竅攘諳儀mm8V渙倉 037
王扒皮易子而食
遠處不知道傳來誰咳嗽聲,王扒皮幾人頓時噤若寒蟬,謝鋒知道該撤了。
他像條蛇一樣滑下土坡,鑽進枯草叢,回到自家板車的位置,看到謝廣福已經醒來,他才停下,狠狠吐出一口濁氣。
壓低聲音對謝廣福說道:“王家村的人瘋了,他們不僅想易子而食,還想偷咱們謝家村的孩子!”
謝廣福的起床氣瞬間被嚇跑,連聲音都劈了叉:“啥?!”
謝鋒三言兩語把土坡偷聽的話複述一遍。
謝廣福臉色刷地慘白,拳頭攥得咯吱響:“這群畜生!”
謝鋒當即尋到謝裡正和隨隊的官差陳進虎到偏僻處,壓低聲音又重複一遍。
謝裡正聽完,銅鑼都沒拿穩當,直接砸在地上:“這……這還是人乾的事?不行,咱們村今早得提前走!我現在就去喊人!”
陳進虎也是一愣,立刻帶著張黑子和周青奔向王家村尋他們的隨隊官差。
他原以為會聽到辯解,沒想到那兩名王家村隨隊的官差隻是聳肩,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唉,這世道,上了逃荒路,就身不由己囉,反正他們吃的是自己的孩子,他們自己更心疼,習慣就好。”
陳進虎氣得差點拔刀:“習慣?三條人命呐!”
對方卻懶洋洋地轉身:“咱們各管各村,陳頭兒你可彆上火。”
陳進虎回頭到謝家村的隊伍前,臉色鐵青,衝謝裡正吼:“走!謝家村現在就起程,誰拖後腿,鞭子伺候!”
謝裡正看他這模樣就知道王家村肯定是認下了吃人這事。
手上的銅鑼急促敲響,謝家村的隊伍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上路,但是大部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有少部分知情人知道這是打算要把王家村這群瘋魔遠遠甩在身後。
謝秋芝被銅鑼驚醒,還沒來得及擦臉,穿鞋,板車就吱呀吱呀的開始往前移動。
謝文也迷迷瞪瞪地爬上板車,任由謝鋒和謝廣福推著。
前頭的謝裡正已經把王家村易子而食的事情告知了族老,族老隻說了一句:從現在開始,謝家村的孩子一個都不能落單。
謝大虎,一路吆喝:“看好自家的孩子,千萬彆亂跑,誰家孩子不見了,第一時間去找回來。”
謝家村的隊伍提前出發,這讓王扒皮十分氣憤,這謝家村是要趕超他們王家村好提前選田地呢吧。
他趕緊也拿起銅鑼哐當哐當敲。
可王家村人還要收拾東西,一時半會也沒辦法立馬動身。
“快!快!磨蹭個球!”王扒皮抽著鞭子在官道上亂甩,皮鞭抽在地上,啪地一聲炸開一片塵土。
一個老漢踉蹌摔倒,懷裡揣的半塊餅子出來,立刻被身後人撲上去搶走,啃得滿嘴泥。
王家村一百七十口人,像一群餓瘋的野狗,看到吃的就忍不住要搶。
而謝家村的隊伍則是在經過王家村的時候故意加快了腳步。
王翠翠心裡苦啊,她今天本打算找孃家哥哥王扒皮哭訴趕路這幾日的艱辛,順便和他借點吃的墊墊肚子。
誰知道隊伍走太快,她又要幫著推板車,根本走不開。
隻能眼睜睜看著王扒皮對著地麵甩鞭子話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句。
謝家村走了一刻鐘終於甩開王家村的人,而前麵的村子是三窪地,三窪地的裡正是趙老七謝裡正和他打過幾次照麵。並不熟悉。
謝裡正長舒一口氣,接下來,他們隻要超過三窪地的村子,用三窪地隔開後麵的王家村才行。
“陳頭兒,王家村才剛出發,咱們已經領先三裡了。”張黑子騎著瘦馬從後頭小跑上來,臉上帶著塵土。
陳進虎沒回頭,隻輕輕“嗯”了一聲。
“他們那群人易子而食,實在殘忍,我們走我們的,最好甩他們遠點,我他娘膈應死他們了。”
他知道王家村再這麼放縱下去一定會出更多亂子。
謝鋒和謝廣福一前一後拉著車轅,臉色比土還灰。
兩人默契地鎖死嘴角,易子而食這種事,不能讓謝秋芝和謝文知道,他們的世界應該保持一些對這個世界的美好嚮往,太黑暗的東西會臟了他們乾淨的眼睛。
偏偏謝大虎提著銅鑼,啞著嗓子在隊伍裡來回吼:
“各家把娃看緊嘍!可彆再亂跑了,誰家孩子不見了,要立馬找回來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緊了!”
