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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夢晴陳靖安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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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公互毆進警察局。

我毫髮無損,髮絲微亂。

老公俊美的臉上卻滿是血痕,脖子上胳膊上也到處是抓傷。

他說他娶了個悍婦,讓警察判離。

我罵他畜生不如,找小三找到我妹頭上。

他隨手拉了一個剛進門的警察:“這樣的悍婦給你要不要?”

本還麵紅耳赤的我,一瞬啞了口。

那警察是陳靖安,被我逃婚的前男友。

……

門被推開,捲來十二月的冷冽,寒意凜然。

陳靖安就站在門口,挺括的深藍色製服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一身風雪,倨傲得生人勿近。

他轉眸看到我,眸色微微一動,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回答的語氣也冷硬:“這裡是警察局,不是婚姻調解所。”

我老公顧司珩,還在不識相的掀開襯衫衣領,漏出脖頸上的血色指痕給他看。

“警官,你看看她給我抓得這傷口,你說能不能構成輕傷,能不能讓這悍婦抓進去蹲幾天?”

顧司珩的脖子上,還有兩道新鮮的暗紅吻痕。

可我胸腔卻是一片滯重。

當初逃了陳靖安的婚,現在跟彆人結了婚,卻過得如此狼狽。

我窘迫又難堪,恨不得找塊地縫鑽進去。

陳靖安卻是淡然如水,很漠然地忽略顧司珩無腦的發問。

他從要換班的警察手中,接過記錄本檢視,冷厲的審查目光掃過我,麵無表情走流程:“互毆情形根據治安處理法,拘役5至10天,你們是要立案還是調解?”

他的語氣冇有一絲情緒起伏,彷彿我們真就從來不認識。

我也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嗓子乾得發緊:“調解。”

“立案。”顧司珩跟我唱反調。

我隻想快點離開警局,咬著牙向顧司珩示軟:“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彆浪費警力資源了。”

顧司珩轉眸看到我泛紅的眼眶,忽然就止住了聲。

此刻的我將頭垂得低了又低,顯得十分可憐。

他怔愣我的示弱,最終點了頭:“好吧,那就調解好了。”

我悶頭拽著顧司珩要走,身後的陳靖安卻喊了:“等等。”

我早已濡濕的手心倏地攥緊。

就聽他說:“簽個結案協議再走。”

我們還是回到了調解室。

陳靖安轉身去影印結案協議,顧司珩凝著他出門的背影,突然戲謔衝我開口:“林夢晴,他就是你手機壁紙的白月光前男友,你大學包養過的那個男大吧?”

我強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是啊,最近這白月光是商量好了還是怎樣,全紮堆出現了?”

是了,顧司珩與我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協議夫妻。

同為商業聯姻的家族犧牲品。

我和顧司珩結婚後,成了一對“純恨夫妻”。

他在外嬌養女助理,我隔天就刷爆他的卡。

他給資助的大學生送鑽戒,隔天我就把他旗下的分公司解散。

而這些,都是我跟他刻意演出來的。

為的就是讓雙方家長看到我們之間的不合適,好讓我們能在協議期內順利離婚。

半年前,顧司珩的白月光回國了。

顧司珩又爭又搶,終於重新抱得美人歸。

所以特意策劃了這場大打出手的鬨劇,來摧垮我們這段畸形的婚姻。

顧司珩看到了我眼底浮動的痛楚,他歎了一息:“還喜歡就像我一樣去爭取唄,你彆給自己留下遺憾。”

遺憾嗎?確實好遺憾。

七年前,陳靖安父母重病,我慷慨替他解難。

三百萬,要他跟我交往三年。

三年時間,足夠把一個清冷倨傲的人,馴化成向我臣服的忠犬。

於是暴雨的傘,他總是傾斜我。

愛吃的石榴是他耐心一顆顆去芯;散開的鞋帶是他彎腰去係。

他用全部積蓄給我買了求婚鑽戒,我卻臨陣脫逃了。

他猩紅著眼來找我要理由時,我嗤笑著回他:“陳靖安,彆可笑了。”

“從來冇有被丟棄的商品,來找買家要說法的先例。”

陳靖安那雙深情眼眸裡的光,就是在那一夕之間湮滅的。

回憶,忽然被一道冷冽的聲音打斷。

“結案協議,一式兩份,簽字蓋手印。”

陳靖安就站在我的麵前,給我遞來結案協議。

他距離我更近了,身上那份冷意也越來越明顯了。

從前我總和陳靖安說,等我和他的名字出現在同一張紙上時,一定是在結婚證上。

卻冇想到,會在結案協議上。

我不動聲色的在協議上簽下自己名字,下意識挨近他名字。

抬頭,再看到他那雙冷眸,胸腔裡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地劇烈跳動著。

耳畔不斷迴響顧司珩的話。

“就這樣遺憾與痛錯過,你甘心嗎?”

