鋁泄傺懷Ah8n鄰懷 001
九歲時,哥哥調皮摔下了山,瘸腿爸爸發動全村找他。
而我趁機解開了瘋子媽媽的鐵鏈,給她指了條下山的路。
爸爸回來後,發現媽媽不見了,打得我頭破血流。
哥哥也跟著踢我肚子,說以後家裡的臟活全都我乾。
三天後,我再次看到了媽媽。
她從小轎車上下來,亂糟糟的頭發梳得光潔,衣服上甚至帶著香氣。
媽媽指著五十歲的我爸,手指顫抖,跟著她來的那些黑衣人立刻會意,將爸爸打了個半死。
她又抱緊了哥哥,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那些黑衣人又開始給哥哥換新衣服新鞋,還給了他一大袋糖吃。
我滿心歡喜地擠了過去,甜甜地叫了聲:“媽媽!”
可媽媽卻麵露驚恐,大叫道:“殺了她,快殺了她!”
我被人踹翻在地,和爸爸綁在了一起,眼睜睜看著媽媽帶著哥哥坐上了小轎車。
我不明白,都是媽媽的孩子,為什麼她隻要哥哥不要我?
-
1、
爸爸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像是快死了。
他的血慢慢滲進我的鞋,我小心翼翼將腳挪開。
這是我為數不多還能穿的鞋,沾了血就洗不掉了。
很快,一群戴著帽子穿著製服的叔叔衝了進來。
他們解開了我和爸爸的繩子,並且要把爸爸帶去坐牢。
我這才知道,原來媽媽是城裡的大小姐,新婚前一夜,她被人拐到這裡來。
而那個摟著她的叔叔,是媽媽的未婚夫秦先生。
這些年來,秦先生自責又難過,卻一直等著媽媽。
我破破的家裡從沒這樣熱鬨過,來來往往的人腳步不停。
我蹲在角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媽媽不要我了,爸爸要去牢裡了,就連哥哥也走了,我還能去哪呢?
有位穿製服的阿姨蹲在我麵前告訴我:“你爸爸要坐牢了,你又沒有其他監護人,我們得把你送到你媽那裡。”
我高興極了:“好呀好呀!”
去了媽媽家裡,說不定就能和哥哥一樣吃上糖了!
可是當我真的坐了車到媽媽家門口時,他們卻大門緊閉,沒人歡迎我。
哥哥在大門裡朝我吐口水:“臭泥巴,滾遠點,這裡是我和媽媽的家!”
天空下著大雨,雖然有好心的阿姨為我撐著傘,但我的心和我的鞋還是都濕透了。
我忍不住站在原地哭嚎起來,喊著:“媽媽,媽媽!”
以前,隻要我這樣哭,媽媽就會把我摟進懷裡,不停地拍著我的背哄我。
可現在,無論我的聲音多大,都沒人回應我。
我知道的,其實媽媽根本不想要我。
我拚命晃門,又覺得可能媽媽是因為沒有聽見所以纔不來見我。
可無論怎麼喊,媽媽都沒有出現。
哥哥衝我做鬼臉。
“媽媽不要你了,你又臟又臭,媽媽不會要你的!”
我衝進雨裡,想借雨水洗洗自己。
是不是隻要我變乾淨了,媽媽就會要我了?
