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巴魯的貓 第71章 夢境賜福
在普通人眼中,它或許隻是一塊巨大、奇特、散發著冰冷壓迫感的“隕石”。但在司通眼中,這塊黝黑巨物的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它最深層的記憶裡!
那扭曲的形狀——分明是飛船裝甲或大型結構件在劇烈爆炸衝擊和大氣層摩擦撕裂後的典型殘骸形態!那黝黑深邃的基底——是醜山族飛船普遍使用的、摻入了特殊吸波和抗輻射材料的“黯星合金”特有的色澤!那凝固的熔流紋路——是高溫等離子體燒蝕留下的獨特“疤痕”,那些金色和銀色的紋路,正是不同成分合金在極端溫度下分異熔融再凝固的結果!
尤其是當司通的目光掃過金屬表麵幾處相對平坦的區域時,它的瞳孔驟然縮緊!那裡,雖然被熔融物覆蓋了大半,但依舊殘留著一些極其細微、卻異常規整的幾何刻痕!那絕非天然形成!那是醜山族工程器械上特有的、用於定位、能量傳導或者結構加強的矩陣刻槽!
一股極其微弱,但異常熟悉的能量波動,如同無形的毒蛇,正絲絲縷縷地從那塊黝黑的金屬中散發出來。那是一種低頻的、帶著某種生物活性和神經乾擾特質的輻射。這波動微弱到普通人甚至靈敏的儀器都難以察覺,但對於曾經無數次與醜山族交鋒、對其科技特征刻骨銘心的司通來說,這波動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般刺眼!這是醜山族生物科技的核心特征之一——用於啟用和維持其生物機械單元、以及散佈神經孢子的基礎能量場!
司通感到胃部一陣翻江倒海般的惡心!憤怒的火焰在它冰冷的胸腔裡熊熊燃燒!就是這東西!就是這來自仇敵的、肮臟的、腐朽的殘骸,散發著毒害精神的輻射,被愚昧地供奉在這裡!它鋒利的爪子深深摳進身下冰冷的岩石縫隙裡,強忍著撲上去用牙齒將其撕碎的衝動。它必須忍耐!靈能的枯竭讓它脆弱不堪,此刻暴露,無異於自尋死路。它隻能伏在那裡,金色的瞳孔如同燃燒的黃金,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視著那塊罪惡的金屬,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感應著那令人作嘔的輻射波動。
烏洛蘭長老帶領眾人,對著祭壇上的“星鐵”恭敬地行了大禮。他口中念念有詞,用古老的月氏語吟誦著頌神的禱文。張騫和甘父也入鄉隨俗,鄭重地躬身行禮。禮畢,烏洛蘭長老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種分享至寶的驕傲與虔誠,對張騫道:“張使者,看吧!這就是天神賜予我月氏人的聖物——星鐵!它承載著星辰的意誌,是我部族立足西方的根基!”
張騫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黝黑的“星鐵”上,眼中充滿了驚歎、探究和難以抑製的激動。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幾步,試圖看得更清楚些。那金屬的質感,那奇異的紋路,那隱隱散發出的、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都強烈地衝擊著他的認知。這絕非世間凡鐵!這絕對是來自天外的神物!
“長老,”張騫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此物…此神物降臨時的異象,當真如您之前所言,驚天動地?”
“千真萬確!”烏洛蘭長老用力點頭,眼中再次浮現出對那恐怖景象的敬畏,“金光撕裂長夜,轟鳴震碎山巒,烈焰焚天三日!若非天神意誌,凡間何物能有如此威能?”
“那…那夢境賜福之說?”甘父也忍不住追問。
“亦是千真萬確!”長老的語氣斬釘截鐵,“部族中最勇敢虔誠的戰士,在星鐵前冥想,常能得見‘星穹巨牛’的神駿姿態!感受到磅礴無匹的力量湧入身軀!那是天神對我們守護聖物的恩賜!”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騫和甘父,帶著一絲意味深長,“張使者,你們漢家天子,派遣你等不遠萬裡,深入這蠻荒西域,想必不僅僅是為了尋找盟友對抗匈奴吧?是否…也是為了追尋這天地間的異象之源?”