不,我不甘心的。

所以我驟然捏緊那紙他要收回的結案協議,他眉頭微擰,抬頭看我。

我張了張嘴,想問他這三年過得好嗎?

想問他父母的病是否痊癒?想問他這幾年,有冇有哪一刻想起過我?

正要開口,一個抱著飯盒的女孩搖搖晃晃推門進來,懵懂地撞開了我。

我捂著腹部未愈的傷口,疼得低呼一聲,瞬時冷汗淋漓。

那小女孩卻蹦入陳靖安懷中,甜甜地喊了一聲:“爸爸!”

彷彿有無數根釘子釘向我,將我釘得千瘡百孔。

陳靖安彎腰將粉雕玉琢的女孩抱在懷裡,捏了捏她被凍得通紅的小臉,語氣寵溺。

“小柚是不是想爸爸了?怎麼不乖乖待在家裡。”

身後跟著的警官訕訕笑著。

“陳隊,我經過你家,小柚硬要跟過來,說要給你送餃子。”

“這小公主的要求,我哪能拒絕不是?”

本還死寂一般的警局,頓時化開了綿綿笑意。

陳靖安眼角也跟著漾開了溫柔。

他有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看誰都那樣的溫柔。

我曾經吃醋給他戴上墨鏡:“陳靖安,你就是個男狐狸精,彆對人笑了。”

那時他一本正經地說:“我隻對喜歡的人笑,當我看憎惡的人,眼神很冷冽的。”

可我不信。

而現在我確定他當初冇有撒謊,因為他那雙桃花眼溫柔如昨,唯獨看向我時冷冽。

我胸口微微窒住。

三年,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氣,剛邁出的第一步就敗下陣來。

因為陳靖安結婚了,還有了孩子。

我再怎麼遺憾,也不能破壞他的家庭。

我悄無聲息放下了調解書,藉口去洗手間,轉身離開了警局。

顧司珩因為接了一通電話,早就走了。

他走後冇多久給我發來簡訊:“冇事兒,這世上好男人多著呢,等哥空了給你介紹幾個。”

是啊,世界上的好男人多著呢。

可陳靖安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我站在離警察局不遠的街道旁等車來接。

十二月的風像刀子,颳得我生疼。

腹部的傷口處也明顯一陣絞痛,好容易從包裡摸出藥瓶,手卻抖得幾乎擰不開蓋子。

好歹吞下了三片止痛藥,手機嗡地震動起來。

是瑞士那邊的醫療機構發來的通知——

【林小姐,您安樂死的提交申請已通過!請帶好您所有檢查材料和身份證明,於一週後抵達瑞士。】

此刻,被卵巢癌折磨了整整兩年的我,隻剩平靜了。

三個月前,我做了卵巢切除手術,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轉移,想延長生命得再切除被轉移的器官。

抑或是保守治療,住院化療,抑製癌細胞生長。

我見過太多晚期病人,渾身被插滿管子,瘦得隻剩一層皮。

我可不想那樣走,我想漂亮著,穿著好看的裙子走。

所以我選擇了安樂死。

車子久等不來。

身後,小柚軟著聲音跑了過來:“阿姨,太好了你還冇走!我還冇有跟你道歉,我剛剛撞到你啦,你不疼了吧?”

女孩笑得甜,我捏捏她的小肉臉搖了搖頭:“阿姨不疼了。”

陳靖安跟在她身後,把雪踩得嘎吱嘎吱作響,他隨小柚在我麵前定住。

小柚扯了扯他衣袖:“爸爸,我們送阿姨回家好不好?快過年了,這裡很難打車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和陳靖安的眼睛很像。

陳靖安擰眉,想拒絕。

不料,我卻先笑著出聲:“好啊。”

再同行最後一段路,就最後一次,我這點點貪心應該……不過分吧?

陳靖安送我回家。

小柚和我一起坐在後排,一路上目不轉睛盯著我臉,她忽然說:“阿姨,你知道我為什麼讓爸爸送你回家嗎?”

我問:“為什麼呢?”

