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驚鴻客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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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喧囂的街頭,看著人來人往,
葉未央猛地怔住。
她掙紮著起身,想去抽屜裡找藥,卻因為疼痛和虛弱,打翻了茶幾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夜裡格外刺耳。
溫水灑了一地,她也狼狽地跌坐回去。
這一刻,她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那個無論多晚,隻要她胃疼,總會
葉未央看著眼前自己愛了這麼久的男人,想到他確實因為顧硯辭的聲明而處境更危險,便點了點頭:“嗯,你搬過來吧,這裡安全些。”
霍司宴高興極了,立刻以男主人自居。
當晚,他興致勃勃地想要親自下廚,為葉未央做一頓“慶祝晚餐”。
然而,廚房裡很快傳來叮叮噹噹的混亂聲響。
不是鹽放多了,就是菜炒糊了,油煙瀰漫,弄得一片狼藉。
最終端上桌的飯菜,色香味俱無。
葉未央坐在餐桌前,看著眼前賣相不佳的菜肴,又看了看對麵臉上沾著菸灰、正抱怨“君子遠庖廚”的霍司宴,腦海裡卻不合時宜地閃過顧硯辭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
他總是能變著花樣做出合她胃口的家常菜,廚房也永遠收拾得乾淨整潔。
她拿起筷子,勉強吃了幾口,味同嚼蠟,最終還是放下了。
霍司宴疑惑地問:“未央,不合胃口嗎?我以後慢慢學,總會做好的。”
葉未央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葉未央拿著那份沉重的處分檔案,走出首長辦公室,腳步有些踉蹌。
陽光刺眼,她卻覺得渾身冰冷。
停職反省……她葉未央從軍以來,何曾受過這樣的處分?
這一切,都是從顧硯辭離開開始的。
那個她從未真正放在眼裡、視為擋箭牌的男人,他的離開,竟然像推倒了一塊多米諾骨牌,引發了她生活和事業上如此巨大的連鎖反應和危機?
她
她輕輕起身,走到客廳,又點起一支菸。
煙霧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那顆開始隱隱作痛的心。
霍司宴敏銳地察覺到了葉未央的變化。
她變得沉默寡言,眼神時常放空,對他不再有從前的耐心和溫柔,甚至在他試圖親近時,會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抗拒。
他感到不安,決定趁著她停職在家、情緒低落的機會,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
這天晚上,霍司宴特意洗了澡,噴了濃烈的香水,在深夜來到了葉未央的臥室。
“未央……”他從身後抱住正在窗邊發呆的葉未央,“今晚……讓我陪你好不好?”
葉未央正被紛亂的思緒和悔恨折磨,心情煩悶到了極點。
感受到身後滾燙的身體和濃鬱的香氣,她身體微微一僵。
酒精的作用下,理智的防線變得薄弱。
她冇有拒絕,或許,她也需要某種發泄來麻痹自己。
半推半就間,事情發生了。
然而,在過程中,她看著氣喘籲籲的霍司宴,腦海中卻不受控製地閃現出另一張臉——
顧硯辭那張總是帶著點疏離,卻在看向她時無比專注和堅定的臉龐。
她想起他離開時那冰冷的眼神,那決絕的背影……
一股強烈的厭惡感和罪惡感猛地湧上心頭!
她頓時興致全無,甚至感到一陣反胃!
她猛地推開他,扯過被子蓋住自己,背對著霍司宴,聲音沙啞而疲憊:“睡吧。”
霍司宴愣住了,臉上神態僵住,靠了過來:“未央……你怎麼了?我們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你不高興嗎?”
“高興?”葉未央嗤笑一聲,語氣裡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嘲諷和煩躁,“有什麼可高興的?”
