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媒方越ARjc匣諍 265
硬碰硬
“這等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躲是躲不過的。”宋明遠放下手中的文書,愈發覺得汪德是個可交之人,淡淡笑了笑,“更何況,早在我彈劾常高陽之前,就料到會是這結果。”
頓了頓,他又道:“我既敢做,自然敢承擔後果。”
汪德:“……”
他想著年紀輕輕就六元及第的狀元郎果然異於常人。
若換成他,他早就躲開了。
汪德回到自己的位置,剛坐下,門外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他抬頭一看,來的不是周於光周大人還能是誰?
汪德頓時嚇得磕磕巴巴起來:“周、周大人。”
“您怎麼過來了?”
“您若有事,隻管派人來叫下官一聲,這麼冷的天,何必親自跑一趟……”
周於光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宋明遠跟前。
“周大人。”宋明遠拱了拱手,神色平靜得很,與一臉怒氣的周於光形成了鮮明對比,“不知周大人找下官,可是有要事?”
他越是平靜。
周於光就越是氣得臉色難看。
到了最後,周於光更是沒好氣道:“宋明遠!”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竟敢偷偷彈劾常高陽?”
“你眼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左都禦史?”
“大人這話,下官倒有些聽不明白了。”宋明遠淡淡一笑,語氣卻很認真,“下官身為十三道監察禦史,本就有直接遞呈密摺的職權。”
“那你為何不提前告知本官?為何不將這密函先呈給佈政使司?”周於光怒聲道。
“大人這話,倒愈發有意思了!其中緣由,想來大人心裡比誰都清楚緣由。”宋明遠平靜地看著周於光的眼睛,不疾不徐道,“若是下官提前告知您,或是彈劾的密函先送到佈政使司,這摺子,怕是根本送不到當今聖上跟前吧?”
周於光頓時無話可接。
他隻覺這宋明遠的確是個硬茬,竟敢當眾跟他叫板?連一句軟話都不肯說?
人人都說宋明遠這性子有幾分像當年的範宗!
叫他說,宋明遠不知比範宗執拗多少了!
他正生氣呢。
誰知下一個宋明遠卻靜靜看著他,淡淡道:“不知大人還有彆的話要問嗎?”
“若是沒有,下官就要繼續看文書了。”
“此前下官告假三日,這幾日文書積壓得厲害,實在不便與大人閒聊。”
閒聊?
一旁的汪德恨不得立刻變成隱形人——
周大人都氣成這模樣了!
在宋明遠嘴裡,竟成了閒聊?
周於光也被這話氣得夠嗆,冷聲道:“好一個閒聊!”
“宋明遠,你果然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你放著康莊大道不走,偏要走獨木橋!”
“也難怪之前的鄭之光鄭大人容不下你,就你這般不知變通的德行,誰能容得下你?”
一通人身攻擊後,宋明遠仍是臉色不變,好似周於光在放屁。
周於光頓時氣的是心口發堵,又怒聲道:“宋明遠!”
“你需記得,你是讀書人,是都察院的十三道監察禦史!”
“你可不是陳大海身邊對他言聽計從的太監,更不是他陳大海養的一條狗!”
“這話不勞周大人提醒,下官時時刻刻記著。”宋明遠已轉身走回書桌旁,此刻淡淡掃了周於光一眼,“下官時刻謹記自己是讀書人,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饒是他知道周於光是口不擇言,卻仍是還擊道:“隻是不知周大人可還記得自己左都禦史的職責?”
“隻是不知周大人是不是對章首輔言聽計從的一條狗?”
周於光徹底愣住,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了。
汪德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是說不出的震驚——
宋明遠這哪裡是沒給周大人留情麵啊?
他分明是把周於光的臉麵按在地上,踩了左臉,又狠狠踩上了右臉!
這一刻,汪德真恨不得變成螞蟻,鑽進地縫。
宋明遠已落座了,神色之中滿是淡然。
他見周於光氣的渾身微微發抖,臉色鐵青,也不願與周於光多費口舌,索性道:“既然周大人無話要說,那下官就不送您了。”
“好!好!真是好得很!”周於光氣的從牙縫裡憋出幾個字來,繼而氣的拂袖而去,轉身就走。
一時間,小小的衙房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隻是這寧靜中卻帶著些許硝煙的味道。
汪德肚子不合時宜發出‘咕嚕’一聲巨響,但他卻一句話不敢說,忙低下頭,假模假樣看起文書來。
宋明遠亦沒有多說什麼。
等到下衙時,宋明遠裹上大氅就走了。
可他剛行至都察院大門時,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此人正是常高陽。
常高陽早已不複從前的得意,不過短短數月,先是喪子,再是喪父,整個人瘦了不少,雙鬢斑白。
他被幾個人攔在門口,更是嚷嚷道:“我要見宋明遠!”
“我要見宋明遠一麵!”
都察院的門房自不會放他進去——
畢竟宋明遠前腳剛彈劾了常高陽,後腳常高陽就闖進了都察院找宋明遠算賬!
若宋明遠真有個三長兩短,當今聖上定以為是章首輔授意。
若章首輔怪罪下來,誰能擔待的起?
若換成尋常人,見常高陽這般拚死拚活的架勢,早就嚇得繞道走。
但宋明遠卻根本不是尋常人,他抬腳走到了常高陽跟前。
“你找我?不知你找我可有何事?”宋明遠開門見山道。
“我……我求你能不能高抬貴手,放我們常家一馬?”常高陽開看著眼前少年郎,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但此時,他卻不得不低頭,哽咽道,“如今常家已落得這般境地,求……宋大人您能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
說話時,他眼裡有淚光閃爍,他不是沒看到周圍人指指點點。
但一向好麵子的他此時卻什麼都顧不上:”我知道,從前我父親對你做了很多錯事。”
“但他都死了。”
“不管有什麼深仇大恨都該一筆勾銷了。”
“求你,能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
話畢。
他更是眼睛一閉,直挺挺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