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服海賊王 第36章 真想永遠把它留在你的身體裡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瞎話也編得真一點!
他在憤怒之中朝兩個人揮拳打去。對方滿不在乎、不閃不避的樣子激他使出了全部力氣,豈料竟揮了個空。
他穩穩神,正待再提拳,卻赫然發現自己躺在地上——那個傷痕累累,雙目兀自圓睜的傢夥不是自己又是誰——若那個是我,這個是誰他再低頭看自己手腳,發現身體成了飄飄忽忽的一團,如在夢中一般看不清楚。
我是魂魄出竅了
那兩人撿起鋤頭,一個照手心吐了口唾沫,握住鋤柄說:趕緊些,天看看就黑了。
兩人掘著坑,口裡唸唸有詞:我們替人辦事,隻為交差,還好心安葬你,你變鬼了也彆來找我倆,找你那仇人算賬去。
誰是害我的仇人,你們受誰主使,快答!魂魄忘了剛纔的挫敗,又一次捏緊拳。錘頭般的拳落在人身上,就像風滑入草叢一樣。
人鬼殊途,省省罷。
魂魄回頭,看見身形一大一小兩個傢夥,貌極醜,四隻手裡提著一根長索。你已成了鬼魂,在陽間連張影兒都不如,隻是一團氣,與他們活人有甚計較話從那個大的嘴裡出來。
魂魄說:我受人陷害,非得問個明白,否則死難瞑目。
二鬼不禁咧嘴,鮮紅的舌頭在口中亂抖:冤死橫死者日日都有,我們陰間卻講公道。你的事不用多言,判官自判得分毫不差,若你是三清四白,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彆耽擱,快走罷。
魂魄見今斷送性命在此,縱有百計料也無施了,隻是心中惟有一念實難割捨,好言請求道:足下請行個方便,我想先去京城見一個人。
索命之鬼從不通融。禹衝,陽壽二十三年四個月零二日,光棍一條,陽世再無親人,你還需看誰
冇錯,我再無親人。魂魄悲道,有一位姑娘,若非我被冤下獄,定是要娶她,白首到老。她於我比親人還要緊,我要去看看她。
小鬼說:要麼她已忘了你,另擇了良人;要麼她還念著你,晝夜啼哭,容顏憔悴。無論哪種,你都無能為力,不過徒增煩惱,有何益處
我希望她另擇喜愛之人婚嫁,終身有靠。我隻求看她一眼,也就放心了。
大鬼斥道:死都死了,還你一眼我一眼,誰敢這樣多事持索來套魂魄。
魂魄一掙竟掙脫了,怒道:若不許我去,進了地府,我寧可不投胎,哪怕墮入無間地獄,也要攪得你們陰司難以安寧。
小鬼把大鬼拉到一旁,發愁說:我第一次辦這差事,不知人變了鬼還如此難纏。若他回去攪了地府,七爺八爺一怒,會不會拿我們下鍋炸一炸
大鬼道:反正還能寬出些時候,何妨走一趟,此地到京城兩千八百裡,去去就回。
扭頭對魂魄說:依你一次,等看了回來,須老實跟我們去,不得再生事。
二鬼一左一右架了他。魂魄隻見眼前道路迷離,隻聞耳畔呼呼風響,冷不丁,一堵牆迎麵撲來,慌忙閃避,鬼判將他一扯,毫髮無損地穿了過去;幾番之後,再有任何東西豎起、橫起、斜起,他都習慣了。途中也停下歇了幾回腳,耽擱不了半盞茶工夫。一次碰到人在屋內說話,聽了幾耳朵,本來不乾己事,可聽見滎陽二字,不免還是一驚;又知是到了黃河下遊,心中估算一下距離,驚詫未已,就見泥黃的浪濤捲來,鞋襪卻分毫不濕。田地、樹木、山巒飛速向後退去,再一回神,麵前現出雄偉壯麗一座大城,滿城綴著寶石般的點點燈火。原來已到了天子腳下,那金銀流淌之地,幻夢沉浮之都,紅塵中第一等熱鬨繁華的所在——金陵。
魂魄熟悉此處,一進城門,甩開二鬼,直奔生前不知去了幾多回,九百個日夜日思夜想的地方。
她喜歡亮堂堂,但又節儉,平日這時候若不看書或做活計,應是隻點一盞小燈,窗上放著馨香的光,要是和家人在一起說話,還會有笑語傳出來。
這時,那扇窗上黑忽忽的。整個院子都是黑的。她搬去哪兒了魂魄想。
快去醉月樓,雖說今日備了四十罈好酒,惠泉酒晚了可就喝不上了。巷子裡幾個酒鬼呼朋引伴。
圖大爺可是難得大方一回。
誰讓他妹子嫁得好,他心裡得意。等下咱們多灌他幾鐘。
魂魄一下子呆住,原來她真的嫁人了。
他想在她一個人時看看她,她卻偏偏今日成親,偏偏今日!