給我打傘的阿姨連忙把我往傘裡拉,我卻一次次跑出傘。
最後,還是那位秦叔叔出來,他命人開啟了門,對警察說:“既然是她的孩子,那我們就養了。”
-
2、
管家帶我走進了秦家的宅子。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房子。
明明已經是晚上了,但卻亮的像白天。
我一路張望,卻不敢發出聲音。
但管家還是回頭皺緊了眉。
“你把泥巴都帶進來了。”
光潔的地板上全是我濕漉漉帶泥的腳印,我一瞬間紅了臉,趕緊趴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擦了起來。
“行了,有下人會打掃的。”
管家看我的眼神譏諷又冷漠。
我站在原地,羞愧得想把頭鑽進地裡。
這就是媽媽生活的地方,和神仙住的一樣。
我確實不配做媽媽的孩子。
管家把我送進保姆間便離開了。
我穿著濕透的衣服,不敢上床睡,找了個角落睡下了。
第二天醒來,我覺得全身像著了火一樣熱。
我想喝水,卻又不知道哪裡有水,隻能小心翼翼走出房間去找。
恍惚間,我聽到了媽媽的聲音,於是一路小跑去找她。
媽媽,秦叔叔,還有我哥,他們三個正坐在一起吃飯。
哥哥吃東西弄到臉上,媽媽立刻給他擦。
看到這一幕的我哭了滿臉,張開手喊:“媽媽!”
我想投進媽媽懷抱裡,讓她像從前那樣抱著我。
可媽媽卻猛地站起身,發出尖銳的叫聲。
“誰讓她進來的!讓她滾!”
我怔住了,眼淚掛在臉上。
秦叔叔將媽媽摟在懷裡,哄了又哄。
“音音,你冷靜,那孩子畢竟是你生的,我怕你以後後悔。她眼角甚至有一顆和你一樣的紅痣。”
秦叔叔這話徹底引爆了媽媽,她幾乎快要從他懷裡跳走了。
“不!她不是我生的!她是賤種!我當年那麼猛錘自己的肚子都沒把她錘下來!她是索命鬼,她是來害我的!”
媽媽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指責讓我感覺到害怕。
我後退了幾步,卻因為頭暈倒在了地上。
哥哥衝過來,對我拳打腳踢。
“誰讓你出現在媽媽眼前的!你去死啊!”
我已經忘記了疼,眼睛努力去看媽媽,哥哥卻一圈打在我的眼眶上。
“誰準你看媽媽的!”
我憋著眼淚不敢哭,怕惹怒媽媽。
哥哥卻掐著我的脖子說:“媽媽,這個小賤人眼睛下麵確實有顆和你一樣的痣。”
媽媽尖叫:“挖掉!把她的痣挖掉!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是吸血鬼!”
“聽你媽媽的。”秦叔叔將桌上一把刀扔到了哥哥麵前。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刀,鋸齒一樣的刀刃,不鋒利卻也傷人。
哥哥用那把刀割我的痣。
我疼得大叫:“媽媽!疼!媽媽我好疼!”
哥哥用抹布捂住我的嘴。
鈍刀子不僅劃破了我的臉,甚至割破了我的眼睛。
直到眼前一片猩紅的時候,我才終於明白,媽媽是真的不要我了。
-
3、
從小村裡小孩嘲笑我媽是瘋子,都不願意帶我玩。
哥哥也嫌我是個拖油瓶,總在同學麵前將我一腳踹開和我劃清界限。
我唯一的朋友就是瘋子媽媽了。
媽媽常年被拴在柴房裡,像鄰居張嬸家裡的騾子一樣。
可騾子能出去,媽媽卻不能。
起初,她每次看到我都會激動的和我說話。
她說自己是周家的獨生女,周氏集團的千金,讓我一定要牢記住一個號碼,並且找機會把電話打出去。
我不懂媽媽的話是什麼意思,於是問爸爸什麼叫集團千金。
爸爸聽完後臉陰沉得可怕,像暴風雨前的陰天。
他走進柴房關上門,很快裡麵便傳來了媽媽的慘叫。
沒過多久,爸爸走出柴房提了提褲子。
我問他為什麼要欺負媽媽,爸爸卻笑了:“死丫頭,老子這是在給你造弟弟呢!小孩不懂彆瞎問!”
再見到媽媽時,她像一具屍體一動不動,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惡意。
她不再和我說話,看到我就罵我,讓我滾,咒我馬上暴斃。
她說我和我爸一樣,都是流著臟血的下等人。
我心裡難受,我想讓媽媽像從前一樣對我好。
於是我打算讓媽媽自己去打電話。
那天,調皮的哥哥摔下了山,到晚上都沒能回來。
爸爸心急如焚嘴裡念著:“那可是我們老黃家的種啊!”
