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種噬仙錄 第12章 歸途暗湧與鏡影迷蹤
那一點代表著生與希望的白芒，在視野中急速放大，最終化為一片令人目眩的、穩定而柔和的光。當墨塵最後一個踏出那由青冥本源與輪回鏡影共同撐開的、脆弱不堪的通道，重新感受到觀測高塔平台上那堅實溫潤的玉石觸感時，一股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幾乎讓他癱軟在地。
身後，那連線著寂滅之淵的星光門戶，在失去了內部接應和外部支撐後，如同破碎的泡沫般劇烈扭曲、閃爍了幾下，隨即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徹底崩潰、消散，隻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帶著腐朽氣息的空間漣漪，證明著那個恐怖絕域曾經的存在。
高塔之上，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星玄大長老盤膝坐於平台中央，臉色蠟黃，氣息衰敗到了極點，原本睿智深邃如星空的雙眸此刻也黯淡了許多，彷彿一瞬間蒼老了數百歲。為了接引他們歸來，他顯然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幾乎耗儘了與祖星木共鳴的本源星力。兩名氣息沉凝的部落長老正一左一右，將精純平和的星力度入他體內，助他穩定傷勢，但他們眉宇間的憂慮卻揮之不去。
石鋒將懷中依舊昏迷不醒、但周身死氣已被暫時壓製的血薔薇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早已準備好的、鋪著柔軟星苔的擔架上。他自己的身體也是搖搖欲墜，石劍崩裂，戰甲破損，渾身遍佈著與寂滅獸搏殺留下的猙獰傷口，隻是憑借著一股鐵打的意誌強撐著沒有倒下。
雨霖長老的情況稍好，但在淨雨珠近乎破碎、自身法力也幾乎油儘燈枯的情況下，她也隻能勉強維持著血薔薇心脈處最後一點生機不滅，臉色蒼白得嚇人。
林小凡是最先恢複過來的，青冥界那濃鬱而親和的生命能量對他而言如同最好的補藥。他緊緊跟在擔架旁，小手死死握著血薔薇一根手指，眉心的混沌光華微弱但持續地閃爍著，依舊在以自身“存在”的權柄，對抗著那如附骨之蛆、源自淵底的“歸寂”標記，防止其死灰複燃。他小臉上的驚恐未褪，卻多了一份與年齡不符的堅毅。
墨塵強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神魂深處傳來的陣陣虛弱感，迅速掃視全場。除了星玄大長老和幾位核心長老，高塔上還多了數十名身著統一青色星紋戰甲、氣息精悍淩厲的巡天衛，他們神色肅穆，隱隱結成戰陣，將整個平台護衛得水泄不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大長老……”墨塵上前一步，聲音因過度消耗而有些沙啞。
星玄緩緩抬起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目光複雜地掃過狼狽的眾人，尤其是在氣息微弱如紙的血薔薇和那麵雖然隱去、卻依舊能讓他感受到其磅礴道韻的輪回鏡影上停留了片刻，最終化為一聲沉沉的歎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沉重：“詳情稍後再議。石鋒、雨霖，你們傷勢沉重，立刻帶這位血薔薇姑娘前往‘蘊星池’療傷，不惜一切代價，穩住她的傷勢！星螢，帶小凡去休息。”
立刻有族人上前，小心地抬起血薔薇的擔架，在石鋒和雨霖的護送下，化作流光飛向祖星木深處那處更為神秘的療傷聖地。林小凡雖然不願離開血薔薇，但在墨塵溫和而堅定的目光示意下，還是乖巧地跟著那名青衣少女星螢離開了。
待眾人散去，平台上隻剩下星玄、墨塵以及幾位核心長老和巡天衛高層。
“星軌……隕落了？”星玄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心。儘管通過同心佩的異狀和墨塵等人獨自歸來，他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仍需確認。
墨塵點了點頭，沒有絲毫隱瞞，將寂滅之淵中星軌如何故意繞路、如何與隱藏的襲擊者配合發動突襲、如何對林小凡下殺手、血薔薇如何捨身相護、自己最終如何動用禁忌之力將其形神俱滅，以及最後那枚蘊含“暗目”力量的暗紅符文等經過，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一遍。隻是，關於命運碎片融合的細節以及淵底那“歸寂倒影”的具體情況，他暫時按下未表，隻以“淵底恐怖存在蘇醒”概括。
