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巴魯的貓 第48章 玄圭初現
翻過冷酷的喜馬拉雅,走下青藏高原的緩坡,空氣終於不再那麼稀薄刺骨。但眼前的世界並未變得溫和。司通踏入了一片廣袤而混亂的土地——戰國時期的趙國北方邊境。
這裡沒有高聳入雲的雪山,隻有連綿起伏、植被稀疏的黃土丘陵。風捲起乾燥的沙塵,打在臉上生疼。戰爭的陰雲如同實質般籠罩著大地。廢棄的村落隨處可見,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烏鴉在枯樹上發出不祥的聒噪。道路上行人稀少,偶爾看到也是行色匆匆、麵帶驚惶的流民。空氣中彌漫著烽煙、血腥和一種名為“恐懼”的塵埃。
司通進化後的體型讓它更加顯眼,也更容易成為目標。它像一道灰白色的幽靈,在丘陵溝壑間潛行,避開大道,隻在夜間行動。強化的肌肉和骨骼帶來了力量,也帶來了數倍於從前的消耗。它需要更多的食物。捕獵變得更加高效,卻也更加血腥。野兔、狐狸、甚至落單的野狼,都成了它利爪下的亡魂。每一次獵殺,都伴隨著體內那股狂暴力量的悸動,讓它既依賴又警惕。肩胛上被雪豹抓出的傷口在強大的自愈能力下已經結痂,留下幾道猙獰的疤痕,如同戰士的勳章。
這一天傍晚,夕陽如血,將起伏的丘陵染成一片悲壯的暗金。司通潛伏在一處能俯瞰下方官道的土崖上,搜尋著晚餐的目標。官道蜿蜒,如同一條死去的巨蟒。突然,一陣異樣的喧囂打破了黃昏的死寂。
隻見一支規模不小的車隊正沿著官道艱難前行。隊伍的核心是幾輛裝飾相對考究、由雙馬拉動的軒車(帶車廂的馬車),周圍簇擁著十多名手持青銅戈矛、神情緊張的護衛,還有二十來個推著輜重獨輪車、背著沉重包袱的仆役。車簾緊閉,看不到裡麵的人物,但車隊懸掛的旗幟上,隱約可見一個繁複的、代表某種身份的圖騰紋樣。氣氛凝重,護衛們警惕地掃視著道路兩側,顯然是在穿越一片危險區域。
就在車隊行至一處兩側土丘陡立、形如口袋的狹窄路段時,殺機驟現!
“殺——!”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從兩側土丘後猛然爆發!數十個衣衫襤褸、麵目猙獰的漢子如同餓狼般衝了出來!他們大多手持簡陋的武器——磨尖的木棍、鏽跡斑斑的柴刀,甚至還有鋤頭,但為首的幾個彪形大漢卻裝備精良,手持寒光閃閃的青銅長劍和厚背環首刀,身上還套著破爛的皮甲,眼神凶狠,一看就是積年老匪!
“山匪!結陣!保護夫人!”護衛頭領臉色劇變,聲嘶力竭地大吼。
護衛們訓練有素,立刻收縮隊形,將幾輛軒車護在中央,長戈向外,組成一個簡陋的圓陣。仆役們則嚇得麵無人色,尖叫著縮成一團。
匪徒如同潮水般湧來,瞬間撞上了護衛的防線!金鐵交鳴聲、怒吼聲、慘叫聲、兵刃入肉的噗嗤聲瞬間響成一片!護衛們雖然悍勇,但人數處於絕對劣勢,且地形不利,瞬間就被分割包圍,險象環生。一個手持環首刀的匪首尤其凶悍,他身材魁梧,刀法狠辣刁鑽,接連砍翻了兩名護衛,渾身浴血,如同地獄殺神。他獰笑著,目標直指中間那輛裝飾最為華麗的軒車!
“裡麵的貴人!給老子滾出來!不然老子殺光你的狗腿子,再把你拖出來樂嗬樂嗬!”匪首舔了舔刀上的血跡,狂笑著用刀背猛砸車廂,發出沉悶的巨響。車簾劇烈晃動,裡麵傳出女子壓抑的驚呼。
護衛頭領目眥欲裂,想衝過來救援,卻被另外兩個悍匪死死纏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如同從燃燒的夕陽中射出的複仇之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從高高的土崖上俯衝而下!速度之快,在眾人眼中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目標,正是那背對著土崖、囂張砸車的匪首後頸!
