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和我成為飯搭子吧！ 煙火小燒烤（五）
煙火小燒烤（五）
江易春轉過身，正好與站在她身後的賈書貴對上視線。
那是個留著中分半長發，帶著個笨重方框眼鏡的微胖男生。
他穿著件深藍色羽絨服，雙手插在兜裡，許久未洗的頭發被寒風吹得亂七八糟但依然根根分明。
他的五官在燈光下看不真切，但江易春馬上給他貼上幾個標簽。
宅男、死宅、可能還喜歡去超市買大瓶冰紅茶，一邊吐槽“**絲飲料”一邊大口喝。
兩人的目光就這樣直勾勾地對上。
江易春清晰見到眼前那人嚥下口水，嘴角顫抖，目光中閃爍著一些奇異的東西。
就像她做曆年高考閱讀真題時那條眼睛會發光的“詭異魚”一樣。
“你就是……”
“你就是楊雪曦學姐的男朋友吧？”不等他把話說完，江易春拎著那袋燒烤，一步子跨上去。
雖然她腦海中的曦曦姐男友不管怎麼說、顏值也應該是何尹昕級彆的，但眼前這人……也還說得過去吧。
說不定是因為他對曦曦姐好，兩人纔在一起的。
賈書貴嘴角一抽，目光立刻移到江易春身後站著的少男身上。
他用一種掉進池子裡的狗抓住那救命浮木的神態朝何尹昕擠眉弄眼。
何尹昕揚起下巴，一手拿著烤串，一手豎起食指朝他擺擺。
賈書貴能看見他的口型：
“不能否認。”
“演下去。”
“裝男友。”
他看見何尹昕那副莫名其妙勝券在握的裝x樣，心頭就冒氣一股無名怒火。
這家夥到底在裝什麼格調？
追妹子把我當僚機整？
但他又想到何尹昕在整個管院的風評。
講誠信、做事效率高，說話一針見血但總會給對方台階下。
他想到何尹昕承諾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何尹昕那種級彆認識的肯定是大美女或校花……
幾乎一瞬間，小頭控製大頭，隻要能忍，大美女就在前方等著他！
賈書貴朝著江易春擠出一個笑容。
“沒錯，我就是、就是曦曦寶貝的男朋友噠。”
江易春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
眼前人頭頂黏膩的頭油在狠狠衝擊著她的心理防線。
寶貝？
曦曦寶貝？
剛在一起幾天就叫對方寶貝？
這就是談戀愛嗎？
曦曦姐談戀愛這麼需要加油嗎？
她臉上依舊維持著體麵：“哦、哦這樣啊，那太好啦。”
賈書貴捋捋自己一根根頭發，朝她笑笑：“不用謝哥，哥隻是女朋友美食的搬運工，幸福的守護騎士。”
“小曦曦是哥的寶貝。”
“……”
江易春在心裡慶幸今天晚上沒點脂肪含量過高的烤串。
畢竟一個人型豬板油就在她麵前嘰裡咕嚕說著話，身上麵板的每個毛孔似乎都在往外滲出油來。
她拎著盛滿烤串的袋子，“唰啦”一下把袋子擺在一邊的桌上，臉上依舊掛著那已經僵硬的微笑。
“那、那同學、學長，你、你來拿吧，我放桌、桌上了。”江易春舌頭打結，磕磕巴巴才把話說完。
賈書貴將頭頂的中長發一甩，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好，謝謝你了，小學妹。”
“曦曦寶貝可是愛慘了這些烤串噠。”
“不過她更愛我啦。”
江易春後退幾步，嗬嗬笑：“這、這樣啊，確實哦，你們看起來關係確實挺、挺好的。”
“那、那學長趕緊去找曦曦姐吧，烤串、烤串涼了就不好吃了。”
再跟你待下去我手裡的烤串都要不香了。
她將那句刻薄的潛台詞嚥下，以禮貌笑容取而代之。
站在她身後的何尹昕冷不丁開口：“是啊，同學，趕緊帶回去吧，燒烤涼了確實不大好吃。”
“涼了就會很油。”
“燒烤油了就更難下嚥了。”
“哦，好啊。”賈書貴睨何尹昕一眼，但感受到江易春如同觀看畸形秀的目光，他立刻將目光收回。
賈書貴識趣般朝兩人笑笑，伸手抓起桌上的塑料袋，將那袋還滋滋冒油的烤串塞進袋子裡。
“回見啊，學妹。還有你男朋友。”
