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羨 一.又一春·青燈神佛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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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有美人兮,此間無雙意;見而難忘兮,淚籽玲瓏心;三千白髮兮,有情似無情。”
稚嫩的童音在耳邊隱約響起,似有清風撲麵而來,腦海中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晰,渺懷音緩緩睜眼。
熹微晨光透過細密枝葉,還有兩隻小雀在枝丫上跳動著。
“……”渺懷音沉默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躺在樹上,然而胸腔中時有時無的灼熱感讓他無法忽視。
好奇怪,為什麼他有一種一晃千年的錯覺
渺懷音視線隨下,不看不知,一看就見對麵樹下正盤坐著一位玄衣少年,少年一手支著臉,抬眼望向他所在的位置,臉上寫滿了無奈。
而在少年周身圍了三五稚子,都拉扯著他的衣袖或衣襬嚷嚷著“講故事”雲雲。
見渺懷音看了過來,少年乾笑一聲:“呀,渺哥哥可算是醒啦”
聽他語氣,看來自己是睡了很久。
至於為什麼會睡過去……渺懷音垂眼,冇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抬手壓了壓頭上戴著的鬥笠,一掀衣襬輕巧地躍下了樹。
聽到身後有動靜,幾個稚子紛紛停下拉扯,紛紛好奇地回頭看去,一個個登時“哇”出了聲。
有個膽大的小稚子直呼道:“仙人!仙人下凡啦!”
這邊少年得瞭解脫,當即起身,幾個移步到了“仙人”麵前,拍拍手揶揄道:“仙人這一覺可睡得長久啊,我還以為您打算一夢千年了呢!”
渺懷音渾身還帶著一種無力感,懶得同他廢話:“什麼時候了”
渺懷音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清朗中帶著點啞音,少年被他這話哽了一下,有些好笑地一本正經道:“景晏十五年正月十二辰時三刻,三公子啊,您這一覺不但睡得長久,還給睡失憶了不成”
景晏十五年……
腦海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渺懷音不免又陷入了沉思,到底……遺漏了什麼
而見渺懷音遲遲不應,少年終於被嚇住,揶揄地話也嚥了回去,伸手慌忙在他麵前晃了晃:“渺哥哥是我,少羽書,還認識嗎?”
渺懷音略顯不耐地一把拍開少羽書的手,沉沉道:“我冇失憶。”
隻是一時間還冇緩過來罷了……現在被少羽書這麼一折騰,自己算是完完全全清醒了。
“行了,我去江邊,有事傳音。”留下這句簡短的話,渺懷音冇有再停留,轉身就離開了。
“哎,渺哥哥等等!”少羽書正要追過去,哪知那群稚子又朝他擁了過來——
“哥哥哥哥,講一個仙人的故事吧!”
少羽書:“……”
啊,小孩子什麼的最麻煩了。
正值人間柳月,春寒料峭,新綠三分。
瑤鎮,麵山環水,風景獨好,又有“桃李之鄉”的美譽,是踏青的不二之選,也是渺懷音現在所在的地方。
在這裡,他是人人稱道的“三公子”。
此時此刻,清晨的霧氣已經散儘,瀾江岸邊的橋木上,一位蓑衣老翁盤腿坐著,手中掌著根魚竿,身旁放著裝魚的竹簍。
江上有清風,老翁怡然自得地坐等魚兒上鉤,忽聽身後有腳步聲,來人不疾不徐,想必也是不想驚擾了垂釣。
老翁似乎知道是誰,冇有立馬回頭。這時魚竿一動,老翁看準時機,抬手將魚竿向上一帶,一條鮮活肥美的江鯽就撲棱著被釣了上來。
老翁爽朗一笑,邊將魚從鉤子上取下,邊對身後人開口道:“懷音今日來的尚晚啊,這幾天聽羽書那孩子說你正閉關打坐?”
話音一落,江鯽落入竹簍的同時。身後人發出一聲朗朗的輕笑,如和煦的春風般,讓人心頭一暖。
“也不算閉關,不過是關門琢磨了些功法——孫老伯今早收穫頗豐?”
老翁又是樂嗬嗬一笑,回頭看向身後之人。
那一襲白如山上雪的衣衫比黎明時分的天光更為惹眼,修長的雙腿踩著白靴,挺拔如玉樹的身姿給人一種世外高人之感。
再向上看,他是戴著鬥笠的,垂下的白色輕紗遮擋了麵容,看不真切,可即便如此也難以讓人移開眼。
孫老伯拍了拍竹簍,和藹道:“是嘍,釣了五六條呢,一會兒我去鎮子上買幾壺好酒,等尋兒你回來了炸魚吃!”
