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息地 蝴蝶標本
蝴蝶標本
很平常的一個晚上。
江如見到了一隻眼睛。
那是一隻瞳色全白的眼睛。
白瞳!
這是多林的眼睛。
江如驚醒，她回想著著夢中見到的那隻眼睛，隱隱覺得奇怪。那隻白瞳好似在發著光，瞳孔內映著浮動的山巒。可在這荊棘叢林裡沒有山。
江如點選螢幕的手一頓。
山？山是什麼？
當她的目光落在顯示屏上時，“很遺憾，沒有找到‘山’，以下是類似線索。”幾個大字映入眼簾，江如暗自歎了口氣，揮手拂去螢幕，轉身離開房間。
整整三日，江如駕駛機甲在叢林各處搜尋了遍，始終找不到自己要找的東西，顯示屏上跳出機甲能量不足的訊息，江如當機立斷，掉頭返回皇宮。
“你說你要找什麼？”聽到江如的話，江歲一愣。
“江歲，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看到聖西亞大陸，我指的是原來的大陸。”江如重複了一遍，語調急切。
“江如，我們無法離開這片叢林的。”江歲看著江如，好半晌，扯了一抹笑。
“我不出去，我就是想看看，看看，外麵
。”江如大步上前，“我保證，我就隻是看看。”
“你總是能讓我感到驚喜，江如。”江歲看向江如的眼裡，帶著意外還有複雜，“在穹頂。你得一直往上飛，直到你看見刺眼的亮光，在你眼球感受到灼熱後，你就到了你想去的地方了。我不建議你出機甲艙門，會曬傷的。”
“您去過？”江如聽著江歲的碎碎念，挑眉問道。
“沒去過。”江歲淡淡道。
“常尋去過？”江如又問。
“也沒去過。都沒去過。這是從荊棘叢林建成起，每位首長都要銘記於心的事情。原本大家都想應該不會有這麼一天，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江歲說著，掏出一把鑰匙遞給江如，“這是能去往目的地的機甲開關，一會兒我帶你去，內部設施和其他機甲一樣，都有定期檢查維護。大膽飛吧，江如殿下。”
江歲帶著江如來到機甲研究基地最頂層一間上有幾重防護鎖的房間，屋內空曠明亮，頂部數道燈光彙聚在一處，那是一架深褐色的橢圓形的機甲，機甲周圍綁著粗大的鐵鏈。
江歲按了一下牆上的某處機關。
隻見那橢圓形顫抖起來，兩道輕薄的薄片將橢圓自內而外割開，而後抖動著往兩側伸展。橢圓底部伸出六條細長的支乾，支撐著整座機甲。橢圓的一端出現了兩條極細的，觸角。
渾濁的外殼之下，是清澈耀眼的藍。
從外部看，機甲中部細長，兩側裝有巨大的薄而堅固的機翼，隨著江如在機甲上按了幾下，原本僵直不動的機翼以極為緩慢的速度上下擺動，一下又一下，颳起一陣風。這是一隻立於光亮下方有些失真的蝴蝶標本。而現在，在江如手中恢複了生機。
江歲退到一旁，按動牆上的開關，鐵鏈磕碰，沉悶的吱呀聲中，蝴蝶身上光點旋轉移動著，束縛著蝴蝶標本的枷鎖就此解開。翅膀越扇越快，蝴蝶緩緩升至半空，然後它輕晃身子，側身繞著這方空間向上飛舞。等到上方出口完全開啟的瞬間，蝴蝶振翅，徑直衝向天空。
抖動的機翼並不僵硬，反而十分柔順絲滑，就像風中揮舞的紗。整個機甲看上去更輕盈了。
江歲站在暗處，看著遠去的蝴蝶許久，突然開口：“她真的總能超出我的預知。”
“她生來就屬於天空。”得到訊息的常尋待機甲飛上空中後，來到江歲身邊輕聲說著：“會是她嗎？”
“那我們更要保護好她了，常尋殿下。”江歲沉沉吐了口氣。
各國首長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江如喚醒蝴蝶的事情，連忙趕到江歲這邊，滿臉複雜的看著江常二人，又擡頭看向極速飛翔的蝴蝶，努努嘴半天無話。
