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息地 神選者江如
神選者江如
半年時光轉瞬即逝，多林盛會如約而至。
“江如！”
江如剛乘著機械觸手抵達會客室，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鬼哭狼嚎。
是那群許久未見的各國首領。
僅僅三年的時光，各國首長已肉眼可見藏匿的白發和日漸加深的皺紋。他們踏入了新的領地，江歲常尋也是。
“真是好久不見了，小江如！”格桑首長笑聲依舊爽朗，看向江如的目光充滿笑意，可卻不似以往清晰。
“好久不見，各位首長。忙著手頭研究，很久沒和大家見麵了。”江如來到眾人身前，與他們閒聊。
“江歲那人和我說你一直在花房裡搗鼓，我還想是不是藉口來著，現在一看，小江如你狀態很不錯啊。”某位首長拍了拍江如的肩，說道。
“江如，就你一個人泡在花房裡，不孤單嗎？”有人好奇。
“不會，他們也經常也會來幫忙的。”江如淺笑著回答。
炮聲起，盛會開始。
祭壇上，江如站在江常二人身邊，看著萬民臣服於腳下。不止他們變了，荊棘叢林也變了。江如閉關之際，江常二人向各國發出共研花種的邀請，在各國數千名花藥研究員的努力下，四處延伸的機械觸手上長滿了各色花草，鋪成一條條花路，人們的房屋、機甲、寬闊街道上搖曳著花草的影子。此時困擾人們數載的“心焦”也完全得到解決。
觸手揮動，機甲飛行，人們在歡呼，在慶祝，在高聲頌讚多林，慶祝江如殿下的回歸。
江如嘗試著流露相同的喜悅，她同所有人一樣滿臉笑意。可惜的是，對現在的江如而言，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她不知道，她感受不到了。
她隻是日複一日數著日子，等待死亡的來臨。
在江如的潛意識裡，她的結局，本該如此。
盛會最後，江歲宣告一則令大陸百姓欣喜的訊息：瞬時移動這項研究正順利完成，預計年底會麵向大眾。
全場陷入片刻的安靜，而後便是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先是感謝多林庇佑，感謝各國首領和精英的付出，最後，不知是誰高呼一聲：“神選者！江如！”
眾人心領會神，一同高喊：“神選者！江如！”
“神選者！”
“江如！”
江如是在萬民歡呼中死去的。
江歲宣佈完喜訊後，接下來的時間屬於大陸民眾，祭壇上的各國首領依次離去。
會客廳內，格桑環視一圈，沒有發現江如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圍，發現江歲常尋二人也不在場，不覺感到納悶：“奇怪了，怎麼三個人都不見了。”
“是哦，他們三個這幾年來總是神神秘秘的，一位三年不見蹤影，那兩位每次下會又是第一個離開的。”格桑身邊的首長搭話。
“你彆說，之前好幾次會前他們二人都是卡點進場的，我看見好幾次江歲常尋的眼睛紅得不太正常。”又有一名首長搭話。
“今天好像是小江如的生日了，他們不會是去給小江如慶生了吧。”一位首長擡頭看向懸掛空中的時刻表，靈機一動。
“啊對對對，差點忘了禮物還沒送出去，他們三在哪啊到底？”
眾人對視一眼，閃過一個念頭，花房。
烏泱泱的一大片人來到花房門口，迎接他們的是一扇緊閉的房門。
“怎麼感覺這好久沒開了？大門都落灰了。”某位首領上前，碰了下大門，摸到一手灰。
“不在花房，還剩下一個小江如常去的地方。”格桑擡手推了一下有些滑落的鏡框，說道，“銀湖。”