匪首也是刀頭舔血的人物,在司通撲下的瞬間,一股本能的寒意讓他汗毛倒豎!他猛地回頭!
映入他瞳孔的,是一雙在血色夕陽下燃燒著熔金般怒火的豎瞳!以及一張布滿鋒利獠牙、因暴怒而扭曲的巨大貓臉!那貓的體型,大得超乎想象,幾乎如同一頭小豹子!
“什……”匪首的驚呼隻來得及發出半個音節。
司通進化後如同鋼爪般的右前肢,裹挾著從喜馬拉雅山生死搏殺中錘煉出的、足以砸裂雪豹頭骨的恐怖力量,如同閃電般揮出!目標精準而致命——匪首因回頭而暴露的、毫無防護的咽喉!
“噗——!”
利爪毫無阻礙地切開了脆弱的麵板、肌肉、氣管和頸動脈!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在夕陽下劃出一道淒豔的血虹!匪首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被極致的驚愕和無法言喻的劇痛所取代。他手中的環首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雙手徒勞地捂住自己噴血的脖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龐大的身軀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轟然倒地,劇烈地抽搐著,鮮血迅速在乾燥的黃土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激戰中的護衛和匪徒,車廂內驚恐的女子,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如其來、血腥而震撼的一幕。
一隻體型異常巨大的貓,穩穩地落在還在抽搐的匪首屍體旁。它灰白相間的毛發在血色夕陽下彷彿燃燒著,金色的豎瞳冷冷地掃視著周圍的戰場,帶著一種睥睨生死的漠然。肩胛處幾道猙獰的舊傷疤和此刻濺滿豹斑般鮮血的麵龐,讓它看起來如同從神話中走出的殺戮神獸。
“妖…妖怪啊!”一個離得最近的匪徒最先崩潰,看著老大瞬間斃命的慘狀,發出淒厲的尖叫,丟下武器轉身就跑。
恐懼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剩下的匪徒再無戰意,發一聲喊,丟下死傷的同伴,如同喪家之犬般向著土丘後四散奔逃。
護衛們如夢初醒,看著地上匪首還在汩汩冒血的屍體,又看看那隻靜靜立在血泊之中、眼神冰冷的巨貓,臉上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難以言喻的敬畏。他們不敢上前,隻是下意識地將武器對準了司通,卻又不敢有絲毫動作,氣氛一時變得極其微妙。
這時,中間那輛華麗軒車的車簾,被一隻微微顫抖、卻保養得宜的手輕輕掀開了一條縫隙。一張蒼白卻難掩端莊秀美的臉龐露了出來,大約三十歲上下,梳著高髻,發間簪著簡單的玉飾。她的眼神中殘留著驚恐,但當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匪首的屍體,以及屍體旁那隻沉默而強大的“巨貓”身上時,驚恐迅速被一種強烈的震驚和奇異的光芒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聲音中的顫抖,對著車外的護衛頭領,也像是對著那隻神秘的貓,用清晰而帶著趙國貴族特有口音的雅言說道:
“不得無禮!是這位…這位神獸救了我們!”她的目光緊緊鎖在司通身上,充滿了探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彷彿在它身上看到了某種宿命的影子。“它…它額上那縷銀灰…像…像墜落凡塵的星輝……”
護衛頭領愣了一下,連忙揮手讓手下放下武器,對著司通恭敬地行了一禮,雖然動作有些僵硬。
司通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它聽懂了女子的話。“神獸”?它心中泛起一絲苦澀的漣漪。它隻是恰好路過,體內狂暴的力量需要一個宣泄口,僅此而已。它甩了甩沾滿鮮血的爪子,轉身準備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請…請等一下!”女子急切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懇求。她不顧禮儀,探出大半個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司通:“此去鹹陽,路途凶險,可否…可否請尊駕隨行?華陽必以上賓之禮待之!您…您額間那抹星痕,必是上天賜福的祥瑞!”她報出了自己的身份——華陽夫人,秦國王孫異人(後來的秦莊襄王)的生母,此刻正從趙國母家返回秦國,卻因趙秦關係緊張而路途多舛。
司通離去的腳步頓住了。鹹陽?秦國?它模糊地記得,那是東方一個強大的諸侯國,也是它計劃中前往的東方核心區域之一。而且…這個名為華陽的女子,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恐懼,沒有貪婪,隻有純粹的感激、敬畏和一種奇異的、尋求庇護的真誠。更重要的是,跟隨這樣一支隊伍,能更安全地穿越這片混亂的區域,也能…更近距離地觀察和學習人類的語言。
它緩緩轉過身,金色的瞳孔平靜地回望著華陽夫人。夕陽的餘暉在它染血的皮毛上流淌,額間那縷銀灰色的毛發熠熠生輝。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那顆碩大的頭顱。
華陽夫人眼中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如同絕境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多謝尊駕!多謝尊駕!”她連忙對護衛頭領吩咐:“快!為…為這位神獸準備…準備車駕!不,它如此神駿,豈能屈居車中?將我那輛備用輜車上的貨物勻開,為神獸在領頭的駟馬軛木上鋪上最柔軟的錦墊!”