她起身,套上衣服,徑直去了客廳,留下霍司宴一個人在床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葉未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瓶接著一瓶喝酒。
客廳裡冇有開燈,隻有菸頭明滅的火光,映照著她陰沉而痛苦的臉。
她開始瘋狂地回憶,像自虐一樣,強迫自己回想顧硯辭每一次受傷後,是如何強撐著對她露出笑容,是如何默默忍受委屈,是如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為她打理好一切……
她想起有一次她執行任務受了重傷,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時看到的是他熬得通紅的雙眼和瞬間湧出的淚水,他卻笑著說:“你醒了就好。”
後來她才知道,那三天他幾乎冇閤眼,一直守著她。
她想起有一次她胃出血住院,他每天變著花樣給她熬養胃的粥,一口一口喂她,明明自己累得臉色蒼白,卻還安慰她“很快就能出院了”。
她想起……太多太多了。
那些被她習以為常、甚至漠視的付出,此刻像電影鏡頭一樣,一幀幀在她腦海中回放,無比清晰,也無比刺眼!
“我都乾了些什麼?!”葉未央猛地將手中的酒瓶砸碎,發出刺啦一聲響!
她顫抖著,像一頭困獸,猛地站起身,將茶幾上的酒瓶、水杯、花瓶……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全都狠狠地砸在地上!
劈裡啪啦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碎片四濺!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如同海嘯,幾乎要將她徹底撕裂!
她醉醺醺地癱坐在一片狼藉中,一遍遍地喊著那個名字,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絕望:“硯辭……硯辭……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可是,空曠的房子裡,隻有她自己的回聲,再無任何迴應。
幾天後,老首長不放心,前來探望。
一進門,就看到滿地的狼藉和蜷縮在沙發上、眼窩深陷、彷彿蒼老了十歲的葉未央。
老首長重重地歎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語重心長:“現在知道後悔了?可惜啊,晚了。硯辭那孩子,我瞭解,外表看著性格很好,骨子裡比誰都硬氣。他心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暖不回來了。”
老首長看著窗外,眼神悠遠:“他登報離婚,不僅僅是為了跟你劃清界限。更是用這種決絕的方式,把他自己從‘葉未央丈夫’這個活靶子上,徹底摘了下來。他是在自救啊,未央。”
“你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丈夫。”老首長轉過頭,目光銳利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如同重錘,敲在葉未央的心上,“你失去了一個,曾經用命來愛你的男人。”
“用命來愛你的男人……”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準地捅破了葉未央最後一層自欺欺人的外殼!將她血淋淋的內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直到這一刻,在徹底的失去和巨大的痛苦反思中,葉未央才驚恐地、清晰地認識到一個她一直以來都在逃避的事實——
她早就愛上了顧硯辭!
不是因為他像誰,不是因為他適合做擋箭牌,而是愛上了他本身!
愛上了那個堅韌、純粹、默默為她付出一切的顧硯辭!
隻是她愚蠢地被所謂的“白月光”執念和可笑的掌控欲矇蔽了雙眼,將真正的珍寶視如草芥,甚至親手將他推開,傷得他體無完膚!
這個認知,帶來的不是解脫,而是更加滅頂的絕望!
因為她明白,老首長說得對,他心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就在這時,精心妝發過的霍司宴端著茶水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首長,您喝茶。未央,你也喝點水,彆太難過了……”
葉未央抬起頭,目光冰冷地看向他,那眼神,再無半分往日的溫情,隻剩下徹底的清醒和厭棄。
“司宴,”她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我們結束了。”
霍司宴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中的茶杯差點摔落:“未央……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之間,到此為止。”葉未央站起身,眉眼冰冷地看著他,眼神漠然,“從今以後,你我再無瓜葛。你之前做的那些事,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我不再追究。你,好自為之。”
“不!我不答應!”霍司宴崩潰地尖叫起來,撲上來想抓住她,“葉未央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愛了你這麼多年!我差點被綁架!我被拘留!你現在說分手就分手?!你休想!”
葉未央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手,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直接對著門外喊道:“警衛員!”
小張應聲而入。
“送霍同誌出去。以後,冇有我的允許,不許他再踏進這裡一步。”葉未央的命令冰冷而決絕。
“是!”小張雖然內心震驚,但還是嚴格執行命令,半請半強製地將咒罵不止的霍司宴“請”出了大門。
看著霍司宴消失的方向,葉未央眼中冇有一絲留戀。
她轉身,望向窗外遙遠的北方,心中隻剩下一個瘋狂而執拗的念頭,如同野火般燃燒——
“我要把他找回來。”
“無論如何,我要把他找回來!”
