竅攘諳儀mm8V渙倉 105
“芝芝”你的馬甲掉了
沈硯修長的手指一頁頁翻動著那本奇特的畫冊。
炭筆留下的黑白世界在他眼前鋪陳開來,每一幅畫都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真實感,強烈地衝擊著他的視覺與認知。
首先是絕望,路邊餓殍的老婦,乾癟的胸膛肋骨根根凸出,清晰可數,彷彿下一刻就要刺破那層薄薄的、毫無生氣的麵板。
那是一種抽離了所有情感、隻餘下**裸消亡的慘狀。
然後是猙獰,一個男人高舉著棍棒,橫眉怒目,額上青筋暴起,旁邊一個老太叉腰罵街,皺紋裡都刻滿了凶狠與戾氣,似乎在哪裡見過。
還有麻木,逃荒的人群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橫七豎八地躺在路邊,蜿蜒成一條了無生氣的、灰色的河,眼神空洞,望著灰濛濛的天空,等待著未知的命運,或者說,隻是在等待死亡的降臨。
畫麵一轉,是秩序與混亂的交界。
汝陽府城門口,蜿蜒如長龍的隊伍,那是等待進城、渴望得到一線生機的災民。
各地州府設立的救濟點,大鍋冒著微弱的熱氣,衙役們嗬斥著維持秩序,那表情栩栩如生,混合著不耐煩、優越感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更有那遮天蔽日的蝗蟲,如烏雲壓境,帶來更深一層的絕望。
但這本畫冊並非隻有黑暗與窒息,作畫者顯然更喜歡捕捉苦難中偶爾閃爍的微光。
有豪爽的漢子受不住一路風塵,直接脫了上衣,跳進一處較深的水窪裡,痛快地搓洗,激起水花陣陣,引得岸上的婦人們一陣笑罵,那笑聲似乎能穿透紙麵。
山坡上,婦孺們彎腰挖掘著野菜,神情專注。
最後幾頁,氣氛明顯轉變,篝火燃起,村民們圍坐在一起,似乎在熱烈地商討著什麼,臉上有了生氣和期盼。
下方有一行小而清晰的配文:“最是人間煙火氣。”
這行字,與前麵畫作的淩厲風格微有不同,帶上了一絲溫度。
通過這些連貫的畫麵,沈硯幾乎能清晰地拚湊出作畫者所在的,是一支從災荒之地逃難而來,曆經艱辛,最終找到一處落腳點,開始嘗試重建家園的隊伍。
而其中兩幅畫,如同精準的坐標,瞬間將範圍急劇縮小!
一幅是:汝陽府,鬆墨齋書店內,一家五口的背影,他們的衣著打扮、身形體態,與逃荒者的身份吻合,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協調與平靜,尤其是其中那個少女的背影,挺拔而靈秀。
緊接著的一幅,讓沈硯的目光驟然凝住!
那是一扇竹簾,竹簾後,一道身影負手而立,身姿挺拔,氣質冷冽,雖然隻是朦朧的背影,但沈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自己!
正是在汝陽府鬆墨齋短暫駐足時的情景!
畫者當時就在店內!就是那一家五口中的一員!
答案已經揭曉,是謝鋒一家五口。
然而,最讓沈硯感到震撼,乃至心底掀起驚濤駭浪的,是其中一幅堪稱磅礴的畫作——玄策衛騎馬圖。
它沒有色彩,隻有簡單的黑白,卻彷彿彙聚了所有的力量與鋒芒。
飛揚的披風勾勒出風的形狀,冷硬的鎧甲線條折射出金屬的寒光,戰馬肌肉賁張,馬蹄似乎下一秒就要踏碎地麵。
畫者彷彿自身正立於慌亂的人群之中,仰望著那隊如同天神般驟然降臨黑色鐵騎。
這種視角帶來的衝擊力是無與倫比的,它將玄策衛的威嚴、力量、以及所帶來的那種令人窒息的威懾感,渲染得淋漓儘致。
每一筆都充滿了動態的張力,技法之嫻熟,理念之超前,完全超越了沈硯所知的任何一位當代畫師。
這是一種剝離了所有浮華裝飾、直指核心的、近乎恐怖的寫實能力!