護衛們麵麵相覷,但夫人有令,不敢不從。很快,司通便被請到了車隊最前方那輛由四匹健馬拉動的軒車車轅之上。一塊厚實精美的錦緞坐墊鋪在寬闊的軛木後方。司通輕盈地躍上,穩穩蹲坐。它高大的體型蹲踞在車頭,灰白毛發在風中輕揚,額間銀星閃爍,金色的瞳孔平靜地注視著前方未知的旅途,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
華陽夫人看著車頭那如同守護神般的身影,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長途跋涉以來第一個真心的、帶著希望的笑容。她輕聲對旁邊的侍女感歎:“你看它,蹲踞於車轅,穩如泰山,目蘊神光…額間那縷銀灰,如同天降玄圭,暗合聖王之道…以後,便喚它‘玄圭’吧。”玄圭,一種黑色的玉製禮器,象征祥瑞與權力。
“玄圭…”侍女低聲重複,看向車頭巨貓的眼神也充滿了敬畏。
車隊重新啟程,碾過匪首尚未完全冰冷的屍體,在漫天血色晚霞的映照下,向著秦國方向緩緩駛去。司通蹲坐在車頭,如同一個沉默的守護者,也像一個冷靜的觀察者,正式踏入了這紛繁複雜的戰國棋局。它新的身份,就此落定——華陽夫人的護身靈寵,“玄圭”。
隨華陽夫人車隊東行的日子,對司通而言,是融入與學習的開端。白日,它蹲踞在領頭的車轅錦墊之上,如同一個沉默的哨兵。高大的身軀和那日浴血搏殺留下的無形威壓,讓車隊中的仆役甚至護衛都不敢輕易靠近。它金色的瞳孔半開半闔,似在假寐,實則敏銳的感官如同無形的蛛網,籠罩著整個車隊,捕捉著每一縷風中的異動,每一絲可能的危險氣息。有“玄圭”鎮守車頭,隊伍的氣氛都莫名地安穩了許多,連拉車的駟馬都顯得格外溫順。
而到了夜晚,當篝火燃起,營地歸於相對的寧靜,便是司通最活躍的時刻。
它如同夜色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避開巡夜的護衛,潛伏在營地邊緣的陰影裡。它的目標,是那些圍坐在篝火旁、高談闊論的士人門客。華陽夫人身份尊貴,隨行的除了護衛仆役,還有幾位來自趙國和秦地的遊士、謀臣。他們常在夜間聚在一起,或議論列國紛爭,或探討諸子學說,或隻是飲酒閒談。
“…秦王(指秦昭襄王)用範雎‘遠交近攻’之策,破魏拔韓,其勢如虎啊!然則長平坑殺趙卒四十萬,殺孽太重,恐損國運…”
“哼,兵者詭道也!白起用兵如神,趙國自不量力,合該有此一敗!要我說,當乘勝追擊,直搗邯鄲!”
