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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淵 47節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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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會(完)

上首的談話雖不說驚世駭俗,但到底也超出了常人難以理解的範圍,下麵坐著幾位王爺齊皆噤聲,當作冇聽到一樣死死的盯著對麵的綵船。

很快,便輪到了六月樓的纖鳳出場,一身白衣,纖姿若柳,粉黛朱唇,還未演奏便惹得岸上一片叫好之聲。

平王看著有些遺憾,若是父皇選的是纖鳳,必會勝了那洛寧淵。

綵船上的下人搬出了胡琴放在纖鳳麵前,她雙手輕輕放在胡琴上,眼波流轉,朝官船這邊望來,唇角微翹,素手欲起。

可這曲聲隻起了一個音便陡然停了下來。

悠悠的簫聲自遠方的河麵上飄來,如山穀清泉,清冽悅耳;若高山寒梅,淡和香。無一絲婉轉纏綿,但卻極是沁人心脾。

纖鳳豔麗的麵容有瞬間的愕然,這簫聲的音域算不得極好,甚至還有些青澀稚嫩,可她卻再也難以將手挪動分毫。

這等以音控神之功,就算是門裏的長老也決計做不到。她抬眼朝簫聲傳來的方向看去,神情越發震驚。

整個淶河也因著這陡然出現的簫聲而沉寂了下來。

一艘小小的畫舫自遠方慢慢飄來,畫舫的案板上站著一位妙齡的少女,容顏清麗潤和,她手上持著一管碧綠的洞蕭,顯然便是吹奏之人。

同樣的白衣素裙,著在她身上,卻偏偏比綵船上的纖鳳多了幾分靈氣,雖是花魁之爭被這簫聲中斷,卻無人露出半點不悅。

這樣的少女,觀之便讓人心曠神怡。

隨著船坊慢慢劃近,除了宣和帝和寧淵外,船上的幾人望著畫舫之上那個半蹲著一甩一甩撥弄著船槳的老者,眼底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不為其他,隻因那蹲著劃船之人,竟然是百裏家主百裏正。

百裏正雖不入主朝堂,但在大寧王朝的地位卻是實打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現在他居然為人甘當船伕,說出去,別人恐怕都隻會當成一個笑話。不過,也正是因為識得百裏正的人極少,是以現在纔沒有引起騷亂。

百裏詢愣愣的看著劃近的船坊,猛地站起了身喃喃道:“那是我家老頭子?怎麽可能?”

葉韓望著畫舫裏隱約坐著的人影,手中的酒杯慢慢握緊開來。

這世上,若有人能讓百裏家的族長做到這種地步,除非是——隱山中人。

他能猜到,別人自然也不笨,宴席上坐著的林王和南王臉色明顯變得潮紅起來,甚至還隱隱現出了幾分激動,就連平王也死死的盯著畫舫中人,眼色微微變紅。

誰都知道,除卻青史古書上的諍言,在這天佑大陸上,有一句話就連無知婦孺都能朗朗上口。

得隱山之主者,得天下。

平王朝席上的幾個兄弟看了一眼,幾乎可以肯定隱山的人是為了他們而來,要不然怎麽會正好在他們齊聚的時候出現?他心中暗喜,席上堪為他對手的隻有封顯,但如今大寧諸位皇子以他為首,想必他的勝算要更大一些!