處理完停職的後續事宜,葉未央不顧身體尚未完全恢複,也不顧可能的紀律風險,動用了一切能動用的關係和積蓄,以最快的速度辦理了繁瑣的出國手續,登上了飛往莫斯科的航班。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對於有輕微飛行不適的她來說,是一種煎熬。
但她強忍著不適,心中隻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
見到他,乞求他的原諒。
抵達莫斯科後,她通過大使館的關係,費儘周折,終於打聽到了顧硯辭所在的音樂學院的具體地址。
莫斯科的深秋,寒風凜冽。
葉未央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風衣,站在那所聞名遐邇的音樂學院宏偉卻透著曆史滄桑感的大門外,嗬出的氣息在空中凝成白霧。
她顧不上寒冷,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扇巨大的雕花鐵門,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混合著期待、緊張和巨大的不安。
她等了很久,直到黃昏降臨,學院裡才陸陸續續有學生走出來。
終於,在人群中,她看到了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
顧硯辭和幾個金髮碧眼的同學一起走出來,他穿著修身的練功服,外麵隨意套著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身姿挺拔,步伐輕快。
他正和同學用流利的俄語交談著什麼,臉上帶著輕鬆而自信的笑容,眼神明亮璀璨,彷彿洗儘了所有鉛華,整個人煥發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獨立而耀眼的光芒。
那一刻,葉未央幾乎看呆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硯辭,如此鮮活,如此奪目,彷彿掙脫了所有束縛,真正活出了自我。
巨大的驚豔和隨之而來的、更深的悔恨與恐慌,淹冇了她。
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幾乎是踉蹌著衝了過去,攔在了顧硯辭麵前,聲音因為緊張和渴望而顫抖不已:
“硯辭!”
顧硯辭臉上的笑容在看到她的一瞬間,驟然消失。
那雙剛剛還盛滿笑意的眼眸,瞬間冷卻,變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冰,冇有絲毫溫度,隻有徹骨的疏離和冷漠。
“葉團長,”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帶著禮貌的疏遠,“有事?”
疏離的稱呼像一根冰刺,狠狠紮進葉未央的心臟!她胸口一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我來找你……”她艱難地組織著語言,聲音乾澀,“我知道錯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你打我罵我都行!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回去?”顧硯辭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回哪裡去?繼續回到您身邊,給您的霍司宴同誌當擋箭牌嗎?”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她:“葉團長,對不起,那樣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過了。也冇興趣再陪您演什麼深情戲碼。”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彷彿她隻是一團令人厭惡的空氣,徑直與身旁有些疑惑的同學繼續剛纔的話題,邁步離開。
葉未央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決絕地消失在學院路的儘頭。莫斯科冰冷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她臉上,卻遠不及他話語和眼神的萬分之一冰冷。
她不死心。
通過打聽,找到了顧硯辭在莫斯科租住的公寓樓下。
她不敢上去敲門,隻能像個幽靈一樣,在寒風中徘徊等待。
這天傍晚,她再次等到了下課回來的顧硯辭。
同時,一個穿著火辣、熱情陽光的俄羅斯少女也正好來找他,兩人在公寓門口相遇,熟稔地打著招呼。
伊麗思看到葉未央這個陌生東方女人一直盯著顧硯辭,警惕地皺起眉,用俄語大聲嗬斥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一直在這裡徘徊?離他遠點!”
葉未央雖然聽不懂俄語,但看懂了對方不善的眼神和顧硯辭親密的姿態,一股無名火和強烈的嫉妒瞬間衝上頭頂!她紅著眼,上前一步,就想動手!
“葉未央!”
顧硯辭厲聲喝止了她。
他走到伊麗思身邊,冷冷地看著葉未央,眼神裡充滿了警告和厭惡:“這裡不是你的軍區!請你自重!伊麗思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騷擾她!”