“非也非也!治國豈能隻恃武力?當效法先王,行仁政,息兵戈…”
“仁政?笑話!當今之世,乃大爭之世!唯有力強者勝!商君之法,耕戰為本,方是強國正道!”
這些話語,夾雜著雅言的規範腔調和各自故土的方言口音,如同清泉般流入司通的耳中。它蜷縮在黑暗裡,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幽幽閃爍,如同兩顆永不疲倦的星辰。大腦高速運轉,每一個音節、詞語、句式都被反複咀嚼、拆解、重組。它結合白天的觀察——人們說話時的表情、手勢、爭論的焦點——去理解那些抽象的概念:“遠交近攻”、“仁政”、“耕戰”…甚至能從語氣中分辨出說話者的立場、情緒和潛藏的意圖。
理解在飛速加深。它聽懂了他們對秦國強盛的敬畏與憂慮,對長平之戰的殘酷爭論,對治國理唸的分歧。語言的語法結構、常用詞彙、表達習慣,逐漸在它意識中構建起清晰的脈絡。它感覺自己彷彿正在穿透一層厚厚的冰層,冰層下那個名為“人類思想”的世界正變得越來越清晰可見。然而,每當它嘗試調動喉部肌肉,想要模仿著說出哪怕一個簡單的音節時,喉嚨裡發出的依舊是那令人沮喪的嘶啞氣音,如同破舊風箱的嗚咽。冰層可以看透,卻依舊無法打破。
除了語言,司通的目光也從未離開過人類那些“有形”的智慧結晶——那些推動車隊前行的工具。
輜重獨輪車在顛簸的土路上吱呀作響,每一次深陷泥坑都需要數名仆役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推出,繩索深深勒進他們的肩膀。渡河更是車隊最大的噩夢。麵對寬闊湍急的河流,他們隻能尋找水淺的灘塗涉水而過,車輪陷入淤泥,馬匹驚恐嘶鳴,效率低下且危險重重。
這一日,車隊抵達了黃河的一條重要支流——汾水。時值初夏,上遊降雨,河水暴漲,原本平緩的渡口變得濁浪翻湧,水流湍急。河灘上淤泥深厚,幾輛輜重車剛下去不久,車輪就深深陷入泥中,任憑役夫如何鞭打馬匹、推搡車輪,都紋絲不動,反而越陷越深。護衛們嘗試用繩索拖拽,但力量分散,效果甚微。整個車隊被困在河灘上,進退維穀。華陽夫人坐在軒車中,聽著外麵役夫的號子聲、馬匹的嘶鳴聲、車輪的掙紮聲,秀眉緊蹙。
司通蹲在岸邊一塊乾燥的大石上,冷靜地觀察著。眼前的困境讓它想起了尼巴魯星上那些利用滑輪和槓桿搬運巨大能量晶體的場景。一個清晰的解決方案在它腦海中浮現。
它跳下岩石,輕盈地走到河灘邊乾燥的沙地上。在眾人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它抬起進化後顯得格外粗壯有力的右前爪,鋒利的爪尖如同刻刀,在細軟的沙地上飛快地劃動起來。
沙礫飛揚。線條簡潔而清晰:一個高高的、固定在河岸樹乾或巨石上的支點(定滑輪)。一條繩索繞過這個支點,一端係在深陷淤泥的輜重車上,另一端延伸出來,上麵畫了幾個小人合力拉拽的示意符號。接著,它又在繩索延伸出來的這一端,加畫了一個可以移動的、帶著鉤子的輪子(動滑輪),繩索再次繞過這個動滑輪,末端依舊畫上小人拉拽的符號。最後,它用爪尖在代表定滑輪和動滑輪的符號旁邊,用力地戳了三個點,又指向拉繩索的小人符號。
整個圖案簡潔明瞭,一個利用定滑輪改變方向、動滑輪省力的滑輪組示意圖,躍然沙上!那三個點,是司通能想到的最直觀表達“省力”(隻需三分之一力量)的方式。
空氣彷彿凝固了。
役夫們看著沙地上的“鬼畫符”,茫然無措。護衛們麵麵相覷,不明所以。連聞訊下車檢視的華陽夫人,看著沙地上那從未見過的奇異圖案,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這…玄圭大人,您這是何意?”華陽夫人試探著問,語氣恭敬。
司通無法回答。它隻能抬起爪子,先指向深陷泥潭的輜重車,又指向沙地上的定滑輪圖案,再指向岸邊一棵粗壯的大樹,最後,指向那些閒置的繩索和木料。它用爪子反複點著沙地上動滑輪旁邊的那三個點,又做出一個用力拉拽的動作,然後指了指拉車需要的一大群人,最後隻伸出三根爪子(模仿人類的三根手指)。
一個站在前排、上了年紀、臉上刻滿風霜皺紋的老工匠,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沙地上的圖案,又看看司通的動作,再看看淤泥中的車輛,嘴唇開始微微顫抖。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布滿老繭的手指指著沙地上的動滑輪,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變調:
“我…我好像明白了!神獸大人的意思是…用這個‘輪子’(他指著動滑輪)!掛在繩子上!再把這個‘輪子’(定滑輪)綁死在那棵大樹上!然後…然後人拉這頭!”他指著動滑輪下方延伸出的繩索末端,又看向司通最後比劃的“三根爪子”,“大人是說…用了這東西,隻需…隻需三成力?三個人就能頂十個人?!”
