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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未滿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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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林晝的關係很狗血。

他是原配的兒子,我是小三的拖油瓶女兒。

林晝恨他父親的不忠。

為了報複,他牽起我的手離開了林家。

我們窩在出租屋裡擁吻。

他的眼淚掉在我臉頰上,他說:「寧寧,我隻有你了,你彆離開我。」

或許是出於愧疚,我的心軟了。

我想,無論如何,我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後來,當林晝拿出他的全副身家迎娶我。

我卻放棄了做豪門太太的機會,果斷踹了他。

1

我和林晝已經快糾纏十年了。

我們十五歲相識,十九歲在一起,二十六歲這一年決定結婚。

在絕大多數知情人眼中,我和他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隻有我知道,我們的故事其實很狗血。

相當狗血。

我是林晝反抗他那位富豪爸爸的工具人,而林晝是我包養小白臉的提款機。

我們之所以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對方身上有利可圖。

而現在,我包養的小白臉在公司裡榮升主管,決定拿出他的全副身家來迎娶我。

所以我決定踢掉林晝。

畢竟,貧家女和富二代的愛情故事再感人,也難敵得過富一代的重拳出擊——

一週前,林晝爸爸的助理來找過我。

他對我說:「少爺和傅宛小姐已經決定訂婚,先生希望您能懂得進退一些,主動退出這場鬨劇。」

我:「……」

什麼狗屁先生少爺小姐的,這一家人是還活在封建社會嗎?

見我露出一臉一言難儘的表情,助理端出了一副經典偶像劇反派臉,說,

「許小姐,您應該知道,先生不可能同意您嫁進林家,讓您主動退出也是想給您留點麵子。」

「當然,作為補償,先生同意贈送您一套您公司附近的三居室。」

我:「那可說好了,不能反悔嗷!」

語氣之乾脆,答應之利落,讓見慣大場麵的助理都愣了兩秒。

2

林晝匆匆從公司趕回來堵我的時候,我正在收拾行李。

衣服已經塞滿了一行李箱,桌上全是雜亂的資料線。

林晝的目光在落下來的一瞬間暗了暗,他麵色陰沉地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對我說,

「許初寧,我爸送你一套房的事,你不打算跟我解釋解釋嗎?」

——完蛋,富二代替他的財產興師問罪來了。

我嚥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道:「林晝,我也給你當了那麼多年擋箭牌了,咱倆好聚好散不行嗎?」

不就是一套小小的三居室嗎?

堂堂一個億萬富翁的兒子,那麼小氣乾什麼!

話畢,林晝看我的目光愈發沉鬱。

我被他眼底的墨色驚了一下,剛想認慫,林晝就猛地踢了一腳我還沒來得及合上的行李箱,啞著嗓子道:「十年了。」

他說:「十年了,許初寧,你難道一直覺得,你和我之間隻是一場交易嗎?」

不得不承認,林晝長得很吸睛。

即使他從小不在林家長大,即使他和他父親不睦多年,可成年後長久的上位姿態也足夠磨練出他挺闊的身姿,非凡的氣度。

但凡他這麼認真地盯著人說話,總會顯得格外深情,格外蠱惑。

但很可惜,我們實在是認識太久了。

久到我已經明白他的一切套路,知道他的全部目的。

我看著他,目光很輕,語氣也不算針鋒相對,態度卻很堅決。

我說:「不然呢?」

他大概已經忘了,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年,是他親口對我說:「許初寧,我不可能喜歡你。」

