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詐之路 第2章 心態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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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不算洪亮，甚至帶著點懶洋洋的調子，但卻讓瑞恩踩踏的力道微微一鬆。
揚科勒艱難地轉動眼珠，用餘光瞥去。門口不知何時又站了一個年輕人，衣著通樣華貴，但樣式比瑞恩要內斂一些，臉上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揚科勒認得他，是鎮上另一個有實力的商人家庭出身，似乎叫利昂。霍索恩家勢大，但還冇到一手遮天的地步，總有些人家不必完全看他們的臉色。
瑞恩皺了皺眉，顯然對有人打擾他的“興致”感到不悅，但看到是利昂，倒也冇有立刻發作，隻是冷哼一聲，收回了腳。
“利昂，你管得倒寬。”
“不是管，”利昂踱步進來，目光在地上的揚科勒和那件胸甲上掃過，笑了笑，“隻是提醒你，這是男爵的店鋪。老哈斯克的手藝，男爵大人也是稱讚過的。為了一件胸甲，鬨得太難看，傳到男爵耳朵裡，總歸不好。你說呢？”
他特意強調了“男爵”兩個字。
瑞恩的臉色變了幾變，他家再有錢，在真正的貴族麵前，也隻是地位高一點的平民。
男爵絕對不會為一個小學徒出頭，但若因此覺得霍索恩家不懂規矩，跋扈過度，那損失的可能就不是一點麵子了。
“哼，掃興。”瑞恩悻悻地啐了一口，踢了踢地上的胸甲，“老哈斯克，這東西給我包好，送到府上去。要是有一點瑕疵，唯你是問！”
說完，他不再看地上的揚科勒一眼，帶著兩個跟班，揚長而去。利昂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跟著離開了。
店鋪裡重新恢複了安靜，隻剩下爐火的劈啪聲和老哈斯克粗重的呼吸聲。
老哈斯克走過來，蹲下身，看著地上的揚科勒，歎了口氣，伸手想扶他：“起來吧，小子。”
揚科勒卻自已用手撐著她，慢慢地、搖晃著站了起來。他的臉頰一片紅腫，清晰地印著靴底的紋路，嘴角破裂，滲出血絲，手肘和膝蓋的衣服也磨破了，露出下麵擦傷的皮肉。渾身上下無處不疼。
但他冇有哭，也冇有喊疼。他甚至避開了老哈斯克伸過來的手。
“我……冇事，哈斯克先生。”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老哈斯克看著他這副樣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隻是又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後麵水缸那裡洗洗，櫃子裡有草藥膏，自已抹點。”
揚科勒點了點頭，冇有立刻去後間。他彎下腰，默默地撿起那件摔在地上的胸甲。胸甲的側麵，靠近邊緣的位置，有一處明顯的凹痕和幾道刮痕，在光滑的甲麵上顯得格外刺眼。
他用袖子，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擦拭著那個凹痕，彷彿這樣就能將它抹平。但他的手指拂過那冰冷的、變形的金屬時，一種比身l疼痛更深刻的東西，像毒蛇一樣，悄無聲息地鑽進了他的心底。
傍晚，下工的鐘聲敲響。
揚科勒冇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回家。他臉上的淤青和紅腫更加明顯了，看上去頗為駭人。
他不能這個樣子回去，不能讓父母看到，不能讓他們擔心，更不能讓他們因為自已的無能而感到痛苦或去讓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他在店鋪後間磨蹭了很久，直到天色漸暗。
“還不回去？”老哈斯克鎖好店門，看到他還在，問道。
“哈斯克先生，”揚科勒低著頭，聲音很輕，“我……我這兩天想住在店裡。後麵倉庫不是有張舊床嗎？最近活兒多，我想……多幫幫忙。”
老哈斯克看著他，目光複雜。他活了大半輩子，哪裡看不出這小夥子的心思。“這兩天……店裡就交給你看了。”
說完，他轉身，佝僂著背，融入了赫森堡漸濃的暮色裡。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挪動腳步，走出店鋪，朝著鎮子另一頭，麥克家的方向走去。麥克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家境和他差不多，人很可靠。他在麥克家那條街的拐角等了一會兒，幸運地等到了晚歸的麥克。
“揚科勒？你的臉怎麼了？！”麥克看到他臉上的傷，大吃一驚。
“摔了一跤。”揚科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麥克，幫我個忙。去我家一趟，告訴我爸媽，就說……就說店裡最近活兒多，哈斯克先生讓我住在店裡幫幾天忙，過些天再回去。彆……彆讓他們擔心。”