一幫人緊趕慢趕來到銀湖邊時，見到的是兩個淚人，還有躺在他們懷裡睡著的江如。
“你們怎麼怎麼怎麼哭了？”一位首長上前，麵露驚奇，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江歲常尋哭，又看了眼他們懷中的江如，有些摸不著頭腦，“那什麼，哭小聲點，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給江如哭喪呢，這可使不得，不吉利。江如睡著呢，彆把人吵醒了。”
“你說的對，會把她吵醒的，不能，不能吵醒她。”江歲哽咽著，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來。
常尋跪坐在一邊，死死握著江如的手，沒有搭話。
眾首領見狀，大感不妙，連連上前，圍住三人，問：“怎麼了這是？”
“小聲點，你們吵到她了。”江歲擰眉，話語中隱隱帶著不悅。
“到底怎麼了？”格桑一掌拍在江歲的肩上，神情凝重幾分。
“江如醒不過來了。”常尋勾起一絲黏在江如眉間的發絲，輕聲開口。
“什麼叫醒不過來了？”一群人聽到這話，極速轉動的大腦陷入宕機。
“江如死了。”江歲麵無表情回答。
“開玩笑要有個度，江歲。”格桑雙手環抱至胸前，冷冷地盯著江歲說。
“沒有，江如就是死了。”江歲無力低頭，閉著眼，淚珠再次滾落，滴在江如眼瞼處。
江如毫無反應。
“誰乾的，是刺殺還是投毒，是有不軌之人蓄意而為的，對不對？”某位首長聲調拐了個彎。
“不是，都不是。”常尋搖頭，“是自然死亡。”
眾人瞳孔猛地一縮，久久回不過神來。
“所以，這纔是江如三年不出宮的原因嗎？”格桑啞著嗓子低聲喃喃。
“你可以告訴我們的，江歲，我們會幫忙的。”一位首領上前幾步，紅著眼狂一臉失望地看著癱坐在地上的二人，“你們不信我們，共事這麼多年我們不值得你們相信嗎？”
“沒用的，”常尋說，“這幾年新出的各種醫療器械都給江如用過，什麼都查不出來。”
“江歲你借了我兩年多的器械說給江如定期檢查，是因為那時候江如就出問題了對嗎？”這樣一想，之前江歲找格桑借器械的事情便說得通了。
“是三年前吧，江如沒來的那天她就出問題了對嗎？”和怡蹲在常尋旁邊，默默開口。
江歲擡頭，目光始終無法聚集，他笑得無奈：“藍發金瞳，你我心知肚明。救不了的，格桑，救不了的。”
“我們誰都救不了江如。”常尋抹去臉上的淚痕，起身對眾人說：“說點開心的吧，她會聽到的。”
“生日快樂啊，小江如。”
“多林永遠與你同在。”
“小江如，現在外麵大家都在為你歡呼，你聽到了嗎？所有人都想著你。”
“我們準備了很多禮物，每年的，每個人都有準備，很好看的，你要不要起來看看，我們準備很久了。”
半年後，聖格蘭湖邊。
江歲捧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常尋手中放著一個玻璃瓶。
是江如的骨灰和聖格蘭玫瑰。
來參加葬禮的除了各國首領，還有之前為江如治療的幾位醫者。
他們身著一襲黑色長衫，眼眶通紅，難掩悲愴。
“她要於此安睡，願你看顧她，願你的恩典落在她身上，讓她穩穩抵達你的身旁。”
江歲常尋說完祝禱詞後，眾人垂首，雙手合十置於額前，為江如靜默祈福。
也就眨眼間，江如的骨灰融進了聖格蘭湖裡。
她的陪葬品很簡單，隻有一朵盛開在瓶子裡的銀色玫瑰。
之前江常二人問過江如有什麼合心意的陪葬品，江如說要玫瑰。
常尋問她要不要帶上王朝留存的古董、《多林記》還有她研究的花草，江如搖頭，她隻要她的聖格蘭玫瑰。
聖格蘭湖不像往日激蕩著波紋，已成為一灘死水,邊陲也許久未能看見磅礴傾瀉的銀色瀑布了。