一瘸一拐的爸爸走遍全村,敲開了每家的門,讓大家和他一起去找哥哥。
我則趁機從爸爸枕頭底下摸出柴房鐵鏈的鑰匙,給瘋子媽媽鬆了綁。
媽媽愣了好一會兒,當她站起來時甚至忘了該怎麼走路。
我扶著她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並給她指了那條我上學的路。
“媽媽,全村就隻有我們學校有電話,你想打電話的話就去學校裡吧。”
那一刻媽媽的眼睛亮起光,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她要跑,卻又想起件重要的事。
“你哥呢?”
“他出去玩了。”
媽媽歎了口氣,捏緊我的手:“等你哥回來,和他說,讓他等我!”
媽媽說的話我都聽,我重重點頭。
而媽媽一瘸一拐,甚至連滾帶爬的朝學校的方向跑去,她沒有回頭看我。
也沒說,讓我等她。
後來我才明白,媽媽在逃跑時想帶走的人,隻有我哥。
半夜爸爸抱著哭唧唧的哥哥回來了,而當他發現媽媽不在時,第一反應便是揪住我往地上摔。
“是不是你這個小賤人把她放走的!”
我認真的和爸爸解釋,媽媽想打電話,我隻是讓媽媽去打電話。
說完爸爸更生氣了,將我摁在地上狠狠的打。
“賤胚子,胳膊肘往外拐!我看你真是活膩了!明天就把你賣給彆家換個老婆回來!”
直到我不動了他才停了手。
哥哥也順勢踹了我兩腳,“都怪你這個小賤人惹得爸爸不開心!你怎麼不去死?”
是啊,我在這個家裡惹得所有人都不開心,我是最該死的那個。
誰也沒有想到,三天後媽媽又回來了。
隻不過這一次她大變樣。
媽媽穿著漂亮的衣服,亂七八糟的頭發也梳成了漂亮的辮子,不用靠近就知道,她一定香香的。
她從我從沒見過的小轎車上下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很多穿黑衣服的人。
媽媽躲在一個叔叔懷裡,顫著指頭指了指我爸,一個字沒說,卻已經淚流滿麵。
那個叔叔立刻下令打死我爸爸,我想阻止他們,卻被黑衣服的人一巴掌甩開。
我爸叫嚷著:“她是我老婆!我花錢買來的老婆!我都把她睡爛了,孩子也生了!你們憑什麼打我!”
那些人拿破布塞住他的嘴。
聽著拳拳到肉的聲音,媽媽哭得更厲害了。
叔叔說:“音音,沒事的,一切都結束了。有我在,以後再也不會讓你們娘倆受苦了。”
我心裡燃起希望,難道我可以和媽媽一起坐小轎車了嗎?
哥哥怯懦地躲在水井後麵,被人提溜著送到了媽媽麵前。
媽媽一下抱住哥哥,哭的聲音比剛纔看見爸爸還要大。
她一口一個我的孩子,哥哥也跟著一起哭起來。
他們三個人抱在一起,我急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衝過去,對著媽媽喊了句:“媽媽!”
我想給這個新叔叔留下個好印象所以故意將聲音加起來。
可沒想到媽媽看到我之後就像看到鬼一樣大叫起來,他對著旁邊的叔叔說:“殺了她,快殺了她!她是我一生的汙點,不能留她!”