宣和帝看著慢慢劃近的畫舫,朝一旁的寧淵看了一眼,輕輕的轉起手上的扳指來。

簫聲儘,畫舫已經劃到了綵船和官船中央,吹簫的少女將手中的蕭別在身後,朝官船的方向抱了抱拳,神態裏全是爽朗:“聽聞洛家小姐在此賞樂,我家先生聞之欣然而來,剛纔一曲贈予小姐,望小姐相見。”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偏偏隻讓船上的人聽了個清楚。宣和帝眯著眼慢慢道:“洛小姐果然交遊廣闊,如今竟有人找上門來了,看來這地方還要增上幾個席位纔是。”

席下坐著的幾人神色愕然,這莫名出現的隱山中人找的居然是洛寧淵!他們轉頭朝案首的女子看去,寧淵懶洋洋的坐在木椅上,手裏抱著個酒罈,她伸出手抓起桌上的鳳凰麵具,搖晃了兩下淡淡道:“不見。”

聲音清冽,卻直直的落入了畫舫中的少女耳裏,那少女一愣,顯然極是錯愕:“洛小姐可是不知……”

“我說了,不見。”寧淵抬頭朝詢問的少女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茶色的眸子卻變得深沉冷冽起來。

封顯和封辛臉上都現出了幾許震驚,隱山中人相邀,這是何等的榮幸?洛寧淵居然直接拒絕,恐怕就算是大寧的天子也冇有這個膽色吧!

安四朝神情淡然的宣和帝看了一眼,暗道,今日的事還真是趕上了。

“莫西,回來吧。”清朗的聲音突然響起,船上的人精神一震,齊皆伸長了脖子朝船坊望去。隱山的人,可是稀罕得緊,要是錯過了,可真的就是過了這個村,冇有這個店了。

畫舫後麵的百裏正朝這些扯長了脖子的王爺瞥了一眼,暗自腹誹:有什麽可看的,不過是副人樣罷了。輸了半子棋,居然讓他這個老人家當船伕,現在的後生,一個比一個難纏!

他橫眉亂挑的樣子冇人看見,再說老人家多是健忘,估計他還真是忘了自己初見時那副好不了多少的窘態了。

“即是如此,我們回去吧。”莫西聽到身後的聲音,急忙轉了個身朝畫舫裏走去。紗簾掀開,一襲布衣現入眼前,散亂披在身後的頭髮,胡亂擺著的茶壺,橫臥案幾上的背影,完全不是眾人所想的一副謫仙模樣,甚至是——普通得有些過於匪夷所思了。

席上的幾位王爺收回瞭望著的眼神,相互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這副情景恐怕比隱山中人是為了洛寧淵而來更為失望錯愕吧。

畫舫慢慢遠離,不一會便消失不見,除了就近的兩艘船,冇有人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麽。

纖鳳朝河麵看了一眼,感覺心口沉悶,知是受了內傷,正欲收手入船,卻聽到耳邊驟響:“彈下去。”

清朗的聲音,和剛纔畫舫中人的一模一樣。她打了個寒顫,眼眸一閃將手重新放在了胡琴上。

綵船上的琴音慢慢飄散在淶河上,眾人緩緩回過了神來。

他們朝席上的宣和帝和寧淵看了一眼,沉下了心思。

隱山中人出現,求見的居然不是一國之主,反而是洛寧淵,難道隱山選擇的人並非是皇子,而是……這想法有些過於匪夷所思,幾個人驚疑的望了幾眼,都不約而同的轉頭朝綵船的方向看去。

纖鳳的一曲完畢,雖是仍有繞梁三日之功,但比之往常差了不少,就連河邊的尋常百姓也聽了出來,是以叫好聲反倒不如前幾個。

這是最後一個節目,綵船陷入了沉寂,不少百姓拿著手上的紙花去專門圍著的地方投放,不過半個時辰,結果就出來了。

奪得頭牌的竟是第一個出場的琳琅閣沫香,這次的花魁選得格外曲折,是以結束後淶河邊上的百姓便也散了開來。

花魁選定後,席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剛纔洛寧淵和宣和帝立的賭注曆曆在目,還真是想忘記都不容易。

南王看著坐於上首沉默的拿著酒罈的寧淵,皺了皺眉,這洛寧淵不會真的想要父皇把大寧江山拱手相讓吧。

封顯站起了身,朝寧淵拱了拱手:“洛小姐……”

宣和帝朝他擺擺手,微微一笑,轉過頭對著寧淵道:“大寧疆域遼闊,北至雲州,南到嶺南,東達浮河,西遠雪嶺,占天佑大陸二分之一,朕有此薄產將近二十餘年,想來不算寒酸,不知洛小姐收著覺得如何?”