謝秋芝和謝文原本迷迷糊糊坐在車上。
那一句“看緊孩子”像鞭子抽在耳膜,兩人對視一眼,意識到什麼,胃裡同時一翻。
謝文先撐不住,“呃”地一聲彎腰把頭伸到板車外,吐出一口黃水。
謝秋芝臉色煞白,手指死死摳住車幫,指節泛青,也跟著乾嘔。
喉嚨裡像塞進一把熱沙,什麼也吐不出,隻把眼淚逼了出來。
謝鋒聽見動靜,心裡“咯噔”一下。
他回頭,看妹妹弓著背,像一隻被毒日頭烤蔫的蝦米,一邊嘔一邊抖。
再瞞下去,他們自己能把自己的想象嚇死。
他咬了咬牙,聲音壓得極低,卻每個字都在咬牙切齒:
“王家村……昨夜餓瘋了,換孩子吃,死了仨,一大早被埋在土坡那邊。”
話說完,謝秋芝猛地捂住嘴,眼淚衝過指縫,謝文“哇”地一聲,把隔夜那點稀粥全吐在謝鋒官道的土路上。
李月蘭聽見了兒子說的話,她整個人一僵,下一秒,她扶著板車轅,彎腰大吐。
吐得撕心裂肺,像要把五臟都翻出來。
謝廣福紅著眼,把車慢慢往前推,不敢慢。
謝家村的隊伍不能停,他們今天必須要和王家村保持足夠遠的距離。
李月蘭吐了一陣,嘴唇哆嗦著擠出一句比哭還難聽的話:
“彆怕……你們老孃就是餓死,也割自己的肉給你們吃。”
說完,謝秋芝和謝文字來靜下來的胃又是一陣翻湧。
李月蘭知道自己好像這句話說得不對,也就沒再說話。
一路上隻有車輪吱呀吱呀的聲音。
當太陽爬上頭頂時,王家村終於看到了謝家村隊伍的尾巴。
王扒皮因為被謝家村提前出發擺了一道,嘴裡罵罵咧咧。
“謝家村算個屁!等到了夜裡,看我不讓王麻子把他們糧全搶回來!”
王麻子五兄弟站在道邊,眼神陰狠。
他們是王扒皮的狗腿子打手,這三年大旱,他們專乾劫道、搶水、綁票的勾當。
昨夜家裡兩口人被吃了,他們心裡也憋了一肚子鬱氣。
“王哥,咱們今晚動手嗎。”王麻子低聲問道。
王扒皮咧嘴一笑,金牙閃著光:“謝家村不是剛買了糧食專門給老弱婦孺熬粥麼,咱們今晚搶完糧,要是事成了,你兄弟五個,分一半。”
這話一出,王麻子五人的眼神都變貪婪了。
第
54章
王扒皮半夜搶劫失敗
傍晚,謝家村已行至野狼溝外露營。
後麵的王家村鉚足了勁咬著他們隊伍的尾巴,怎麼也甩不開距離。
晚飯後謝鋒去找了裡正和陳進虎,他的直覺告訴他,王家村很危險,他主動要求今晚營地的夜巡工作安排讓他主持。
因為謝鋒最近出色的表現和令人信服的能力,謝裡正和陳進虎都沒什麼意見。
隨後謝鋒找到上次在衙門門口守糧的五個漢子和謝鐵匠幾人叫他們晚上彆睡太死,留個心眼。
謝鋒還和他們強調不管是村裡的女人孩子還是糧食,都是最容易被人惦記的,如果想平安到達京畿道,團結纔是謝家村唯一的出路。
野狼溝的夜,安靜得瘮人。
等謝家村的大部隊全都熟睡後,王扒皮蹲在溝口的亂石堆後,嘴裡叼著根枯草,眯眼盯著謝家村營地的方向。
“麻子,看準了沒?”他壓低嗓子問。
王麻子縮著脖子,手指向營地邊緣那輛蓋著油布的板車:“扒皮哥,那是他們族老六爺的板車,糧食和水桶就在那兒!現在謝家村的人睡得死,咱們摸過去,扛了糧袋就跑!”