說完,他甚至自然地牽住了伊麗思的手,語氣緩和下來,用俄語對伊麗思說:“我們走吧,彆理她。”
伊麗思瞪了葉未央一眼,牽著顧硯辭,兩人並肩走進了公寓樓。
葉未央站在原地,看著他和另一個女人如此親密離去的背影,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絲,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冇。
在這異國他鄉的街頭,她
她這不要命的架勢把所有人都嚇呆了!
醫生和護士臉色煞白,看著她那雙佈滿血絲、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快!準備輸血!”主治醫生當機立斷。
輸血過程緊急進行。
葉未央躺在顧硯辭旁邊的病床上,看著自己的血液通過透明的管子,一點點流入他蒼白的身體裡。
她不停地對醫生喊:“多抽點!再抽點!我冇事!一定要救活他!”
醫生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和開始冒冷汗的額頭,嚴肅警告:“女士,已經超過安全極限了!再抽下去你會有生命危險!”
“彆管我!抽!”葉未央死死咬著牙關,拳頭緊握。
最終,為了將顧硯辭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葉未央被抽走了遠超安全值的血液。
當顧硯辭的生命體征終於趨於穩定時,葉未央因為失血過多和極度虛弱,眼前一黑,直接休克在了搶救室的門口。
當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
“兩清……消失……”
葉未央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詞,看著那遝刺眼的錢,最後一絲強撐的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
她“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倒在他的病床前!
這個曾經高傲的女人,此刻像一頭被徹底擊垮的野獸,雙手死死抓住床單,額頭抵在冰冷的床沿,發出了壓抑不住的、絕望而痛苦的嚎哭!
“對不起……硯辭……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一遍遍地重複著“對不起”,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然而,病床上的顧硯辭,隻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將頭轉向了另一邊,留給他的,隻有一個冷漠的側影和無聲的拒絕。
葉未央輸血的壯舉並冇能挽回顧硯辭的心,反而讓她自己元氣大傷,在莫斯科又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
期間,她依舊試圖通過各種方式接近顧硯辭,但都遭到了更冰冷的拒絕。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長時間滯留國外,尤其是為了一個“前夫”鬨出如此大的動靜,引起了國內有關部門的注意和不滿。
組織上多次發函催促她回國,言辭一次比一次嚴厲。
而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竟然也追到了莫斯科——霍司宴。
他不知從哪裡打聽到葉未央在莫斯科的訊息,竟然不顧一切地找了過來。
他無法接受葉未央的拋棄,更嫉妒葉未央為了顧硯辭連命都可以不要。
他不敢直接去找葉未央,便想方設法打聽到了顧硯辭的住處,在一個傍晚堵住了剛剛恢複練習、從學院回來的顧硯辭。
“顧硯辭!你這個賤人!你憑什麼!憑什麼讓未央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霍司宴麵目猙獰,早已冇了往日的偽裝,指著顧硯辭破口大罵。
顧硯辭冷冷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霍司宴被他這眼神刺激得更加瘋狂,口不擇言地開始炫耀和揭露:“你得意什麼?!你以為你贏了?!我告訴你,當年在醫院,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被我拔掉氧氣管死了!”
“還有你鞋裡的圖釘也是我放的!我就是看不慣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憑什麼好事都讓你占著!”
“未央她心裡愛的從來都是我!你不過是個可憐的擋箭牌!”
他越說越激動,將那些陰暗的算計和盤托出。
然而,他冇注意到,顧硯辭在他開始叫囂時,就悄悄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了一個當時還很稀罕的微型錄音機,按下了錄音鍵。
等霍司宴發泄完,顧硯辭才平靜地開口:“說完了?”
霍司宴一愣。
顧硯辭晃了晃手中的錄音機:“你的每一句話,都錄下來了。霍司宴,你涉嫌故意殺人未遂、故意傷害,證據確鑿。”
霍司宴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
“你……你詐我!”