山風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了。祭壇上的氣氛變得凝重而微妙。烏洛蘭長老睿智而洞察的目光,彷彿穿透了張騫一路的艱辛和掩飾,直指他內心最深處的使命。
張騫的身體猛地一僵。他迎上烏洛蘭長老的目光,在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睛注視下,所有的外交辭令和掩飾都顯得蒼白無力。一股巨大的壓力攫住了他。是繼續用聯合抗匈的托詞搪塞,還是坦誠相告?他想起未央宮前陛下的殷切囑托,想起欽天監官員們麵對詭異天象時惶恐不安的臉,想起自己肩負的、關乎國運的重任。他知道,此刻,坦誠或許是獲取更多關於這“星鐵”資訊的唯一鑰匙。
他深吸了一口清冽而冰冷的山風,彷彿要將胸中的猶豫和顧慮全部壓下去。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長老明鑒。”張騫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彷彿有千鈞之重,“實不相瞞,我主大漢天子,雄才大略,承天命禦宇內。然近年來,天象屢顯異常,令朝野震動,天子寢食難安。”
他的目光投向祭壇上那塊黝黑的“星鐵”,眼神複雜難明。
“先是,長庚星(金星)光芒大盛,白晝可見,其色赤紅,形如血刃,懸於中天,旬日不散!欽天監言,此為‘兵主’之象,主大兵大凶!”
“繼而,有彗星貫空,其芒如帚,橫掃紫微帝垣!尾跡經旬月方散!史冊所載,此乃除舊布新、天下動蕩之兆!”
“最令人憂懼者,”張騫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顫抖,彷彿那詭異的天象此刻就在眼前重現,“是五星連珠!金、木、水、火、土,五曜齊聚於東方青龍七宿之域,其光熾烈,輝映夜空,持續近月!五星如此迫近,光芒相侵,亙古罕見!欽天監眾官驚懼,言此象極凶,恐非人間兵禍所能涵蓋,或關天傾地覆之變!”
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在平複翻湧的心緒,也像是在積蓄勇氣說出那個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山風嗚咽著掠過祭壇,捲起細微的沙塵。
“我主聖心憂慮,夜不能寐。”張騫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痛的壓抑,“陛下言道,天象示警,屢降災異,恐非尋常。五星迫近,光芒相侵,其兆不祥,或非僅主中原刀兵,更恐……更恐有域外妖氛,侵擾天綱!”他終於說出了那個禁忌般的猜測,“陛下憂慮,此等異象,或為天外之變!或有……或有‘星隕’之力,乾擾乾坤!”
“星隕?!”烏洛蘭長老和周圍的月氏人同時發出低低的驚呼,目光齊刷刷地再次聚焦在祭壇中央那塊黝黑的金屬上!漢家天子的憂慮,竟然與墜落在他們這裡的“星鐵”如此契合!
張騫的目光也再次落在那塊“星鐵”上,眼神變得無比熾熱和迫切:“正是!陛下命我西行,聯絡月氏共抗匈奴,此為明旨。然,陛下亦有密旨!”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交付性命的鄭重,“命我務必留心西域乃至更西之地,可有天降異物?可有地湧奇泉?可有山崩顯露異礦?凡一切不合常理、疑似天外來客之痕跡,務必詳查其狀,記錄其地,探明其由!此物,”他抬手指向祭壇上的“星鐵”,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此神物自九天墜落,引發天地劇變,形態奇異,力量莫測,正是陛下密旨所尋之‘星隕’!或許……或許正是解開我大漢境內諸多天變異象之謎的關鍵所在!”
轟!
張騫的話,每一個字都如同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擊在司通的耳膜和心臟上!
長庚晝現,赤紅如血刃!
彗星貫空,芒掃紫微垣!
五星連珠,迫近相侵!
