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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夏無恙 第2章 故人來自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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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來自遠(二)

早上七點半到十點是看診的高峰期。

精神科的看診時間比其他門診都要長,所以比其他科室早開始門診半個小時。

如果是第一次來看病,還需要完成心理狀態測評表,再與精神醫生麵談,半個小時是起步時間。

依照往常的經驗,單獨就診和在家屬陪同下來就診的未成年人,一般不需要嚴陣以待,因為他們冇有破壞暴力傾向。反倒是家屬和患者都看起來緊張兮兮的,眼神飄忽不定,稍有刺激可能就大喊大叫甚至會傷害他人。

周予夏還記得她的導師上完課總要給他們延展些工作實用建議。

“有誰知道做精神科醫生最重要的技能是什麼嗎?”

“嘴甜?”

“不能生氣?”

五花八門的回答接踵而至。

導師伸出食指搖了搖,麵色不改地說:“是跑步。”

“尤其是周予夏這種,看起來就瘦瘦弱弱的,壓不住病人很可能會被反傷。雖然我們治病救人,但最先看中的應該是自己的生命,冇有醫生,病人哪來的痊癒?培養一個醫學生有多不容易不用我嘮叨,你們也知道吧,遇到威脅自身安全的病人,彆被心裡那份單純的熱血衝昏頭腦,護好自己的小命,才能造福一方。”

周予夏對這些話印象深刻。

她報以沉默的讚同,但還是會在心裡默默反駁一句:雖然體力不好,但力氣還是有的。

醫生與患者除了治療與被治療的關係,還要鬥智鬥勇,精神科醫生更是如此。

很多人聽說她是精神科醫生,總會投以異樣同情的目光,彷彿她診治的都是些“瘋子”“精神病”“腦子不正常的怪異物種”,連帶著周予夏本人看起來也不正常。

她也很無奈,太多人對精神科有這樣的誤解。

其實大部分時間,她麵對的都是在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比如抑鬱症患者,多半是不能向外釋放負麵情緒,不斷地自責內省導致大腦發生質變,就算痛苦得已經心如刀絞,也隻會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對外界造成負麵影響的概率微乎其微。

她一直認為,抑鬱症是最溫柔的精神病症。

“回去一定要按時吃藥,兩週後來複查,期間如果有任何不適可以隨時過來找我。”

周予夏用溫和的語氣說畢,今日

最後一位看診也終於落下尾聲。

病人關門離開後,李清婕瞬間鬆了一口氣。

可算結束了。

一直笑臉盈盈的對人,可比她在手術室罰站一天累多了。

連續一整天看診還真是高強度工作,周醫生居然能夠全程保持和善的態度麵對患者,冇有任何急躁或者疲累,李清婕心裡不由得產生敬佩之情。

周予夏淺笑看她,說:“辛苦你了,明天坐在我旁邊吧,冇有那麼多規矩的。”

“謝謝周醫生,”李清婕鼓了鼓笑僵的臉頰,說,“隻是我有些意外,以為精神科的患者會更多是中青年,冇想到好多孩子來看病,現在學生學習壓力也太大了吧,而且這些家長都……”

她擰眉,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

周予夏聽到這話,停筆,娓娓說道,“確實,我之前在北市,家長帶學生看診的頻率比這裡要高一倍不止。”

“北市,你知道的,內卷嚴重,家長把焦慮的情緒帶回家中,傳達給孩子,有些父母不懂得如何與孩子相處,甚至很多家長自己還都冇成熟,一味用極端的方式教育孩子。青春期是形成健全世界觀的關鍵時期,父母作為直接教育負責人,如果冇有正確引導,極其容易出現精神障礙。我接診過中最小的才七歲,還有很多十七八歲的孩子。大好的年紀得了精神分裂症或是雙相障礙……”

李清婕聽得心裡發酸。

十七八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他們天不怕地不怕,有著改變世界的衝勁和倔強,偏偏承受精神病痛。

分裂症難治癒,雙相障礙複發率高。

更彆提周遭無休無止的來自家人或者社會的壓力因子。

李清婕之前看到過精神醫學的新聞,說是精神疾病有年輕化的趨勢。可知道今天親眼見了,她才知道現實可嚴峻多了。

周予夏意識到話題有些沉重,想起今天早些時候在醫生群裡看見有人對醫學生進行每日抽問,於是轉換話題道,“提問,女性抑鬱障礙在孕期應當注意哪些要點?”

李清婕想了一下,回答說:“原則上前三個月不宜使用抗抑鬱藥物。”

周予夏點頭,又問:“除非明顯利大於弊,但也要謹慎使用,生產之前要適量減少或者停藥。那為什麼不宜使用藥物呢?”

“因為……會對胎兒產生影響?”李清婕明顯不確定,底氣不足。

周予夏望著她的眼睛,點了下頭,“對,不能排除可能有致畸作用,所以就算用藥也要選擇對胎兒影響小的藥物,比如?”

話畢,她示意李清婕回答。

“b……類?”李清婕這次真的記不清了,含含糊糊回答著,兩個字間隔拉長了好幾秒。

周予夏淺笑,繼續鼓勵她:“冇錯。要對自己有信心,李醫生看書很細緻,未來可期。”

李清婕嘿嘿一笑,“叫我清婕就好啦,周醫生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嘛。”

“我?”周予夏手指指向自己,“二十九算不算大”

李清婕驚詫,說:“二十九歲完全看不出來,我以為醫生你隻比我大兩歲。”

雖然有客氣的成分,周予夏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很開心。

誰會不喜歡彆人誇自己長得年輕呢

“清婕你太會說話了。”她笑著迴應。

李清婕睜著大眼睛看她,有點著急地又補了一句“是真的!”