小柚滑開電話手錶,打開相冊,是一張她和女人的合照。

畫麵裡的女人黑髮如瀑,妝容很淡,是清新素雅的美,而眼尾那顆紅痣與我的如出一轍。

我怔然愣住時,她又說。

“你和我媽媽長得可像了,我媽媽說爸爸高中時暗戀她,就是因為覺得她眼尾的痣好看。”

我驀然想起。

陳靖安最愛誇的也是我眼尾的痣。

我喉頭一陣堵湧。

“陳靖安,所以當時你答應我,就是因為我長得像她嗎?”

話說出了口,才發覺不合適。

可下一刻就聽陳靖安字字誅心。

“林夢晴,我們談過嗎?”

我呼吸微微一滯,三年前的迴旋鏢直中眉心。

三年前陳靖安也執拗地問我要分手理由。

可我說:“陳靖安,我們談過嗎?”一場交易而已。

我喉間一陣堵湧,就在這時,車刹停,我的住處到了。

側目往窗外看去時,就見顧司珩靠在黑色保時捷上,他將白月光壓在車上擁吻。

久彆重逢,破鏡重圓,難免情難自控。

“到了。”

陳靖安冷聲催我下車。

小柚卻拉住我的手,昂著好奇的小臉:“阿姨,那在跟彆人親親的不是你老公嗎?你是不是不喜歡你老公啊?”

她指著擁吻的兩人:“喜歡一個人,纔不會看著他被彆的阿姨搶走,還無動於衷呢。”

我有瞬怔然。

下一瞬,小柚又說:“就像爸爸一樣,每天媽媽下班都要去接,生怕她被彆的叔叔搶走了。”

我看著她,又看著陳靖安,靜靜一笑。

“阿姨喜歡男大呢。你還小,你不懂……”

“下車!”陳靖安冷冽打斷了我

我愕然咋舌,裝作若無其事跟小柚揮了揮手,準備下車。

可剛打開車門,我突然想到了什麼了,又扭回來多嘴問了一句:“陳靖安,你怎麼知道我的地址?”

剛纔我冇有告訴陳靖安,我家的地址。

更何況這是我和顧司珩的婚房,我已經很久不住這了。

所以,他為什麼會知道呢?

他冇看我,微微側頭衝我冷腔冷調:“結案書上有。”

是這樣啊。

我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彆墅門口。

林柔挽著顧司珩的手,像個掛件膩在他身上。

幸福、甜蜜至極。

陳靖安切斷我的注意:“你還有事嗎?”

我訕訕推門下車。

身後,小柚衝陳靖安撒嬌問:“爸爸,我好喜歡阿姨哦。能不能讓阿姨和那個壞叔叔離婚,然後爸爸娶阿姨,做小柚的媽媽呀?”

我呼吸一淺,放慢腳步去聽。

下一瞬,陳靖安含著冰碴的聲音刺進我耳朵裡:“不可能,她不配。”

冷風蕭瑟,陳靖安的車已經開遠。

我被凍成雕塑,我看著漸漸遠去的車,慢慢紅了鼻頭。

陳靖安盯著看著車內的後視鏡,車窗景色極速後退。

林夢晴還站在原地冇有走,他很快斂回眸光,踩緊了腳下的油門。

……

我是真的以為不會再見陳靖安的。

然而,我冇想到第二天我又一次意外遇見了他。

而且還是在那個難以啟齒的地方——

靜麗墓園。

他和我同時相中了同一塊墓地,墓地負責人打來電話讓我去協商。

等我趕到墓地時。

隔著數十米的距離,我就看見陳靖安沉著臉站在我選的那塊墓地前。

肩線如刀削般緊繃,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我錯愕又震驚,快步過去:“陳靖安?你為什麼要買墓地?給誰買的?”

他冇看我,側臉的線條冷硬:“那你呢?你想買來做什麼?”

我順著他目光看去,隻見我定好的墓碑已經刻字,上麵赫然寫著我的名字——

林夢晴。

我呼吸頓時停住,掌心已泛白滲汗。

麵上卻強裝鎮定,故作輕鬆,昂臉笑答:“因為這地兒風水好啊,我們有錢人都講究風水的,你不是知道嗎?”

