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思俱是夢中事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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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晚愕然抬眼,她看見了一個跟之前不一樣的楚雲深。
眼下青黑一片,下巴的胡茬也似乎很久冇剃,整個人沉悶又消極,看起來彷彿一下老了幾十歲。
淡淡收回目光,她冇有回答那個問題,而是反問道:
“那你覺得什麼是愛呢?”
楚雲深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怔,眼神飄向窗外,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思索:
“我覺得,是想小時候看見喜歡的玩具一樣,想要將它留在身邊,給它換上最炫酷的外殼,去哪裡都帶著它。”
陸星晚聲音平靜:
“那你有冇有想過,她要得是什麼?你將自己覺得好的東西給她,覺得她留在自己身邊就是最好的選擇,那你這樣,愛得究竟是她,還是自己?”
楚雲深哽了哽,一時說不出話。
“你說不知道該怎麼放棄一個自己很愛的人,可這句話本就是矛盾的。你既然愛她,就該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是希望她過得好,能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將她綁在自己身邊,這樣愛的對象,不是她,而是自己。”
“楚雲深,有時候,放棄更是一種愛。”
楚雲深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眼淚終於忍不住砸下。
他想起她在段明軒身邊的明媚和放鬆,她在演講台上說“為自己而活”時的光芒,那些畫麵像鏡子,照出他曾經的偏執與自私。
“可……放棄真的太痛了。”
他聲音沙啞,帶著破碎的哽咽:
“整個人就像生了場大病,連呼吸都已經用儘所有力氣。”
陸星晚歎了口氣,將紙巾遞給楚雲深:
“痛是肯定的,可痛過後,就會是新生。”
“把她還給她的幸福,把你自己,還給自己吧。”
楚雲深離開了。
夕陽將他落寞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陸星晚看了一會,很快便收回目光。
一月後,婚禮在禮堂舉行。
璀璨的水晶燈在頭頂選擇,鮮花點綴的帷幔緩緩伸起,陸星晚身著人魚婚紗,裙襬上繡著細碎的珍珠,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美得讓人一時忘記了呼吸。
對麵簾子緩緩伸起,段明軒本該站在那兒,彎眉朝她笑。
可此刻,卻是空無一人。
陸星晚呼吸亂了幾分,不好的念頭還未壓下,就看見伴郎氣喘籲籲得跑來,西服下襬被血洇成深色;
“不好了,婚車在路上與輛逆行的小轎車相撞,明軒明軒被送去醫院搶救,生死不知!”
全身血液都彷彿在這刻凝固。
方纔還在耳邊迴響的祝福聲、笑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耳邊嗡嗡的鳴響,和心臟被狠狠攥住的劇痛。
她脫下高跟鞋,瘋了般不顧一切得往外衝。
“星晚!”
楚雲深在門口接住了衝住的她,一把將她揉進懷裡,語氣心疼又焦急:
“彆慌,我帶你去。”
車子以極快的速度朝醫院駛去,陸星晚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很快到了醫院。
她甩開楚雲深伸來攙扶的手,踉蹌得衝到手術門前。
醫生摘下口罩麵色沉重:
“病人心臟功能衰竭,除非有合適的供體捐獻者,否則迴天乏術”
“帶我去配型。”
陸星晚語氣急促,冇有絲毫猶豫得應下,她死死握著醫生的手,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病房內,桌上放著同意手術簽署書。
陸星晚趴在床前,將頭靠在段明軒的胸膛上,聽著他一下比一下緩慢的心跳,聲音放得很輕:
“明軒,你今後,一定要過得幸福,然後,忘了我吧。”
陸星晚離開了。
窗台上,放著那盆他們共同養育的薄荷,葉片在陽光下舒展著,還帶著清晨剛澆過的水珠,生機勃勃的模樣,與病房裡沉重的氛圍格格不入。
這盆薄荷,見證過他們的重新開始,見證過他們的甜蜜日常,也見證了她此刻無聲的訣彆。
麻醉注射進肌肉,陸星晚感受著意識一點點歸於虛無。
再睜眼時,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陸星晚茫然得從床上坐起,揉了揉沉痛的額頭。
這就是,天堂嗎?
怎麼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
門被推開,護士走近,將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交給陸星晚。
“和你同一時間,楚先生也配型成功了,他攔住大夫自己去做了移植手術,這張卡是他所有的積蓄,夠你下半輩子生活無憂,他希望你今後有資本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也讓我們告訴你,不要愧疚,不要難過,因為他這一生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過得好,這條命,就當他補償那五年了。”
“紙上有他想對你說的話。”
陸星晚抬手擦去眼淚,抖著手打開紙條。
一貫淩厲飄逸的筆觸:
“愛從來不是占有,而是放手,是成全,還有犧牲。“
“陸星晚,你教我的那課,我學會了。”
手無力垂落在身側。
陸星晚緩緩看向窗外,一個男孩意氣風發得玩著匕首,女孩才堪堪到他胸膛,跳起來伸手去搶,卻被男孩摁著頭壓下;
“乖,等你長大些再教你。”
“乖,等你大些再教你用槍。”
他的聲音與多年前楚雲深的漸漸重合,在腦海中一圈圈徘徊,無法散去。
直到兩人離去,陸星晚才麻木得收回視線。
她將頭埋進膝蓋,壓抑已久的哭聲終於衝破喉嚨。
段明軒出院後,二人在海邊重新舉辦看婚禮。
海風裹著鹹腥氣迎麵吹來。
鮮花簇擁的小道上,陸星晚提著裙襬款款走向段明軒。
手心相握的那刻,二人相視而笑。
他們知道,自此之後,他們抓住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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