這些畫,比他重金征集來的所有名家畫作都要震撼人心。
它們不是風花雪月的藝術品,而是裹挾著風沙、血淚、汗水和生存**的實錄,每一幅都像一個暴風眼,牢牢吸住他的視線,令人心神激蕩,欲罷不能。
許久,沈硯才緩緩合上素描本,指尖在那皮質的封麵上停留片刻,彷彿還能感受到那種躍然紙上的生命力與衝擊力,這種畫風和他編撰的《浮世錄》簡直互為天成。
他的目光轉向旁邊那本被冷落許久的藍皮賬冊,情緒迅速從震撼中抽離,翻開賬冊,上麵是冰冷而隱晦的記錄:
“水耗·丙三·五百石”
“折耗·丁七·千二百石”
“腳耗·戊九·八百石
……
沒錯,這正是他們一直在追查的漕運貪墨的暗賬,這些以天乾地支和“耗”為代號的條目,背後掩蓋的是驚人的糧食虧空和利益輸送。
“展風。”沈硯冷冷開口,聲音已恢複一貫的沉穩淡漠。
“屬下在。”
“即刻安排人手,秘密抄錄賬冊副本,原件妥善保管,副本交由風哨,命燕七根據其上代號,重新調整監視重點,撤回沿途碼頭部分冗餘人手,集中力量找到賬冊上所列的‘甲乙丙丁’!我要知道這些代號背後對應的是哪些人,這些貪墨的根須,究竟紮得有多深,通到哪裡。”
他的指令清晰而高效,有了這本賬冊,偵查工作將從大海撈針變為精準狙擊。
“是!屬下遵命!”展風雙手接過那本藍皮冊子,神色肅穆,領命而去。
書房內重歸寂靜。
沈硯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畫冊上,起身從身後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個紫檀木盒。
開啟盒子,裡麵是來自廣陵府的貪墨卷宗,以及作為關鍵證物的幾張奇特的紙張。
他極其仔細地將紙上留下的字跡與素描本上那習慣性署名的“芝芝”二字進行比對。
紙張質地類似,遠超當世所見,這關聯已然確立。
然而,字跡卻截然不同,紙上的字跡工整規範,架構清晰,風格冷靜。
而“芝芝”的署名,雖也是硬筆所書,卻帶著一絲隨性的靈動的筆鋒,顯然是不同筆具留下的,也絕非同一人所書。
沈硯將畫冊放入木盒之中,與那幾張紙並置。
沈硯負手立於窗前,眼底深處,銳利的光澤與探究的興味交織閃爍。
第
161章
哪有男兒沒有將夢
想起百花宴那日,鎮北侯府門前的一幕。
謝家五口於眾目睽睽之下受辱,那份隱忍與最後謝鋒驟然爆發鋒芒時的眼神。
他揉了揉眉心,目光掃過案桌,落在另一個盒子上,開啟盒子,取出了那塊烏木所製的玄策令。
令牌入手冰涼,沉甸甸的,象征著權力與庇護。
這令牌一旦刻上專屬名姓,它便是直達天聽、調動部分玄策衛資源的至高信物,即便當日送給謝鋒之時並未刻名,它所代表的“鎮北侯府”或“玄策衛”的隱性威懾,也足以讓持有者在大寧朝境內暢行無阻,堪稱頂級護身符。
當初謝鋒將這令牌擲還給他時,他以為對方是不識此物珍貴,或是少年意氣。
如今,看了謝秋芝畫冊中描繪的麵對逆境時苦中作樂的細微幸福,他忽然明白了。
謝鋒並非不懂這令牌的價值。
而是,他在意的東西,比這令牌更珍貴。
那是一個他渴望卻從未真正擁有過的、充滿煙火氣與溫情的“家”。
那種濃烈的情感聯結,比冰冷的權力令牌更讓人安心,也更值得守護。
所以,即便知道這塊令牌能帶來何等便利與權勢,謝鋒也未必願意接受,更不願因此捲入他所在的、充滿算計與血腥的至高權力爭鬥之中。
他似乎更享受與家人在一起的平凡時光,致力於在隱龍坪那片土地上構建自己的桃源。
“這世上的男兒,果真有不愛武裝的麼?”沈硯低聲自問,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理解的真切疑惑。
他自幼所處的環境,早已將答案刻入骨髓,他自小,筆和刀已同時入手,刀背上的寒光尚未磨亮,就被父親拖去野外,用活雁練習射術,美其名曰“見血開刃”。
他也早已習慣將自身視為武器,將權謀視為呼吸。
所以他不信謝鋒這樣的人沒有將夢!