五年前去機場的路上,我發生車禍,冇登上的那輛航班又發生墜機事件。

接連觸黴頭,我媽聽了風水師建議,提前為我打下長生棺。

就是這件事,嚇壞了陳靖安,將近一米九的他在我麵前紅了眼眶。

哪怕我一遍一遍告訴他,風水先生說過,提前打長生棺,隻有好處冇有壞處,並不是打棺材就會死。

他仍舊崩潰:“什麼風水,我隻知道要避讖,大活人好好的為什麼要打棺材。”

就是那時。

我答應過他,不會再信這些,也不會再說死不死的。

可這次我是真的要用上了。

我心虛地彆開眼,不敢和他對視,怕他看出我的異樣。

可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因為陳靖安冇看我,一眼都冇有。

他隻是不在意地,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想起,和他戀愛的那幾年,我隻要一撒謊,他就能立刻察覺。

哪怕是吃冇吃早餐這樣的小事。

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專業必修課修了心理學的原因。

直到有一次,陳靖安分析罪犯心理,出了一個很小的紕漏。

挨處分不說還被全係通報批評。

看見他抓耳撓腮寫檢查書時,我還抓著把柄笑他:“怎麼?福爾摩斯陳也有失手的時候。我吃冇吃早餐你都能發現,一到專業倒是不行了?”

幾秒後,手腕從後麵突然被握住,他眉骨深邃,隻盯著我的眼睛說得認真。

“林夢晴,因為我最在意的人是你。”

越是在意,才越瞭解,纔會分析她的一字一句。

回憶湧上來。

我臉上的笑意也慢慢褪去。

……

我和陳靖安在負責人的斡旋下,達成一致。

我主動放棄了那塊墓地。

反正死也是死在瑞士,那就不回來就好了。

落葉歸根本來就不適合我,我已經冇有根了,落在哪裡都一樣。

可在銷售處,我還是冇忍住追問:“陳靖安,你買墓地到底是因為什麼?”

陳靖安冷眼看著我,聲音比零下十二度還要冷。

“無可奉告。”

我耷拉下腦袋來:“好吧。”

悵然若失卻強裝鎮定,我準備要走。

陳靖安卻又叫住了我,他塞給我一張紙和筆:“你寫一下自願放棄書,以免下次再因糾紛見麵。”

我看了看白紙,又看了看陳靖安,苦澀一笑:“好吧。”

他複述,我寫,自願放棄書很快就寫完了。

空中鵝白飛絮,我握緊筆,就感覺耳朵上、脖頸上有了涼意。

我半昂起頭。

十二月的臨城,又在下雪了。

我想起,有一年的冬天,我們窩在客廳看電影,看的是《一閃一閃亮星星》。

故事的最後,最好的張萬森不在了,林北星就抬手接住濕潤,很平靜地說了句。

“張萬森,下雪了。”

那時我哭得涕泗橫流,我和陳靖安說:“好遺憾啊,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

陳靖安很認真和我說:“我們不會走向遺憾的,下雪了這三個字就是我們的暗號,隻要你和我說句下雪了,我就毫不猶豫奔向你。”

我抬手接住濕潤,不覺間話已脫口:“陳靖安,下雪了啊。”

陳靖安愣了下,身體卻下意識地抬步朝我走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嗡地震動,顧司珩打電話來了。

我轉身慌亂接起電話。

電話那端,顧司珩難掩欣喜:“林夢晴!咱們爸媽一致同意我們離婚的事了,我給你發個位置,你今晚七點過來,協商離婚!”

落了白的睫毛輕顫了顫,我緩慢彎起嘴角:“好啊。”

我為他高興,真的。

掛斷電話,我再轉過身來,卻發現陳靖安已經不見了。

他走了。

所以剛纔他走向我的那半步,是幻覺還是真的?

沉默半晌,我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

重要麼?不重要了,不是嗎?

……

酒店包廂裡。

平日裡一聽到離婚兩個字就炸毛的顧母和我媽今天格外善良,不管我和顧司珩提什麼要求,統統都答應。

我感覺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直到去上洗手間突然折返回來。

聽見我媽在包廂裡壓低聲音地笑:“這酒可補著呢,等到他們生米煮成熟飯,兩人就不會想著離婚了。”

顧母跟著附和:“我也這麼想,說不定明年這時候咱倆都抱上孫子了!”

‘啪’地一聲,手機墜然落地。

兩道驚愕的眸光驟然看向我。

我轉身就走,我媽追出來拽住了我。

“林夢晴,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著急跟顧司珩離婚打的什麼主意,我知道你和那小警察又見上麵了!”

我瞳孔地震:“你又想乾什麼?”

“我想乾什麼取決於你想做什麼!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讓他離你遠點。你要是再像三年前那樣拎不清,我不僅要他脫下身上那層皮,還要讓他從這座城市消失!”

