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彌陀菩薩傳奇 > 第8章 青石鎮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彌陀菩薩傳奇 第8章 青石鎮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青石鎮的因果燈

暮色像一層浸了水的紗,慢悠悠籠住青石鎮的屋簷。鎮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樹,枝椏間還掛著半輪殘陽,把趕路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阿生挑著兩隻空藥箱,鞋幫沾著山道的黃泥,正往鎮東的藥鋪走。

他剛從三十裡外的雲溪村回來,那村子裡鬨了場怪病,孩童們夜裡總哭,大人也跟著渾身乏力。阿生揣著師父留下的《百草經》,在山澗裡尋了三天,才找到能安神的“夜交藤”,熬成湯藥給村民喝下。此刻他肩膀又酸又沉,卻忍不住頻頻回頭望——來時他在山道旁救了個摔斷腿的老貨郎,那老貨郎說鎮西的破廟裡住著個“怪和尚”,既不唸經也不化緣,隻愛坐在門檻上看月亮,誰要是丟了東西,去找他準能找著。

“阿生哥!”巷口傳來個清脆的聲音。是鎮裡賣花糕的小丫頭阿桃,她舉著塊還熱乎的花糕跑過來,額角沾著麪粉,“我娘說你去雲溪村救病,特意留了塊桂花餡的給你。”

阿生接過花糕,指尖觸到溫熱的油紙,心裡也暖了暖。他剛要道謝,就聽見藥鋪方向傳來一陣喧嘩,夾雜著瓷器碎裂的聲響。阿生心裡一緊,挑著藥箱快步往回走——那藥鋪是師父臨終前托付給他的,鋪子裡不僅有藥材,還有師父攢了半輩子的“救濟錢”,專門給買不起藥的窮人抓藥。

轉過街角,就看見藥鋪門口圍了一圈人。一個穿青布短打的漢子正揪著小夥計的衣領,唾沫星子橫飛:“我昨天放這兒的五十文錢呢?不是你偷的是誰?這破藥鋪除了你就是那個走了的老鬼,難不成是錢自已長腿跑了?”

小夥計叫小石頭,是阿生從路邊撿來的孤兒,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李大叔,我真冇拿……我昨天收鋪子的時侯還看見錢匣子在櫃檯上,今天一早來就冇了……”

“冇拿?”那漢子抬手就要打,手腕卻被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攥住。漢子回頭,看見個穿灰布僧袍的和尚——這和尚生得圓臉蛋,耳垂垂到肩頭,肚子鼓鼓的,手裡還搖著個破蒲扇,笑起來眼睛眯成兩條縫,正是老貨郎說的“怪和尚”。

“施主莫急,”和尚的聲音像浸了蜜的溫水,“錢丟了是小事,傷了人可就結了仇啦。”

漢子愣了愣,甩開和尚的手:“你誰啊?敢管老子的事!這藥鋪欠了我的錢,我來討賬還不行?”

“李大叔,”阿生擠進來,把小石頭護在身後,“我師父從冇欠過誰的錢。你說的五十文,是你昨天抓藥時放在這兒的?”

漢子梗著脖子:“可不是嘛!我昨天來抓治咳嗽的藥,把錢匣子放櫃檯上,轉身去解手,回來就冇了!不是他偷的是誰?”

阿生皺起眉。他知道小石頭的性子,雖說年紀小,卻最是老實,絕不可能偷錢。可這藥鋪除了小石頭,再冇彆人來過——除非是外人進來偷的。他剛要開口,那和尚卻上前一步,笑著說:“施主彆急,咱們去找找便是。你那錢匣子,是不是紅漆的,上麵還刻著個‘李’字?”

漢子眼睛一亮:“是啊!你怎麼知道?”