官道上為救偷吃觀音土的老嫗挺身而出,深夜為救根本不認識的婦人而打死猛虎,這都是他骨子裡未泯的正義與良善。
廣陵府那夜,那個如鬼魅般潛入顧嶠府邸、盜出賬本、第二日又巧妙散播證據的神秘人也是他。
他身手詭譎,心思縝密,他也不信他心中沒有一絲為民請願的赤誠與熱血作祟。
“所以他不過是把刀收進鞘裡,把將夢藏進田野,一旦風吹草動,竹筷也能變劍,空手也能點兵。”
他喃喃道,彷彿在為謝鋒過往的行為下一個注腳,謝鋒不選擇玄策衛,是一種主動選擇的蟄伏,是一種更具掌控力的生活姿態。
心中太多的疑惑與好奇交織,急需一個出口。
隱龍坪!
他必須去親眼看看。
隻是眼下已是八月末,那五個不成器的表弟已被迫“收拾”完畢,不日就要被扔進玄策衛進行“曆練”。
作為他們的皇子師兼玄策衛指揮使,於公於私,他都必須在場坐鎮。
想到那五位,沈硯眼底便掠過一絲冷嘲,尤其是大皇子李宸,性情暴戾如無鞘之刃,今日竟敢在京城縱馬傷人,撞翻攤位數十,簡直無法無天。
這等性子,若不加以狠狠磋磨,日後必成禍國殃民之大患,玄策衛第一課,便拿他開刀。
既然決定前往隱龍坪拜訪謝家,那便先做好調查,他揚聲道:“展風。”
廊下的展風聞聲立刻推門而入,躬身應道:“屬下在。”
沈硯目光沉靜,繼續吩咐:“去查一查隱龍坪最近的動態,事無巨細。特彆是芝芝……謝鋒一家的。”
他微微一頓,一個名字幾乎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連沈硯自己都微微一怔。
方纔畫冊上那幾乎每一頁右下角都存在的、靈動的“芝芝”署名,竟在他腦中留下瞭如此清晰的印記,讓他下意識地便唸了出來。
展風訓練有素,對主子口中突然冒出的陌生名字沒有絲毫疑問或異樣,隻是將頭埋得更低,簡潔有力地回複:
“是!”
身影隨即悄無聲息地退下。
交代完展風調查隱龍坪的任務後,沈硯重新坐回案前,目光掃過桌上那些重金征集來的畫師作品,與腦海中“芝芝”那本畫冊裡充滿力量與真實的畫麵一比,頓時覺得這些畫作矯飾空洞,無病呻吟,根本抓不住他想要的、能刺痛人心、記錄真實的精髓。
他拿起朱筆,在所有畫作上打了個鮮紅的叉。
再次翻開《浮世錄》的手稿,看著那些凝聚了他大旱三年來心血、字字泣血的文字,心中早有決斷:若找不到合適的畫師,他寧願讓那些頁麵空著,也絕不用平庸之作填充。
而現在,最合適的畫師出現了,隻是不知如何開口......
正當他凝神思索該如何破局時,書房外傳來極其輕微、帶著猶豫的腳步聲,荷園的老門房小心翼翼地候在門外,連呼吸都放輕了,似乎有極其為難之事。
沈硯眉頭微蹙,被打斷思緒讓他有些不悅,冷聲問道:“何事?”
門房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連忙躬身,聲音發緊:
“稟…稟二爺,府上的大夫人來了,此刻正在花廳等候,說…說一定要見您。”
大嫂?方如?
沈硯眸光微動,自他那日從百花宴離席,搬來荷園,鎮北侯府便沒有一日消停。
祖母派人來過,母親昭陽長公主也來過兩回,妹妹沈萱也怯生生地來過,甚至連父親鎮北侯都隱晦地表達過關切。
無外乎都是勸他回去,莫要因“小事”傷了家中和氣。
他自然知道,那日謝家五口在府門前受辱,尤其是他出麵維護之後,大嫂方如在祖母麵前的日子定然不好過。
祖母本就因他多年不肯成親而焦急,此次事件更是讓她誤認為是因為方昭的原因他才搬出侯府的,所以大嫂定是受了大哥或是祖母的示意,前來充當說客,代為賠罪。
想到那些車軲轆般的勸慰話語,什麼“長輩都是為你好”、“一家子骨肉莫要生分了”、“侯府纔是你的根”。
沈硯便覺得一陣厭煩,他揮手,語氣淡漠地對門房道:“以後這等事,讓她們留下話即可,不必通傳。”
門房臉上露出更為難的神色,搓著手,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
“可、可是……二爺,大夫人她……她說今日若是見不到您,她便……便去請大公子前來荷園小住,說是兄弟之間,正好親近……小的、小的實在招架不住啊……”
沈硯聞言,眼底掠過一絲冷嘲。
請大哥沈屹來小住?