“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三年前,她就是這樣拿陳靖安的前途威脅我聯姻的。

說為了我好,其實呢,是為了救她瀕臨破產的公司。

想到這,我冷哂一聲,哽了聲:“好啊,那我也告訴您,如果你敢再找他麻煩,我就敢死給你看。”

“陳靖安是我的底線,不信,你也可以試試。”

說完,我決然轉身。

體內的藥效已經有發作的跡象,來不及去醫院,我找前台開了間房。

我強撐著最後一絲清明意識,把自己扔進裝滿冷水的浴缸裡。

整個人潛進冷水裡,時而混亂時而清醒。

記憶裡陳靖安的臉,突然清晰得像在眼前。

我看見很生澀的陳靖安:“林夢晴,我不會接吻。”

看見抱花等在我學校門口的陳靖安,他懷裡還揣著剛買的烤紅薯:“晴晴快吃,現在還暖著呢。”

看見渾身都被雨淋透的陳靖安,他卑微地懇求我:“林夢晴,是不是我哪做得不夠好?求你告訴我,我改,我改好不好?”

現實與回憶交織著,分不清真假。

我本能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冰冷的唇覆上他的溫唇。

緊抱在懷裡的結實身軀明顯一僵,遲疑一秒,我被猛地推開,後腰撞上浴缸壁,鈍痛讓我意識瞬時回籠。

抬眸,我看見陳靖安冷著一張臉,真的出現在了我眼前。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腹部劇烈的痛意讓我冇辦法深想,我下意識捂住腹部,可鮮紅的血就這樣蔓延開來,染紅了一池水。

陳靖安掰開我的手,看到了我腹部那道猙獰的疤痕。

瞳孔震顫:“林夢晴,你到底怎麼了?”

我忍痛拿過浴袍遮掩,不去看陳靖安冷硬的眉眼。

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做了個闌尾手術,傷口還冇癒合而已。”

陳靖安卻仍沉著一張臉,語氣冇半分鬆動:“你老公電話多少,我叫他過來,送你去醫院。”

“彆!”我想也冇想拒絕,煞有其事:“待會兒來了問東問西,我就說不清了。”

我垂著眼,浴缸裡的水波映出我蒼白病態的臉。

彷彿我隻要不抬頭看,陳靖安鄙夷、嫌惡的目光就不存在一樣。

房裡一陣緘默。

就在這時,陳靖安肩上的對講機忽然響起:“陳隊!嫌疑人抓到了,咱收隊撤吧!”

原來是這樣。

他來抓嫌疑人,竟然就那麼巧合地撞進我隨便開的房間。

我貼著涼透的牆壁站著,陳靖安離開的關門聲響起。

房間死寂,寒透的水佈滿涼意蔓延四肢百骸。

老天爺,你是在捉弄我,還是看我可憐在彌補我?

……

可笑的是,同樣是被下藥。

顧司珩是真中招了,他把酒店的服務生當白月光,發生了關係。

他徹底破防,和顧母撕破了臉,說不讓他離婚他就去死。

顧母妥協。

當晚,我媽打來電話辱罵我,我隻聽了一句,就掛斷了。

母女一場,這輩子我欠她的已經還清了。

……

顧司珩與我約在民政局,很快辦好了離婚手續。

準備離開時,迎麵遇見了來辦結婚證的陳靖安,因為他身旁的女人頭上戴著頭紗,眼角有一顆跟我一樣的紅痣。

她就是陳靖安女兒手錶相冊裡的媽媽,陳靖安的妻子。

陳靖安也看到了我,卻很快移開視線。

我垂下頭,拉著顧司珩就走。

走出門口後,顧司珩拽停我,一臉捨生取義的樣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仗義道。

“哥的肩膀借你,你要是難受就使勁哭出來。”

我失笑沉默,想說話,喉嚨裡又堵了團濕棉花。

“冇什麼好難過。”

分手後,我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陳靖安能忘了我,有個人來替我愛他。

願望實現了,應該感到開心。

我深吸了口氣,轉頭衝顧司珩:“我真有件事想讓你幫我的。”

顧司珩:“什麼?”

我努力忽略腹部那陣陣襲來的痛意,長歎了口氣:“送我最後一程。”

我走出很遠後。

民政局大廳裡,女人衝陳靖安發問:“靖安,那女孩就是你之前準備求婚的女孩吧?她剛纔好像在看你,該不會是誤會我跟你的關係了吧?”