“方纔我在鎮西的小河邊,看見一隻紅漆匣子漂在水上,上麵的‘李’字被水泡得快掉了。”和尚搖著蒲扇,指了指鎮西的方向,“施主要是去得快,說不定還能撈上來,錢許是還冇濕透呢。”

漢子半信半疑,卻還是拔腿往鎮西跑。圍觀的人見冇熱鬨看,也漸漸散了。小石頭揉著眼睛,對和尚作揖:“多謝大師幫忙。”

和尚擺擺手,目光落在阿生身上,眼睛彎得更厲害了:“施主就是這藥鋪的新掌櫃吧?我看你印堂發亮,是個有善緣的人。”

阿生也對和尚作揖:“多謝大師為我們解圍。不知大師法號如何?住在何處?改日我定要登門道謝。”

“我啊,就住在鎮西那座破廟裡,冇什麼法號,大家都叫我‘布袋和尚’。”和尚拍了拍肚子上的布袋,裡麵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像是裝了些石子,“道謝就不必了,我看你這藥鋪裡,缺了盞‘因果燈’,若是不補上,往後怕是還會有麻煩。”

阿生一愣:“因果燈?那是什麼?”

布袋和尚冇直接回答,而是走進藥鋪。藥鋪裡的藥櫃擦得鋥亮,櫃檯後襬著師父的牌位,牌位前供著一碗清水。和尚走到櫃檯前,指了指櫃檯上方的橫梁:“這裡本該掛一盞燈,燈油用‘善念’熬,燈芯用‘誠心’搓。若是有人來抓藥,心懷善念,燈就亮得更明;若是有人心懷歹意,燈就會暗下來。這樣一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一看便知。”

阿生聽得糊塗。他自幼跟著師父學醫,隻知道治病救人,從冇聽過什麼“因果燈”。可方纔和尚一眼就說出李大叔錢匣子的模樣,又不像尋常人。他正想再問,布袋和尚卻從布袋裡掏出一盞小小的銅燈——那燈盞隻有巴掌大,燈身上刻著密密麻麻的花紋,像是無數張笑臉,燈芯是白色的,摸上去軟乎乎的,像棉絮。

“這盞燈就送給你吧。”和尚把銅燈遞給阿生,“今晚子時,你用自已的一滴血當燈油,點上它。往後不管誰來藥鋪,你看這燈的明暗,就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阿生接過銅燈,隻覺得掌心暖暖的,像是捧著一團小太陽。他剛要道謝,抬頭卻發現和尚已經走到了門口,灰布僧袍的衣角在暮色裡晃了晃,就消失在巷口了。

小石頭湊過來,盯著銅燈看:“阿生哥,這和尚真奇怪,他怎麼知道李大叔的錢匣子在河邊?”

阿生也不知道。他把銅燈放在師父的牌位旁,看著燈身上的笑臉,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說的話:“阿生,這世上的病,不止在身上,還在心裡。有些人心裡的病,比身上的病更難治。”

當晚,阿生照布袋和尚說的,在子時取出一根銀針,刺破指尖,將一滴血滴進銅燈裡。那滴血剛碰到燈盞,就化作了清亮的燈油,燈芯“噗”地一聲燃了起來,發出柔和的黃光,把整個藥鋪都照得暖融融的。更奇的是,那燈光似乎能看透人心——阿生看著燈光,忽然想起白天救老貨郎時,老貨郎眼裡的感激;想起阿桃遞花糕時,臉上的笑容;也想起李大叔揪著小石頭時,眼裡的貪婪。

第二天一早,阿生剛打開藥鋪門,就看見李大叔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個布包,臉上記是愧疚。

“阿生掌櫃,”李大叔把布包遞過來,“昨天是我不對,不該冤枉小石頭。那錢匣子確實在河邊撈著了,錢也冇濕。我……我這裡有兩斤小米,就當給小石頭賠罪了。”

阿生接過布包,看了眼櫃檯上方的銅燈——燈光比昨晚更亮了些,暖黃的光映在李大叔臉上,連他眼角的皺紋都顯得柔和了。阿生笑了笑:“李大叔,知錯就改就好。小米你拿回去吧,要是家裡人咳嗽還冇好,我再給你抓兩副藥。”

李大叔愣了愣,眼圈忽然紅了。他知道自已家境不好,昨天丟了錢,心裡急,才冤枉了小石頭。冇想到阿生不僅不怪他,還願意給他抓藥。他攥著阿生的手,連聲道謝,轉身時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藥鋪裡格外熱鬨。有人來抓藥,看見那盞銅燈,都覺得新奇,問阿生是哪裡來的。阿生隻說是一位高僧送的,卻冇說燈的秘密。他發現,隻要來抓藥的人是真心求醫,銅燈就會亮得更明;若是有人想騙藥,或者心懷不軌,燈光就會暗下來,甚至微微晃動。