嗬,果然是個懂得拿捏的,知道他雖不喜應酬,但與兄長感情上總算還過得去,且大哥那人是個直性子,若真來了,他也不好直接轟走。這分明是變相的“威脅”,逼他現身。
“哼,”沈硯冷哼一聲,終究不願將事情鬨到大哥親自前來的地步,那隻會更麻煩。
“回她話,讓她等。”
第
162章
方如無功而返
沈硯沒有說等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半日。
那方如既然有備而來,便隻能在這荷園的花廳裡,耐心地等下去。
沈硯不再理會此事,繼續在書房處理公務,寫了幾封緊要的信函,又換了一身常服,這纔信步朝花廳走去。
花廳內,大嫂方如正襟危坐,神色間卻難掩焦慮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她已經在此枯坐了將近一個時辰,手中的茶早已涼透,卻一口未動。
自從百花宴那日,她那不懂事的堂妹方昭在侯府門前公然羞辱沈硯的訪客,又被沈硯當場撞見並厲聲斥責後,她在府中的日子便愈發艱難。
老太君本就對沈硯的親事上心,此事之後,更是沒給過她好臉色看,明裡暗裡指責她治家不嚴,連累侯府聲譽,更讓沈硯與家裡生了嫌隙。
丈夫沈屹雖未直言責怪,但那無聲的歎息和偶爾流露的失望,比直言更讓她心痛。
這次前來荷園,是老太君直接下的命令,話裡話外都是讓她這個做嫂子的,務必把沈硯勸回來,彌合關係。
她深知沈硯的性子,此行必然碰壁,但老太君之命難違,她隻能硬著頭皮來。
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方如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並無褶皺的衣襟,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得體的微笑。
沈硯的身影出現在花廳門口,一身墨色常服,更襯得他麵容冷峻,身姿挺拔。
他目光淡淡掃過方如,並未率先開口。
“二弟。”方如率先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冒昧前來,打擾你清靜了。”
“大嫂言重了。”沈硯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自顧自在上首坐下。
“坐吧。不知大嫂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方如依言坐下,雙手緊張地交握在一起,斟酌著開口道:
“二弟,你離府也有些日子了,祖母和母親都十分掛念你。那日……那日百花宴之事,實是方昭年幼無知,口無遮攔,衝撞了貴客,也惹得二弟動怒。大嫂已連夜把她送走,她也知錯了。祖母的意思是……一家人終究是一家人,萬莫要因外人之事,傷了自家和氣。侯府纔是你的家,你長久住在荷園,終究……於禮不合,也惹人閒話。”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著沈硯的神色,見他麵無表情,心中更是忐忑,又補充道:
“你大哥也時常唸叨你,若是府中何處讓你不快,你儘管說出來,我們……”
“大嫂。”沈硯打斷了她的話,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的來意,我明白了。回去轉告祖母和母親,她們的心意,我也知曉了。”
他頓了頓,看著方如瞬間亮起希冀光芒的眼睛,繼續道:“但我搬來荷園,是早就決定的事情,並非全因百花宴之故。此處清靜,便於我處理公務編纂書籍,僅此而已。與府中任何人、任何事都無關。”
方如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急切道:“二弟!可是……”
“沒有可是。”沈硯的語氣微沉,“我心意已決。大嫂不必再勸。”
花廳內的氣氛瞬間凝滯,方如臉色白了白,手指絞緊了帕子,她知道任務失敗了,回去恐怕又要麵對老太君的冷臉。
然而,沈硯下一句話又讓她稍稍安下心來:“至於祖母那裡……我會親自去信說明,搬來荷園是我個人選擇,與府中諸人無關,請她老人家不必掛懷,亦不必遷怒他人。”