於是那些黑衣服的人出現在了我麵前,不顧我的叫喊將我和奄奄一息的爸爸綁在了一起。
媽媽抱著哥哥坐上了時髦的小汽車,隻留下我和爸爸。
-
4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的一隻眼睛看不見了,蒙上了眼罩。
我甚至覺得新奇,眼罩好軟,我從沒摸過這麼軟的東西。
管家說我毀了容瞎了眼,以後隻能住在彆墅的地下室裡,家裡有人在的時候,不準我上樓。
他還說,這已經是恩賜。
像我這種強奸犯的女兒,在外麵早就被人打死了。
我聽話,乖巧點頭。
隻要能給我一口吃的喝的,我就滿足了。
就這樣,我像蟑螂老鼠一樣躲在地下室裡偷窺著媽媽和哥哥的生活。
三年的時光,我看著媽媽一次次接受心理治療,看她一次次崩潰大叫,看她哭到昏厥倒在秦叔叔懷裡。
提起那段被拐的時光,她的眼淚總是流不停。
我也看到了她身上的疤,有的是燙傷,有的是針紮,更多的都是鞭痕。
那是我爸爸用皮帶抽的。
其實我身上也有。
爸爸嫌我是女兒,隻吃飯不乾活。
喝了酒以後,便瘋了般把我抽的滿地打滾。
可我不會像任何人露出這些疤痕。
這是我的恥辱,我也是媽媽的恥辱。
彆墅裡的傭人叫我害蟲,我也在心裡叫自己害蟲。
是我害了媽媽。
害她直到今天仍然半夜夢醒,哭著蹲到角落大喊:“彆打我,彆打我!”
所以,媽媽沒哭一次,我就在自己身上劃一道。
我用這種的方式,向媽媽贖罪。
可是,我不明白,媽媽為什麼這麼恨我,卻對哥哥那麼好。
她會給哥哥做衣服,織圍巾。
就連秦叔叔也總是抱著哥哥玩,給哥哥買最時髦的玩具。
我太羨慕哥哥了。
如果能用餘下的壽命換我和哥哥交換一天的生活,我也願意。
十二歲這年,全家為哥哥辦生日宴。
秦叔叔甚至請了很多客人,並和所有人介紹:“這是我兒子,秦邵。”
我看著哥哥驕傲地仰起臉挺起胸膛,心中升起一股複雜的感覺。
我嫉妒哥哥,非常非常嫉妒。
媽媽站在秦叔叔身旁,手搭在哥哥肩上。
客人們都稱讚,他們是完美的一家三口。
媽媽的手變得細膩,臉龐也變得美麗光潔。
她微微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像天使。
我貪戀地看著她的模樣,心裡一遍遍地喊:“媽媽,媽媽……”
忽然,有位客人回頭,看到了我的臉。
她不受控地大叫一聲,指著我問:“那個小怪物是誰啊!”
哥哥好奇地問:“阿姨,什麼小怪物啊?”
那位阿姨和我四目相對,嚇得手都開始抖。
“就是她啊!臉上一道疤,眼上一道疤,簡直嚇死人了!”
下一瞬,我和媽媽對上視線,她瞬間變了臉色。
5、
我媽愣住了,三年未見,她已經在腦子裡將我徹底剔除了。
她甚至皺了皺眉,問旁邊的秦叔叔:“那小孩是誰?咱們傢什麼時候請童工了?”
秦叔叔用自己的身體阻隔我和媽媽的視線,尷尬地笑著:“保姆的女兒,天生帶點殘疾,看她可憐,所以讓她住這兒了。”
媽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旁邊的哥哥卻突然大叫:“媽媽,是她!是……”
秦叔叔眼疾手快捂住了哥哥的嘴。
趕來的管家連拽帶拉讓我走,可我的腳像沾了膠水一樣粘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想讓媽媽認出我,同樣都是她的孩子,為什麼哥哥可以站在她的身邊,而我卻隻能像陰溝老鼠一樣!
於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做了個衝動的決定。
我掙脫開管家的束縛,朝著媽媽跑了過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了她的大腿。
我聲淚俱下的問她:“為什麼你對哥哥這麼好?對我卻!”
我話都沒說完,就被哥哥一腳踹到了地上。
哥哥很生氣的騎到我身上,對我拳打腳踢。
“死丫頭,閉嘴啊!誰是你哥哥!”