隨著他的敘述，平台上幾位長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尤其是巡天衛的幾位高層，更是麵沉如水，眼中噴射著憤怒的火焰。星軌不僅是部落最年輕的觀星長老，地位尊崇，更是他們曾經信賴的同伴！他的背叛，不僅讓此次探索行動功敗垂成（在他們看來，未能帶回命運碎片便是失敗），更意味著部落內部被“暗目”的力量滲透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噬魂幽影……蝕界魔蛭……還有能腐蝕神魂的詭異力量……”一位麵容剛毅、左臉帶著一道陳年疤痕的巡天衛副統領咬牙道，“這些都是記載中，那些投靠了‘暗目’的‘蝕淵教團’慣用的伎倆！星軌他……竟然早已墮落！”
蝕淵教團！墨塵心中一動，將這個名字記下。這顯然是一個與“暗目”關聯更深的組織，比血神教更加隱秘和危險。
“查！”星玄大長老猛地咳嗽了幾聲，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立刻封鎖星軌所有居所、洞府，徹查與他過往密切之人！啟動‘星痕鑒心大陣’，對所有長老及巡天衛中高層進行甄彆！寧可錯查，不可遺漏！”
命令一下，整個星瞳部落瞬間高效運轉起來，一股肅殺的氣氛取代了往日的寧靜祥和。
“墨塵小友，”星玄看向墨塵，目光中帶著歉意與感激，“此次是我星瞳部落識人不明，連累你們涉險，更是讓血薔薇姑娘……老朽慚愧。”
墨塵搖了搖頭：“大長老言重了，暗流湧動，非戰之罪。當務之急，是救治薔薇，並厘清內部隱患。”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此行也並非全無收獲。”
他心念微動，並未完全顯化鏡影，隻是將一絲融合了命運權柄的、浩瀚而獨特的輪回鏡影氣息釋放出來。這股氣息與之前相比，多了一種玄之又玄、彷彿能牽動因果、窺見命途脈絡的意蘊。
在場眾人皆是修為高深之輩，瞬間便感受到了這股氣息的本質性變化！那不僅僅是力量層次的提升，更是一種本源道則上的補完與躍遷！
“這是……命運的氣息！”一位須發皆白、專門負責典籍考證的長老失聲驚呼，激動得胡須都在顫抖，“你……你成功融合了命運碎片？！”
星玄大長老渾濁的眼中也爆發出驚人的神采，緊緊盯著墨塵，彷彿要確認這不是幻覺。
墨塵微微頷首：“幸不辱命。雖過程凶險，但碎片已然重歸鏡影。隻是……”他語氣轉為凝重，“碎片長期受寂滅之淵侵蝕，內部蘊含的‘歸寂’倒影之力極為難纏，我已將其暫時壓製淨化，但若要徹底掌控這份命運權柄，尚需時日磨合。而且，驚動了淵底那恐怖存在，它似乎對輪回鏡影……格外‘關注’。”
他沒有說出那存在可能是畸變的“歸寂”碎片，這訊息太過驚世駭俗，且涉及古鏡核心秘辛，在未完全確認且取得星瞳部落絕對信任前，他選擇保留。
即便如此，融合命運碎片的訊息，也足以讓在場所有人為之震撼！希望，並未完全斷絕！
“好！好！好！”星玄大長老連說三個好字，激動之情溢於言表，連萎靡的氣息都似乎振奮了幾分，“碎片重歸，鏡影補全，此乃對抗‘暗目’之關鍵！墨塵小友，你是我青冥界，亦是諸天萬界的功臣！”
他看向墨塵的目光，已然完全不同，少了幾分對待晚輩的客氣，多了幾分對待同等地位、甚至承載希望者的敬重。
“功臣不敢當，分內之事。”墨塵平靜回應，並未因這份看重而得意，反而提醒道，“大長老，星軌背叛，意味著‘蝕淵教團’乃至‘暗目’的觸角可能比我們想象的更近。界膜外的侵蝕加速，內部又有隱患，部落……乃至整個青冥界，恐已處於風暴邊緣。”
星玄神色一肅，緩緩點頭：“你所言極是。星軌之事，絕非孤立。他能在部落身居高位，瞞過眾人，必然有同黨接應，甚至可能……不止一人。”他目光掃過在場幾位長老，雖未明言，但那份審視與警惕，已然不言而喻。
“傳令下去，”星玄聲音恢複了幾分往日的威嚴，“即日起，部落進入‘戰時戒備’，所有對外通道嚴格管製，巡天衛加強巡邏，尤其是界膜薄弱處及寂滅之淵方向！同時，加快對‘黯塵屏障’的修複與加固！”
一道道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整個星瞳部落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戰爭機器，開始全力運轉起來。
隨後，墨塵在星玄的安排下，也來到了一處位於祖星木核心枝乾上的靜室休整。這處靜室比之前的樹屋更加隱秘，靈氣也更為充沛精純，牆壁上天然生長著能寧心靜氣的星紋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木清香。
佈下幾道簡單的禁製後，墨塵終於有機會仔細檢查自身的狀態。
盤膝坐於柔軟的星苔蒲團上，心神沉入識海。那麵重聚了大半的輪回鏡影，比之前凝實了數倍不止，鏡框上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浮雕彷彿蘊藏著真實的天地，隱隱有大道倫音回響。鏡麵深邃，暗銀色的基底上，一道道混沌的命運光彩如同活物般緩緩流淌，交織出難以言喻的玄妙圖案。