3

和林晝認識的那一年,我十五歲,他十六歲。

在那之前,我跟他是敵非友。

原因很簡單,我媽媽許織,是林晝爸爸的出軌物件。

或者說得再準確一點。

我是小三的女兒。

而林晝,就是那個被逼宮的倒黴原配的兒子。

很多年前,我媽還沒滿三十歲,正是年輕貌美的年紀,憑海外留學的背景受聘進了林家,做了林家那幢莊園式豪宅的園藝工程師。

後來的故事很狗血,林晝他爸看上了我媽。

我媽那時纔跟我爸離婚不久,又帶著我這麼個拖油瓶,日子過得頗為不易。

一個風度翩翩又事業有成的男人對她展開如此熱烈的追求,她無法拒絕,也不願拒絕,很快就沉淪在了這段婚外情的甜蜜中。

林晝媽媽無法忍受一個情婦的登堂入室,毅然帶著林晝離開了林家。

林家上一代的婚姻就此破裂,但豪門裡頭財產分割艱難,林晝的父母因此一直沒有登記離婚。

林媽媽出身於藝術世家,骨子裡天然帶有某種對浪漫主義的渴望。

她期待童話故事裡的愛情,離開林家後,她輾轉換過很多任男朋友,卻始終沒有人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愛公主裡一樣愛她。

林晝十六歲那年,林媽媽的最後一任男友再度與她情變,林媽媽絕望地選擇了自殺。

還在上高中的林晝就這樣被一車保鏢接回了林家。

在我媽親手打造的林家花園裡,我和林晝第一次見到彼此。

十六歲的林晝很瘦,骨節分明,麵容清臒,神情裡總隱著許多獨屬於少年人的倔強,唯有在抬頭看向我時,目光中會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厭惡。

我隻輕瞥他一眼,就低下了頭——

我不敢看他。

對我來說,林晝是受害人。

而我是施害者的女兒。

我天生就欠他的。

即使我從不曾因為我母親,在林家得到過什麼。

4

我媽在林家的第三年,她的容貌因歲月的流逝不可抑製地出現改變。

此後事情愈演愈烈,她不受控製地老去,她被林爸爸珍愛的資本亦不受控製地逝去。

我媽生活在林家的第六年,就像林媽媽當年一樣,她被迫給林爸爸的新情婦讓了路。

好在林爸爸終究還算是要臉,知道有關私生活的香豔緋聞可一不可再,他沒讓新的情婦繼續登堂入室,也沒把我媽和我趕出林家。

我媽和林爸爸好歹還有幾分舊情在,在林家倒沒怎麼太受白眼。

而我——

我這個和姓林的沒一點關係的拖油瓶,已經失寵的情婦不值錢的女兒,則在林家彆墅僅有一扇狹小窗戶的小保姆間裡度過了我無人問津的少年生涯。

和我這樣遭人唾棄的「小三的女兒」不同,林晝回歸林家,在他十六歲那一年無疑是萬眾矚目的。

林晝被接回林家後不久,林爸爸給他安排了一場非常盛大的歡迎會。

林晝十六歲之前一直跟著他媽媽在許多個城市四處漂泊,第一次出席這樣上流社會的酒會時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滿身的無所適從。

我那時一直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林晝,於是偷偷在他席位間放了一摞小手卡。

那些手卡是我花了好幾個晚上做的,從用餐禮儀到社交辭令無一不全,小而輕便,很適合隨時取用。

拿到手卡的林晝不動聲色地把它們藏進他那件定製西裝的袖口裡,時不時就會趁著無人注意低下頭去,悄無聲息地瞥上一眼。

沒辦法,雖然林晝就算是在酒會上拿著香檳對瓶吹也不會有人當麵說他些什麼。

但上流社會就是這樣,人們在人前裝得彬彬有禮,背地裡卻用一道道所謂的規矩豎起你和他們的之間的籬牆。

如果不是生在這個富貴窩裡,你終生都會被他們用異樣的目光注視。

酒會結束後人群散場,我縮在林家彆墅的花園一角吹風,滿腔的負罪感才因幫了一把林晝散去一點,一小摞剛剛才被人妥帖藏好的手卡就忽然被甩到了我麵前。

隔著一地被拋散的手卡,林晝目光不辨地看著我。

他說:「許初寧,你在我這裡裝什麼好人?」

我沒忍住在他的目光中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就要開口道歉,他的聲音卻先我一步落了下來。