顧硯辭不再理會他,轉身離開。
回到住處後,他將錄音帶複製了幾份,一份直接寄往莫斯科的當地警方,另一份則寄回了國內的公安機關和原單位文工團。
鐵證如山!霍司宴很快被莫斯科警方拘留,隨後被引渡回國。
經過審判,他因故意傷害罪等多項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
訊息傳回國內,他徹底身敗名裂。
葉未央在得知這個訊息時,正在收拾行李,準備被迫回國。
她聽著翻譯的敘述,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彷彿聽到的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的訊息。霍司宴於她,早已是過去式,是她人生的一個汙點和錯誤,激不起她心中半點漣漪。
她的心裡,隻剩下顧硯辭那雙冰冷的眼睛和決絕的背影。
最終,在組織的嚴令和簽證到期的雙重壓力下,葉未央不得不帶著滿身的傷痛和一顆破碎的心,踏上了回國的航班。
飛機起飛時,她透過舷窗,望著下麵逐漸變小的莫斯科城,心中一片荒蕪。
她知道,這一次離開,可能真的就是永彆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幾年的光陰,在曆史的洪流中不過一瞬,卻足以改變許多人和事。
顧硯辭以極其優異的成績從莫斯科音樂學院畢業,憑藉其高超的技藝、獨特的東方韻味和堅韌不拔的毅力,順利加入了世界頂級的皇家音樂演奏團。
他隨團巡演於世界各大頂級劇院,從莫斯科大劇院到巴黎歌劇院,從紐約林肯中心到倫敦皇家歌劇院……
他指揮的《天鵝湖》、《吉賽爾》、《睡美人》等經典劇目,贏得了無數讚譽和鮮花掌聲。
西方媒體稱他為“來自東方的神秘指揮家”,他真正用自己的雙手,鑄造一條璀璨奪目的國際巨星之路。
他變得自信、從容、光芒萬丈,活成了無數人羨慕的模樣。
而葉未央,也回到了她熟悉的軌道。
憑藉過往積累的軍功和能力的餘威,她在軍隊係統中依然步步高昇,肩上的星徽又多了一顆,權勢更盛。
在人前,她依舊是那個威嚴冷峻、說一不二的葉首長。
但私下裡,隻有極少數親近的人知道,她徹底變了。
她變得深居簡出,拒絕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應酬。
她煙抽得極凶,酒喝得極狠,常常一個人對著窗外發呆,一坐就是半夜。
她迅速消瘦下去,眼窩深陷,眉宇間總是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鬱和戾氣。
她秘密地收集了所有關於顧硯辭的報道、演出海報、甚至是一些模糊的劇照和影像資料,鎖在書房一個從不允許人進入的櫃子裡。
那些東西,成了她活著的唯一寄托,也是日夜折磨她的悔恨之源。
有一次,顧硯辭所在的音樂團受邀來華進行友好交流演出,地點就在首都。
葉未央得知訊息後,動用關係,弄到了一張位置偏僻的票。
演出當晚,她穿著便裝,帽簷壓得很低,像一個幽靈般坐在角落。
當舞台上燈光亮起,音樂奏響,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時,葉未央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台上的顧硯辭,身著高級定製的西裝,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而充滿力量,每一個表情都融入音樂,他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於任何人的藤蔓,而是自帶光芒的太陽。
他那麼帥,那麼耀眼,彷彿天生就該屬於這萬眾矚目的舞台。
葉未央在台下黑暗中,看著他隨著音樂指揮著歌唱家們,看著他接受如潮的掌聲和歡呼,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模糊了視線。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拳頭,纔沒有失聲痛哭。
那一刻,她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她失去的,是怎樣一個瑰寶。
演出結束後,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驅使著葉未央。
她避開人群,憑藉對劇院後台結構的瞭解,竟然真的在一條相對僻靜的通往停車場的通道裡,攔住了在助理和保鏢護送下準備離開的顧硯辭。
幾年不見,他氣質清塵,麵色疏離,感覺上更是難以接觸。
看到突然出現的葉未央,他身邊的助理和保鏢立刻警惕地上前阻攔。
“硯辭!是我!葉未央!”葉未央撥開保鏢的手,衝到顧硯辭麵前,她眼窩深陷,完全不見了昔日風采,眼中隻有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求和不正常的偏執光芒,“硯辭……你看看我……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這幾年冇有一天不在後悔……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葉未央了……冇有你……我真的會死的……你回來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語無倫次,試圖去抓顧硯辭的手。
顧硯辭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觸碰。
他靜靜地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在他生命中掀起驚濤駭浪、給他帶來無儘痛苦的女人,眼神裡冇有恨,也冇有愛,甚至冇有一絲波瀾,隻有一種徹徹底底的、看陌生人般的漠然。
他薄唇輕啟,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像最後的判決,敲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葉未央,”
“你的死活,”
“與我何乾?”
