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自傳琴絃上的年輪番外篇 第51章 朗誦會上的田螺殼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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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的傍晚,教學樓的朗誦會後台飄著粉筆灰味。林陽對著鏡子扯了扯格子襯衫領口——這是陳默硬塞給他的“戰袍”,領口還帶著洗衣液的清香,卻怎麼也比不上他那件洗舊的衛衣自在。口袋裡的田螺殼硌著大腿,提醒他此刻不是在奶茶店擦桌子,而是要站在聚光燈下,念那篇蘇禾幫他選的《赤壁賦》。
“穩哥,彆扯了,再扯領口都變形了!”張野舉著手機衝過來,鏡頭對準他亂翹的頭髮,“蘇禾剛纔在台下說,你要是緊張,就摸田螺殼——哎你說,她咋知道你揣著那玩意兒?”
趙磊忽然從背後遞來瓶定型噴霧:“快噴點,陳默說‘男人的髮型是第二張臉’——你看我,為了給你加油,特意把鬆鼠耳釘換成銀杏葉的了!”
銀色耳釘在後檯燈光下閃了閃,像極了蘇禾今天換的運動鞋鞋帶扣——她果然履行賭約,冇穿高跟鞋,白色運動鞋上還沾著今早晨跑時的草葉。
主持人報幕聲傳來時,林陽摸到田螺殼的螺旋紋路——那是他昨晚在檯燈下擦了三遍的,殼口的銀杏花粉早被蹭掉,露出淺褐色的光滑內壁。幕布拉開的瞬間,他看見第一排的蘇禾正把運動鞋藏在長裙下,膝蓋上攤著本《蘇東坡傳》,書頁間夾著的銀杏葉,正是他上週撿的那片。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
聲音從話筒裡飄出去,帶著輕微的顫音。林陽盯著台下晃動的光斑,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在操場背古文的清晨——阿浩躺在單杠上吃包子,老三用粉筆在地上畫赤壁圖,而他攥著田螺殼,把“寄蜉蝣於天地”念成“寄田螺於銀杏”。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唸到這句時,他看見蘇禾忽然坐直了身子,運動鞋尖輕輕點著地麵,像在和他的語速打拍子。口袋裡的田螺殼忽然變得溫熱,彷彿藏著整個夏天的蟬鳴——媽媽的烙餅香、爸爸的工會津貼卡、舍友的笑鬨、蘇禾的高跟鞋印,此刻都在這句古文裡,凝成了讓他踏實的力量。
掌聲響起時,林陽才發現手心全是汗。下台路過蘇禾身邊時,她忽然塞給他顆水果糖:“冇看錯你,穩哥念‘挾飛仙以遨遊’時,田螺殼在口袋裡發光呢。”
糖紙“嘩啦”響,是他愛吃的橘子味,和媽媽塞在他書包裡的那種一樣。
散場時,銀杏葉在路燈下飄成雨。蘇禾踢開腳邊的落葉,運動鞋踩出“沙沙”聲:“說好了,輸的人給鬆鼠帶核桃——明早六點,鬆鼠窩見?”
她忽然轉身,長外套被風吹起,露出裡麵的白色t恤,領口繡著個歪扭的“穩”字——和媽媽繡在他秋褲上的那個,筆畫一模一樣。
“你怎麼……”
林陽盯著那字,喉結滾動了下。蘇禾笑了,指尖劃過他襯衫領口:“陳默說你秋褲上有同款,讓我照著繡的——怎麼樣,比你媽繡的整齊吧?”
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和他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被銀杏葉點綴的畫。
夜裡回宿舍,張野舉著手機晃到他麵前:“穩哥牛啊!蘇禾發朋友圈了,配文‘田螺殼裡藏著整個赤壁’——哎你說,她是不是在跟你表白?”
林陽看著螢幕上的照片——田螺殼被放在《赤壁賦》書頁間,旁邊是蘇禾的運動鞋和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忽然想起她說“不是要在一起的喜歡”,卻在繡“穩”字時,把他的家鄉、他的家人,都繡進了屬於她的細節裡。
陳默忽然遞來杯熱奶茶,杯身上貼著張便利貼:“蘇禾讓我給你的,說‘包裝歸包裝,彆丟了田螺殼’。”
奶茶的熱氣糊了眼鏡,他忽然發現,所謂“適應”從來不是丟掉過去,是像蘇禾把運動鞋藏在長裙下,像他把田螺殼揣在西裝褲裡,讓每個“本真”的角落,都在成長裡找到合適的位置。
淩晨一點,林陽摸著田螺殼躺在床上,聽見張野在睡夢中嘀咕:“穩哥……鬆鼠……核桃……”
窗外的銀杏葉還在落,遠處的奶茶店關了燈,隻有教學樓頂的校徽還亮著,像枚溫柔的句號。他忽然想起蘇禾說“抬頭看光”,於是掀開窗簾——月光裡,銀杏葉正落在蘇禾送的運動鞋上,像給這場“包裝課”蓋了枚銀色的郵戳。
原來青春最動人的“包裝”,從來不是改變自己的形狀,是讓喜歡的人看見你藏在細節裡的光——就像田螺殼裡盛著的不隻是細沙,還有整個夏天的風;就像蘇禾的高跟鞋不隻是裝飾,更是追著鬆鼠跑時的自由。而他終於懂得,當有人願意為你繡一個“穩”字,願意陪你在銀杏林裡給鬆鼠送核桃,所謂“不搭”的外表下,早已流淌著最契合的、關於“成長”的河。
第二天清晨,林陽揣著田螺殼和核桃站在鬆鼠窩下,看見蘇禾正蹲在樹旁,運動鞋邊堆著幾枚核桃——其中一枚刻著“穩”字,是她用小刀慢慢鑿的。鬆鼠忽然跳下來,爪子碰倒了田螺殼,殼口滾出片銀杏葉,葉脈上的“早”字,在晨露裡閃著光。
“早啊,穩哥。”
蘇禾抬頭笑,髮梢沾著銀杏花粉,像極了他們第一次在晨跑時遇見的模樣。林陽忽然發現,比起朗誦會上的緊張,此刻蹲在樹下喂鬆鼠的時光,纔是他最自在的“包裝”——冇有格子襯衫,冇有高跟鞋,隻有兩個帶著煙火氣的人,和一隻啃著核桃的鬆鼠,在銀杏葉的光影裡,把“成長”釀成了最本真的模樣。
而他知道,這場關於“包裝”的賭約,從來冇有輸贏——因為當田螺殼與銀杏葉相遇,當運動鞋與衛衣並肩,所有的“適應”都有了最溫暖的註腳:不是變成彆人期待的樣子,而是在喜歡的人眼裡,看見自己本來的模樣,就已經足夠美好。
風掀起蘇禾的長外套,露出裡麵的“穩”字t恤,和他藏在襯衫下的田螺殼,隔著幾步距離,卻像兩顆帶著體溫的星,在秋天的晨光裡,默默發著屬於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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