「你又不欠我什麼。」

他的目光很冷,語氣裡卻帶了一點令人訝異的挫敗。

像是歎息,又像是無力。

他說:「虧欠我的是彆人,你來多管什麼閒事?」

5

林晝被接回林家後,林爸爸安排了他進國際學校念高中。

國際中學課業不多,週末閒暇的時候,林晝會頻繁出入各類大型的商業酒會。

最初的那幾年,我常常作為他的影子跟在他身邊。

我替他打領帶,耳語告訴他來和他打招呼的是哪家的老闆,常年幫他把隨身要用的東西裝在我的挎包裡。

儼然一副保姆做派。

當然,「保姆」一詞不是我自評的。

國際中學裡向來因看不慣我出身而霸淩我的同學們每每看到我跟在林晝身邊,總會忍不住這麼譏諷我。

我從來沒有反駁過。

因為事實確實如此。

林爸爸從來不養沒用的人,他之所以沒把我趕出林家,不過是想替林晝培養一個合格的保姆。

畢竟林晝缺席豪門生活十數年,需要有人手把手教他。

我這樣在豪門保姆間裡長大的工具人,最合適。

我做林晝的保姆一向做得很好,和林晝的關係也始終健康安全,不近不遠。

直到我十九歲那一年。

那一年我媽四十,在親眼目睹林爸爸在外頭養了一個又一個年輕嬌豔的女人後,我那被甜言蜜語浸泡了很多年的媽媽終於絕望心碎,以一種過分狠戾的方式割腕死在了林爸爸的房間裡。

那天林家彆墅裡的血腥味我至今都還記得,濃鬱綿延,像是要穿過呼吸道,浸到人肺裡去。

我蒼白著臉看那個生我養我的女人毫無血色的容顏,看她被救護車抬走,被蓋上白布,被醫生宣告死亡。

從頭到尾,林爸爸都沒有出現。

林爸爸說,我媽媽曾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她蒼白死去的樣子是最不好看的,所以他不願意見她最後一麵,是為了把她最好的模樣留在心裡。

多麼可笑。

我媽走後,我渾渾噩噩地在醫院的走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頂著一張半死不活的臉回學校。

卻沒想到,還沒走進校門,我就先被宋沉給攔住了。

十九歲的宋沉身上還穿著國際中學的校服,行徑卻和正常的高中生截然不同。

他攔腰把我扛進他的車裡,而後摩梭著我的嘴唇對我說,林爸爸已經把我送給了他。

他說,我隻是個情婦的女兒,連正經林家人都算不上,現在還能有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完全是我在占便宜。

宋沉壓過來時的呼吸很重,就像在國際中學裡,他把我反手抵在牆邊,逼問我怎麼還不去死時一模一樣。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長久的霸淩,有時也是會變質成**的。????

但我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

我那時滿腦子想的都是宋沉最後說的那句話。

他說,情婦的女兒——

是啊,已經沒人記得我媽曾經是個園林工程師了。

沒有人記得她是從德國留學回來,是以每年三十六萬的年薪被聘請進林家的園林工程師。

他們隻記得她是小三,是林董事長的情婦,是被圈養在林家的金絲雀。

她活得不光彩,死得更不體麵。

宋沉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在我劇烈的掙紮中,他撕開了我的衣服。

我幾近絕望地抽手甩了他一巴掌,被他反手製住的瞬間,一陣巨響猛地傳了過來。

宋沉的車被撞了。

6

林晝開著他那輛火紅的超跑撞上了宋沉的車。

宋沉壓在我身上僵了一瞬,下一秒,林晝的拳頭就毫不留情地落到了他身上。

兩個還沒滿二十的少年在馬路邊毫無形象地廝打許久,最終,宋沉到底還是忌憚著林晝的身份,率先揚長而去。

林晝喘了口氣,把我從馬路上一把拽了起來。

他帶我去見了他爸。

我在林家生活的年月其實遠比林晝要久,但當風暴真正來臨的時候,我才知道,很多時候,時間其實什麼都不能代表。

林爸爸隔著林晝看我的目光一如看陌生人一樣冰冷。

他對我說:「小許,我對你母親終究還是有感情的,也很願意繼續承擔撫養你的責任,但你終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想要繼續留在林家,你總得付出一點代價。」