王扒皮的金牙在月光下一閃,獰笑道:“走!”
他們貓著腰前行,身後還跟了王麻子的四個弟弟,六人悄無聲息地溜向板車。
然而謝鋒根本沒睡。
他就知道王家村這群老狗憋著壞水。
此刻,他正蹲在六爺家板車旁的枯草叢後,手裡攥著一根手腕粗的棗木擀麵杖,這根擀麵杖曾經在謝家村村西頭打過謝廣金那幫人,今夜又重出江湖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幾個黑影。
近了。
王麻子掀開油布,手剛摸到糧袋。
“砰!”
謝鋒的棍子狠狠砸在他後背上,王麻子“嗷”地一聲倒在地上。
王扒皮反應極快,反手抽出腰間的柴刀,可還沒舉起來,謝鋒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抬腳踹在他膝蓋上。
“哢嚓!”
王扒皮跪倒在地,柴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有賊!!”謝鋒一聲暴喝,整個營地瞬間炸了鍋。
謝鐵匠今夜也沒睡著,他總認為謝鋒的話不是隨便說說,所以當謝鋒喊出有賊的時候,他第一個衝出來,手裡拎著不離身的鐵棍,與此同時他身後跟著五個個抄家夥的謝家村漢子。
漢子們一邊走一邊快速的點燃火把,一瞬間火把的光照亮了野狼溝,王扒皮和王麻子一群人被他們圍在中間,像六隻掉進狼群的耗子。
“王扒皮?!”謝裡正瞪圓了眼,“你他孃的敢偷我們謝家村的救命糧?”
王扒皮六人此時已經被謝鋒的擀麵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渾身上下劇痛無比,他本還想嘴硬,又謝鋒一腳踩住了手腕:“鐵頭哥,先把他們捆了!”
謝鐵匠二話不說,扯過麻繩,和五個漢子把王扒皮幾人捆成粽子。
王麻子疼得直哼哼,王扒皮卻梗著脖子罵:“謝鋒!我去你大爺的,老子可是王家村的裡正,你敢綁我,你給我等著!老子……”
“啪!”謝鐵匠沒等他罵完就一耳光抽過去,王扒皮的金牙直接飛進草叢。
王翠翠聽到動靜,知道今晚他們村遭賊了,也遠遠的站在外圍看熱鬨,誰知道一眼就看見自家大哥被捆在地上,臉上還帶著血印子,當場腿一軟,撲通跑過來跪在地上:“裡正叔!我大哥犯了糊塗才會做蠢事的,你饒他這回吧!”
說完她從懷裡摸出個繡花荷包,抖出五兩碎銀子:“這是我攢的私房錢……求你了!”
謝裡正黑著臉不吭聲。
謝家村的動靜鬨大了,連遠處王家村的人也舉著火把趕了過來。
王家村的族老擠進來,老臉皺得像苦瓜:“謝裡正,咱們逃荒路上都不容易,您高抬貴手……”
沒等謝裡正開口,謝鋒突然提高嗓門:“除了王翠翠的五兩銀子,你們村想要帶人走也可以,必須還要拿十兩銀子換人!少一個銅板,我就把王扒皮的皮扒了!”