化神中期的修為已然徹底穩固，並且因為融合命運碎片時那破而後立的衝擊，根基打得異常牢固，法力之雄渾，神識之凝練，遠超同階。他甚至感覺，隻要時機合適，積累足夠，衝擊化神後期也並非遙不可及。
然而，他也清晰地感知到，在鏡影深處，那被強行煉化、淨化的“命運碎片”本源中，依舊殘留著一絲極其隱晦、如同水銀般難以捕捉的“陰影”。那便是“歸寂倒影”汙染留下的最後痕跡，它並未被徹底清除，隻是被輪回鏡影更強大的秩序力量暫時封禁、壓製。一旦自己心神出現破綻，或者鏡影力量消耗過大，這絲陰影便可能死灰複燃，甚至成為那淵底存在定位乃至影響自己的通道。
“果然沒那麼簡單……”墨塵心中暗道。徹底淨化這絲汙染，恐怕需要找到真正的“歸寂”碎片，或者自身對輪回之道的領悟達到更高層次。
他嘗試引動一絲命運權柄，指尖一縷混沌絲線纏繞，心念微動間，眼前彷彿浮現出幾條模糊的、關於明日天氣、或者某片樹葉掉落軌跡的無關緊要的因果線。這隻是最粗淺的運用，距離真正執掌命運、乾涉重大因果，還差得極遠。但即便如此，這種窺見一絲未來軌跡的能力，也足以讓他在未來的戰鬥中占據先機。
就在他沉浸於熟悉新力量時，靜室的門被輕輕叩響。
門外是去而複返的星螢，她手中捧著一個玉盒，臉上帶著一絲憂色：“墨塵大哥，大長老命我送來‘星魂凝露’，此物對修複神魂損傷有奇效。另外……石鋒統領那邊傳來訊息，血薔薇姐姐的情況暫時穩住了，蘊星池的生命源液吊住了她的性命，但……那詭異的死氣依舊盤踞不散，雨霖長老和幾位醫道長老都束手無策，隻能延緩其蔓延。而且……她似乎陷入了某種深層次的魂寂狀態，對外界毫無反應。”
墨塵心中一沉。果然，淵底存在的標記不是那麼容易清除的。連星瞳部落的底蘊都難以化解，其難纏程度可見一斑。
他接過玉盒，道了聲謝，沉吟片刻問道：“星螢，你對星軌長老……瞭解多少？”
星螢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墨塵會問這個，她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星軌長老……平時很少與人交往，總是獨來獨往，不是在觀星台推演，就是在自己洞府研究陣法禁製。他天賦很高，大家都很尊敬他，但……總覺得他有些疏離，好像隔著一層什麼。”她頓了頓，低聲道，“我也沒想到……他竟然是……”
墨塵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星軌的背叛顯然是處心積慮，不會輕易留下破綻。
送走星螢後，墨塵服下星魂凝露，一股清涼之意流轉神魂，確實讓之前的消耗恢複了不少。但他心中卻無法平靜。血薔薇的傷勢、部落內部的隱患、虎視眈眈的“蝕淵教團”與“暗目”、以及寂滅之淵底那蘇醒的恐怖存在……重重壓力如同烏雲般籠罩而來。
他走到靜室的窗邊，望向外麵。永恒的青冥天光下，星瞳部落依舊瑰麗祥和，浮空島嶼星羅棋佈，靈禽異獸悠然自得。但在這份祥和之下，他能感覺到那無聲流動的緊張氣氛，巡天衛的身影更加頻繁，各處重要的能量節點都加強了守衛。
就在這時，他目光無意間掃過祖星木那巨大的樹冠，在層層疊疊、閃爍著星輝的墨藍色葉片深處，似乎……瞥見了一抹極其熟悉、卻又絕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月白與暗藍交織的流光，一閃而逝！
那光芒……與他記憶中，林小凡體內那兩塊尚未得到的鏡碎片——“月白”與“暗藍”的投影，何其相似！
墨塵瞳孔驟然收縮，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他立刻凝聚目力，全力催動輪回鏡影的映照之力望去，然而樹冠深處隻有一片靜謐的星輝，哪還有半點異樣光芒？
是消耗過度產生的幻覺？還是……這星瞳部落深處，真的隱藏著與鏡碎片相關的秘密？
一股寒意，悄然攀上脊背。
他忽然想起，在星辰古道試煉時，那三位守路人的力量屬性——山嶽般的“石嶽”、流光般的“流光”、冰心般的“寒漪”——似乎隱隱也與某些鏡碎片的意蘊有著微妙的對應。
這看似是世外桃源、最後淨土的青冥界，這承載著上古“守望者”使命的星瞳部落，其深處埋藏的秘密，恐怕遠比星玄大長老所講述的，還要複雜得多。
而此刻，在部落某個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一麵布滿塵埃、樣式古樸的殘破銅鏡，鏡麵正映照出墨塵站在窗邊的身影，鏡中他的倒影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與星軌臨死前，一般無二的、冰冷的詭異弧度。
鏡中之鏡，影外之影。
真正的迷霧，此刻才緩緩揭開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