渺懷音點了點頭,溫聲迴應道:“一定。”
這是兩人早已形成的默契,自從半年前渺懷音來到這裡結識了孫老伯,此後便常會為年過半百的他幫忙撐船渡人。
孫老伯是這一帶為數不多的船伕,屋子就建在瀾江附近的竹林邊,他也常會去坐坐,久而久之,便成了習慣。
孫老伯收起魚竿,提上竹簍,起身放眼望瞭望天邊泛起橘紅的雲彩,抬手拍了拍渺懷音的臂膀:“剛開春,鎮上會有春季宴,你初來乍到,到時可以去瞧瞧,熱鬨得很。”
渺懷音頷首迴應:“有所耳聞,這事兒羽書那小子半個月前就跟我唸叨了。”
孫老伯笑了笑,抬腳離開,唱著不知名的山歌走上竹林中的青石小路。
渺懷音目送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轉而抬眼望向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巒,雲霧嫋嫋,亦真亦幻。
他甫一抬手,感受著拂過掌心的微風,空氣中彷彿瀰漫著梨花的淡淡清香。
這是他的第十九年春。
旭日東昇,寬闊的道路上行走著四名仙家打扮的人。
為首之人月白長衫著身,三千青絲用玉蓮發冠高束著,身形挺拔如鬆。
光遠遠看著都能讓人感到他像是真正的不染凡塵的仙人。
走近看,仙人相貌堂堂,五官麵容是天賜的郎豔獨絕,半睜著鳳眼像是垂憐眾生般,然而眉眼間的淡漠又帶著幾分不近人情之感。
走在他身旁的蒼青衣衫的青年看起來更具親和力,手把玉骨扇溫和地開口道:“仙君因何犯愁?”
長鳴雪聞言看了他一眼,自己並未犯什麼愁,隻是一直襬著張冷臉,讓人以為他心情不美好。
但他也聽出了弦外之音。
這一路下山而來,途中四人都緘默不語,當然主要是身為清塵仙君的長鳴雪未曾開口,跟著他的三名弟子自然也不好開口。
加上仙君散發的生人勿近的氣場過於強勢,身後跟著的兩名年輕弟子變得跟鵪鶉似的,連呼吸都刻意放緩。
作為人生中第一次和他們景仰的清塵仙君出行除祟,這感覺不要太好。
可能氣氛確實安靜得詭異,身為大師兄的夏行擇冇忍住起了個話頭,這纔打破了一路的沉默。
“無事可愁。”清塵仙君還是好心作了迴應,一雙鳳眼半睜,玄冰色的眸子透著點點寒光,聲音卻是放得極輕,甚至帶上了幾分漫不經心。
從不把力氣放在睜眼和說話上,像是對什麼都不關心,這是長鳴雪給夏行擇最深刻的印象。
夏行擇覺得,和他這位仙君說話,冇有十足的耐心和熱情,可能會被累死。
這一想大師兄就想遠了,好在清塵仙君的及時拉回——
長鳴雪:“我師父讓你們過來,不是簡單的協助除祟這麼簡單吧”
心思被一語點破,夏行擇也並冇多驚訝,畢竟這事兒在青雪山乃至半個修真界都是人人儘知的。
雖然知道自家仙君鐵定不會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大師兄還是選擇性的掙紮了一下:“長老他也是為仙君所想……”
“不必多言,直說吧,他老人家又編了什麼理由。”長鳴雪熟稔地打斷了他作勢要長篇大論的話頭,神色淡然。
“……”大師兄沉默片刻,神情有些糾結,而後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長老說,實在不行,就……”
“就什麼?”
“綁一個。”
長鳴雪險些要笑了,不過他臉上時常會掛上一絲淡淡的笑,並不溫和,倒是更多幾分冷淡。
傳出去他長鳴雪的師父有千百歲真像個笑話。
他當收徒是捉妖還綁一個呢。
夏行擇看長鳴雪不置可否的樣子,也不願在這話題上停留多久,轉而投向這次要去的目的地——瑤鎮。
夏行擇將瑤鎮的基本情況講了一便,言畢他覺得這個話題轉得很好,於是莞爾一笑問道:“仙君作何想”
哪知長鳴雪沉默片刻,開口竟是一句:“張三好敷衍的名字。”
夏行擇:“……”
哈,果然,清塵仙君的重點總是與眾不同呢。
他不過提了一嘴這位被稱作“三公子”的張三,這位祖宗還對人家一個名字較真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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