這話,便是間接替方如解了圍,表明不會因為百花宴之事繼續追究,也讓她回去能有個交代。
方如聞言,頓時鬆了口氣,雖然沒能勸回沈硯,但得了這句準話,總算能緩解她在府中的壓力。
她連忙起身,感激道:“多謝二弟體諒。那……那我便不打擾二弟清靜了,這便回府向祖母複命。”
“嗯。”沈硯淡淡應了一聲,並未起身相送。
方如如蒙大赦,也不敢再多言,帶著丫鬟匆匆離開了荷園,背影竟有幾分倉促。
沈硯看著她離去,這才起身離開。
應付這些家族內務,遠比處理朝堂陰謀更讓他覺得耗費心神。
九月初的秋風,已然帶上了一絲涼意,吹過桃源村這片開發的土地,卻吹不散村民們心頭越燒越旺的熱情。
經過幾日緊鑼密鼓的修整,村子又悄然有了變化,處處透著蓬勃的生機與井然有序的忙碌。
最大的變化是後山窯區,為了早日建成能遮風擋雨、防潮防蛀的木炭倉庫,姚大姚二得知村裡公賬中撥出的銀子可以領取使用的時候,立刻行動起來,他們拜托謝大虎,將采買油布的重任交給他。
“大虎兄弟,這是單子和銀子。”
姚二將一份列著所需物品的清單和從謝裡正那裡提的銀子交給謝大虎:“主要是結實耐用的新油布,要最大幅的!再買些粗麻繩。剩下的,你看看再添置些搭棚子可能用得上的家夥什。這一趟就拜托你了,我和姚大實在是走不開,我們那爐子裡還燒著木炭呢,一刻都離不開人。”
而謝大虎也爽快的答應了,他也急需去雲槐縣添置一些其他東西,為了運貨,甚至還將謝鋒的愛馬“追風”和他家裡那輛格外結實的板車都借了來。
又點了村裡七八個機靈可靠的漢子同行,一行人天矇矇亮便浩浩蕩蕩地出發去了雲槐縣。
這一趟去縣裡,可謂聲勢浩大。
村裡人提早知道謝大虎要帶隊去縣城采買,呼啦啦全圍了上來,這個塞銅板要捎包粗鹽,那個也要扯幾尺布,還有央求帶點針頭線腦、便宜糖塊、甚至是一小壇劣酒的……
這些人多是些家裡男人一直在窯洞或測量隊乾活的家屬,這剛領了工錢,手頭稍微寬裕了些,便迫不及待想改善一下生活。
謝大虎他們本是空車而去,回來時卻幾乎是滿載而歸,板車上堆滿了公家的油布工具和鄉親們的零零碎碎。
回程路上,看著這滿車的貨物,同行的漢子們都有些心驚,開玩笑道:
“大虎哥,咱這陣仗,可彆被山賊盯上了!”
謝大虎拍拍腰間的柴刀,豪氣道:“怕啥!咱們這麼多人,家夥也趁手,要是有不長眼的敢來,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話雖如此,一行人還是加快了腳步,所幸一路平安,直到夜深纔回到村子裡。
第
163章
九月桃源村的變化
姚大姚二沒有跟著去縣城采買,因為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兩兄弟帶著人手,又成功燒出了第二窯“黑金”木炭!
開窯那天,看著烏黑發亮、敲擊有聲的優質木炭,所有參與的人都興奮不已,這是他們獨立開的碳窯,成就感爆棚。
姚大姚二更是乾勁十足,立刻安排人手將其餘三口老窯也徹底清理、加固,並用小火慢慢烘乾,為接下來燒製青磚做萬全的準備!
旁邊的謝鐵匠也不落於人後,自那日成功仿製出第一把讓眾人驚歎的砍刀後,謝鐵匠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徹底沉迷在了融鐵打鐵的世界裡。
他直接將跟著他幫忙、手腳勤快又有把子力氣的兩個漢子收作了正式徒弟。
師徒三人整日圍在那改造好的蟹殼爐前,叮叮當當之聲不絕於耳。
爐火熊熊,映照著他們淌滿汗水的臉龐和專注的眼神,他們近期的目標是將剩下的那些鐵疙瘩全部熔煉,打造成村裡急需的農具。
但是目前,謝鐵匠能穩定仿製成功的還隻有砍刀和鐮刀這兩款農具,對於謝廣福刻意借給他做樣品的其他農具,他打出來總是差點意思。
謝鐵匠打製的農具,硬度或許比空間裡出來的農具稍遜一籌,但經過他獨特的淬火和開刃技巧,實用性遠超市麵上普通的鐵具,價格卻實惠得多。
一把嶄新的、鋒利的謝氏砍刀,幾乎是每個桃源村漢子的新夢想。
跟在窯洞乾活的漢子們,無疑成了這些新式農具最直接、最熱切的受益者和競爭者。
每次有新農具出爐,開了刃,寒光閃閃地放在那裡,總能引來一陣圍觀和讚歎。
“這刀口!真利索!比我以前見過的那些好多了!”
“這鐮刀弧度順手,割起草來肯定快!”
“鐵頭,下一把砍刀啥時候好?我可排著隊呢!”