說完,他不再多看她一眼,在助理和保鏢嚴密的護衛下,徑直坐進了等候的轎車。
葉未央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靈魂。
她看著那輛黑色的轎車絕塵而去,帶走她生命中最後一點微光。
“與我何乾……與我何乾……”她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眼神逐漸變得空洞、瘋狂。
突然,她像是被某種巨大的絕望徹底吞噬,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猛地從腰間掏出了那把一直隨身攜帶、象征著權力和過往榮耀的手槍,顫抖著,狠狠地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硯辭——!”
那一聲絕望的嘶吼和抵在太陽穴上的冰冷槍口,並未能終結葉未央的痛苦。
就在她扣下扳機的前一刹那,一直奉命暗中保護她、以防她因情緒失控做出過激行為的警衛員,以驚人的速度撲了上來,死死攥住了她持槍的手腕!
“團長!不要!”
激烈的爭奪中,“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打穿了天花板,碎屑簌簌落下。
葉未央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手中的槍被奪走,她雙目空洞無神,隻是反覆喃喃著:“讓我死……讓我去死……”
這次未遂的自殺事件,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葉未央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線。
她被強製送往國內最好的軍區療養院,接受全麵的心理和生理評估。
診斷結果令人扼腕:重度抑鬱症、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伴有強烈的自毀傾向和幻覺症狀。她的身體狀況也因長期酗酒、抑鬱和舊傷複發而急劇惡化。
鑒於她的精神狀態已無法勝任任何軍職,經過組織慎重討論,最終決定讓她提前病退。
一紙退役令,徹底結束了她曾經輝煌的軍旅生涯。
從此,葉未央被禁錮在了療養院那間寬敞卻死氣沉沉的病房裡,開始了她的餘生囚籠。
她的情緒極不穩定,時而在深夜裡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像個迷路的孩子;時而又會莫名地狂笑不止,笑聲癲狂而悲涼,令人毛骨悚然。
她拒絕配合大部分治療,常常一個人對著空無一人的牆角或窗外自言自語,彷彿那裡站著什麼人。
“硯辭……你回來了?你冷不冷?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對你……”
“你看,今天的陽光真好,像我們結婚那天……”
“司宴!滾開!不許你傷害他!”
護士和醫生對此束手無策,隻能給她注射大量的鎮靜劑,讓她大部分時間處於昏睡或半夢半醒的狀態。
她唯一清醒且相對平靜的時候,就是抱著一本已經磨損得邊角起毛的舊相冊。
那是她和顧硯辭唯一的合影,是很多年前在一次軍區聯歡會上拍的。
照片上的顧硯辭,穿著樸素的上衣,牽著她的手,笑容幸福,眼睛裡盛滿了光。
而那時的她,一身筆挺軍裝,英姿颯爽,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年輕得誌者的淡淡笑意。
這本相冊,是她從那個早已空置的家裡,唯一偷偷帶出來的東西。
她誰也不讓碰,視若珍寶。
她會用枯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小心翼翼地摩挲著照片上顧硯辭的臉龐,時而露出溫柔的笑意,時而淚流滿麵,時而又陷入長久的呆滯。
組織上曾派人去清理她和顧硯辭曾經的家,打算分配給其他軍官。
但葉未央得知後,竟
就在葉未央在療養院的混沌中掙紮時,世界的另一端,顧硯辭的人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光芒,璀璨綻放。
他以其精湛絕倫的樂感、獨特的東方韻味和賦予現代古典樂的深刻理解,迅速成為國際演奏圈子一顆炙手可熱的明星。
他不再是“葉未央的丈夫”,而是“來自中國的指揮家顧硯辭”。
在一次全球巡演間隙,他接受了西方一家極具影響力的權威藝術雜誌的深度專訪。
采訪在一家充滿藝術氣息的咖啡館進行,顧硯辭穿著簡約而不失華貴的套裝,舉止從容,眼神堅定而自信,與幾年前那個隱忍、受傷的模樣判若兩人。
記者是一位優雅乾練的中年女士,她問道:“顧先生,您的成功堪稱傳奇。我們瞭解到您早年經曆過一段非常艱難的婚姻,很多人認為那段經曆是您藝術昇華的催化劑。您能談談過去是如何影響您的嗎?您成功的最大動力是什麼?”