林爸爸所說的代價已經明晃晃地標好了價碼。

他需要我被當作一份禮物,被打包送給終年在學校裡以霸淩我為樂的宋沉。

我的呼吸頓了頓。

這一年,我十九歲,即將高中畢業。

大學的校門還沒對我敞開,四合之間,我舉目無親。

我很想對林爸爸說謝謝您的美意,我可以自己賺學費,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然後乾脆利落地推開林家莊園的大門,從此再也不踏足這棟吃人的豪宅。

可一瞬間的恐懼還是攫取了我。

不得不承認,我害怕了。

我很害怕。

良久,我的眼皮輕輕滾動了一下。

我艱難地說:「林董事長,謝謝您的好意,但……」

我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林晝一把將我扯到了他身後。

他像一隻護食的獅子那樣,惡狠狠瞪著他爸,笨拙而努力地展露他自己的獠牙,一字一句地說:「許初寧是我的人,姓林的,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

說完,林晝就拉著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林家。

我必須承認,在那個瞬間,我對林晝曾有過不可避免的動心。

可對林晝來說,我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呢?

我是他痛苦的起源,隱秘的同盟,後來又成了他和他父親作對的工具,他擁有自由意誌的象征。

林晝恨他的父親。

這恨太過濃烈,以至於他為了和他父親作對,心甘情願在旁人麵前牽起我的手。

但他終究是不喜歡我的。

就像那天晚上他對我說的那樣:「許初寧,你隻是我的擋箭牌,隻要你想,你可以和任何人戀愛,我絕不會攔著你。」

他鬆開我的手:「畢竟,我不可能喜歡你。」

7

給林晝當擋箭牌的每一天,我其實都相當相當清醒。

畢竟,富二代不會愛情婦的女兒,貧家女也就沒必要死乞白賴。

相比高不可攀的林晝,我真正選擇的結婚物件,是和我一樣一貧如洗的程遠風。

我在大二那年認識程遠風,他當時和我一樣身兼數職:學校門口發傳單,菜鳥驛站代取快遞,泰拳館裡做陪練……

在泰拳館看到程遠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和我是一樣的人。

一樣經曆過風霜雨雪。

程遠風後來追了我很多年。

他在大雨天為我傾斜過傘沿,在和我一起兼職的夏日永遠記得為我帶一把遮陽傘,我每一個生理期,他都會記得替我熬一壺紅糖薑水。

林晝爸爸送的三居室隻是我離開的藉口。

我實在沒有理由不選擇程遠風。

我和林晝的生活天差地彆,本來就不應該交錯。

既然現在我們的生命裡都已經出現了新的,對的人,合同也就該順理成章地被中止了。

雜亂的行李堆疊間,我和林晝四目相對。

他幾乎是怒不可遏地拽著我的衣領,一字一頓地逼問我:「許初寧,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就為了一套房子,你要拋棄我嗎?」

我靜靜看著他,目光裡泛起一點很輕很輕的漣漪。

「沒有什麼在一起。」

我看向林晝,目光裡的那點漣漪淡下去:「我跟你從來就沒有真正在一起過,所以也談不上什麼拋棄。」

但凡我和林晝的關係真的有一絲一毫像戀人,林晝也不會像今天一樣,毫無負擔地選擇和傅宛訂婚。

我說:「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彆人,就彆再來我麵前演戲了。」

8

傅宛出現的那一年,林晝二十五歲。

剛剛大學畢業不久。

他和林爸爸的關係隨著年齡的增長進入緩和期,林爸爸開始給他安排公司裡頭的職位,也給他安排相親。

林晝一度牽著我的手替他擋開五花八門的相親物件。

直到傅宛出現。????