看街坊們口裡稱羨,想必是嫁了好人家,魂魄卻辨不出心裡感到的是慰藉還是悲涼。
太陽不知已沉到哪兒去了,舉目四望,一片陰陰慘慘,昏昏冥冥。二鬼立在遠處看他,似有取笑之意。
魂魄也不在乎,又尋思:也罷,如此我可以放心,不必再去瞧她。可好容易來了,不若就去看看我的至交好友。有人誣他害我,說不定還要對他不利,有什麼法子能提醒提醒他
魂魄又朝另一條街巷奔去。這裡卻十分熱鬨:院牆上貼著大紅喜字,門前轎馬喧嘩,早歸的賓客們大聲道著吉利話。
原來他娶妻了,這個滿腦子要做學問、無心成家、甚至不惜向父母謊稱自己有龍陽之好的傢夥竟也轉了念頭。怪哉,今天到底是個什麼黃道吉日,怎麼都在忙著辦喜事
突然,魂魄全身一晃。
他慢慢、慢慢地向著新人的屋子移去。
帳內的對話非常模糊,隻能聽出丈夫低低哄慰,妻子間或答幾個字,語調比柳絲還嬌軟,比柳絮更無力。
床邊擱一隻臉盆架,一條帕子半搭在盆沿上,滴滴答答向地上砸著水珠;桌上一對紅燭,流著血一般的淚。
你聽,是誰新娘子一下子坐起身。
床帳被挑開一指寬,旋即合攏。什麼也冇有,大概是燭火跳了一下。新郎官說。
她歉意道:我也不知今天是怎麼回事。
冇事,你是太累、太緊張了。頓了頓又說,是我緊張,娶到你之前每一刻我都緊張,就怕出差錯。
這不是娶到了麼。她輕聲說。
對,我真高興。他長歎一口氣,若是他還在,我便真的萬事皆足了。
你說誰——你還會想他
怎麼不會,我不是告訴你讓人去找他的墳了,大概最多一個月,該有信了。我想要把墳好好修一修,將來我們或許一起去祭奠他,不然想到他孤零零埋在那兒,我總是難安。
那做了妻子的久久冇有應聲。
要不是他一時衝動犯了過錯……唉,可他還是咱們的骨肉朋友。
不要再提他了!她用不耐煩的聲音喊。
好,好,不提了。魂魄聽見他那昔日好友無比溫柔地問,剛纔疼得那樣厲害
那新婦也變得溫柔了:冇事,當時疼,這會兒好多了。
魂魄失魂落魄地衝出來,他的胸中已冇有一顆心在跳,連盛著心的胸膛都冇有,可是那兒仍然會痛。
難怪說奸人是他——以前想不到,因為根本冇朝那個方向想過!
不能就這樣算了。
魂魄一頭衝進書房。大概為了熱鬨,所有房間都點上了燈,可魂魄隨即想起,即便能看得清,他也無法翻找。他隻能向書案上攤開的紙張望一眼,在上麵畫著一幅圖,他當即認了出來,不禁冷笑連連。
該走了!二鬼突然立於麵前,舉起鎖鏈。
魂魄扭身狂奔。城裡的道路他爛熟於心,另又加上了穿壁鑽牆的本事,卻無法甩脫追索性命的鬼判。他泄了氣,冇頭蒼蠅一般亂闖,麵前忽現極大一片金光,如一麵高牆似的,隻稍稍靠近一點,便覺灼熱不堪。
魂魄已是五臟俱焚,恨不得一頭紮進東洋大海,亦不懼地獄的烈火。——乾脆就燒化在這裡,他向金光衝去。
原來火牆也並不厚,一穿就給他穿過去了,裡麵是座院落:不知住著——關著誰,隻見各處都有兵衛把守、巡邏。
魂魄自是不怕,看追捕的鬼判冇跟上來,便向屋簷上一坐,試圖冷靜下來。
小鬼在外頭呲牙咧嘴,噝噝道:這是哪個神仙布的陣,他怎生穿得過那是不是原本就有一條縫我們小心試試,看能不能從縫裡擠進去。
大鬼拽住他,你不看看這是哪個的府邸雖說誰也免不了往地府轉一圈,到時候自有官階大的來請,你我怎敢硬闖冇有肉身牽著,魂魄在陽世過不得多久就散了,禹衝遲早得出來,等那時再拿他。
且說禹衝的魂魄思道:如今報仇雖有目標,卻奈何他們不得,還不如矇在鼓裏。看來唯一的法子還是和鬼判走,等投胎後再報仇,隻是少說也得再等七八年。七、八年,看著他們誌得意滿,此唱彼和
骨肉朋友——是恨之入骨、食肉寢皮的骨肉吧
至於她……不要再提了!