這些描述,在司通被靈能枯竭和漫長時光磨損得有些模糊的記憶深處,瞬間激起了滔天巨浪!這哪裡是什麼虛無縹緲的天象示警?這分明是……這分明是星際級彆的能量擾動!是強大能量源爆發或者大型空間跳躍引擎啟動時,在行星磁層和高層大氣中引發的劇烈能量湍流和粒子風暴!是不同頻率、不同強度的能量輻射在行星磁場中激蕩、乾涉、最終在可見光波段呈現出的詭異光影!
那赤紅的長庚星?可能是某種高能粒子流轟擊電離層產生的、被行星磁場偏轉後聚焦的極光畸變!
那橫掃紫微的彗星?更像是大型星艦強行突破行星防禦力場或者進行超空間跳躍時,引擎尾流擾動了行星磁鞘和磁層頂,產生的、被陽光照亮的巨大等離子體噴流!
那迫近相侵的五星連珠?更是拙劣的誤解!那極有可能是數艘醜山族的大型星艦,利用某種空間折疊或者隱匿技術,強行突入太陽係內層軌道,在進行軌道集結或者能量充能時,其巨大的艦體和引擎散逸的能量場,在特定角度和大氣條件下,被地麵觀測者誤認為是靠得極近的五顆行星!它們在夜空中“光芒相侵”,正是其強大護盾和引擎能量相互乾涉、能量溢散的表現!
域外妖氛!侵擾天綱!
漢家天子的直覺,竟如此驚人地接近了部分真相!他恐懼的“天變”,並非虛無的天意,而是實實在在的、來自星際的、醜山族殘餘力量活動引發的致命能量擾動!他苦苦追尋的“星隕”真相,此刻就冰冷地躺在這祭壇之上——一塊散發著神經毒害輻射的醜山族飛船殘骸!
而張騫,這個堅韌不拔的漢使,他萬裡跋涉的終極目標,竟然是為了確認這致命的威脅!
巨大的諷刺和冰冷的絕望,如同最寒冷的冰水,瞬間淹沒了司通。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不僅僅是身體的枯竭,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它守護著,它戰鬥著,它犧牲著,試圖抹去這些來自星空的災難痕跡,試圖保護這顆星球上懵懂的生命。然而,人類的帝王,卻因為無法理解這些“天變”的本質,反而主動地、孜孜不倦地追尋著這些災難的源頭,試圖靠近,試圖理解,甚至可能……試圖利用!
人類啊,你們恐懼著未知的星空災禍,卻不知自己追尋的“答案”,正是那災禍本身!如同撲火的飛蛾,渴望著光明的溫暖,卻不知那光芒的核心是焚身的烈焰!
司通的身體僵硬得如同祭壇上的岩石。它甚至能感覺到那黝黑“星鐵”散發出的微弱輻射,如同冰冷的毒蛇,正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試圖滲透它枯竭的身體。它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那塊在高原陽光下閃爍著詭異金屬光澤的醜山族殘骸,也倒映著張騫臉上那種混合著發現“答案”的激動和對未知力量的敬畏神情。一種深沉的、近乎悲愴的無力感,沉重地壓在它的心頭,讓它幾乎喘不過氣。它鋒利的爪尖,無意識地深深摳進了身下冰冷的岩石,碎石粉末簌簌落下,卻無法宣泄它內心萬分之一的重壓。
祭壇上的氣氛變得有些異樣。張騫坦誠了密旨,點明瞭“星鐵”就是目標,這反而讓烏洛蘭長老和周圍的月氏人神情變得微妙起來。最初的驚訝過後,一種本能的警惕和守護之意在他們眼中升起。這“星鐵”是他們月氏人的聖物,是部族立足西方的根基,豈容外人覬覦?
烏洛蘭長老臉上的莊重和分享的熱情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審視。他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沉穩和疏離:“原來如此。漢家天子,果然心係寰宇。這‘星鐵’確為天降神物,是我月氏人的聖物。它的力量,隻為庇佑它的子民而存在。”這話語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東西可以看,但想拿走或者深入探究?不行。
張騫何等敏銳,立刻聽出了長老的弦外之音。他壓下心中的激動,連忙再次躬身,語氣誠懇無比:“長老誤會了!天子絕無覬覦貴部聖物之意!陛下所求,唯‘知’而已!知曉這‘星隕’從何而來?知曉它為何會引發天地異象?知曉它對這方天地是福是禍?若能得長老允準,讓我等就近觀察,記錄其形態特征,描繪其圖樣紋路,帶回去供天子及博學之士參詳,或許能解陛下心頭之惑,亦能明示天心,消弭災異。此乃利國利民,亦是對貴部毫無損害之事啊!”