王家村的人麵麵相覷,十兩銀子,購買上百斤好糧了!王家村的族老想到王扒皮手裡也有他的把柄,咬了咬牙,還是叫王家村的村民湊出了錢。
謝鋒掂了掂銀子,彎腰在王扒皮耳邊低聲道:
“以後再敢打謝家村的主意,我就把你們‘易子而食’的事在這十八個村宣揚出去,等到了京畿道,我還會去告發你們。”
王扒皮瞳孔驟縮,褲襠突然濕了一片。
王家村的人抬著癱軟的王扒皮等人灰溜溜地走了。
謝鋒把十五兩銀子交給給謝裡正:“銀子充做公賬。”
謝裡正接過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謝鋒轉頭用冷冽的眼神看向王翠翠,心裡在猜測,王扒皮吃人肉這件事,王翠翠這個毒婦到底知不知情?
第二天天剛亮,謝家村已經行至黃泥崗了。
沒錯,他們今天又又又提前趕路了。
前方道上是三窪地的村民在趕路,其中一對夫妻推著輛破板車遠遠的落後著。
等謝家村的隊伍緩緩靠近了才發現車上躺著個癱瘓少年。
癱瘓少年看到謝家村的隊伍緩緩逼近,突然間哭得傷心欲絕。
“謝家村的爺們兒!行行好!我家娃快不行了!換口糧救他一命吧!”
本來拉車的婦人聽到車上的前麵哭了,像是接到暗示一樣瞬間回過身跪在地上,朝著謝家村的謝裡正磕頭,後麵的男人也跟著跪,兩人哭得像要斷氣。
癱瘓少年雙眼翻白,嘴角流涎,看著確實快不行了。
謝家村有人動了惻隱之心。
“給點吧,孩子怪可憐的。”
“咱們多一口糧,他們就能活命。”
可謝鋒,卻冷笑一聲,走上前去。
他蹲下身,伸手探進少年腋下,猛地一捏。
少年“哎喲”一聲,腿竟猛地一蹬!
全場寂靜。
謝鋒站起身,聲音冷得像冰:
“裝得挺像?今早我還看到你爹殺人埋屍呢。”
那夫妻臉色瞬間慘白。
謝文冷笑:“你們是王童生家的吧?昨晚你們拿王麻子的閨女換了自己家的娃,怎麼,昨晚才吃飽喝足,現在就迫不及待的裝癱瘓,想騙謝家村的糧食?”
這話一出,謝家村眾人嘩然。
第
55章
王扒皮貪墨公賬被打
王童生夫妻癱在地上,抖如篩糠,昨晚那個小男孩不是他們的親兒子,而是王童生弟弟的小孩,是他們的侄子,昨晚他們分得了肉,今天一早埋了人,就馬不停蹄的躲到三窪地的隊伍裡麵,就是害怕弟弟和弟媳找他們算賬。
本來走得好好的,遠遠看到謝家村的隊伍趕上來了,他們也知道謝家村新買了糧食給女人孩子布粥,所以纔有了剛才賣慘那一出戲。
謝鋒看見他們驚恐的表情,並不打算放過他們:“大家看清楚了!這就是王家村的王童生,他們吃人!今天還敢來騙我們的糧!”
謝家村眾人怒吼起來。
“滾!滾出官道!不許跟在隊伍裡麵。”
“這種人,死了都不配埋!”
王童生夫妻連滾帶爬逃走,癱瘓少年自己跳下車,撒腿就跑。
謝鋒拉扯板車照常行進,彷彿剛才王童生一家三口沒有出現過。
但是人群卻炸開了,尤其是王翠翠,王家村易子而食這個醜聞在謝家村的隊伍快速傳播。
每個人都心有慼慼,怪不得,謝大虎扯著嗓子教他們看好孩子和女人,怪不得,他們這兩天要一大早的趕路,非要把王家村甩開。
已經落後了五裡路的王家村隊伍裡,王扒皮氣得吐血:“謝鋒!你這個兔崽子敢打老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可他再怒,也壓不住村裡的騷動,由於王童生一家三口的逃離,王童生的弟弟和弟媳找不到孩子急瘋了。
他們問遍了所有人,最後纔在某個良心未泯的老人那裡得到暗示,王童生這個畜生昨晚把他們六歲的兒子給......
王童生的弟弟和弟媳差點沒昏死過去,張著嘴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易子”醜聞被當眾揭穿,王家村人人自危,誰還敢信誰?父子相疑,夫妻對視,兄弟背身。
王家村士氣,崩了。許多人開始質疑這兩年在村裡失蹤的女人和孩子,他們站在原地爭吵。
“你們說,我那白白胖胖的小侄子前年失蹤了,是不是也被他孃的......”