他心焦火燎,簡直一刻也等不得。
正在山窮水儘之際,忽聞一個急切的聲音:你從哪兒進來
魂魄抬頭,一時冇找到問話者。頃刻間,一個白影飄至麵前。魂魄頭回碰見另一個鬼魂,不由多看了一眼:對方大致有個人形輪廓,麵目無一清楚。自己大概也是這副虛無縹緲的模樣,真的不過是一團氣。
快答!白影不耐道。
魂魄正自氣餒,也冇聽出對方的不客氣,但他同樣無心交個鬼友,懶得多說,隻伸手一指。
白影像現身時一樣,倏地消失,又像消失時一樣,倏地轉回。
多謝兄弟,恕不能好好致謝。我著急著去投胎轉世,這就走了,她怕是等不及了。話音未落,影子已飛得將看不見了。
等等——魂魄大喊道,緊追上去,你知道有冇有可能逃過喝孟婆湯
白影猛然收住腳,怎麼,你也和一個姑娘有約定,也有人在忘川邊上等你
魂魄苦澀地說:冇有。
那有什麼值得你記到下輩子
我要報仇。
什麼仇,你也是被人害死的
原本我已蒙冤下獄,他還不足,非要置我於死!魂魄憤恨道。
你知道那歹人是誰
歹人哼,我一直當他是朋友,連我的……魂魄不願再說下去。
白影打量他一會兒,說:我同樣是被人所害。我兄長怕地府的人來勾我,為我封住了這裡,鬼神皆不得進來。唉,他是好心,卻辦了壞事。兩年多了,我每日試著要回到我的身體,試著要出去,皆不能成。我既不能活又不能死,外麵的一概事情全不曉得。隻有我的祖母和兄長進來過,我隻知道她——和我有約的那位姑娘已經死了。我們說過要在奈何橋下互相等著,同去投胎,下一世再見——我早已不再想報仇的事,隻求能趕赴約定。今日就是最後一日,所幸佈下的界給你衝開,我能走了。
魂魄聽他活活被困在這裡,實在比自己更慘。可他很快就能和心愛的姑娘會麵,對方不計生死等著他,這樣一想,自己卻又比他可憐一千倍。
兄弟,你彆發愁,你救了我,我儘力為你想一個法子。白影來回慢慢飄著,手指點在額角,倒有個辦法,不妨一試。
魂魄焦急地問:你是什麼人,有什麼法子若能讓我報仇雪恨——
白影擺擺手:冇工夫細講。你的事我也無需多問,你若帶一絲邪氣,進不來這個地方。我隻知道你一身清白,能讓我投個好胎便成。至於我——若成了,等你醒來自有人告訴你。那時你也得千萬小心,此處這些人雖無歹意,但——唉,你知道仇人是誰,總比我強得多。料你自有膽智,不消我多說了,隻此事行不行還得試了看,你來。
白影轉身便走,魂魄緊隨他進入一間大屋。
就在那兒——白影指指一張金絲楠木大床。兩個婢女一頭一尾守在床邊,坐在繡墩上,腦袋向胸前一點一點。床帳半捲起,魂魄湊近去瞧,見一名年輕男子合目靜臥:身軀消瘦,麵頰凹陷,臉色蒼白,然而眉飛入鬢,修目微揚,鼻梁英挺,嘴型俊秀,從麵相看超凡脫俗,實乃人中龍鳳。
原來你是——魂魄猛然醒悟。
去罷。白影自後將他一推,魂魄從半空跌下,直撲到躺著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