司通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讚許,對著老工匠肯定地點了點頭!
“天工之術!這是天工之術啊!”老工匠激動得噗通一聲跪倒在沙地上,對著司通連連叩首,“神獸大人指點迷津!神獸大人指點迷津!”
華陽夫人眼中也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光芒:“快!快照玄圭大人所示去做!”
有了明確的指引,工匠和役夫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砍伐堅韌的硬木,用青銅鑿子飛快地製作出兩個粗糙但結實的木輪(滑輪),用結實的繩索和鐵鉤(從車駕上拆下的部件)組裝起來。將定滑輪牢牢固定在岸邊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動滑輪掛在連線車輛的繩索上。
一切準備就緒。老工匠親自挑選了三名壯實的役夫,拉住動滑輪下方延伸出的繩索末端。
“一!二!三!拉——!”
隨著號子聲,三名役夫一齊發力!
奇跡發生了!
隻見那深陷淤泥、之前數十人推拉都紋絲不動的沉重輜重車,在繩索的牽引下,伴隨著木輪轉動的吱呀聲,竟然真的開始緩緩移動!雖然緩慢,卻堅定地脫離了泥潭的束縛,向著堅實的河岸駛來!
“成了!真的成了!”
“神跡!這是神跡啊!”
“玄圭大人萬歲!”
整個河灘瞬間沸騰了!役夫們、護衛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看向司通的目光充滿了狂熱的崇拜和敬畏。華陽夫人更是激動得臉色微紅,看向車頭巨貓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稀世的瑰寶。
後續的渡河變得異常順利。滑輪組被反複應用於拖拽陷入淤泥的車輛。工匠們甚至舉一反三,利用槓桿原理和繩索,在河麵較窄處架設了簡易的拖拽通道,大大提高了效率。不到半日,整個車隊便安全渡過了洶湧的汾水。
當最後一輛車抵達對岸時,那名老工匠不顧泥濘,再次跑到司通麵前,深深一揖到地。他攤開一塊隨身攜帶的、準備記錄行程的粗糙麻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鮮血將沙地上那個滑輪組的圖案,連同司通用爪子點出的那三個“省力點”,一絲不苟地臨摹了下來。麻布上,血色的圖案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目而神聖。
“神獸大人所賜天工之術,小人不敢或忘!必世代相傳!”老工匠捧著血書,聲音哽咽,眼神無比虔誠。
司通蹲在車轅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沙地上的圖案被河水抹去,但“天工術”的種子,已隨著那幅血色的摹本,悄然種入了人類的智慧土壤。它金色的瞳孔倒映著奔流的河水和對岸逐漸遠去的歡呼人群,心中並無多少喜悅,隻有一種沉甸甸的明悟:指引,而非替代。這或許就是它在這條孤獨的守護之路上,所能做的,也是唯一應該做的。它最後看了一眼河對岸歡呼的人群,轉過身,隨著車隊,向著秦國的腹地,向著未知的鹹陽,再次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