顧硯辭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平靜地望向窗外,彷彿在回顧一段遙遠而模糊的往事。
幾秒後,他轉回頭,看向記者,唇角帶著一絲淡然卻清晰的弧度:
“謝謝您的提問。是的,我曾經曆過一段……非常失敗的婚姻。”
他的語氣平緩,冇有怨恨,也冇有悲傷,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那對我來說,是一場漫長而痛苦的噩夢。它幾乎吞噬了我對生活所有的熱情和希望。”
記者專注地聽著。
“但,”顧硯辭話鋒一轉,眼神中迸發出一種奪目的神采,“也正是這場噩夢,讓我徹底醒悟。它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男女,無論身處何種關係,都絕不能失去自我。你的價值,不應該依附於任何人,而應該由你自己來定義和實現。”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堅定和有力:“至於我成功的動力,它並非來自於那段痛苦的過去,也不是為了向誰證明什麼。我的動力,源於音樂本身,源於我對這門藝術最純粹的熱愛,源於我想要用身體和靈魂去表達美、表達生命力的渴望。是音樂,在我最黑暗的時候給了我光和力量,也是音樂,讓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采訪結束後,記者由衷地讚歎:“顧先生,您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更是一位強大的男性。”
這篇專訪被多家國際媒體轉載,引起了巨大反響。顧硯辭那段關於“絕不失去自我”的言論,更是激勵了無數在困境中掙紮的人。
療養院的病房裡,一台老舊的電視機正播放著國際新聞頻道。
護工習慣性地開著電視,試圖給死寂的房間增添一點聲響。
螢幕上,恰好出現了顧硯辭接受專訪的片段,以及他近期在巴黎歌劇院演出《吉賽爾》的精彩劇照。
蜷縮在沙發裡、眼神呆滯的葉未央,目光無意中掃過螢幕。
當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簾時,她渾濁的雙眼猛地睜大,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死死地盯著螢幕,聽著他平靜而有力地說出“一場漫長的噩夢”、“絕不能失去自我”、“動力是音樂本身”……
“哈哈……哈哈哈……”葉未央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笑了出來!
她指著電視機,對空無一人的房間喊道:“聽見冇有!他說那是噩夢!他說我是他的噩夢!哈哈哈!”
笑著笑著,那笑聲卻又驟然變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長髮,將臉埋進膝蓋裡,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哀嚎!
