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歲歲不相逢 離職
離職
說話時語氣波瀾不驚,聽不出什麼情緒,明明是問句,聽起來卻像陳述的口吻。
隻是那道極具壓迫感的目光直直穿透椅背,彷彿一把刀子貼在助理的脊背上,令他坐立不安。
助理如芒在背,不敢回頭,隻能顫顫巍巍地點頭回道:“是的。”
狹窄逼仄的車廂內,氣壓瞬間低了幾倍。
片刻的靜謐後,男人纔再次開口:“還有沒有說其他的。”
“這個”
倒是有說彆的,但他沒膽子說啊。
後座掃過來一道淩厲的眼神,聲音低沉冰冷,命令簡短:“說。”
無奈之下,助理隻好硬著頭皮實話實說:“池小姐還說,祝您和竺小姐——”
頓了頓,他擡眼偷瞄了一眼後視鏡。
擦拭潔淨的鏡片中,男人薄唇微抿,麵色平靜,看起來並沒有動怒的跡象。
助理心中稍稍鬆了口氣,大著膽子把剩下的話說完:
“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誰料話音剛落,鏡中男人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墨色的瞳孔宛如幽靜的深潭,凍徹人心。
他一言未發,逼人的威勢卻迅速從他身側蔓延至整個車廂。
明明冷氣開得很足,坐在前排的司機和助理額間卻都莫名冒冷汗。
尤其是司機師傅,心中直打鼓,甚至將轉向燈錯打成了雨刷器。
助理此刻隻恨不得打自己的嘴,收回最後一句話。
一陣更久的沉默後,謝千硯驀地扯了扯唇角,幽深的眸底晦暗不明,偏冷的嗓音陰惻惻往下沉:
“那還真是勞她費心了。”
說出的話彷彿是道謝,但語氣聽上去又似乎帶著一抹嘲諷。
“可不是嘛。”助理沒聽出老闆想表達什麼,隻好訕訕一笑,順著他說。
卻不料車廂內的氣壓越來越低了。
糟了,說錯話了。
助理如坐針氈一般抹了把冷汗,試圖找補:“謝總,我猜池小姐肯定是誤會了,要不我找人去跟池小姐解釋一下?”
解釋謝家並沒有和池家解除婚姻的想法,更沒有和竺家聯姻的意願。
更何況,謝家有謝千硯這尊手段雷厲風行的大佛,壓根不需要依靠聯姻的方式來維持所謂的合作關係,因為他一人便足擋十樁聯姻。
謝千硯垂下眼簾,漆黑的瞳孔掩在濃密的睫毛下,眼中的情緒看不清晰,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後背向後微傾,輕靠在座位上,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座椅旁的扶手。
敲擊聲一下一下地,在靜謐的車廂內顯得格外清晰。
幾秒後,他才淡漠開口,隻兩個字:“不必。”
她既不關心,又何必多做解釋。
助理直覺這樣做隻會加深兩人之間的誤會,心中想勸老闆追女孩子要放下架子,更何況老闆追的還是圈內有名的驕縱千金。
照這種方式追下去,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但他隻是個拿錢辦事的,沒資格教育老闆,隻好將話咽回到肚子裡。
車廂內再次恢複寂靜,原以為這個話題就這樣揭過時,謝千硯忽然道:“找人把她看上的包送過去,還有半數淨收。”
上一秒還在擔心老闆追妻之路漫漫的助理當場表情錯愕,險些驚掉下巴。
半數淨收?
那老闆相當於一分不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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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南霜也沒想到,當時她隻是為了氣竺子瑤,才隨口一說分提成的事。
雖然在收銀員的勸說下留下了電話和地址,但後腳出門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壓根沒想到收銀員和店鋪老闆竟然這麼信守承諾,當天下午就差人把贈品和分成支票送到她家裡了,還說是他們謝總交代的。
但謝家要和竺家訂婚了,池南霜也不想和謝家有過多的瓜葛,第一反應就是拒絕,順帶撇清她和謝家的關係。
送東西的小哥卻轉達了謝千硯的話:“雖然您和謝總的婚事暫時成不了,但謝池兩家世代交好,他不希望關係在你們這一輩就此終止。”
“更何況這本就是池小姐應得的。”
想來謝千硯早有預料她會拒絕,便提前交代了這一番話。
隻是“暫時”兩字,怎麼聽著那麼不對勁呢?
話已至此,池南霜也不再推脫,道過謝後收下了東西。
但當她看到禮品盒裡躺著一隻熟悉的奶白色包包時,池南霜不禁一愣。
這不就是她今天上午在店裡最先看上卻買不起的那隻包嗎?
