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媒方越ARjc匣諍 207
曙光即將來臨
宋明遠見範宗這般模樣,隻覺得他的情況遠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多了。
看樣子謝潤之雖是酷吏,卻也是言而有信,並未在牢獄之中為難範宗。
他當即就道:“範先生,是我!”
“方纔仵作替常勉驗屍,說常勉身上有抓痕和咬痕,稍後謝大人便會將驗屍文書呈於徐尚書。”
“這件事,尚有轉圜的餘地。”
範宗聽到這話,微微一愣。
早在當日收到宋明遠書信時,他便有所猶豫——
他知道自己不該連累宋明遠等人。
可身在牢獄之中,縱然他太清楚會落得何等下場,但對家人的思念仍像蔓延的潮水一般,止不住擋不了。
更何況宋明遠更是在信中說道,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認罪。
因此,縱然頭兩日範宗麵對著刑部的嚴刑拷打,亦是按照宋明遠的交代所說。
如今聽到事情尚有轉圜,範宗再也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下。
“蒼天有眼!”
“真是蒼天有眼啊!”
宋明遠第一次見範宗如此模樣,當即伸手穿過鐵欄,緊緊握住他的手。
“範先生。”
“您再忍忍,用不了多久,想來朝廷的旨意就會下來。”
“如今按照大周律法,殺人要償命。”
“可若朝廷和刑部定重新審理此案,想來最多也會判您一個流放的罪名。”
“隻要能保住您的性命,一切就好辦多了。”
範宗點點頭,也握緊宋明遠的手。
“明遠,辛苦你了。”
“近來晴姐兒他們……可還好……”
宋明遠將範雨晴近來的舉動一一告知,最後道:“範先生您放心,從前晴姐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小姐,如今卻能獨當一麵。”
“就在前兩日,她與我說,若您能留下性命,待您養好身體和傷勢後,她也想去宋氏族學授課。”
“她說,縱然她的學問比不上您和二叔,但教丙字班的學童卻是綽綽有餘。”
“她還說,她一直記得您的話,人活在世上要向前看。”
“她縱然身為女子,也不能自怨自艾,想要儘其所能為天下人、為天下百姓做些實事。”
範宗聽到這話,隻覺得陌生——
若非宋明遠指名道姓,他幾乎要懷疑宋明遠所說的這人是不是自己的女兒。
從前的範雨晴,與京城尋常女子無異,整日做做針線活、陪母親說說話,滿心隻想著如何嫁一個好夫婿。
可如今的範雨晴,卻宛如巾幗英雄。
一時間,範宗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感慨。
宋明遠見他神色,隱約猜到他心中所想,便道:“範先生。”
“禍福相依。”
“壞事未必真是壞事。”
“如今當務之急,是您好好顧著自己的身子,早日踏出這刑部大牢。”
“若有什麼話要說,等你出去後再說也不遲。”
範宗連連應是。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宋明遠才匆匆離開刑部大牢。
畢竟謝潤之今日允許他來牢中探視,本就不合規矩。
若是耽擱久了,難免會有人說三道四。
宋明遠踏出刑部大牢,隻覺渾身輕鬆不少。
不管事情最終結果如何,眼下的局麵,已比從前已好上太多。
宋明遠回去後,範雨晴已將這等喜訊告訴了陸老夫人等人。
眾人自是高興不已。
陸老夫人更是感歎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
“你們看,這老天爺果然是長了眼睛的!”
範雨晴雖性子堅韌了不少,但到底隻是個小姑娘而已。
如今她聽到這話,頓時又紅了眼眶。
“老夫人。”
“您說的是。”
“多謝您這些日子收留我們母子幾人,若不然,隻怕我們早就沒了性命……”
若問她恨不恨常勉,她自然是恨的。
她更是恨常家。
恨常家教子無方。
恨常家明明已入獄,常家為何還想派人對他們一家子痛下下手!
她覺得父親說的沒錯,整個大周早已無王法可言。
但她又覺得,正因有像宋明遠這樣的人在,整個朝廷好像也不是無藥可救。
宋明遠見大家麵上浮現笑容,嘴角也不由微微翹起。
可就在這時,吉祥匆匆走了進來,湊近他耳旁說了幾句。
宋明遠麵上笑意微斂,當即道:“祖母。”
“姨娘。”
“翰林院的鄭大人來了,我出去一趟。”
陸老夫人等人聽說是翰林院的人,而非刑部與常家來人,並未放在心上,轉而繼續說話。
但宋明遠心裡清楚。
官官相護。
鄭之光今日登門,想來是給常閣老當說客的。
很快。
宋明遠匆匆行至書房,隻見鄭之光已坐在書房喝茶。
他拱手上前,道:“鄭大人。”
鄭之光的眼神落在宋明遠麵上,麵上帶著幾分難得一見的和緩。
“明遠啊。”
“當日本官命你在家中閉門思過,原以為你會改過自新,但萬萬沒想到他卻摻和進範宗一案中。”
“你呀你,簡直太冒失了些!”
宋明遠麵上含笑,絲毫不見波瀾。
“大人這話。”
“下官倒是有些聽不明白。”
“範編修雖為下官好友,亦是下官恩師,但下官時刻謹記自己是朝廷命官,不願叫翰林院與您蒙羞。”
“不論是眾人前去刑部鬨事也好,還是範姑娘跪於常家大門之前也罷,下官都從未露麵的。”
鄭之光:“……”
他很想說上幾句——
你倒是沒露麵。
但整個京城上下,誰不知宋光與範雨晴皆是得宋明遠指點,纔敢如此大膽的?
可鄭之光亦知道宋明遠這話沒有說錯,整件事從始至終,宋明遠可是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啊!
鄭之光深吸一口氣,繼而開始苦口婆心勸道:“明遠啊!”
“如今此處隻有你我二人,你又何必藏著掖著?”
“此事,正因有你在背後坐鎮,所以他們一個個才會如此行事!”
說著,他的聲音便低了些,更是道:“常閣老在朝中經營多年,人脈遍佈,你一個個小小的編撰,偏要和他對著乾,這不是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嗎?”
“你難道要為了範宗這個將死之人把自己的前程也搭進去?”
宋明遠:“……”
他很想問上鄭之光一句——
您說的是道貌岸然。
若您真的這樣在意我的前程,如何會叫我回家閉門思過?
他雖心裡如此想著,但他更知道胳膊是拗不過大腿的,便隻沉默著沒有接話。
鄭之光更是循循善誘道:“依我看,你不如就此罷手。”
“常閣老已經知道刑部提審範宗之女一事。”
“常閣老說了,隻要你不再插手此事,從前你們的恩怨是一筆勾銷,若以後翰林院有升遷的機會,他定會幫你留意。”
“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犯不著為一個將死之人,把自己的路堵死……”
宋明遠深知以常閣老的性子,定說不出此等話來。
敲打是真。
但這話,想來卻是鄭之光自己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