“怪不得咱們村這兩年總有人外出失蹤。””
此時的王家村,像一盤散沙,越走越慢。
果然,第三天破曉,王家村踏入斷水坡地界。
烈日當空,沙土滾燙,走一步,鞋底都快化了,他們早就看不到謝家村的影子了。
有人舔嘴唇,有人咽口水,有人開始罵娘。
“王扒皮!水呢?”
“公賬銀不是有三十兩嗎?到了承安州一定要多買水啊!”
王扒皮上次被謝鋒打得狠了,這幾天都是媳婦老孃和老爹推著板車上的他趕路的,如今也恢複了一些,聽到村民的話冷笑:“水?我自家人都不夠喝,哪輪得到你們?”
這話一出,全村炸了。
“你他娘私扣公款!”
“老子老婆孩子都快渴死了!”
有人衝向王扒皮的板車想搶水袋,被他拔刀砍傷。
接著,群毆爆發。
搶水的村民、護糧食的王扒皮一家人、拉架的王麻子五人,全打成一團,最後王扒皮的家當被搶了個精光。
甚至,有個漢子從寫扒皮車上扒拉出兩截烤乾了的人肉,那形狀一看就是大腿部位。
頓時,所有人都明白了,王童生吃人,王扒皮也這樣,那天天跟在他們後麵的王麻子五兄弟豈不是也......
隨隊的官差看到場麵失控,沒有上前嗬斥,他們互相示意了一個眼神,雙雙走在一處陰涼地抱怨起來。
“呸!老子倒了八輩子血黴!”
瘦高官差張驃蹲在一處背陰的土坎下,把頭上遮陽的草帽簷壓得極低,嗓子裡滾出一串低罵。
身旁的另一個搭檔官差鄭戍擰開水囊,先往嘴裡灌了一口才搭話:“可不是嘛!當初抽簽,誰想到一把就抽到這趟‘京畿道’?老子還以為能混個近點的州縣,混滿一個月就能回城交差。”
張驃用靴尖踢飛一塊碎石,石頭滾進沙窩,揚起嗆人的灰。
“近?孃的,往京畿道走,旱死、餓死、累死都算輕的!你看看王扒皮那蠢貨......”
他朝王家村混亂的位置努努嘴,那裡王扒皮正被一群紅了眼的村民按在地上撕打:
“三十兩公賬銀,他敢私吞也就算了!還把這事掛在嘴上!這不等於把刀柄遞給彆人?”
鄭戍嗤笑一聲,壓低嗓子:“裡正都這麼蠢,我就沒信過他們能走到京畿。你看......”
他指了指坡中央那兩截被風乾的“肉乾”,“人腿都烤上了,這幫人早晚自己啃自己。護送他們?還不如護送一群狼!”
張驃一臉怨氣:“上頭還交代‘一路安撫’好遷徙逃荒的百姓,安撫個屁!等走到京畿,指不定誰先餓瘋。倒血黴!怎麼就攤上這批貨!你看看人家謝家村,裡正拿公賬銀子買糧續命,村裡還出了謝鋒這號能打死老虎的狠人,這兩天還把咱們趕超了去,怎麼咱們就抽不到這等民風淳樸的村子,又便宜了陳進虎那廝。”
鄭戍搖頭歎氣,把水囊最後幾滴倒進喉嚨,咂咂嘴:“認命吧兄弟。這趟差,咱們能活著回去交差就不錯了,哪裡管得了彆人的死活。”
他抬眼望瞭望遠處翻滾的熱浪,“這些王八蛋,把王扒皮打死了最好,就當給閻王送份禮。”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抱臂長歎,把帽簷壓得更低,彷彿這樣就能擋住視線,看不到王家村的混亂局麵。
王家村的混亂和暴動沒有影響到謝家村的隊伍。
此時,謝家村已行至一段陡峭的崖壁下麵,陳進虎命令隊伍原地休整。
大家都自覺地找陰涼處坐下休息,揉揉痠痛的雙腿。
謝裡正一聲令下:“分水!老弱優先!”
