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禦世 第715章 發條之心

    第二篇：齒輪與薔薇之歌

離開鐵爐堡時那種空間轉換的剝離感還隱約殘留，下一秒，腳踏實地之感已然傳來，伴隨而來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世界觸感”。

不再是機油與煤炭的粗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了紫羅蘭香氛、陳年羊皮紙以及……某種極其精密的金屬潤滑劑的淡雅氣息。耳邊縈繞的，也非蒸汽活塞的轟鳴，而是一種悠揚、空靈，彷彿由無數微小水晶風鈴奏響的背景樂音，其間夾雜著齒輪咬合時發出的、清脆而規律的“哢噠”聲。

林楓和蘇婉晴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們微微一怔。

他們正站在一條寬闊、潔淨得不可思議的街道旁。街道由某種溫潤的乳白色石材鋪就，嚴絲合縫，光可鑒人。兩側的建築並非鋼鐵鉚接的粗獷風格，而是由象牙色的石材與深色的木料巧妙結合，線條優雅流暢，窗戶上鑲嵌的不是普通玻璃，而是閃爍著虹彩的琉璃。每一座建築的屋頂或轉角，都裝飾著極其複雜、正在緩緩自動運轉的黃金齒輪雕塑，它們並非動力源，更像是某種藝術的表達。

天空是一種柔和的、彷彿永遠停留在黃昏時分的暖橙色，沒有太陽，光源似乎來自於天空本身，以及城市各處那些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水晶燈柱。空中，偶爾有造型優美、如同巨大蜻蜓般的機械構裝體輕盈滑過，翅膀是由薄如蟬翼的金屬片構成，振動時發出細微的嗡鳴。

行人穿梭往來，他們穿著剪裁合體、帶有蕾絲花邊和精緻刺繡的服飾，無論男女，舉止都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優雅。他們的麵容大多姣好，但眼神中卻缺乏鐵爐堡居民那種鮮活的煙火氣，更像是在遵循某種既定程式的、完美的……玩偶？

“這裡……好奇特。”蘇婉晴輕聲感歎，她的星空共鳴體在這裡感受到了強烈的“秩序”與“精確”，整個城市彷彿一個巨大而精密的鐘表，每一個“零件”都在自己的軌道上完美執行，但這種完美之下，卻隱隱透出一種令人不安的……停滯感。

林楓的神念無聲鋪開，瞬間覆蓋了這座規模不小的城市。他的感知更加敏銳，立刻發現了更深層次的不協調。

這座城市，沒有自然的心跳。

他感知不到大地深處磅礴的地脈能量，感知不到植物蓬勃生長的生命力，甚至感知不到普通人類城市應有的、雜亂卻充滿生機的情緒海洋。整個城市的能量流動，都被約束在那些無處不在的齒輪、發條和虹彩琉璃管道之中，以一種絕對精確、絕對穩定的模式迴圈。

生命的活力，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規整”和“壓製”了。

“一個將‘秩序’與‘美學’發展到極致，卻可能因此扼殺了‘混沌’與‘生機’的世界。”林楓做出了初步判斷。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與周圍優雅環境格格不入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穿著略顯陳舊、但依舊整潔的深藍色學徒袍的年輕女孩，懷裡抱著幾卷厚重的、邊緣磨損嚴重的圖紙，低著頭，慌慌張張地從一條側巷跑出來，差點撞到蘇婉晴身上。

“對、對不起！非常抱歉！”女孩慌忙停下，抬起頭，連聲道歉。她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亞麻色的頭發有些淩亂地紮在腦後，臉上帶著雀斑，一雙淺褐色的眼睛裡充滿了焦急、疲憊，以及一絲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活力？

她的目光掃過林楓和蘇婉晴那明顯不屬於本世界的衣著時，愣了一下，但隨即又被更大的焦慮淹沒。

“沒關係。”蘇婉晴溫和地笑了笑，她的親和力讓女孩緊繃的神情稍微放鬆了一些，“你看起很著急，需要幫忙嗎？”