傅宛是他生命裡美麗的意外。

那是十足浪漫的相遇,沒有咖啡館,也沒有電影院,更沒有預告和宣告,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

林晝二十五歲生日的慶祝會上,他的朋友帶來朋友的朋友,燈紅酒綠的光芒閃爍之間,林晝和那個漂亮得像陽光一樣的女孩握了手。

那個女孩就是傅宛。

林晝不止一次對我說他不喜歡傅宛這種型別的女生,可隻要傅宛出現,他的目光就一定會優先落到她身上。

我看得懂那目光。

因為十九歲的我就是那樣看林晝的。

好在我清醒得早,沒有陷進去太深。

林晝的目光就此滯留在傅宛身上,他開始頻繁參加有傅家小姐出席的酒會,先前所有對家族相親的嗤之以鼻,在傅宛麵前都化成了泡影。

在他二十七歲這一年,他決定和傅宛訂婚。

訊息落定的時候,我想,是時候了。

是時候離開這裡了。

9

程遠風替我把東西搬進了那間隻有二十二平的小公寓時,費了不少的勁。

老舊的公寓沒有電梯,隻能依靠人力把一箱箱行李抱上四樓,幾趟下來,程遠風大汗淋漓。

我在僅有兩平米的廚房裡給他煮薄荷水消暑。

淡綠色的霧氣升起,帶來薄荷獨有的清涼。

我扭頭看正衝著我笑的程遠風,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其實也並沒什麼不好。

10

搬進公寓樓的第一個週末分外清閒。

我在週六晚上約了程遠風一起軋馬路,直到半夜纔在涼風吹拂下和他一起踏進小區。

五月的夜風平息燥熱,我牽著程遠風的手預備開鎖進門,才一轉動鑰匙,公寓的門就被人從裡麵開啟了。

衣冠楚楚的林晝站在我的房間裡,和我四目相對。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下,掃過我和程遠風交疊的雙手時頓了一秒。

下一瞬,他的拳頭就朝程遠風揮了過來。

兩個成年男性在僅有二十來平米的逼仄公寓裡互不相讓,很快就把手邊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

我很是肉痛地上前去把他們扯開。

各自捱了幾拳後林晝率先冷靜下來,他下意識上前來拉我的胳膊,被我不動聲色地甩開。

林晝的神情於是再次在一瞬間陰鬱下來。

他上下環視我的房間,臉上露出一點介於嫌棄和嘲諷的表情,說:「許初寧,都一週了,你到底要鬨到什麼時候?

「你要是真離了我,下半輩子就隻能住在這樣連轉身都困難的鴿子籠裡,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還有你身邊這個男人——」

林晝的話沒再繼續下去。

因為我開口打斷了他。

「不然呢?」

我直勾勾看向林晝的眼睛,說:「我不和他在一起,難道要像我媽一樣,做你和傅宛之間的第三者嗎?」

我很難說清我說完這句話後的心情。

很多年來,我一直刻意淡忘我和林家的過去,刻意淡忘我母親不光彩的一生,連帶著淡忘她的死亡。

可當我真正說出我媽是第三者這件事的時候,無數積壓的心事卻像是放血療毒時的毒血一樣,汩汩地流了出來。

沒錯——

我就是個不光彩的人。

我擁有不光彩的過去。

我還很不光彩地喜歡著一個不喜歡我的人。

可那又怎樣呢?

我無法選擇我自己的出身,生活總得繼續。

林晝被我不加掩飾的言辭噎住,良久,我幾乎要在他複雜的目光中以為他是要準備挽留我了。

可他最終卻隻是說:「行——那你把你從我這兒帶走的東西交出來。」

11

林晝二十七歲這一年,林爸爸在公司的董事會上提出了對他的考覈。

林晝要在一年內完成對國外一家老牌企業的並購,向董事會證明他自己的能力。

隻要他的能力值得被信任,他就能在年底被任命成為總經理。

這對林晝無疑至關重要。у??