此時大陸眾人，聽到巨響後，紛紛擡頭看向聲源處，一隻巨大的通體閃著藍光的機甲破空而出，振翅高飛。它穿梭在荊棘叢林裡，輕盈有力，是這方暗沉天地最亮的色彩。
“好漂亮的機甲！”有人驚撥出聲。
“這陣仗，是常尋殿下嗎？”有人發出疑問。
“這機甲的形狀好獨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人們嘰嘰喳喳，吵成一片。
是的，這是荊棘叢林裡唯一的一隻蝴蝶。
“這小江如還真是，”格桑嚥了口唾沫，“無時無刻都能帶來驚喜。”
“真是出乎意料啊，想不到真的能破繭成蝶，我還以為它要積灰了。”另一位首長說。
“走吧各位，進去會客室等吧。”江歲看著眾人，微微一笑。
藍色蝴蝶衝破枷鎖後，很明顯它飛的更加歡快了。江如坐在駕駛艙內，先是繞著叢林飛了幾圈，而後按下操作檯上的按鈕，渦輪轉動，蝴蝶變換軌跡飛到多林像旁，繞著多林像盤旋而上，待蝴蝶飛到多林麵前，江如擡手，蝴蝶在半空頓了一下，在多林伸出的指尖棲息片刻。而後煽動著那雙藍翅緩緩上前，下一秒，和那雙白瞳輕輕貼合在一起。
全息螢幕上方清清楚楚的記錄著這一幕，所有人呆愣地看著，看著藍色蝴蝶吻上多林的眼睛。
蝴蝶沒有過多停留，稍稍退開身位，直衝雲霄。
全息螢幕隨著蝴蝶的離開也消失了。所有人都還沒從這震撼的短短一瞬中回過神來。
隻聽見有人在說話，語調拐了又拐：“坐在機甲裡的人，是江如殿下？！”
江如離開多林像繼續往上飛，約莫一個鐘頭後，坐在駕駛艙內的江如隱隱覺得空氣變暖，她按下左手前方的按鈕，降低艙內的溫度。又過了半個鐘頭，一道道耀眼的光刺破麵前的透明保護幛直射而來，江如下意識閉上眼，左手擡起在太陽xue處輕輕一敲，下一秒，一副遮光鏡出現在江如臉上。
越往上飛，光線越強，灼熱感更明顯。再在江如飛了半刻鐘後，她來到了叢林儘頭，也就是江歲說的穹頂。
江如從駕駛艙中走出，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一愣。
穹頂是一整塊空地，穹頂向上凸起的整個部分，是一隻同眼睛一般靈活轉動的巨大探頭。它監視著叢林外部的一切動靜。這隻眼睛可將模糊渺小的前朝陸地清晰的展現出來，角角落落，都逃不掉。穹頂四周除了透明罩外，沒有其他任何遮擋物。
江如頭頂一輪烈日，好似一擡手便可輕易觸碰到。刺眼灼熱的光線大剌剌的照在這空地，光線向下卻在距離不遠的某個地方返照回來，大片光線彙聚，形成了一處人間天堂。聚江如下艙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她的防護服內已濕了大半，不過此刻江如無法顧及，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
雖然這裡距離原來陸地非常遠，江如藉助全息螢幕將這片土地看的清清楚楚。
黑色。
除了背光處和一些下陷的地方能看到其他顏色外，
全是黑色。
原本澄澈潔淨的有著聖西亞琉璃之稱的鹿遺海上浮著無數發泡的不知名的屍體，海麵上一圈一圈到處漂著各色油光，海浪拍打，將腐爛之物推到岸邊，又越過它們吞下其他腐朽。浪花翻湧間，無數屍骸高高拋起，伴著浪花落回黑暗中，再難尋蹤跡。再看其他地方，被遺棄的房屋在根根粗壯結實的鋼筋下坍塌，淪為廢土的一員，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因著終日暴曬的緣故，原本的植被在強烈的光線和灼熱的溫度下枯萎，化為一地灰燼，它們蓋在地上，蓋在山頭，遮住了大陸最狼狽的一麵，也造就了大陸如今的破敗荒涼。又因為常年缺雨，湖泊顯露河床成為了貧瘠之地，大陸地麵寸寸乾裂，地表出現道道鴻溝，如疤痕般延至各處。你甚至肉眼明顯可見從地麵，從山上，從海麵上不斷向上蒸騰的熱氣。