場麵一度陷入混亂,客人們也很好奇地問:“秦總,你還有個女兒嗎?”
秦叔叔立刻否認:“沒有的事!”
他朝地上丟了塊餐布遮住我的臉,“保姆的女兒腦子不太正常,讓各位見笑了。我們去客廳吧。”
所有人跟隨管家的指引離開了這裡,就連哥哥都被拽走了。
離開前哥哥又踹了我幾腳,“你這種下等人,還敢出現?你就該和你爸爸一起去死!”
我躺在地上久久未動,眼淚早就將餐布打濕了。
有人掀開了我臉上的布,又伸出手將我拉了起來。
是秦叔叔。
他歎了口氣。
“誰允許你離開地下室的?”
我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哭乾了。
但聽到他這明顯帶有責難的語氣,我還是流下了淚。
“對不起秦叔叔……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同樣都是媽媽的孩子,我和哥哥的待遇天差地彆?”
“我知道我是強奸犯的女兒,我罪該萬死!可是哥哥呢?他憑什麼就能陪在媽媽身邊!”
我大聲控訴嘶吼著,像個瘋子一樣。
秦叔叔看我的眼神冷漠而平靜。
而他所說的話,無疑給我判了死刑。
“不,他不是,他是我的兒子,正兒八經的秦家繼承人。從來就隻有你一個人,是強奸犯的孩子。”
我徹底呆住了,好像連呼吸都要忘記了。
剛才還憤怒的臉此刻更是漲得通紅。
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羞愧和尷尬。
我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我等了三年才問出的這個問題,卻真正把我推向了深淵。
秦叔叔點燃了一支煙:“你年紀小,不懂事,我可以理解。但以後千萬彆再拿自己和我兒子做比較了。”
他滅了煙,煙蒂丟在我腳下。
皺著眉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因為你不配。”
-
6、
我知道我什麼都不配,甚至不配活著。
可就在我決定主動去死的時候,管家卻告訴我,我在牢裡的爸爸要見我。
我拿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走向大門時,哥哥秦邵在後麵用石頭砸我的頭。
我回頭,發現他確實有張和秦叔叔很像的臉。
他耀武揚威的對我說:“醜八怪,你終於要滾出我家了!”
我摸了摸臉上的疤痕,其實我也繼承了母親的一半美麗。
如今這樣,也是拜他所賜。
我不想和他說什麼,扭頭繼續走。
他卻衝到我麵前,不停地推我的肩:“讓你這麼走真是便宜你了!你知不知道,媽媽其實都已經把你忘記了,上次你跳出來喊了她一聲,差點又讓她情緒崩潰!”
“你跟你爸,不僅是社會底層,還都是害人精!你們全家都應該去死!”
看著秦邵那張義憤填膺的臉,我感到無比困惑。
他在秦家隻不過呆了三年,卻在山裡的家生活了十年。
爸爸重男輕女,從小就把他當成心肝寶貝。
家裡的肉,隻許他一個人吃,家裡的雞蛋,我更是連摸都沒摸過。
自我出生起,我就是他的奴隸。
為什麼他這麼幸運?
就算離開了那個破家,也能找到新的,更好的爸爸?
我被秦邵推倒在地,掌心在地上劃破出血。
但我早已習慣這樣的疼痛。
我問他:“媽媽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秦邵卻一巴掌扇在了我臉上。
“你不配叫她媽媽!那是我媽媽,不是你的!”
“就是你這張臉出現在我家,才把我媽嚇得應激,失去了十年的記憶,連我都記不得了!”
“賤種,去牢裡陪你的強奸犯爸爸去吧!”
激動的秦邵抄起旁邊花園的鐵鏟,要朝著我的腦袋拍下來。
關鍵時刻,還是秦叔叔站了出來攔住了秦邵。
他嗬斥秦邵。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爸,你養這個雜種養了這麼久,還不能允許我出口氣嗎!”