他立起食指和中指，朝江易春和何尹昕sate一下，轉身大步消失在巷口的燈火之中。
江易春臉頰一下燒起來，紅得像個蘋果，她衝著那個背影大喊一聲：
“啊？什麼、什麼啊，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特彆尊敬的優秀學長！”
何尹昕站在她身後，小聲嘀咕：“就是，怎麼看到個男生女生站一起就覺得他們是情侶？”
“膚淺。”
江易春轉回身，看著他依舊將下半張臉埋進圍巾裡，他的雙眼在鏡片下看不真切。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話語最後細微的顫抖。
江易春看著看著，噗嗤一聲笑出來。
何尹昕一愣，將下半張臉從圍巾中挪出來，他的臉頰早已紅撲撲的。
“江易春，怎麼了？”他避開她投來的視線，一屁股重新坐回塑料凳上。
江易春回過神來，她揉揉自己發燙的臉頰：“沒事，我隻是覺得何學長你、你說得很有道理。”
“嗯，還有，何學長，你的圍巾保溫功能是不是挺好的，你……臉很紅。”
何尹昕攥著烤串簽子的手一顫，他避開她的視線：“嗯，是、是的。賣家說是純羊毛的。就比較保暖。”
“我鼻子比較敏感，所以這個圍巾剛好能擋風寒。”
江易春眨眨眼，在心裡嘟囔一句：那你臉紅個泡泡茶壺。
她在他麵前坐下，拿起冒著氣泡的荔枝味汽水，猛灌下一大口。
“哈——”她長出一口氣，看向他，“沒想到曦曦姐的男朋友是這樣的人！太離譜了！”
“何學長，你知道這事兒嗎？”
何尹昕搖搖頭，咬下一口烤雞腿，小口小口將它嚥下：“不知道。楊雪曦她也沒跟我說過。”
“可能是最近認識的。”
“她……找物件的眼光好像確實不太好。不過那家夥雖然看著有點配不上他，但萬一他對她挺好的。”
“有些人不適合戀愛，但適合結婚過日子。”
何尹昕推推眼鏡，一板一眼回答。
江易春看他那副彷彿在做什麼學術報告的模樣，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看來何學長很懂啊。”
何尹昕微微蹙眉，瞟她一眼：“懂什麼？我隻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以上不過是我個人基於日常的觀察和社會實踐得出的結論罷了。”
聽著他依舊學術報告一樣的發言，江易春開始拍起馬屁：“也是也是，畢竟何學長的數學分析能力真的很讚！”
“stata程式講得透透的！還有田芳婆婆這次……也是你做了很多呢。”
何尹昕依舊擺擺手：“真的沒什麼。舉手之勞。江易春，其實我一直想說，你其實也做了很多吧。”
“要不是你提出用數學分析軟體進行分析，其實我都快把我之前的第一個方案否定了。”
江易春哈哈大笑起來，舉起汽水，在半空中晃晃：“合作共贏。”
何尹昕看著那咕嚕咕嚕冒著泡的汽水，嘴角微微揚起，也拿起自己手上的牛奶，在半空中晃蕩：
“嗯。合作共贏。”
江易春透過他冒藍光的鏡片，再次看見他那雙眼。
他的眼中似乎閃著淡淡的水光。
江易春指尖一顫，很快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輕啜一口汽水。
他會流眼淚，會考慮她的感受，甚至還會儘心儘力幫彆人。
或許，何尹昕真的不是機器人，或許，他是綠野仙蹤中找到心的鐵皮人？
甚至，他擁有的是一顆溫暖細膩的心麼？
不知是咕嚕咕嚕冒著的汽水，或是自己腦海中開始編織的童話。
江易春追問道：“對了，何學長對戀愛看得那麼透徹，那你覺得你是哪一類呢？適合談戀愛還是過日子？”
當她意識到自己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時，眼前的少男已經瞪大雙眼。
等等，他不是我特彆尊重的優秀學長嗎？
才剛認識幾天，我怎麼問他這種問題啊？
大不敬，比踩到他影子頭還要大不敬！