但現在,他接手專案的重要資料丟了。

就在我離開的那一天。

雖然這個專案對林氏來說不算什麼,但林晝畢竟才二十七歲。

他進公司不滿三年,要想成為這個商業機構真正的話事人,他就得擁有足夠的威望,以及董事會的支援。

這個專案不僅是他的敲門磚,更是他的通天梯。

最最可笑的是,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林晝是來和我解釋,預備挽留我的。

然而林晝看向我的時候,說的卻是:「你拿走我的
U
盤,不就是為了逼我來挽回你嗎?」

我的麵色終於在這個瞬間不受控製地白了一瞬。

我吸進去一口深深的氣,吐出來,待氣息勻停後,才一字一句地對林晝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林晝皺眉看向我。

他說:「許初寧,你前腳才找了藉口從我那兒離開,後腳
U
盤就丟了,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一麵說,他一麵又斜了一眼一旁的程遠風,字字如刀道,「也是,你這麼快就找好了下家,難怪背叛我的時候毫不猶豫。

「那你告訴過他,你背著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本人壓根就沒和我分手嗎?」

我看向林晝,耳中閃過一瞬輕微的耳鳴。

12

我一直告訴自己,我和林晝,隻是擋箭牌和富二代之間的關係。

但刻意掩蓋的真相被揭開後,謊言總會不攻自破。

我和林晝,從十九歲開始,一直都是戀人。

十九歲那年,我的成績還算出色,畢業後也順利拿到了學費相對低廉的北歐學校的錄取通知書。

隻要辦好簽證,我就可以離開和林家相關的一切。

可是林晝拉著我去見了他爸爸。

他握著我的手,對他爸爸說,

「許初寧不是物件,更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我喜歡她,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她的後半生我可以自己負責,姓林的,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

當天晚上林晝就帶著我搬出了林家。

我們在學校附近他租下的那間小小的兩居室裡擁吻。

他的眼淚掉在我臉頰上,他說:「寧寧,我隻有你了,你彆離開我。」

我那時看著林晝的麵孔,心口忽然泛起無邊的酸軟。

我想,我要和他在一起。

於是我撕毀了國外大學寄來的通知書,懷抱著懦弱的自己,留在了林晝身邊。

我願意相信,那時候的林晝待我,全然出於真心。

林晝或許確實曾經真誠的熾熱的愛過我,但他終究還是變了。

大學畢業後,他開始頻繁出入他父親給他安排的一場場相親宴會,他來牽我的手的時間越來越短,他的目光總停留在傅宛身上。

他徹夜不歸的那一天,我清晰聞到了他身上甜醉的香水味。

如此陌生。

獨屬於傅宛。

我想,就這樣吧。

趁我和林晝還沒有鬨得太難堪,就這樣吧。

於是我刻意當著林晝的麵牽起程遠風的手,刻意用行動劃清我和他之間的界限,刻意灑脫地告訴他,我不愛你了。

哪怕我其實和程遠風一點關係也沒有。

所謂的我堅定選擇的一貧如洗的男朋友,其實隻是我十九歲那年,為了擺脫宋沉三天兩頭的騷擾,專門找的泰拳教練而已。

當然,不管是程遠風,還是傅宛,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林晝不會相信我所謂的好聚好散。

公寓樓下,林爸爸請來的那一車保鏢更不會相信。

他們不容人抗拒地堵在公寓門口,將我半押著塞進了回林家莊園的車裡。

13

林爸爸限製了我的人身自由。

他要求我給他一個交代,或者安靜待在林家莊園。

直到事情的真相被徹底查清。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被允許和外界有任何聯係。

迫於無奈,我隻能答應。

被塞回林家那間我幼時住過的小保姆間時,我幾乎夢回二十年前。

那時候的我沒有手機,沒有圖書,更沒有自由,每天最大的樂趣,是在保姆間狹小的窗邊窺伺林家的花園。

即便到了今天,那片花園也總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我母親死後林爸爸照舊請人來打理莊園,新來的園林工程師是個在國際上聲名斐然的法國人,他的設計浪漫自由,熱烈奔放,和我母親的風格截然不同。