秦叔叔將秦邵推開:“彆這麼說,她畢竟也算你半個妹妹。”
“我沒有這種雜種妹妹!”
秦叔叔把兒子弄走,轉身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你爸爸既然要見你,一定會給你安排個監護人。這卡你拿著,卡的密碼是你媽媽生日。拿了錢出了這個門,就彆再回來了。”
我沒要他的錢,悶著頭跑出了秦家。
我甚至沒有去找我爸爸。
在我心裡,我對他的恨意不比媽媽少。
三年的觀察,讓我摸清楚了媽媽的生活規律。
每週三,她都會去一家心理診所看病。
三年來雷打不動。
於是我假裝成走丟的小孩,走進那家診所尋求幫助。
我說自己記不得家長的電話,需要時間回憶。
他們便將我放在一個小會議室裡。
透過會議室的門,我看到媽媽走進診所,和醫生閒聊了幾句。
“醫生,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勸我不要再接受治療了。他們說,我丟失的那十年記憶是不堪的,會令我難以接受。可我總覺得,我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以及,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聽到媽媽這樣說,我心跳的飛快。
那個在她心裡無比重要的人,會是我嗎?
7、
但我早已沒有了去驗證的勇氣。
於是我坐在外麵的椅子上,耐心的等媽媽接受治療。
我隻想再看她一眼,也希望她能再看我一眼。
一個小時後,媽媽和醫生一起走了出來。
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卻還是假裝鎮定坐在門口的位置上。
媽媽看到了我,她十分驚訝,指著我問:“哎,你不是我家保姆的女兒嗎?怎麼會坐在這兒?”
這是我為數不多和媽媽四目相對的時候。
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變了太多,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她身上的傷疤被名貴的絲質襯衫遮擋,一頭原本枯黃的頭發如今也烏黑順亮。
精緻的化妝品點綴著媽媽的麵容,她是貴婦,是豪門千金,唯獨不能是我這個雜種的媽媽。
我哽咽著,不知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
醫生卻接話道:“這小姑娘說自己和家人走丟了。秦太太,你認識她嗎?”
媽媽盯著我的臉看了又看,忽然捂著太陽穴後退了好幾步。
“醫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看到這孩子的臉,我就惡心反胃,頭痛欲裂!”
聽到她這麼說,我立刻將自己的臉扭了過去。
醫生在我倆之間來回看了看,最終選擇帶媽媽去做鎮定治療。
就在我準備悄悄離開這家診所時,醫生走過來攔住了我。
他盯著我這張與媽媽有幾分相似的臉,開口問道:“你就是秦太太和彆人生的女兒吧?”
我心一驚。
秦家把媽媽被拐賣的事情壓得死死的,幾乎沒有人知道,眼前這個醫生又是怎麼知道的?
醫生說:“你彆緊張,這件事情也是秦先生為了讓太太更好的恢複,才和我說了事情的原委。”
“剛才你們見麵,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和秦太太的關係應該不一般。再加上你確實長得很像她,所以我大膽猜測你的身份。”
他是第一個知道我的出生後沒有羞辱我,我罵我的人。
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醫生試探著問我:“你是來看秦太太的對嗎?”
我點了點頭。
“剛才你也聽到了,秦先生和孩子其實不希望夫人再找回那段不堪的記憶,而且她剛一看到你反應就非常激烈。所以,抱歉,我不能夠讓你繼續待在這裡了。”
他說話輕柔,語氣也十分溫和。
我知道自己是個災星,也不想給他添麻煩,所以扭頭打算離開。
好心的醫生看到了我流血的傷口,他讓一旁的護士帶我去處理一下。
可是護士卻發現,無論用多少紗布和創可貼,也止不住我的血。
“醫生,你快去看看那個女孩,她極有可能有血液方麵的疾病!”