江易春捂住自己的嘴巴，驚呼：一聲：“抱歉、抱歉，何學長，我、我嘴瓢、嘴巴沒把住關才問的！”
何尹昕埋下頭，咬下一口灑滿煉乳的烤麵包片，他的聲音有些發啞：
“江易春。”
“嗯？”江易春趕忙把腦袋埋得低低的，變成一隻埋頭苦吃的小倉鼠。
“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他說得很輕。
這句話順著空氣傳播，逐漸積累能量，落到江易春耳邊時，就如春雷般炸開。
江易春咬住烤土豆片的一端，她將那塊土豆片扯下、塞入嘴中，指尖不停顫抖。
朋友嗎？
原來他連做不做朋友，都要再三確認麼？
他從特彆尊敬的優秀學長變成我的朋友？
我們從合作物件變成朋友？
他……可以成為我的朋友嗎？
她耳邊傳來他的歎息：“江易春，你不要太緊張。”
“我隻是隨便問問，確認一下。我們可以繼續……”
“嗯。算朋友的。”
江易春深吸一口氣，朝他笑笑。
她知道自己總喜歡和異性保持著距離感，而眼前這個男生也主動與自己保持著距離感。
她在這安全距離中感受到一種溫暖。
一種生長於冰冷協議上的溫暖，為她建造一間溫室，讓她不再恐懼那些突如其來的豔陽或驟雨。
她可以相信，在溫室下，她能毫無負擔地與眼前男生聊著瑣碎的日常、聊著學業的壓力，而不用過早地眺望未來、過深地去揣測對方的想法。
“啊，那、那好。”何尹昕瞳孔一縮，指尖輕輕摩挲著已經吃完的烤串。
“挺好的。”
他喉結滾動一下，移開目光，搔搔後腦勺：“江易春，還有件事。”
“你說，何學長。”
“以後就不要叫我學長了。”
江易春皺眉：“那叫你什麼啊？”
何尹昕輕聲回答：“叫我老何就好。”
“都是朋友了，學長學長地叫總覺得不太符合我們現在的身份定位。”
江易春笑起來，再次舉起手中的汽水瓶：“好，老何同學，你好！”
“那何、老何，你以後就叫我小春吧！”
“連名帶姓叫我也覺得很奇怪呢。”
何尹昕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溫吞的笑容：“嗯，收到，小春同學。”
他也再次舉起手中裝著牛奶的玻璃瓶，朝她晃晃。
他的手微微朝前移去，將牛奶瓶的口子傾向她。
江易春看著那晃蕩在瓶中的牛奶，手鬼使神差般靠近那玻璃瓶。
她手中的汽水瓶與那玻璃瓶輕輕一碰，發出一陣清脆的“叮咚”聲。
“乾、乾杯，老何。”江易春死死盯住自己晃蕩著的汽水杯。
耳邊寂靜一瞬，隨即傳來何尹昕帶著笑意的聲音：
“嗯，乾杯，小春。”
“慶祝我們成為朋友。”
她收回手，始終低著頭，悶著將那瓶汽水喝完。
等到她擡起頭時，何尹昕正坐在她對麵，他的下半張臉依舊埋在圍巾中。
“小春，吃完了？”
“嗯，吃、吃完了。一、一起回去吧。”
江易春已經將向何尹昕提出的問題忘得一乾二淨，腦子裡隻有“我們是朋友了”這句話。
既然是朋友，一起回校也很正常，隻要保持好距離。
兩人起身，匿入煙火闌珊處。
他們並肩走在昏黃的路燈下，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兩道影子雖然隔得很遠，卻始終平行前行。
直到在校門口的閘機將兩道影子分開。
何尹昕與江易春道完彆後，大步往寢室走去。
他的腳底好似有一陣風。
每次與江易春吃完飯，他身上那種壓抑的感覺總會散去一些。
不必說那些棘手的事情都被他巧妙化解，更不必說今天還和她成為了“朋友”。
何尹昕再也壓不下嘴角，一邊用圍巾遮擋著，一邊用手搓著衣角。
他的心像是剛剛那塊塗滿煉乳的烤麵包乾，滾燙炙熱而又焦香甜蜜。
他推門走進517寢室大廳，一進門他就與坐在桌邊，吃著串兒的賈書貴對上視線。
兩人一對視，何尹昕心頭那股暖意頓時消散。
賈書貴正用一種幽怨的眼神死死盯著他。
“老何，有你這麼做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