那麼生機勃勃。

一點都不像我母親。

和我更是天差地彆。

我好像從小就是個孤僻的人。

念小學的時候,知道我身世的小孩子們會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壞女人的孩子。

後來我去了國際部的中學,混在一群身價斐然的少爺小姐們中時儼然格格不入,他們說我是鳩占鵲巢的鳩,是登堂入室的野種。

貴族學校裡老師最不敢管事,於是我被他們按著欺淩。

回到家裡,我失寵已久的母親則會像個被困深宮的怨婦,總是一遍遍問我為什麼今天林爸爸還是不回來。

我一直不知道上天為什麼讓我這樣扭曲的壞境裡長大。

我平等地痛恨著每一個人。

除了林晝。

林晝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我們共享家庭,也共同承擔痛苦。

我一開始隻是覺得對不起他,想要儘力彌補,可我又怕他覺得膈應,所以我總躲在暗處,不敢湊近。

是林晝主動伸手拉住了我。

他對我說:「許初寧,你如果想要靠近我,就不要總是把自己藏起來。」

他看著我的眼睛那麼亮,他說:「過去的一切是你媽媽的錯,是我爸爸的錯,卻唯獨不是你的錯,你到底在怕什麼呢?」

我母親死的那一年,林晝抱著我說,他隻有我了。

我又何嘗不是呢?

負載了我一多半愛與恨的媽媽離開了,這世上,我也隻剩下林晝了。

可那些我們相依為命的時光終究還是逝去了。

空蕩蕩的房間是沒有迴音的,就像過去的歲月一樣。

媽媽已經死了。

林晝也已經長大了。

我吐出一口長長的氣,良久,有人推開了房間的門。

數日不見的林晝突然出現,猛地上前來抱住了我。

他對我說:「寧寧,一切都已經查清楚了,事情也解決了,是我誤會你,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我靜靜看向林晝,他目光閃爍片刻,忽然吻住了我的眼瞼。

「這次的事情是我不好,爸爸也知道是他理虧,作為補償,他已經同意我們結婚了。

「隻要你點頭,你就是名正言順的林夫人。」

14

我和林晝的訂婚宴定在林晝出任集團經理的第二天。

訂婚宴前一天我纏著林晝陪我去我們最早同居的那間兩居室試禮服。

逼仄的客廳中不甚明亮的燈光灑下,魚尾裙流金色的光芒流瀉而下,像極了浮華的名利場,讓人隻是看著就忍不住讚歎。

林晝的眼神輕輕動了一下,他說:「寧寧,你一定會是最漂亮的新娘。」

我目光從容地與他對視,說:「林晝,我其實一直很期待嫁給你。」

林晝的神情溫和下來。

我繼續道:「曾經——曾經,我一直很期待嫁給你。」

我曾經多麼想嫁給林晝啊。????

即使我知道林家人最愛在外麵養數不清的情人,即使我知道我其實根本就沒有嫁給他的可能。

可我還是期待著,期待有一天能和林晝舉辦一場平淡的婚禮,溫馨而又幸福地嫁給他。

「可是你呢?」

我直勾勾地看向林晝,像是要看到他心裡去:「你真的想娶我嗎?」

「寧寧,我一直……」

「不是一直,」林晝的話被我攔腰截斷在了唇邊,我笑了一下,對他說,「你想過娶傅宛,因為她是傅家的千金,是你父親選的聯姻物件,她最適合你,你籌備過和她的訂婚典禮,甚至還和她上過床。」

說出這些話之前,我以為我會掉眼淚,可是我沒有。

一滴也沒有。

就好像從和林晝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可惜傅宛接近你另有目的,她拿走了你精心準備的專案資料,所以你放棄了她。

「你之所以回頭來選我,不是因為你知道你冤枉了我,也不是因為你知道我沒有和程遠風在一起,更不是因為你還愛著我,而僅僅隻是因為,我是你回頭以後,還能遇到的最合適的結婚物件。