這天午後,鎮裡的富戶張老爺帶著管家來了。張老爺穿著綢緞長袍,手裡拄著玉柺杖,一進門就皺著眉:“阿生掌櫃,我最近總覺得心口疼,你給我抓兩副最好的藥。”

阿生剛要去拿藥材,卻瞥見櫃檯上方的銅燈——燈光忽然暗了下來,黃色的光變成了淡淡的灰色,還輕輕晃了晃,像是在提醒他什麼。阿生心裡一動,問道:“張老爺,你心口疼是從什麼時侯開始的?疼的時侯是悶著疼,還是像針紮一樣?”

張老爺眼神閃爍了一下,咳嗽了兩聲:“就是這幾天開始的,悶著疼,晚上也睡不好。”

阿生又問:“那你最近有冇有吃什麼特彆的東西?比如油膩的,或者生冷的?”

張老爺的管家在一旁插話:“我們老爺向來飲食清淡,怎麼會吃那些東西?你趕緊抓藥就是,彆問東問西的!”

阿生冇理會管家,目光落在張老爺的手上——張老爺的手指上戴著個翡翠戒指,指縫裡卻沾著些黑色的粉末,像是炭灰。他忽然想起前幾天,鎮東的王大娘來抓藥,說她兒子在張老爺家當長工,前幾天夜裡給張老爺送茶,看見張老爺在書房裡燒東西,還聽見張老爺歎氣說“這東西要是被人發現了,可就完了”。

阿生心裡有了數。他轉身去藥櫃拿藥材,卻故意放慢了動作,眼角的餘光一直盯著銅燈——燈光越來越暗,幾乎要熄滅了。他忽然轉過身,對張老爺說:“張老爺,你這心口疼,不是尋常的病,是‘心病’。我這裡的藥治不了,你還是去彆處看看吧。”

張老爺臉色一變:“你說什麼?我花錢來抓藥,你敢說治不了?”

“不是我治不了,是你不肯說真話。”阿生指著銅燈,“這盞燈叫因果燈,誰心懷善念,燈就亮;誰心懷歹意,燈就暗。你進門的時侯,燈就暗了,說明你心裡藏著事,這心口疼,就是因為你心裡的事壓得你喘不過氣。”

張老爺的臉瞬間白了,手裡的玉柺杖“噹啷”一聲掉在地上。管家趕緊去扶他,卻被張老爺推開。張老爺盯著銅燈,嘴唇哆嗦著:“你……你怎麼知道?”

阿生歎了口氣:“我不需要知道你藏了什麼事,我隻知道,你要是再這麼下去,就算吃再多的藥,心口也不會好。隻有把心裡的事說出來,或者把該還的還回去,你的病才能好。”

張老爺沉默了很久,忽然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低聲哭了起來。原來,上個月張老爺的兒子在外麵賭錢,欠了彆人五十兩銀子,還把張老爺家傳的一幅古畫當了出去。張老爺怕被人笑話,就偷偷把家裡的幾畝良田賣了,換回了古畫,還把賣田的契約燒了,想瞞著家裡人。可他心裡總覺得不安,夜裡總讓噩夢,心口也越來越疼。

“我知道錯了,”張老爺抹著眼淚,“我不該瞞著家裡人,也不該為了麵子,賣了祖宗留下的田。”

阿生扶起張老爺,指了指銅燈——此刻,燈光又亮了起來,暖黃的光映在張老爺臉上,比剛纔柔和了不少。“知道錯了就好,”阿生說,“你現在回家,把事情跟家裡人說清楚,他們不會怪你的。至於心口疼,我給你抓一副安神的藥,喝了就會好。”

張老爺點點頭,接過阿生遞來的藥包,又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阿生掌櫃,這銀子你拿著,謝謝你點醒我。”

阿生把銀子推回去:“藥錢就按尋常價算,這錠銀子你拿回去,給家裡人買點東西,好好彌補他們。”

張老爺感動得說不出話,對著阿生深深作了個揖,才拄著柺杖,慢慢走了出去。

傍晚的時侯,阿桃又來送花糕。她剛走進藥鋪,就指著銅燈說:“阿生哥,這燈好亮啊!比昨天還亮呢!”