“不告訴大家嗎？”有人問江常二人。
“不了，江如她不想。”江歲搖頭，又道：“她說死了就彆再惦記了，要遺忘她。”
小型儀式結束，各國首長紛紛離去，剩下江常二人陪著江如。
“江歲，你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嗎？”常尋似是想到什麼，沒忍住笑出了聲，“五個人了。”
“是啊，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江歲握著常尋的手，低聲說道。
於此同時，王宮外的百姓正因推出的瞬時移動技術而歡呼喜悅，人們大肆慶祝著，期待著江如的現身。
很突然的，人們似有所感地朝多林像地方向看去，人群安靜了。宮內宮外所有人像是被按住了暫停鍵，花草抖動，它們在哭泣。
哀傷被迷茫取代，歡笑再次遮蓋住這片刻的停頓。
人們歡呼著，高喊多林的名。
宮內往外走的各位首領則是在看到一同從銀湖出來的各位感到驚訝，而後打趣著朝議會廳的方向走去。
江歲常尋二人交握著手，沉默著在湖邊站了許久。
江歲轉頭對常尋笑著說：“好奇怪，我們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因為這裡漂亮吧。”常尋看著這宛若仙境的王宮，笑著回答。
江如呢。
被遺忘在了過去。
2099年，距離2100年隻差十五天，眼看“弑神計劃”卡在緊要關頭，人們正苦惱於如何進行下一步計劃時，危險悄然降臨。
荊棘叢林坍塌，人們再次回歸到地麵。
起處，人們並沒有發現叢林的不對。
看見鋼鐵上方抖動頻繁的花草，並不覺得奇怪，看向花草的目光裡帶著新奇。
直到整個叢林搖晃，道道裂紋出現在鋼鐵表麵，斷裂的鋼鐵、觸手自半空墜落，人們才發覺不對。
不知是誰發處了一聲尖叫，帶著濃濃的驚恐：“塌了！叢林要塌了！快！快上機甲！”
人群頓時亂作一團，手忙腳亂地爬上各自的機甲，胡亂飛在半空。運氣好的，登上機甲，躲開了墜落的鐵塊；運氣不好的，還沒登上機甲，就隨著斷裂的鋼鐵一道絕望的落入深淵，又或者飛至半空，被沉重的鋼鐵砸中、同其他躲避的機甲碰撞，冒出衝天的火光，再無蹤跡。
機甲落地，停在嶄新的廢墟之上。叢林還在坍塌，鐵塊落入鹿遺海，砸在地麵上，血流萬裡。
全地都是焦土，前朝房屋成了裝飾的破敗藝術。
住民們看著眼前的景象，久久無法回神。
“啊！”刺耳的尖叫在耳膜激蕩，同遠處的海一齊掀起巨浪。
尖叫、哭泣、爭執、怒吼，加上這座傾頹的國度，成了人們獻給大陸闊彆已久的見麵禮。
死亡、災禍、恐慌、驚惶控製著人，拉著世人陷入絕望境地。
就在這時，一聲破響從高空傳來。
兩道光抓住眾人的視線，是一隻藍閃蝶和一朵銀霧。
它們極速掠過人群，飛遍大陸的角角落落。不知從何處傳來幾聲輕響，一叢叢枝葉在乾涸土壤冒出頭，以勢如破竹之勢蔓延開來，無數鮮花枝葉盛放在廢墟之上。樹林竄向蒼穹，百花齊放。江河自乾涸裂隙奔騰，漫過嶙峋怪石延至天際。
這是獨屬於自然的色彩，是極具生命力的存在。
嘹亮的啼鳴響徹聖西亞大陸。
萬物複蘇。
時隔數百年，人們重回自然的懷抱。
這是江如送給聖西亞最後的禮物。
蝴蝶和花親吻大地，擁抱山林，翺翔於驕陽之下。
而後重重墜於深海。
不等人們慶幸歡呼，一團團沉重的陰雲逼近，刺眼灼人的光線暗淡下去，在人們驚恐的目光裡，吞噬了那顆太陽。
下一刻，海浪暴漲，試圖將整個大陸吞入腹中。
星際兩千一百年，聖西亞大陸進入逃亡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