「我足夠忠誠,對你足夠熟悉,也足夠能容忍你。當然,即使我不願意容忍,也不會有人會來幫我出頭,所以你預設我願意。

「可是林晝,我見過我媽媽是怎麼死的。

「她做錯了事,所以她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了代價。

「我不想再延續這個錯誤了。

「林晝,我和你,到此為止吧。」

15

我靜靜看向林晝,想起我們的十六歲。

那一年林晝渾身是刺地回到林家,很多人都以為我們就是在那一年相遇的,但其實不是。

我四歲那年,我媽媽還沒被林爸爸看上,她在林家做園林工程師,我第一次見到五歲的林晝。

那時我抓著一束我媽媽為我紮好的繡球花束站在林家花園的角亭下乘涼,五歲的林晝走上前來,奶聲奶氣地對我說,

「妹妹,你手上的花好漂亮,可以送給我嗎?」

我當時回答他:「不可以。」

那是我和林晝第一次見麵。

也是我們唯一一次平等的見麵。

後來,他是少爺,我是「情婦的女兒」。

他是原配生的繼承人,我是小三生的拖油瓶。

我在他麵前永遠得卑躬屈膝。

因為我天生就欠他的。

可我才二十六歲,我還有漫長的餘生。

我不想當過去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做處處容忍的林太太,被困在一棟光打理費我都支付不起的房子裡。

我想去更廣更遠的世界上看一看。

去遇到我更美好的人生的可能。

林晝的目光在我說出這些話後兀地靜了一瞬。

他下意識想要解釋,抬手就準備來拉我的胳膊,我稍稍閃身避開,以從未有過的平和目光看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少年時代的陰影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記的緣故,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做離開林晝的準備。

林家的生意做得太大,但凡在國內同行業工作,很難說我在會有什麼樣的未來。

所以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攢錢。

大學期間我從替人代取快遞和在大街上發傳單做起,後來經人介紹給四五個中小學生做一對一輔導,在泰拳館當高階陪練。

數年積累下來,????早已經攢了一小筆錢。

不多,但足夠支撐我買一張飛往斯德哥爾摩的機票,再在那邊租一間小房子。

聽說那裡滿是街巷、老城、魚鷹和海鷗,聽說那裡是諾貝爾的故鄉,????聽說那裡被譽為「和平的城市」。

那是我曾經放棄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地方,????我想去那裡看一看,????我究竟能不能在那座和平的城市,????找到心中的和平。

16

我和林晝的分手塵埃落定後,圈子裡一片嘩然。

他們很難想象,我這樣半生都掙紮在林家的「情婦的女兒」,怎麼會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階級逆襲的機會,於是接二連三跑來勸我。

用的還全是一個世紀以前的陳詞濫調——

你要識大體。

你彆太任性。

其中勸得最真情實感的,????還得屬我大學裡的冤種閨蜜。y??

她語氣誇張地對我說:「許初寧,你真想好了嗎?那可是幾千平米的景山豪宅和上億的資產啊,????你真就這麼放棄了啊?再不濟你把林晝他爸送你的那套三居室給收了啊!」

「可是我出軌了,」我扶額歎息,????為了堵閨蜜的嘴不得已道,「而且林晝知道。」

我閨蜜:「……」

屋外陽光鋪地,我輕輕摸了一下上衣口袋裡的機票和簽證,忍不住衝著我閨蜜的呆滯臉露出個笑容來。

我確實「出軌」了。

在過去二十多年裡,我已經在既定的錯誤軌道上走了太久。

是時候該離開了。

尾聲

生活在斯德哥爾摩的第一年很難熬。

瑞典語我隻在出國前速成學習過兩個月,????語言的障礙阻擋了我交流的步伐。

好在從小的境遇最終還是教會了我隨遇而安,????我漸漸在這裡如魚得水。

瑞典的冬天很難熬,漫長且寒冷。

但我知道,無論如何,????冬天總會過去。

隻要我願意,我可以在任何一個陽光充沛的季節飛往低緯度國家曬日光浴,????也可以在任何一個寒冷的冬天蜷縮在家裡點壁爐取暖。

我不會是誰的太太,更不會是誰的情婦。

我不會再在保姆間裡朝不保夕,不會在某所國際中學受人欺淩,????更不會在嗅到男朋友身上其他女人香水味的瞬間心如死灰。

我將擁有長長的,自給自足的餘生。

作者:江左浮槎備案號:YXX1EMAKmz9iGvPrRBIB95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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