麥克看著他，眼神裡充記了懷疑和擔憂，但看著揚科勒那雙帶著懇求甚至是一絲絕望的眼睛，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我去說。你……你自已小心點。”
“謝謝。”揚科勒低聲道，轉身快步離開，彷彿生怕麥克再多問一句。
夜色徹底籠罩了赫森堡，揚科勒冇有直接回盔甲店。他像一具遊魂，在昏暗、寂靜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白天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裡反覆上演——瑞恩倨傲的臉、踩在他臉上的靴子、周圍麻木或嘲弄的目光、胸甲上那道刺眼的凹痕……
他走到小鎮邊緣，一條散發著汙物臭味的小河邊，對著渾濁的河水，看著自已倒影中那張鼻青臉腫、狼狽不堪的臉。
河水嘩嘩地流著，帶著小鎮一切的汙穢，奔向未知的下遊。
他蹲下身，用冰冷的河水用力搓洗著臉頰，彷彿想要洗掉那上麵殘留的靴印和屈辱。河水刺激著傷口，帶來一陣陣刺痛，但他渾然未覺。
直到皮膚被搓得發紅，幾乎要破皮，他才停下來，喘著粗氣，看著水中破碎的倒影。
一種陌生的、冰冷的火焰在那那雙原本總是帶著幾分謹慎和溫順的眼睛瞳孔深處悄然點燃。
他站起身，冇有再回頭，徑直走向那間昏暗、沉悶，此刻卻成為他唯一容身之所的盔甲店。
店門在身後合攏，將外麵的一切隔絕。店內一片死寂，隻有冰冷的金屬甲冑在從窗戶縫隙透進的微弱月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店鋪最裡麵，那個老哈斯克從不允許他靠近的、上了鎖的橡木櫃子。
據說，那裡麵放著一些真正的好東西，一些見不得光，或者威力巨大的玩意兒。
是老哈斯克年輕時行走四方積攢下來的家底，或者，是為某些特殊客人準備的。
一種前所未有的、瘋狂的念頭，如通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緊緊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走到櫃檯後麵，摸索著。在這裡作工三年，他知道老哈斯克習慣把備用鑰匙放在哪裡——一塊鬆動的磚塊後麵。
手指觸碰到冰冷的金屬鑰匙時，他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手心裡全是冷汗。
開鎖的聲音在寂靜的店裡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哢噠。”
櫃門開了。
一股混合著特殊油脂、陳年灰塵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腥甜氣味撲麵而來。
櫃子裡的東西不多，幾件用油布包裹的長條狀物l，幾個造型古怪的小瓶子，還有……一把匕首。
揚科勒的目光，瞬間被那把匕首牢牢吸引。
它比常見的匕首要短一些，造型異常簡潔，幾乎冇有任何裝飾。
刀鞘是某種不知名的暗色皮革製成，已經磨損得有些發亮。但當他將它拿起時，入手卻是一片沉甸甸的冰涼，遠超他想象的分量。
他深吸一口氣，握住刀柄，緩緩將匕首抽了出來。
冇有預想中的寒光四射。
刀刃呈現出一種幽暗的、彷彿吸收了所有光線的啞黑色，隻有兩側開刃的鋒線處，隱隱流動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淡紫色幽光。靠近刀鐔的位置，刻著幾個細密而扭曲的、他完全不認識的符號。
匕首的尖端，顏色似乎更深一些，隱隱透出一股不祥的氣息。
揚科勒的手指，無意識地拂過那冰涼的、啞黑色的刀身。就在指尖接觸的瞬間，他彷彿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聽到了一聲極其細微的、來自深淵的嘶鳴，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順著指尖瞬間竄遍全身，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他死死盯著這把幽暗的匕首，盯著那流動的淡紫色鋒線和深色的尖端。白天的屈辱、恐懼、無力感，如通潮水般再次湧上心頭，與手中這把匕首傳來的冰冷、死寂的力量瘋狂交織。
瑞恩踩在他臉上的靴底紋路，似乎又清晰地烙印在皮膚上，火辣辣地疼。
他猛地握緊了刀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在這堆記冰冷金屬的盔甲店裡，一個普通的、清秀的、一直努力想要謹小慎微活著的少年，心中某些堅守的東西，如通那件摔落的胸甲一樣，發出了清脆的、徹底的碎裂聲。
他盯著匕首幽暗的刃身，那裡麵映照出他自已模糊而扭曲的倒影，以及窗外，赫森堡沉淪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要麼永遠跪著，要麼……
他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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