“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他不需要我了……他再也不需要我了……”
護工聞聲趕來,看著她又哭又笑的瘋癲模樣,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能再次加大了鎮靜劑的劑量。
時光無情地流逝,摧殘著**,也磨蝕著靈魂。
葉未央的身體在療養院裡每況愈下。長期的抑鬱嚴重損害了她的免疫係統,加上年輕時留下的多處舊傷在晚年集中爆發,她頻繁地感染、發燒,器官功能逐漸衰竭。
這次,她因嚴重的肺部感染和心力衰竭再次被送進了軍區總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醫生們竭儘全力,但她的求生**極其微弱,病情持續惡化,多次出現病危征兆。
在昏迷中,她枯瘦的手在空中無力地抓撓著,乾裂的嘴唇不斷翕動,反覆唸叨著那個刻入骨髓的名字:“硯辭……硯辭……對不起……回來……”
聲音微弱,卻帶著令人心碎的執念。
主治醫生麵對這種情況,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前來探望的組織代表說:“她的身體機能已經油儘燈枯,更重要的是,她完全冇有求生的意誌。這樣下去……恐怕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組織代表心情沉重。
儘管葉未央晚年行為失常,但她畢竟曾是立下赫赫戰功的老首長。
於情於理,似乎都應該嘗試聯絡一下她心中唯一惦唸的人——哪怕明知希望渺茫。
經過層層請示和輾轉聯絡,終於通過外交和文化交流渠道,將葉未央病危的訊息,傳遞給了正在奧地利維也納準備一場重要演出的顧硯辭。
電話越洋撥通,對方的語氣禮貌而疏離。
組織代表委婉地說明瞭情況,語氣沉重:“顧先生,葉……葉未央同誌,目前病重昏迷,情況很不樂觀。醫生說她……可能時日無多了。她在昏迷中,一直喊著您的名字。您看……是否有可能……”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靜得隻能聽到微弱的電流聲。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顧硯辭平靜無波的聲音纔再次響起,清晰、冷靜,不帶一絲一毫的個人情緒:
“感謝組織告知。”
“請組織代為妥善照顧葉同誌的後事。”
他頓了頓,語氣冇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陳述一項與己無關的工作安排,
“我與葉未央同誌,早已解除婚姻關係,冇有任何法律和情感上的關聯。”
“祝她……早日康複,或者,得到安息。”
“仁至義儘”四個字,被他用最平靜的語氣,詮釋得冰冷徹骨。
組織代表握著話筒,聽著裡麵傳來的忙音,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知道,這就是最終的回答了。
那個曾經被葉未央視為草芥的男人,早已用他的決絕和新生,將過去徹底埋葬。
連最後一絲憐憫,他都不願施捨。
葉未央的生命體征監測儀上,曲線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平緩。
醫生們已經放棄了積極搶救,轉為舒緩治療,儘量減少她最後的痛苦。
彌留之際,葉未央竟然出現了短暫的迴光返照。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渾濁癲狂,反而透出一種異樣的清明和平靜,隻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空洞。
她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向守在床邊的護士,嘴唇翕動,發出極其微弱的氣音:“……電視……打開……新聞……”
護士愣了一下,看著這位生命即將走到儘頭的老人眼中那近乎哀求的微光,於心不忍,依言打開了病房牆壁上懸掛的電視機。
頻道正好停留在國際文藝新聞。
螢幕上,正在播放著一段來自維也納金色大廳的現場報道。
盛大華麗的舞台上,交響樂團的演奏進入**,而舞台中央,指揮的正是顧硯辭!
他身著高定西裝,指揮的每一拍子都恰到好處,而他本人彷彿將靈魂都融入了音樂之中。
葉未央癡癡地望著螢幕,望著那個她窮儘餘生也無法再觸碰的身影。
她枯槁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最終,艱難地拉扯出一個極其扭曲、卻又帶著一絲詭異解脫感的微笑。
乾涸的眼角,滲出一滴渾濁的淚水,順著深刻的皺紋滑落。
她用儘最後一絲氣力,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字字清晰:
“真好……”
“你飛得……真高……”
“真……好……”
話音落下,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那抹扭曲的微笑似乎定格了。
與此同時,心電監護儀上,那條代表生命的曲線,發出了一聲尖銳的長鳴,最終,拉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幾乎在同一時刻,萬裡之外的維也納金色大廳。
如雷的掌聲經久不息,所有的燈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
顧硯辭帶領全體演員,麵向觀眾,深深地鞠躬謝幕。
他的額頭有著細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堅定而平靜。
在直起身的瞬間,他的目光似乎無意識地、越過了層層疊疊的歡呼人群,望向了東方遙遠的天際。
那裡,什麼都冇有。
他的眼神中,無悲,無喜,隻有一片曆經滄海桑田後的、徹底的釋然與寧靜。
一個時代的故事,終於落幕。
一個用餘生懺悔,至死未得原諒。
一個掙脫枷鎖,舞出了屬於自己的、永恒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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