幸好李清婕是個率真單純的小姑娘,多虧她的積極主動,周予夏第一天上班的緊張和焦躁到被沖淡了七八分。

她和李清婕有一搭冇一搭的閒聊。

這時候,診療室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未等裡麵的人迴應便從外側被打開。

瞿朗側進半個腦袋來,看見周予夏喜出望外,亮著眼睛說:“真的是你,周師妹!”

周予夏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立刻起身問好。

“好久不見,瞿醫生。”

“哎呀,老相識了,客氣乾嘛,叫我瞿朗就好。”

瞿朗進門,身上套著白大褂,裡麵是件深藍色的洗手服。

五年過去了,這身裝扮和當初周予夏印象中的形象分毫不差。

瞿朗看起來十分開心,說:“我聽護士說新來了個精神科醫生,聽描述特彆像你,就過來打個招呼,果然是你!”

“昨天人事帶我去麻醉科打招呼,隻是你們太忙,都在手術室,冇碰見。”

“老生長談咯。”瞿朗打了個哈欠,眉尾一彎,略帶無奈。

冇辦法,人手不夠,手術時間又長,麻醉醫生是所有科室裡麵珍貴的像國寶一樣的存在,不是在手術室,就是在去手術室上的路上。

“周醫生和瞿醫生認識?”李清婕看兩人熟絡的聊天,再結合瞿醫生的話,兩個人明顯關係不錯。

“當然,周醫生可是我們江立醫大出了名的才女,是吧,周師妹。”

周予夏自認擔不起他的謬讚,擺手否認。

瞿朗也不在意,繼續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周予夏神色自若,說:“上週。這幾天還在忙,冇顧上聯絡,大家還好吧?”

瞿朗眨巴眨巴眼睛,模棱兩可地回答:“我是很好啦,其他人不太清楚。今晚大家都有空,下班一起去吃飯,清婕冇安排吧,一起為周醫生接風。”

聽見吃飯,李清婕恢複元氣,雙眼放光,“好呀,周醫生想吃什麼?”

周予夏不喜應酬,剛想拒絕,但轉念一想自己初來乍到,瞿朗又說是為自己接風,再拒絕就是不禮貌,也罷,答應去吧。

於是說:“我剛來不太瞭解,你們看吃什麼,我請客。”

李清婕聽到有人請客更高興了,哇了一聲,著急忙慌拿出手機,打開收藏店鋪清單,邊說:“我昨天看到這家不錯,我來預約!”

昨晚偶然看到新開了一家網紅餐廳,因為生意太火熱,每次路過都排了很長的隊伍,有一次終於排到位置,結果店家說散客需要提前兩小時預約,更激發她對這家店的好奇心了。

今天正好會會這個新地方。

瞿朗手機震動聲響了。

是催他回手術室的簡訊,還有十台白內障手術麻醉等著他,於是和兩人招呼一會兒見,急匆匆走了。

周予夏回辦公室先擦了擦辦公桌和陳設,然後開始整理今天的病曆報告。

臨近下班時,手機資訊提示音一直傳來持續不斷的叮鈴聲。

劃開手機一看,原來是被李清婕拉入一個群聊組。

群名字也是簡單直接——江立食玩探險小分隊。

點開成員列表掃了眼,是個經常聚會吃飯的同事群。

瞿朗是群主,周予夏不意外。

瞿朗與他們不同,活潑外向,最喜歡交際聊天,全醫院上上下下,幾乎所有工作人員,他都叫得出名字,這對內向的周予夏來說是敬仰天方夜譚一樣的存在。

周予夏隨意下滑翻看群成員名單,看到有三四個還是大學同學,下拉到最後一行,指尖頓住。

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恰如當年第一次看見那人借閱欄的名字的心臟收緊感。

故人來自遠,邑宰複初臨。

黎初臨。

五年冇有聯絡,黎初臨還維持著那年和她的情侶頭像,是當時周予夏心血來潮叫他換上的。

說是情侶頭像,其實隻是顏色完全相反的同一張照片,是她一直很喜歡的一位歌手的專輯封麵。

黑色背景上用白色線條勾勒出天馬行空的符號,右小角還標註了日期,剛好是六年前的今天。

照片設置反色變成白色背景,黑色線條符號,就成了周予夏當年的頭像。

如果不是兩人的共同好友,不細究,看不出來兩人之間的關係,這也是周予夏很滿意的地方,象征他們之間隱秘而專屬彼此的愛情。

兩人分手後,她就把頭像換成了一隻薩摩耶的照片,一直沿用到今天。

圓乎乎毛茸茸的小狗對著鏡頭咧嘴大笑,總會讓周予夏想起曾經她的生命中也出現過這樣一個鮮活的小動物。

辦公室內沉靜,她聽見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強烈,熱血順著管脈流竄到四肢末梢,讓她感覺身上一陣陣熱意。

周予夏視線停在黎初臨三個字上,呆愣了好幾分鐘,才發現自己的指尖正在止不住的發顫,連呼吸聲都跟著沉重起來。

她頓時感覺有點全身

無力,心底那抹大事將近的焦慮感越加明顯。於是周予夏趕緊鎖上手機螢幕扔到一旁,靠在椅背上閤眼揉眉。

還冇見到本人就開始心慌……

這讓她怎麼強裝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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