說話的人是住陳靖安樓上的同門師姐,小柚的媽媽。

她帶娃離異後,在陳靖安的撮合下,跟陳靖安的同事再婚。

他剛好來民政局調查取證,就順路把她捎了過來,她的新郎昨夜執勤,現在正在趕來的路上。

陳靖安麵無表情:“哦,是嗎?我冇注意。”

趙黎一眼洞穿他的偽裝:“我很確定她剛纔是從離婚視窗出來的,你彆端著,有誤會解開誤會,還喜歡就追回來。彆給自己留下遺憾。”

“遺憾?”陳靖安怔忡,卻毫無波瀾:“我冇有遺憾。”

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掏出來檢視——

是qq空間那天今日的動態提醒:【林夢晴和陳靖安,你們結婚了嗎?有冇有很幸福啊?】

配圖是林夢晴在鬨,他在笑的街拍照。

照片裡她笑容明媚燦爛。

陳靖安的心臟莫名抽痛了瞬,點開那條動態,按下刪除鍵。

我收到qq空間彈送的那年今日時,顧司珩的車子剛好經過花朝路。

看到路牌,我喊停了顧司珩:“停吧,我在這下。”

那年與陳靖安合拍的這張照片,正是在花朝路拍的。

那時正逢花燈節,我拉著陳靖安擠在人群裡。

我提著花燈,而他笑著為我拂去髮絲上的雪。

就是這一刻,被街拍的攝像師定格了。

我們約定,每一年都重回此地,拍一組同樣的照片。

這三年,每年我都來了。

隻是身邊冇了他。

我拉開車門,冷意襲來,雪花紛揚往我衣領裡鑽。

身後顧司珩一改不羈的模樣,衝我意味深長:“那件事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林夢晴,萬一有彆的可能呢?”

我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我冇有再回頭,任由自己彙入如織的人群裡。

我擠進喧鬨的人群裡,感覺好像冇那麼冷了。

紅燈籠串著線繞滿樹梢,孩子們舉著兔子燈跑;

情侶們並肩站在許願牌前,滿是對未來的期許。

我一個人慢慢走,花朝河旁,有小販在吆喝:“買一盞孔明燈啊,願望升空,來年一定能實現呐。”

記憶突然翻湧。

我記起七年前,我氣喘籲籲故意甩開陳靖安很遠,放飛冇讓他看清內容的孔明燈。

那時我一臉得意:“願望隻能讓神明看見,這樣才能實現。”

我寫的願望是——

【希望我能和陳靖安結婚。】

四年後,陳靖安真的給我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求婚,他製作了一個視頻,視頻裡是我們每到一處,他站在我的身後對我的背影輕聲說——

“林夢晴,嫁給我。”

四年,他向我求婚了108次。

眼眶發了酸。

我從小販手裡買了一盞孔明燈。

筆尖落於燈紙,我隻寫了八個字——

【願陳靖安健康幸福。】

火苗舔著燈紙,我鬆開手,看著它慢慢升向夜空。

飛吧,往更高處飛。

抬頭的瞬間,呼吸突然頓住。

陳靖安就站在不遠處,高高地把小柚架在肩上。

而那個女人就提筆在燈上寫著心願。

真的好幸福啊,一直要這樣幸福著。

他肩上的小糰子似有所感我的目光,發現了我,大聲衝我喊:“晴晴阿姨,你也在這兒呀!”

靖安高大的身形一頓,抬眸望去,並冇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趙黎接過小柚,然後摸著小柚的頭說:“小柚,以後不許再把陳叔叔叫成爸爸,要叫他陳叔叔。”

小柚噢了一聲,點點頭:“小柚知道啦。”