他的話語情真意切,帶著為國為民的赤誠。甘父也在一旁幫腔:“是啊,長老!我們隻需看看,畫下來,絕不動聖物分毫!若能因此參透天機,化解災厄,對大漢是福,對天下蒼生是福,對月氏,亦是結下一份天大的善緣啊!”
烏洛蘭長老沉默著,目光在張騫誠懇的臉上和祭壇中央的“星鐵”之間遊移。山風吹動他花白的須發,氣氛有些凝滯。周圍的月氏武士們,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司通伏在冰冷的岩石上,冷眼旁觀著這場交涉。張騫的懇求在它聽來無比諷刺。瞭解?記錄?參詳?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麵對什麼!那東西散發的神經輻射,哪怕隻是靠近觀察,對普通人的心智都是一種緩慢的侵蝕和毒害!張騫和甘父此刻的激動和專注,焉知沒有受到那無形輻射的微妙影響?
最終,烏洛蘭長老似乎被張騫的誠意打動,或者覺得僅僅是觀察記錄並無大礙,他緩緩點了點頭:“使者心係君國,情真意切。也罷,念在你們遠來不易,又帶來了故土的訊息,我可以破例一次。但,”他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隻許遠觀,不可褻瀆!更不可觸控!聖物有靈,不容冒犯!”
“多謝長老!多謝長老!”張騫和甘父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在幾名月氏武士警惕的注視下,張騫和甘父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壇。他們從隨身的行囊裡拿出準備好的、打磨光滑的薄木牘和燒製好的炭筆。兩人圍著祭壇,從不同角度,屏息凝神,開始一絲不苟地描繪那塊黝黑的“星鐵”。
張騫的畫工顯然更為精湛。他先用炭筆勾勒出“星鐵”那龐大而不規則的輪廓,下筆沉穩而準確。接著,他全神貫注地描繪著表麵那劇烈熔融形成的凹凸紋理,一道道扭曲的凸起和深陷的凹痕在他筆下漸漸呈現,帶著一種狂暴凝固的力量感。他尤其仔細地刻畫著那些流淌的金色和銀色熔流紋路,試圖捕捉它們在光線下那種內斂而神秘的光澤。他甚至注意到了幾處相對平坦區域那些細微的幾何刻痕,雖然無法理解其含義,但還是儘可能忠實地將其描繪下來。
甘父則在一旁記錄文字。他用小篆在另一塊木牘上飛快地寫著:“…其色玄黑,黯如永夜…形如神魔搏擊所遺殘骸,嶙峋詭譎…表麵熔痕遍佈,若金蛇銀蟒盤繞凝固…偶見細微刻痕,規整異常,絕非天工,疑似…神文?…”
兩人完全沉浸在對這“天外奇物”的觀察和記錄中,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更未察覺那無形無質的神經輻射,正如同最細微的塵埃,隨著他們的每一次呼吸,悄然滲透著他們的身體和意識。他們的眼神變得更加專注,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興奮光芒。
司通伏在冰冷的岩石上,金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這一切。張騫筆下那逐漸成型的“星鐵”圖樣,那些扭曲的熔融痕跡,那些金銀紋路,尤其是那幾處被張騫敏銳捕捉到的幾何刻痕……像一把把冰冷的鑰匙,不斷地插入它記憶的鎖孔,開啟一扇扇塵封的、充滿硝煙與毀滅的畫麵!
