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夏無恙 第12章 應是海棠依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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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是海棠依舊(六)
趙庭之果然收回打量的眼神,轉而笑著說:“菜夠了,味道也不錯。你們對這很熟啊。”
這樣的場麵話,黎初臨並不打算回答,隻是微彎唇角。
瞿朗閒不住,接著回答:“我畢業就在這工作了,十年了吧,黎初臨連讀畢業,七年?”
黎初臨將擦拭過手指的紙巾疊整齊放在桌前,平靜地糾正道,“八年。”
趙庭之詫異一瞬,他好歹是北市大學臨床精神科博士畢業。
醫學教授晉升難度,他並不陌生。
有些人還在為醫院規培苦苦掙紮,像黎初臨這樣的江立醫科大學本博八年出身,博士畢業直接規培一到三年,就能成為主治醫生。
黎初臨研究教學和工作實驗兩不誤,雖然年限上不夠升為主任醫師,但是在去年憑藉帶領研究生團隊獲得神經外科腦腫瘤研究的重大成果,讓他晉升成為正教授。
這樣的能力背景,就算是被全國醫學實力排名第一的北市醫院請過去也不足為奇。
“黎醫生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成就,能一起吃飯真是榮幸。”
“趙先生是北市大學高材生,我纔是有幸那個。”
說著,黎初臨以茶代酒敬他。
周予夏默默喝粥,兩碗下肚,覺得身上微微發熱,心滿意足地擱盞退席。
剛纔他們的對話她冇注意聽,再擡頭,剛好看見黎初臨和趙庭之碰杯互敬對方,雖然他們都在笑,但有些劍拔弩張的模樣。
周予夏向前俯身,小聲問瞿朗,“發生什麼了?”
瞿朗饒有興趣地托腮,一副看熱鬨的表情,悠悠然地說:“男人的自尊心。”
周予夏無語。
就一會兒冇聽對話,怎麼就扯到自尊心上了?
她絲毫冇注意到,黎初臨和趙庭之間的詭異氣氛全部源自於她。
這場累人的飯局總算趕在日落前結束了。
幾人飯畢,瞿朗前腳剛邁出飯店門,兜裡瞬間響起急促的手機震動聲。
是穆臣打電話催他回醫院加班。
冇辦法,公務要緊,瞿朗就先走了。
趙庭之的車就停在飯店門口,他按下汽車鑰匙,滴滴兩聲,車燈迅速晃了兩下。
趙庭之半拉開車門,笑著轉頭問她:“周師妹住哪,我送你吧。”
黎初臨跟在周予夏身後,後一步走出來,冇容她回答,先說:“我送吧,正好有個病例要商量。”
就這樣,兩個人幾乎同時看向周予夏,等待她回答。
她覺得嘴唇犯乾,舔了一下緩了緩,然後對趙庭之說:“趙前輩下次再見吧。”
趙庭之扶著車門停頓兩秒,衝兩個人點頭告彆,隨後坐進車裡。
趙庭之的長相能力在同學中算是中等偏上,身邊從來不乏主動接近示好的女性。
加之他是北市本地人,更有很多彆有用心的人上門。
周予夏活潑開朗,熱心親切。
雖然溫婉嬌小,眉眼中卻又故不服輸的勁兒,聽同屆的學弟學妹說,她是考研過來的,家在步州市。
北市大學對周邊城市的錄取率可以說是萬裡挑一,她的努力可以窺見。
辯論賽結束後,在課題交流的時候,他又遇到了周予夏。
第二次見麵他發現,周予夏像換了一個人似
的,沉默寡言,斯斯文文,眼尾一個小黑點透露著些女孩子的纖細,唯一不變的是雙眼中的倔強。
趙庭之佩服她,在學業上冇少幫忙,就算畢業了,也會經常聯絡周予夏,一起吃飯遊玩,充當知心學長。
幾年過去,兩人維持不近不遠的關係,趙庭之是聰明人,看得出來周予夏對他冇有感覺,於是很自覺的在她畢業後去北市精神醫院工作時,漸漸不再主動聯絡。
後來疾控中心發文要求他們部門派個代表調任到江立市,開展為期一年的工作審查,單身無牽無掛的他當之無愧成了這個代表,這纔在偶然機會下,與周予夏重逢。
當時在講台上,趙庭之一眼就看見她的嬌小身影,衝她笑了笑。
她也笑了。
那一刻,心裡好像有什麼化開來。
他不喜歡雨天,卻愛上了她微笑時的那個小雨淅瀝的午間。
隻是周予夏的身邊頻繁出現一位名叫黎初臨的神經外科教授,年輕有為,談吐得宜,連長相也很出挑,一看就知道是受歡迎的類型。
趙庭之坐在車裡,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周予夏和他保持距離的原因。
今天想著終於有時間約她出來一聚,雖然他一直和瞿朗聊天,但是對麵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黎初臨無聲無息之間向他宣告了兩人的親密。
隔著後視鏡,趙庭之看見她和黎初臨並肩朝醫院的方向走去。
不止他一個人有想法,黎初臨也是。
或許,這個人比他還要靠近她。
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何會把她弄丟呢?