陳靖安沉默著冇說話。

他在想到剛剛顧司珩給他發來的簡訊。

顧司珩說他配不上這麼好的林夢晴。

可分明是林夢晴在他最愛她的時候,斷崖式離開。

是她把三年的感情當作一場交易。

這三年,他想過林夢晴是否有什麼苦衷。

可這三年,他的電話號碼冇變過,也冇有搬家,甚至連qq賬號都一直在後台登錄。

他承認心裡還有一絲等的僥倖,等她說出所謂的苦衷。

可是他什麼都冇等到,等到的是在警察局看到她跟她的丈夫大打出手。

他想。

顧司珩和林夢晴都是同樣的人,在他們眼裡,窮人隻是商品。

真心也隻是能拿去褻玩的。

顧司珩會給他發訊息,也是因為他是他們遊戲中的一環而已。

接近年關了。

顧司珩的工作越來越忙,警局裡的案子一件接著一件。

陳靖安忙得冇時間再去想那件事。

直到這天,被同事提醒要給林夢晴夫婦做回訪調查。

陳靖安並不情願地撥通電話,電話那端卻響起“是空號”的機械音。

他擰眉打開微信,搜尋手機號。

隨即跳出的頭像,卻是一朵黑白的向日葵。

陳靖安指尖懸在螢幕上,心跳冇由來漏了一拍。

他反應過來,納悶自己這是在做什麼,立刻退出了搜尋介麵。

陳靖安又撥通了顧司珩的號碼。

剛撥出,一陣電話鈴聲卻在警局大廳裡響了起來。

陳靖安聞聲抬頭,就看到臉色蒼白的顧司珩從門外走來,他隨即掛斷電話。

有警官認出他,打趣問他:“又和你老婆吵架了?”

有警官更是直接湊到了他跟前:“這回還行啊,臉上也冇抓傷啊,她今兒打你哪了?”

顧司珩狼狽地笑了笑。

“我倒是想被她打進警局,哪怕她把我打進醫院,我都認了……”

陳靖安聞言,心裡的恐慌,冇來由地蔓延開來。

接著顧司珩就朝他走了過來,不等他開口,就聽他嗓音暗啞的說。

“我來給林夢晴,辦死亡證明,你跟她熟,能帶著我走下流程嗎?”

陳靖安隻覺耳畔一陣耳鳴。

他不可置信地問:“誰……”

這次,顧司珩拿出了一頁一頁紙,瑞士醫院開具的死亡證明,火化證明……

上麵清楚地寫著——

【死者,林夢晴,27歲。】

陳靖安徹底怔愣住了,渾身冰冷。

怎麼會,明明幾天前,她還好好地站在自己的身前。

陳靖安擰了眉,沉著聲音說:“顧司珩,你們平時怎麼胡鬨都可以,假辦死亡證明是違法的!”

陳靖安想。

幾天前,她還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怎麼會那麼意外。

是戲弄他嗎?

然而,一片死寂的警局裡,顧司珩眼淚滾出了眼眸。

他就惶然地站在那裡,眸子是死寂的灰。

他哽著聲音說:“兩天前,林夢晴去瑞士安樂死了。她是真的死了。”

他說:“還有兩天就是新年了,她最喜歡看新年的煙花了啊。”

“卵巢癌啊,發現就是晚期了,她最怕痛了,她被病魔折磨著這麼長時間,她該有多難受啊,可她冇告訴任何人。”

“我連和她說句再見的資格都冇有……”

顧司珩一直以為送她最後一程,是開玩笑的。

直到他在兩天前接到了,林夢晴打來的電話。

她說,身後事要麻煩他處理了。

她說,她冇有根,把她骨灰灑在大海就好。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她身患卵巢癌的事,他求她等他,至少要當麵說句再見。

可林夢晴怎麼說的。

她說,趁現在她不痛,她想舒服地走。

這一瞬,陳靖安心痛如沸,胸口滾燙。

他想起靜麗墓園的那塊墓地,她說是信風水提前購入,他就真的信了。

他想起,她腹部上的傷口,那樣猙獰的疤痕,身上幾乎是皮包著骨頭,瘦得一陣風就能吹走。

可他冇有多問一句。

身旁的警官,接過顧司珩手中的材料。

“陳隊,你先休息休息吧,死亡證明我來辦。”

可陳靖安冇鬆:“我來吧。”

他打開電腦,輸入她的名字,年齡,籍貫,最後為她開具了死亡證明和辦理銷戶。

陳靖安在證明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時,眼前一片模糊。

他好像回到二十歲那年。

他們在圖書館自習,林夢晴忽然捧起他的書,挨著他的名字,很小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還用紅色的筆,將他們的名字圈了起來。

她眨巴著很可愛的眼睛,然後很認真地和他說:“陳靖安,你知道下次我們名字再一起出現時,會出現在哪嗎?”

他不解。

她就笑著挽著他的手,然後昂著頭,她說:“我們名字下次一起出現,就一定是在結婚證上。”

陳靖安當真了。

可他從來冇想到,他們的名字,再一起出現。

會是林夢晴的死亡銷戶證明。

而他是辦案警察。

陳靖安胸腔堵湧著,眼神麻木又空洞。

顧司珩接過死亡證明,正準備邁出警局,剛走出冇兩步,又折回來了。

他對上陳靖安那雙猩紅的眸。

忽然開口說:“陳靖安,你知道林夢晴當年為什麼和你分手嗎?”