就在診所一幫人商量著要怎麼把我送到醫院的時候,媽媽出來了。
“既然是我們秦家保姆的女兒,那就讓我帶她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她還是這樣,善良,樂於助人。
我就這樣坐上了媽媽的車。
這是我第一次坐這麼舒服的車。
整個車裡有著和媽媽身上一樣的香氣。
她笑著對我說:“我開車技術一般,你可彆嫌我啊。”
好像很久很久沒見過媽媽對我露出這樣的笑容了。
我甚至不敢回應,生怕驚擾了這份難得的幸福。
“丫頭,你怎麼啞巴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好像在彆墅裡很少能見到你。”
8、
我想了想,回答道:“我叫雨花。”
“雨花?聽著有點老成啊。”
媽媽又笑了起來。
聽到她笑,我也跟著她一起笑。
“是有點老氣。”
其實我根本不叫雨花。
在山裡的時候,爸爸給我起名叫孫小花。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但我記得媽媽曾經說過,她最喜歡雨天。
所以我自己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
醫院裡的醫生把我們當成了母女,一番檢查之後,醫生避開我和媽媽說了些話。
看到他們的表情,我就知道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一段時間後,媽媽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找我,眼眶已經紅了大半。
她努力的想撐起一個笑臉,可臉上是抹不掉的哀愁與同情。
她問我,“孩子,你媽媽叫什麼?打個電話讓她來一趟醫院吧。”
我靜靜地凝視著她,在她皺眉時又立刻接話。
“太太,我是大孩子了,有什麼事你直接告訴我就好,我能承受得住。”
可能是我的乖巧懂事打動了媽媽,她扶著我的肩膀哭了起來。
“你還這麼小,怎麼就得了這種病……”
我悄悄撇向她手裡的病曆單。
血友症。
一種我沒聽過,但應該還挺嚴重的病。
醫生和我說血友症的臨床表現之一就是身上會有莫名的很多淤青。
他問我難道從來沒察覺到身體有異樣嗎?
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來是因為生病了啊。小時候爸爸打我太多次,身上淤青太多,我也沒注意。”
媽媽說我是保姆的女兒,如果我媽媽沒錢給我治病的話,秦家會出這筆錢。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想治。
就在這時,媽媽接到了秦邵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秦邵一個勁的撒嬌,問她怎麼還沒回家。
而媽媽則寵溺地安慰著他,“邵兒乖,媽媽馬上就回來了。”
於是,她急匆匆的走了。
我想跟著她一起再走一段路,卻被醫生製止。
“你這個病很危險的,得留在醫院裡觀察。醫藥費的事情你放心吧,有人已經替你出過了。”
醫生強行讓我住院,我以為住在醫院裡就可以等到媽媽再次來探望我。
於是我每天坐在門旁邊,不停地向外張望著。
同病房的病人們可憐我,詢問我父母是誰,他們要討伐這對沒有責任心的父母。
“孩子生這麼大的病都不來看看,真是沒良心!”
“人心都是肉長的!社會上竟然還有這種不負責任的爸媽!”
“簡直沒見過這種父母!萬一小孩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他們的話引發了我的思考。
是啊,如果我死了,媽媽會怎麼辦呢?
反正秦叔叔和秦邵總歸是高興的。
少了我,也算是真正抹掉了媽媽身上的汙點。
我沒等來媽媽,也沒等來秦家任何一個人。
我猜,秦叔叔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他既默許讓醫院繼續給我治病,但也絕不可能會讓媽媽再來見我。
但我心中又存了一絲小小的期待。
萬一呢?
萬一媽媽還想再見我一次呢?