這不是一個適合生存的地方。
這裡無法生存。
江如茫然地看著這空曠的四周，荊棘叢林將他們保護得很好，正如江歲所言，他們無法離開叢林。
如果哪天，叢林崩塌，他們又能去哪？能順利活下來嗎？好像不行。
江如擡手描繪著山川的形狀，眉頭緊鎖。
不一樣。
很不一樣。
和夢裡看見的山非常不一樣。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江如回頭正準備駕著蝴蝶往各處飛飛，她再次愣住了。
隻見停在一旁的蝴蝶舒展著雙翅，雙翅擺動間，帶著璀璨奪目的光，星星點點，好不絢爛。
陽光直射下，蝴蝶翅膀藍得發綠，藍得發紫。
眼前的畫麵過曝了。
烈日成了最佳打光燈。
細細密密的光點落在翅膀上，形成千萬道拉絲線條。
於是，光成了絲綢。
翅膀扇動，波光粼粼。
美得失焦。
美得失真。
這是荊棘叢林遲來的春日一角。
是大陸被摒棄遺忘的贈禮。
此時此刻，在陽光下，在荊棘叢林枝頭，這隻沉睡了將近百年的蝴蝶正真活了過來。
下一秒，蝴蝶在叢林上方，在驕陽之下，帶著耀眼的藍色，翩躚起舞。
聖西亞大陸依舊沉睡著，它會等來它的藍閃蝶嗎？
自那天之後，江如腦中又有了新的想法。
在研製新品種植株的時候，很突然的江如感到手腕內側傳來一陣劇痛。
“啪”的一聲，江如被疼的下意識鬆了手，器皿碰在操作檯上，隨即四分五裂。
江如擡手觀察半天，不見任何異常，可手腕處傳來的痛感又無比真實，她眉頭緊鎖，看著還在小幅度顫抖的手，決定暫停手中實驗，前往醫療處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得很快，各項良好的指標表明江如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為江如檢查的醫生問江如當時有什麼感受，有沒有受到其他影響。
“很突然的一下，震痛，手腕在那一瞬間無法用力，還有發麻的情況，像是電擊。”江如邊回想邊作答。
江歲常尋二人得知江如出事後下了會直奔醫療處，圍著江如仔細看了一圈。
幾人分析了一番問題所在處最後一致認為或許是操作檯顯示屏漏電導致。常尋帶人趕到花房裡裡外外檢查後，一切處於正常狀態。
醫生又建議江如做個精神力檢查，或許問題出在精神力上。
結果顯示一切正常。商討一番後，大家都建議江如暫時放下手中事物，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許是精神緊繃太久，導致精神力過載了。
江如休息一段時間後再次來到花房繼續之前被打斷的程序，發現再沒發生之前的情況後鬆了口氣繼續投身研究。
數日後。
江如卡在其中一項實驗上多日得不到理想的效果，想著出去透透氣找找靈感。來到銀湖邊，江如找了處地方躺下，感受著周圍圍繞的藤蔓散發的清香，隻覺身心舒暢。正在江如準備側身閉目養神時，微微闔上的眼倏然睜大，目光落在右手手肘窩上，在那裡，莫名多出了幾個紅點和大片的淤青。
江如仔細回想一番，這段時間並沒有注射營養針，也沒有因為操作不慎而出現磕碰的跡象。
所以，這痕跡又是從何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