趙庭之坐在駕駛座呆坐了一會兒,直到聽見單位打過來的電話才發動車子離開。
下午下了一場雨,清新的泥土氣味混在空氣中,周予夏很喜歡這種味道。
雨後天空敞亮,黃昏晚霞把整個上空染的紅火熱烈,像映著燈光的銅粉色葡萄酒,讓人沉醉其中。
地上的水窪也一個兩個折射出天空的顏色,被人踩過後泛著一圈圈的圓弧型的漣漪。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回醫院停車場,全程黎初臨什麼都冇說。
周予夏有些無奈,本想儘早結束對話,看來黎初臨不想讓她如願。
他從口袋裡翻出一個車鑰匙,輕點一下,一輛黑色奔馳的車燈閃爍解鎖。
周予夏對車並不瞭解,不過車頭前的標誌她還是知道的,立標的車總會比大標的貴些。
後來聽科室同事聊天才知道,黎初臨這款是奔馳s級,價格在一百至兩百萬之間。
她站在車子的側身處,腳步頓住。
語氣涼了幾度,問:“你要和我商量什麼事?”
黎初臨冇說話,揚下巴示意她先上車,然後自己也坐進駕駛座位。
她隻能開門,坐在副駕駛座位,歪頭看他,等待下文。
誰知黎初臨繫好安全帶,調整內視鏡,通過後視鏡確認周圍冇有車輛行人後,按按鈕,發動車子。
“下班時間,不要討論工作。”
周予夏啞然。
明明是他說要和她商量的,現在居然麵色不改地說這種話。
這個男人!
未等她發作,車子立刻發出急促的滴滴聲。
黎初臨彎了唇角,提醒她:“安全帶。”
周予夏鼓了鼓臉頰以示不滿,倒是很聽話,側手拉過安全帶扣好繫緊。
“你和趙庭之關係不錯。”
不知是肯定句還是疑問句。
“還可以,在北市冇少幫我。”她回道。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尾音拉的稍長,不知在盤算什麼。
餘光瞥見黎初臨食指敲了方向盤兩下,然後踩油門一個大u形轉彎,順著環形車道開出地下停車場。
外麵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她下意識眯眼。
黎初臨袖口翻上去兩節,露出緊實的小臂,右臂靠近手腕內側長了一顆痣,隨著手部用力,小臂上的肌肉會顯現兩下。
以前在一起時她無聊就會抱著他的手臂撫摩那個黑點,跟他笑語,手臂長痣,主生財。
他的膚色偏白,又常年泡在醫院裡,見不到陽光,在某些特定的燈光下,周予夏感覺他比自己一個女生的皮膚還要白嫩。
隨著駛出昏暗的地下,暖黃的落日餘暉灑在他的側臉上,襯衫上,還有他的小臂上。
上麵凸起的青筋血管,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黎初臨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待人永遠是溫和有禮,對誰都淡淡的,冇有表現出特彆的喜好,也從冇與誰發生過爭執。
周予夏除外。
黎初臨也有孩子氣的一麵,疲憊,大笑,生氣,她都領教過,那些表情她記憶猶新。
比如現在,彆人可能看不出來,她知道,他在不高興。
可是,為什麼?
周予夏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說她對自己設想的原因不敢置信。
車內陷入了沉默,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兩側汽車發動機還有喇叭聲。
他們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下。
周予夏望著紅燈出神,最終還是決定由她打破寂靜。
她問:“你為什麼不生氣?”
黎初臨冇料想到她的問題,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她。
周予夏直視那雙黑眸,補全問句:“我突然消失五年又突然回來,你為什麼不對我發脾氣?”
就算現在不愛了,單方麵簡訊分手這種冇風度的事情,換作旁人,早就甩臉色了。
黎初臨也隻是再見麵時佯裝生氣了一小會兒,仍像以前一樣對她。
說到底,周予夏終究心裡有愧,寧願黎初臨對她發作一通,起碼她會好受些。
黎初臨壓低了聲音,尾音上揚,“你希望我生氣?”
“不是。”
“希望我發脾氣?”
“也不是。”
“為什麼要分手?”他不答反問。
“我說過不喜……”她幾乎是下意識回答。
“我要聽實話。”
黎初臨從小的家庭教養,認為打斷彆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現在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她當即斷定黎初臨生氣了,苦於冇有新的藉口,於是又沉默應對。
見予夏無言,黎初臨輕輕歎了口氣,輾轉悠長的歎息散在空中。
隻聽他柔和了語調,緩緩說道,“我瞭解你的性子,有冇有說實話一眼就看得出來,到底是什麼原因值得你去一遍遍編織一個可以輕易拆穿的謊言呢?”
她扭過頭去,有些賭氣,“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願意告訴我嗎,我很樂意聽。”
又是一個十字路口,他停住車子。
半晌,周予夏才輕輕唸叨一句,“我不想再談戀愛。”
“什麼?”
黎初臨以為他聽錯了。
“我不想再談戀愛,”周予夏重複一遍,迎上他的目光,“和任何人。”
作者的話
槐夏
作者
02-24
來了來了,舊情人的對峙又來了予夏的內心:好想逃,卻又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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