林王嘴裏含的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他默默的抬手擦掉胸前的酒漬,撇眼看著隔壁坐著的南王手中的托盤都掉在了地上,頓覺寬慰起來,果然,不是他一個人被嚇住了,父皇若不是在開玩笑,就一定是被夢魘了。

他居然把大寧江山比作菜市場的豬肉論價顯擺,恐怕古往今來的帝王也隻是這麽一位了!

宣和帝瞧著靜默不語的寧淵,神情裏現過了幾許得色,不管你是誰……如今,朕纔是大寧的天子,這萬裏江山的真正掌控者。

寧淵把手中的麵具放在桌上,瞧了瞧已經見底的酒罈,惋惜的開口:“這酒釀得不錯,可惜太少了。”

平王一個瞪眼,臉都黑了,席上備的是他府上藏了十幾年的女兒紅,若不是今日來的是宣和帝,他纔不會擺出來。

“陛下。”寧淵抬起頭,神情莫測難辨,眼底有些嘲弄玩味:“五百年前,大寧即是天佑,天佑即是大寧。”

封淩寒傳下來的江山,現在隻餘一半,儘管山河錦繡,卻早已比不得當年風采。既無前人之威,也無後者之勢,如此夜郎自大,簡直可笑。

宣和帝眼底的厲色一閃而過,這樣的譏諷,是一個帝王最大的侮辱,可是他卻無法反駁,至少是無法對著麵前的人反駁。

萬裏江山一朝易,當年的大商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寧江山也比不過一杯清酒得我心意,陛下,我洛寧淵就用這江山和你做筆交易吧。”寧淵站起身朝船下走去,慢行幾步緩緩回過頭道:“我絕不介入天下之爭,儲位爭奪,但洛府的一切事由,我說了算。”

麵前的女子挑高了眉眼,頭微微昂著,聲音清冷無比,她淡漠的朝封辛和封顯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迴轉到宣和帝身上:“至於皇室中人……日後見我退避三舍。”

若不是宣和帝心心念念著她的婚事,她纔不會趟這趟渾水,提出這麽個要求來。

滿座俱驚,席上坐著的人看著洛寧淵轉頭便走,愣愣的說不出話來。皇室中人,不止是他們這些親王,甚至還包括……當今天子。

隻是一個玩笑般的賭注罷了,洛寧淵居然敢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要求。

“朕答應,隻要你不介入天下之爭,自此皇家人,皆退避三舍。”冷硬的聲音在案首上傳來,深沉威嚴,仿若約誓般篤定鄭重。

走到回梯處的女子冇有轉身,隻是背著身點了點頭算是迴應。

喧囂退去,船板上靜的落針可聞,幾位王爺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動都冇動。這樣的事,說出去都有些匪夷所思。

“今日之事,若是誰傳了出去,就算你們是朕的親子,也是死罪。”

“兒臣遵旨。”

宣和帝冷冷的朝席下逡巡了片刻,看著一起跪下的兒子拂了拂衣袖,淡淡道:“起來吧。”

他走到了船舷邊,朝下望去。

漆黑的馬車靜靜的等候在安靜的淶河邊上,白衣青年握著馬韁,站得筆直,背在肩上的鐵劍反射出冷冷的寒光。一旁蹲在地上的洛家丫頭和百裏家的小子扭打得正歡,青衫少帥緩緩的朝這邊迎來,眼底滿是釋懷和驚喜。

最後,他的眼神落在了那道明黃的背影上,步履不快不慢,就像這世上冇有任何事能讓她動顏一般。

如此這般之人,大寧五百年的曆史裏,唯有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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