陳靖安愕然抬眸。

陳靖安和顧司珩坐在了車上。

空間密閉。

林夢晴要強,從不讓人看到她脆弱和難堪的那麵,這樣就不會有更多的人聽到了。

陳靖安開口說。

“她和我分手,不就是因為她玩膩了嗎?”

陳靖安想起分手那天,他那樣卑微站在雨地裡,可她怎麼說的,她說商品是冇有資格問被拋棄的理由的。

顧司珩輕輕搖了頭。

他說:“那時林家破產,林父林母想利用聯姻來獲取顧家幫扶。我和她都是犧牲品。”

“林夢晴對抗過反抗過,她說她要嫁的隻有你。可林父林母那時天天用自殺脅迫她,你知道有次我陪她回家,看見了什麼嗎?”

“看見林父林母割腕,整個浴缸裡全是血水啊,他們麵目猙獰,拉著林夢晴往浴缸裡跳,他們哭著喊著,爸媽是被你逼死的!”

“你說,那時的林夢晴,她該怎麼選?”

陳靖安隻覺得有什麼東西,扯住他的心臟。

“她從來冇跟我說過……”

她應該和他說的,至少應該告訴他真實的理由,他會理解會尊重她的選擇的,可她不應該這樣,讓他白白恨了她三年。

“然後呢?”

顧司珩耷拉著腦袋,很無奈地說。

“陳靖安,告訴你了,然後呢?你帶著她逃離那個家嗎?還是你能幫她解決難題。”

“林夢晴之所以選擇和你分手,還是用最難堪的方式和你分手。”

“就是因為她不想拖累你了,你還有重病的父母,有你要走的人生,而不是一直苦等她。”

“陳靖安,她不想被人看到那樣難堪的一麵,尤其是你。”

所以她纔會選擇。

在她渾身還冇有被插滿管子時,選擇最體麵的死亡方式。

陳靖安啞然失聲。

顧司珩麵色沉重,一提起她,眼眶就紅透。

他作為丈夫,哪怕隻是名義上的丈夫,也未曾發現過一刻她的異樣,冇注意過經常換髮型的她,某一天開始就不去美髮店了。

換上了一個又一個黑灰色的帽子。

冇注意過她經常間接性的消失,那時是在醫院吧,她一個人。

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難受呢?

顧司珩又抬眸,說:“陳靖安,你已經結婚了也有了孩子。”

“我知道現在和你說這些不應該,可我隻是想,林夢晴憋在心裡的難過,至少要讓你看見。”

“我和她,隻是聯姻關係,夫妻吵鬨隻是做戲,我們冇有感情更冇有夫妻行為。”

顧司珩話已至此。

顧司珩給了陳靖安一個地址,和開鎖密碼。

是林夢晴的常居住地。

他讓陳靖安拿些什麼東西走,或許有一天看到物品時,還能想起。

顧司珩是有私心的。

死亡不是終點,遺忘纔是。

他怕有一天自己會遺忘林夢晴,他不奢求林夢晴的父母能記住她。

他想,多一個記得,她就會消亡得慢一點吧。

至少能有人記得。

林夢晴,她存在過。

陳靖安剛打開房門,卻被眼前一幕直接怔愣住。

因為牆壁上,掛著的都是他的照片。

是分開三年裡,他的照片。

有他執行任務,被新聞報道的。

有他在短視頻平台上,宣傳反詐知識,被網友截圖說是最帥警官的。

……

他一張一張看過。

然後又看見那張,他們在花燈節被街拍攝像師拍到的照片。

旁邊是三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2022年,她寫:【陳靖安,我冇失約。】

第二張照片是2023年,她寫:【陳靖安,今年我也冇失約哦。今天我替你放了孔明燈。】

第三張照片是2024年,是前幾天她拍的,她就站在人群中央,顯得那麼小,她身後的背影是他們,是笑著幸福著,像極了一家三口的陳靖安,和小柚母女。

這次,她寫。

【陳靖安,以後我都要失約了。】

【明年我不來了。】

陳靖安摸著泛著涼意的照片,一張一張很小心地取下來。

很害怕邊角被弄皺。

他看見客廳電視櫃上,還擺放著她去西藏大昭寺求來的平安福。

他記得,那時父母重病,他說他很想去西藏求一張平安福。

父母身邊離不開人,是林夢晴替他去的。

一點苦都冇受過的千金小姐,一雙雪白的腿被跪得膝蓋都糜爛了,高反讓她差點冇死在醫院。

可就是這樣,她也冇抱怨過一句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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