“我……我得趕緊去‘旋律工坊’！”女孩語速很快，緊緊抱著懷裡的圖紙，“今天是‘發條之心’季度維護的最後期限，如果我再不能通過老菲茲的考覈，提出可行的優化方案，我就要被趕出工坊了！可是……可是我設計的這個新型共鳴齒輪組，核心的潤滑與減摩問題一直無法解決，模擬執行總是失敗……”

她的話語裡夾雜著大量本地術語，如“發條之心”、“旋律工坊”、“共鳴齒輪”等，但林楓和蘇婉晴憑借其境界，瞬間理解了核心——這女孩是一個機械學徒，正在為維護某種城市核心動力裝置而努力，但遇到了技術瓶頸。

林楓的目光落在女孩懷中的圖紙上，神念微動，便已“看”清了那複雜的設計。那是一種極其精妙的齒輪傳動結構，旨在通過微小的振動產生和諧的共鳴，以期用更小的能量驅動更大的裝置。思路非常巧妙，甚至帶著一點超越此界現有技術的“靈感火花”。

然而，問題也確實如女孩所說，出在微觀的摩擦與能量損耗上。這個世界的材料學和能量應用似乎走入了一個追求絕對精確而忽略自然柔性的死衚衕。

“你的設計思路很獨特，”林楓忽然開口，吸引了女孩的注意，“但你是否想過，問題或許不在於齒輪本身，而在於驅動齒輪的‘力’？”

女孩茫然地看著他：“力？當然是標準化的‘律動能量’啊，由‘發條之心’統一供給……”

“律動能量，或許過於‘刻板’了。”林楓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他沒有動用超越此界規則的力量，隻是引動了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最基礎的微觀能量粒子，按照女孩圖紙上那個問題齒輪組的形態，構建了一個微縮的、半透明的能量模型。

模型中，代表標準“律動能量”的光流僵硬地推動著齒輪，在高速運轉下，介麵處果然出現了劇烈的能量湍流和模擬磨損的紅點。

“看，僵硬的力，遇到絕對精確的形，反而會因無法相容細微誤差而產生內耗。”林楓解釋著，同時，他心念微動，那推動齒輪的能量光流特性開始發生極其細微的改變，不再是絕對的穩定和刻板，而是帶上了一絲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微小的波動與彈性。

奇跡發生了。

能量模型中的齒輪組運轉瞬間變得順暢無比，之前的湍流和紅點消失無蹤，甚至整體效率提升了近三成！整個模型散發出的光芒也變得柔和而充滿生機！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超出她理解的一幕，淺褐色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彷彿看到了神跡。

“這……這是什麼原理？！能量……能量怎麼可能自己變化？！”她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

“這不是能量的變化，”蘇婉晴在一旁柔聲解釋道，她的星空共鳴體對能量的“情緒”感知最為敏銳，“這是‘理解’。是讓力量去理解結構的需要，去適應，而非強行驅動。”

她的話語如同鑰匙，瞬間開啟了女孩腦海中某扇緊閉的門。她一直糾結於如何讓齒輪更完美、更堅硬來承受僵硬的力，卻從未想過，可以讓“力”本身變得“柔軟”和“智慧”！

“我……我好像明白了！”女孩激動得臉頰通紅，抱著圖紙的手都在顫抖，“謝謝您！大師！太感謝您了！”

她甚至來不及問林楓和蘇婉晴的姓名和來曆，抱著那彷彿被賦予了新生命的圖紙，轉身就要往那條側巷深處跑去，跑出兩步又猛地停下，回頭對著兩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後纔像一隻重新充滿動力的小鳥，飛快地消失在了巷口。

林楓和蘇婉晴相視一笑。看來，他們在這個秩序過於刻板的世界，遇到的第一個“變數”，就是這個充滿活力與靈感火花的小學徒。

而他們或許還不知道，女孩所要維護的“發條之心”，正是維係這座看似完美無瑕的城市運轉的真正核心。而一點微小的、關於“力”的理解改變，或許將在這個極度精密的世界裡，引發一場意想不到的……失諧風暴。

新的旅程，已在腳下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