不知道是店員的提議還是謝千硯的想法。
但無論是誰,最終下命令的都是後者。
池南霜心底不禁湧起一股暖意,對謝千硯的好感度也提升了一些。
但她沒想到更大的驚喜(嚇)在後麵。
她將包包放在一旁,拆開信封拿出裡麵的支票後,忍不住低撥出聲。
隻見底部赫然寫著“貳佰萬元整”。
倒不是沒見過這麼大的數額,隻是沒想到謝千硯這麼大方,這二百萬大概是刨去成本、設計工費、員工提成等亂七八糟的費用後,僅剩的利潤了吧。
沒想到這人這麼實在,她隻是推波助瀾了一下,他竟然把收益全給了自己。
不過轉念一想,這些錢在謝氏集團太子爺的眼裡,大概也是不值一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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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池南霜照常上班,隻是剛走進辦公室就察覺出異樣的氛圍。
她是會計部的,當初找工作時沒有靠家裡的關係,為免節外生枝,她刻意隱瞞了身世。
池南霜不耍大小姐脾氣的時候,還是很好相處的,入職不久就和大家打作一團,關係十分融洽,往常大家見了麵也都會互相打招呼。
然而今日,平日裡交好的同事卻見了她就躲。
尤其她帶的一個實習生,往日都親昵地叫她池姐,今天見了她卻欲言又止,最終隻留下一個擔憂的眼神,就匆匆走開了。
池南霜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不妙,但又沒人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直到十點鐘開會時,財務主管上來就陰陽了一陣:“某些人的精力可真是旺盛啊,一天打兩份工,怎麼的,公司發的工資滿足不了你們是吧?”
雖未指名道姓,說話時眼神卻一直落在池南霜的身上。
其他同事也有意無意向她這邊瞟去。
池南霜恍然,原來是知道了她做副業的事。
想必是週六那天的直播熱度太高,被領導看到了。
主管還在繼續輸出:“都是我平時脾氣太好,把你們一個個慣得不知天高地厚,毛都沒長齊就想去外麵飛啦?!”
呱噪的聲音喋喋不休,不斷衝擊著池南霜的耳朵,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不耐。
主管越罵越上頭,甚至直接指著池南霜,一副頤高氣指的樣子:“看來還是工作強度不夠大,還讓你們有空出去掙外”
但話未說完,就被一道清冷的女聲打斷了。
“你有話直說,弄什麼彎彎繞繞的。”
主管剩下的話儘數湮滅在池南霜森然的眼神中。
池南霜輕掀眼皮,冷漠地覷了對方一眼,習慣性居高臨下的姿態不禁讓在場的所有人心底發怵。
沒想到平時看著平易近人的漂亮同事,發起脾氣來竟是這般有威懾力。
主管也沒想到池南霜這麼直接,當場愣了愣。
但手下的員工都在看著她,不容她退縮,否則她顏麵何在?
她故作鎮定,拔高了音量:“沒錯,說的就是你!你承認了也好,大家正好有話挑明瞭說。”
池南霜目光直直對上主管,毫無怯意:“我的確做了副業,但我從未因為副業遲到或是早退過,也沒有因此影響工作質量。更何況勞動合同並沒有明確限製副業這一項,你憑什麼乾涉我的人身自由。”
有同事在底下竊竊私語:“說的有道理啊,咱們又不是事業單位,公司給的工資還低,再不讓做點副業該怎麼活啊。”
“可不是,我之前也有過擺攤的想法,隻是沒小池行動力這麼強罷了。”
“對呀,下班開滴滴的也有好多,這麼一棒子打死不合適吧。”
“主管可能覺得小池賺的比她多,心裡不平衡吧。”
“你們幾個小聲嘟囔什麼呢!”
聽見這邊的動靜,主管嗬斥道,底下的人忙低頭噤聲。
然後把頭轉到池南霜這邊,不耐煩地說:“你彆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警告你,不許再乾你那什麼破副業,給我好好上班!”
“哦,好。”池南霜像是把她的話聽進了心裡,點了點頭,沒再反駁。
見她這副乖順的態度,主管以為她的警告起了作用,麵色緩和了許多。
到底是個聰明人,和收入不穩定的副業相比,那肯定還是穩定的工作重要。
她也不希望關係鬨得太僵,正打算最後訓斥幾句,就結束這個話題時,池南霜卻忽然站起來,轉身向門外走去。
主管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愣,主管率先出聲問:“你乾什麼去?”
池南霜回過頭來,神情坦然:“去寫辭職書啊。”
“??”
主管疑惑。
池南霜麵色無辜地反問:“不是你說讓我彆乾副業嗎?”
五千和五萬,她還是拎得清的。
有反應快的同事“噗嗤”笑出聲:“原來上班纔是小池的副業。”
話落,會議室鬨堂大笑。
此時池南霜已經步履輕盈地走出了會議室,主管被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怒氣衝天咆哮著:“都給我閉嘴!”
花了半天時間走離職流程,到了傍晚池南霜才提著收納箱走出辦公樓。
出來前,她提前在網上打了車。
卻沒想到距離司機到達接車點還有一分鐘時,紙質收納箱的提手毫無征兆斷開了一側。
“嘩啦”一聲,收納箱裡麵的書本雜物灑落一地。
池南霜盯著紙箱斷得徹底的裂口看了兩秒,隻覺又氣又想笑。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池南霜輕歎了口氣,還好她心態樂觀。
一邊蹲下逐一將東西撿起放回,一邊在嘴上吐槽著:
“果然,人倒黴的時候連喝口水都塞牙縫。”
撿完這邊的加濕器,又像個小青蛙一樣蹲走著挪到另一邊撿玩具擺件。
卻沒想到在她剛要伸手去夠前麵的筆記本時,一隻修長白皙、骨感分明的手猝不及防闖入她的視野,在她之前先觸碰到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