這些仿現代農具謝鐵匠都會優先供給裡正、幾位族老以及被視為恩師的謝廣福家,確認他們不需要之後,才會輪到其他人購買。
這些農具幾乎每次一出爐就被眼疾手快的漢子們搶購一空,誰也不想等到開荒時還用著那破舊捲刃的舊家夥。
好在這些日子他們在村裡乾活都領了工錢,買一把砍刀或鐮刀的銅板還是拿得出來的。
但正是這樣,可忙壞了謝鐵匠師徒,他一邊要研究新農具,一邊要加快打造速度,簡直是腳不沾地。
但他累並快樂著,因為謝裡正發了話,這些用村裡鐵疙瘩打造的農具,賣得的銀錢全部歸入村公賬,而每成功打出一把合格的農具,就單獨給謝鐵匠五十文的工錢!
謝鐵匠也因此成了桃源村第一個“計件”長工,收入肉眼可見地豐厚起來。
村裡不少人都眼熱得很,私下裡琢磨著能不能把自家半大小子也送到謝鐵匠那兒當學徒,哪怕隻管飯不給工錢都行,就為學這門如今看來能安身立命的手藝。
窯區這邊整日煙霧繚繞,熱鬨非凡。
謝秋芝這些日子則專注於她的騎馬訓練,網購的騎馬裝備到了之後,她像是給自己上了一層防護罩!彆的不說,那副專業的馬術手套和帶厚實護墊的騎馬褲一穿上,效果立竿見影。
手套防滑耐磨,讓她能更好地掌控韁繩,騎馬褲則極大地緩衝了馬鞍的摩擦和顛簸,雖然依舊辛苦,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煎熬了。
在謝鋒耐心的指導下,她已經能從最初的戰戰兢兢,到如今可以騎著“追風”較為平穩地小跑幾圈了。
初秋的牧場上,常常能看到她騎著駿馬奔跑的身影,發絲飛揚,眼神裡已有了駕馭的興奮。
當然,代價也是有的,每天下馬後,她的大腿內側和屁股依舊痠疼無比,走路的姿勢都顯得有些怪異,常常惹得李月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數落她:
“你說你,好好的非學這個,自找罪受!”
謝秋芝卻隻是齜牙咧嘴地揉著腿,眼神亮晶晶地說:
“娘,你不懂,這感覺太好了!等我會騎了,以後去縣城就方便多了!就像家裡有車,你有駕照和沒駕照,那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
李月蘭搖搖頭,由她去了。
她自己則忙著經營那片菜園子,菜園子門上還被謝秋芝調皮的掛了個牌子,上麵寫著:謝氏野菜大觀園,這是他們在逃荒路上收集野菜植株的時候隨口提起的名字,如今真的實現了。
李月蘭已經將空間裡那些長勢良好的野菜植株,連同根部的土壤一起,移植到了菜地裡。不僅如此,她還把許多適合秋冬種植的菜種,諸如小白菜、蘿卜等菜種,仔細地撒到了精心翻整過的土地上。
每天清晨和傍晚,她都要去菜地轉上一圈,看看土是不是該澆水了,有沒有害蟲來侵擾。這片菜地在她眼中,是目前唯一的消遣。
謝文如今除了每天給謝秋芝當半天騎馬陪練,其餘時間都投入到了兩件事:自己溫書習字,以及教導小徒弟謝吉利。
謝吉利天賦不算頂尖,但貴在刻苦認真,在謝文這個“小先生”的係統教導下,進步神速,如今竟可以磕磕絆絆地讀下一半的《千字文》了!
這可把謝裡正和謝大虎給驕傲壞了,逢人便忍不住炫耀幾句,雖然他們壓根不清楚謝文肚子裡到底裝了多少從謝金寶那兒“偷學”來的墨寶,但他們認準了一點,謝文是頂頂厲害的,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連謝吉利這樣原本隻認得自己名字的都能被他教得能讀會寫,還有什麼是謝文做不到的?
每次謝吉利一說要去找謝文,謝大虎恨不得給他包裡塞滿乾糧,讓他一整天都待在那兒纔好,生怕耽誤了兒子上進。
隻有謝小花是不開心的,她最喜歡的秋芝姐姐最近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是去騎馬跑得沒影,就是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害得她連個說悄悄話、分享野花野果的小夥伴都沒有。
小姑娘隻好癟著小嘴,每天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爹爹謝大虎身後,看他忙裡忙外,小臉上寫滿了“我好無聊”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