9、
於是我哪裡都不去,每天坐在病房門口,一等就是一天。
等到病區大門緊閉,沒人能在進來的時候,我才會搬著小板凳離開。
有段時間,我想可能是我太健康了,所以媽媽沒必要來看我。
於是我偷偷藏起醫院開的藥。
我的身體一日日的消瘦,就連醫生也發現了不對勁。
他嚴厲的警告我:“小丫頭,彆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可醫生並不知道,我根本不怕死。
我病得越來越嚴重了,甚至下不了床。
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坐在小板凳上盼著媽媽來了。
醫生和護士強硬的把藥塞到我嘴裡,我囫圇吞下,每天都要問一句:“今天會有人來看我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沒有人來看我。
我也知道秦家還願意給我出醫療費,已經是仁至義儘。
可我確實太貪心,總還想要些彆的東西。
從某一天開始,我突然看不見了。
醫生說這是短暫的失明,但我知道,我離死亡又近了一步。
隔壁床新搬來的病友喜歡看電視,我也跟著一起聽了很多電視裡的訊息。
媒體說秦氏集團又談下了一個大專案,秦總和夫人出席專案簽約儀式。
我很努力的想睜開眼,再看一眼媽媽。
哪怕是通過電視而已。
可我睜開眼,眼前也隻是一片漆黑罷了。
媒體又說,秦家的少爺在少年高爾夫比賽裡獲了獎,秦總和太太到現場為兒子加油助威。
我不知道什麼是高爾夫,但也能想象到,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開心慶祝的模樣。
因為失明,我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季節。
總住在醫院裡,醫生和護士都記住了我。
他們告訴我,現在是冬天,等熬過了這個冰冷的季節,就能迎來春暖花開。
我也很盼望春天,因為媽媽曾經說過,我是春天出生的小孩。
可是冬季是這樣漫長,寒冷,又讓人絕望。
於是在那一天,我又抓住給我換藥的護士問:“今天有人來看我嗎?”
護士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對我說:“會有的。”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心中滿懷期待。
會有的。
會有人來看我的。
可惜眼前的黑太過濃稠,以至於讓我忘記了我什麼時候在睜眼,什麼時候閉上了眼。
在那天,雨水敲打著花朵的那一天。
我,孫雨花,離開了這個世界。
-
10、
醫院裡那個小女孩離世的訊息,被管家帶到了秦盛的耳邊。
他聽完後,微微一愣,隨後揮揮手道:“知道了。”
一旁的周音音看他忽然眉頭緊皺,笑著去揉他的眉。
“怎麼了?什麼訊息讓你表情這麼難看?”
“沒什麼。”
周音音卻不依不饒:“撒謊!一看就是有什麼!快說快說。”
秦盛笑著摟住了她:“隻是公司裡的事情,說出來徒增你的煩惱。”
他巧妙地換了個話題。
“明天是週三,你還要去做心理諮詢嗎?”
周音音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不去了。我也不打算找回我丟掉的那十年的記憶了。”
秦盛有些驚喜。
周音音聳了聳肩。
“你和邵兒都不想讓我去,我聽你們的。你們倆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你們肯定不會做害我的事。所以我決定,乖乖聽話。”
秦盛表情複雜,緊緊地抱住了周音音。
“好,不去治療了,我和兒子,永遠保護你。”
就在這時,秦邵抱著球跑了進來。
“爸爸,陪我踢球!”
“好嘞!”
秦盛離開後,周音音和家裡的保姆碰了個麵。
她問保姆:“王媽,你女兒最近怎麼樣了?”
保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挺好的。”
周音音拍了拍保姆的肩:“上次我把你女兒送到醫院,醫生說她那個病不好治,你得上點心啊。錢的問題不用擔心,你是家裡的老人了,有什麼困難就和我們說。”
保姆表情有些尷尬。
其實她根本沒什麼女兒,隻有一個兒子。
但上次秦總下了命令,讓她認下那個臉上有疤的小女孩。
若是太太問起,便撒謊應和兩句,說那孩子一切都好。。
周音音轉身離開,去給兒子準備午飯。
保姆皺眉,呸呸呸了三下。
“晦氣東西。我的孩子好著呢,沒病沒災!”
秦家嚮往常一樣,歡聲笑語不斷。
主人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和和美美。
沒有人在意地上室裡少了個小小身影。
就像沒有人會發現,家裡少了隻老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