麵意義上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將一切都瞭然於胸,否則稍有不慎,真真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樓川瞧著他,片晌,忽然搖頭一笑。
樓川麵容驚豔,隻是太過英俊,反倒多了幾分讓人難以接近的距離感。何況樓川五官鋒利,本身就讓人心生敬畏,如今這一笑,反倒多出幾分尋常人似得溫柔來。
沈暄望他,被他笑得麵頰發熱,問他,“你笑什麼?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不是不對,”樓川說
:“卻也不這般嚴重。”
“哦。”沈暄擡眼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