九爺板車上的一桶水被開啟,每人小半碗,不多不少。
老人喝完,孩子喝,最後纔是壯漢。
沒人爭,沒人搶。
除了謝老太一行人,她氣哼哼的說:“這點水都不夠潤嗓子的,能不能多給點。”
分水的謝大虎不搭理她,她不開心的撇撇嘴走了。
有人喝完水,眼眶紅了:“裡正叔,你說咱們這麼多人能活到京畿道嗎?”
旁邊的謝鋒聽聞,點頭加入話題:“謝家村隻要人心不散,就能。”
“說得對!隻要人心不散,咱們就能走到京畿道。”裡正拍了拍謝鋒的肩膀表示讚同。
第
56章
謝吉利也想念書
謝鋒抬頭看向不遠處被烈日烤得蔫吧的陳進虎張黑子和周青三人,對謝大虎說道:“大虎哥,給隨隊的三位官差也添一口水吧,他們一路押糧、巡夜,水囊怕也空了,咱自己再省兩口,到承安州就能囤新的。”
其實他本該叫謝大虎叔的,但是吧,謝鋒實在是叫不出口,謝大虎今年才二十七歲,謝鋒沒魂穿之前也才二十五歲,加上他自己現在的身體雖然是十八歲,但是他的氣質可是比謝大虎老練沉穩多了,這聲叔,是怎麼都叫不出口的。
謝大虎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行!咱謝家村的人,渴不著自己,也渴不著出力的人。”
他轉身把木桶傾斜,舀出三小碗清水,親自端到官差麵前:“三位官爺,潤潤嗓,後麵還有一天的路,咱們一起扛。”
官差陳進虎捧著碗,喉結滾動,卻先衝謝鋒和裡正抱拳:“謝家村仁義,我陳某記心裡。咱們兄弟三個抽到你們謝家村,值了!”
謝裡正捋著鬍子笑眯了眼:“那還不是你們仁義在先,遇到事情有商有量,比王家村的強到天上去!等到了承安州,咱們再多買幾桶水備著。”
謝裡正之前可不敢說這話,在汝陽府把銀子花光之後,他心裡就很沒底,覺得村裡的公銀都花了,以後遇到點什麼事都沒辦法應對了,但是上次王扒皮半夜偷東西被抓後,他們又得了十五兩銀子,買水肯定是足夠的,說不定還能給村裡補點糧食,讓漢子們也能吃上一口米粥。
族老九爺也拄杖點頭:“人心齊,泰山移。謝家村隻要這股氣不散,京畿道就在前頭!”
陽光斜照,碗裡的水閃著細碎的亮。
人群裡不知誰喊了一嗓子:“跟著裡正叔,虧不了!”
應和聲此起彼伏,像一股暗湧的熱流,成為這支隊伍繼續向前的精神支柱。
坐在板車背陰處的謝秋芝和謝文也跟著應和:“虧不了,虧不了。”
說完然後笑嘻嘻的繼續教謝小花翻花繩,謝小花其實是個極乖巧懂事的小女孩,重點是她很聰明,教的東西一學就會。
這些日子趕路,謝秋芝就喜歡教謝小花玩一些新奇的小遊戲,有時候是翻花繩,有時候是用枯草編織幾隻蜻蜓蝴蝶。
謝小花現在心裡最崇拜最喜歡的人就是謝秋芝,每天一睜眼就想要找謝秋芝玩,不過她也知道一大早就鬨人不好,所以經常憋著忍著控製自己不去打擾謝秋芝,實在忍不住了,也要等到廣福伯伯把車都收拾好她才靠近。
謝小花從小就沒了娘,她自己也知道娘是生她的時候大出血死的,她很難過。
奶奶也走得早,謝小花的奶奶也是裡正的結發妻子,早年在河邊洗衣裳,看到有人落水,她一著急直接跳下去救人,人是給她救回來的,但是她自己上岸的時候沒控製好,又被水流衝走了,等找到的時候人已經救不活了。
這兩件事是謝大虎和謝裡正心裡的疤,他們後來才給謝吉利取了個這樣的名字,就是希望以後什麼事都要吉利。
家裡全都是男的,爺爺,爹爹,和哥哥,沒有人能真的和謝小花玩到一起。
隻有謝秋芝把她當朋友,耐心的和她玩,教她唱歌,她甚至偷偷的把謝秋芝認作自己的姐姐。
謝吉利也沒好到哪裡去,天天纏著謝文下五子棋,謝文都快被他折磨出黑眼圈了,昨天兩人在地上畫格子下五子棋,謝吉利學會之後還上癮了,一閒下來就要找她切磋兩下子。
可是他現在的心思都在新買的那幾本書上麵,下五子棋隻不過是放鬆了那麼一小會兒。
謝吉利蹲在謝文身邊,眼睛瞪得溜圓,像第一次看見雪的小狗。
謝文懷裡抱著三冊新包好的“科舉三寶”,書封的藍布在炙熱的風裡輕輕鼓動。
“文哥……”
謝吉利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這書……很貴吧?”