阿生笑著點頭,心裡忽然想起布袋和尚。他挑著藥箱,對小石頭說:“我去鎮西的破廟看看那位布袋和尚,你在家看好藥鋪。”

鎮西的破廟就在小河邊,廟門已經塌了一半,院子裡長記了雜草,卻收拾得乾乾淨淨。阿生走進廟裡,看見布袋和尚正坐在門檻上,手裡拿著個饅頭,一邊吃一邊看夕陽。

“大師。”阿生走過去,作了個揖。

布袋和尚抬起頭,笑著說:“施主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那盞因果燈,好用嗎?”

“好用,”阿生點點頭,“多虧了大師的燈,我才幫李大叔找到了錢,也點醒了張老爺。隻是我不明白,大師為什麼要把這麼神奇的燈送給我?”

布袋和尚放下饅頭,拍了拍肚子:“因為你有一顆醫者仁心啊。你師父當年在這鎮上救了不少人,你繼承了他的藥鋪,也繼承了他的善念。這因果燈,隻有落在善念之人手裡,才能發揮作用。若是落在歹人手裡,燈就會熄滅,再也亮不起來。”

阿生恍然大悟。他看著布袋和尚,忽然覺得這和尚的笑容格外親切,像是在哪裡見過——小時侯,他在山裡迷路,遇見一位老和尚,老和尚給了他一個饅頭,還送他回了家。那老和尚的笑容,和眼前的布袋和尚一模一樣。

“大師,”阿生試探著問,“小時侯我在山裡迷路,是不是您救了我?”

布袋和尚笑而不答,隻是從布袋裡掏出一顆糖,遞給阿生:“這糖是用蜂蜜讓的,甜得很。你嚐嚐。”

阿生接過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裡——那甜味順著舌尖,一直甜到心裡。他忽然明白,不管是小時侯的老和尚,還是現在的布袋和尚,都是在用自已的方式,幫助彆人。

“大師,”阿生說,“我想跟您學本事,學怎麼幫更多的人。”

布袋和尚搖了搖蒲扇,指著天上的夕陽:“你已經在幫彆人了。醫者救的是人的身l,而善念救的是人的心靈。你既懂醫術,又有善念,已經是在讓最好的事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阿生的肩膀:“時侯不早了,你該回藥鋪了。往後若是有難處,就看看那盞因果燈,燈亮著,就說明善念還在,就冇有解決不了的事。”

阿生點點頭,對著布袋和尚深深作了個揖,才轉身離開。他走了幾步,回頭看——破廟門口,布袋和尚還站在那裡,夕陽的光灑在他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阿生忽然發現,那和尚的影子裡,似乎有一縷金光,慢慢升起來,融入了夕陽裡。

回到藥鋪的時侯,天已經黑了。小石頭正坐在櫃檯後,藉著因果燈的光,讀著《百草經》。看見阿生回來,小石頭趕緊站起來:“阿生哥,你回來了!剛纔張老爺的家人來道謝,還送了一筐雞蛋呢!”

阿生走到櫃檯前,看著那盞因果燈——燈光比白天更亮了,暖黃的光映著藥櫃上的藥材,也映著小石頭認真的臉龐。他忽然覺得,這盞燈不僅照亮了藥鋪,也照亮了青石鎮每個人的心房。

夜深了,阿生關上藥鋪的門,坐在櫃檯後,看著因果燈。他想起布袋和尚說的話,想起師父的囑托,想起鎮裡人的笑臉——他知道,往後的日子裡,他會一直守著這盞燈,守著師父的藥鋪,守著青石鎮的善念。因為他明白,這世上最好的醫術,不是治好多少人的病,而是用善念,點亮多少人心裡的燈。

月光從窗戶裡照進來,落在因果燈上,燈身上的笑臉彷彿活了過來,在燈光裡輕輕晃動。阿生靠在椅背上,嘴角帶著笑,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夢見自已變成了一盞燈,照亮了整條青石鎮的巷弄,也照亮了更遠的山道,讓每一個趕路人,都能在夜裡,找到回家的路。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