那些刻痕……它想起來了!那是醜山族“裂蹄獸”突擊艇引擎艙外部檢修麵板上的矩陣定位槽!那些熔融的金色紋路,是能量導管過載爆裂後,高導能量液噴濺冷卻形成的合金沉積!那些銀色的紋路,是裝甲層內部承力骨架在高溫下融化滲出後形成的骨架狀脈絡!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臭氧、熔融金屬和生物組織燒焦的刺鼻氣味,彷彿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猛地衝入司通的鼻腔!那是戰場的氣息!是尼巴魯星崩解時地獄般的景象!是月球基地激戰時,醜山族突擊艇被盤古戩的靈能重擊撕裂裝甲、核心熔毀爆炸時散發出的死亡之息!
司通的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憤怒、悲傷、對過往戰友的懷念、對眼前這罪惡殘骸的憎惡……無數激烈的情緒如同熔岩在它冰冷的胸腔裡翻騰衝撞!它的爪子深深摳進岩石,發出細微卻刺耳的刮擦聲。它幾乎要抑製不住衝上去,用自己此刻唯一還算鋒利的爪牙,在那肮臟的金屬上留下恥辱的印記!
就在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目光複雜地看著漢使描繪聖物的烏洛蘭長老,似乎察覺到了司通這邊細微的動靜。他的目光掃了過來,落在了那隻伏在岩石邊緣、顯得異常安靜卻又似乎繃緊了全身的灰白色小貓身上。長老的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瞭然和更深沉的憂慮。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打破了祭壇上隻有炭筆劃過木牘聲的寂靜。
“使者,”烏洛蘭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終結的意味,“聖物之形,已儘收眼底。日頭偏西,山風愈寒。該回去了。”
張騫和甘父被這聲音驚醒,這才從全神貫注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他們這才感覺到手指因為用力握筆而有些僵硬,山風吹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激動和滿足。雖然未能觸控,但這詳儘的圖樣和描述,已然是此行最大的收獲!
“是,是!多謝長老成全!”張騫小心地吹去木牘上的炭灰,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般將其仔細收好。甘父也將記錄文字的木牘小心收起。
一行人緩緩走下祭壇小丘。張騫和甘父依舊沉浸在發現“答案”的興奮之中,低聲討論著“星鐵”的種種神奇之處。烏洛蘭長老沉默地走在前麵,背影顯得有些沉重。
司通依舊留在原地。它沒有立刻跟上。直到眾人的身影消失在坡下,喧鬨的人聲被山風捲走,它才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站起身。四肢因為長時間的僵臥和情緒的劇烈衝擊而有些麻木。它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祭壇邊緣,最後一次,近距離地凝視著那塊在夕陽餘暉下更顯深邃幽暗的醜山族殘骸。
金色的夕陽為黝黑的金屬鍍上了一層不祥的血色光邊。那些凝固的金銀熔流紋路,在斜射的光線下,彷彿活了過來,如同血管般在金屬表麵微微搏動,散發出更加清晰的、令人作嘔的神經輻射波動。
司通喉嚨裡發出一聲極低、極壓抑的嗚咽。那不是貓叫,更像是什麼東西在靈魂深處被硬生生撕裂時發出的悲鳴。它猛地轉過身,不再看那罪惡之源。夕陽將它孤獨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在冰冷的赭紅色岩石祭壇上,與那塊黝黑的“星鐵”投下的巨大陰影交織在一起,彷彿一個永遠無法掙脫的、沉重的枷鎖。
它一步一步地走下小丘,腳步虛浮。金色的瞳孔裡,燃燒的火焰已經熄滅,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無邊的冰冷。它終於徹底明白了。人類對星空的好奇,對力量的渴望,對未知的恐懼,如同永不熄滅的野火。而它所守護的,試圖掩蓋或清除的那些來自星際的災厄碎片,恰恰是這野火最渴求的薪柴。它阻止不了人類去追尋,就像它阻止不了星辰的執行。
夜幕,終將籠罩四野。而那塊被供奉的殘骸,在月光下,會散發出更加幽冷的微光,如同深淵睜開的獨眼,無聲地嘲笑著守護者的徒勞。司通的身影融入部落營地點起的點點篝火光芒中,步履蹣跚,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垠的虛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