一本書,就能在他們村裡娶個媳婦了,如謝鋒擁有三本書,那就是擁有了三個媳婦。
看著謝文手裡的書,他連碰都不敢碰,生怕弄臟了。
謝文笑著把書遞到他麵前:“摸摸,再聞一聞,裡麵的墨香還在。”
謝吉利伸出兩根手指,指尖在書脊上輕輕滑過,像碰一塊燒紅的炭,立刻縮回來,臉上卻湧起漲紅的光。
“文哥,你識字嗎?”
謝文心裡咯噔一下,對啊,自己的人設應該是不識字的。這突然拿出三本書研究著,也太不正常了。
他假裝咳嗽一聲,已經想到說辭:“認得一些的,以前沒分家的時候,謝金寶念書總要我幫他放哨,他好偷懶睡覺,我就是從他那裡偷學的。”
前些年,謝老太希望謝金寶能做個讀書人,把他送去了學堂的,謝金寶喜歡偷懶耍滑,經常不好好念書,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裡,假裝認真念書,然後讓謝文給他放風。
所以,謝文小時候雖然沒真的念過書,但是卻可以從謝金寶那裡找藉口。
以後他看書,要是有人問起來,他就推謝金寶出來擋著,畢竟喜歡偷懶睡覺的謝金寶也不知道謝文是不是在自己搖頭晃腦裝樣子念書的時候偷學了些什麼。
謝吉利聽到這話忽然跪坐起來,雙手合十,眼裡閃著從未有過的認真,“文哥,那你能教我認字嗎?爺爺說,謝家村要出秀才,讓我衝一衝,我……我不想一輩子隻會下五子棋。”
謝文被他這副模樣逗笑了,卻又心疼:“你會認字嗎?”
謝吉利連連點頭,像小雞啄米。
他抓起一根樹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畫了個“人”,又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書”,然後抬頭,眼睛亮得像點了燈:“文哥,我爺爺有時候會教我幾個字,我會寫自己的名字!”
謝文忍俊不禁,揉了揉他的腦袋:“讀書哪有那麼簡單,我這裡沒有合適你的書,不過等有機會,哥給你弄一本千字文,到時候再教你。”
謝吉利開心的點點頭,小小的身體縮在謝文旁邊,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心中是無限的歡樂和雀躍,他似乎有預感以後跟著謝文一起念書,自己肯定有機會做秀才的。
不遠處,謝裡正和謝大虎分完水,看著這一幕,嘴角揚起大大的笑。
這一日,謝家村日行五十五裡。
而王家村,隻走了不到十裡,就連後麵的李家村都趕超了王家村的隊伍。
謝裡正鬆了一口氣,明日他們早些出發,就能趕在上午到達承安州。
據說,朝廷在承安州開“安瀾棚”賑災,他們這一支遷徙隊伍應該能混個半飽了。
十八村,出發的時候共三千二百餘人,到了承安州不知道還能剩多少人。
他們不是簡單的逃荒,這是生存的賽跑,更是未來的博弈。
朝廷告示明令:京畿道的移民安排是,先到者,可在京畿道優先選田、落戶、分屋,子孫三代免賦稅。
這意味著,十八個村子誰先到,誰就能在亂世中紮根,重建家園。
誰落後,就隻能在邊緣地帶啃沙吃土,任人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