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1044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郭琇入獄
因著三司吏人的清算賬冊、市舶司韓晚的指證、韓晚私下記的小賬,以及開封府收到的那一包匿名記錄,還有曹茚和韋驥的自供書,開封府緝司官正式拘捕兩浙路轉運使郭琇。
緝司官上門時,郭琇明顯早有準備,他在府中端坐,麵色清明,一團和氣,不慌不忙地隨著緝司官進入開封府。
就算他在監牢裡看見同樣被關起來的韓晚、錢惟郎,也並沒有意外,隻略略一笑,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曹茚和韋驥暫時沒有被關在牢裡,二人各自被暫停了職責,被關在家裡自省。
朱家投案的訊息還是青舒帶來的,她告訴大家,朱娘子已經同韓書晰和離,朱家獲罪,朱娘子雖不會受到牽連,但難免家財儘失。
說到這裡,青舒不免替她惋惜,好好的一個人,無端地遭受這無妄之災。
不過,青舒稱自己和朱娘子商量好,二人準備一起開家小店,以她們的刺繡針線功夫,定不會讓自己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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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惟郎取笑自己的姓氏不好,榮華半生,竟跌在這個「錢」字上麵,他嘮叨著說道,
「前駙馬,前駙馬,姓什麼不好,偏偏是錢。這錢駙馬,聽起來竟和『前駙馬』一般。怪道官家要我與公主和離,單這個稱呼,就不吉利得很。」
可是他的自嘲,卻無人響應。
韓晚仍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他拖駙馬和郭琇下水,擺明瞭,是不想自己一人背黑鍋。
而他沒料到,駙馬現在變成了庶民,一文不值,身份地位連自己都不如。
這一天,郭琇入獄,在牢房門口瞧見了韓晚。
二人打了個照麵,互相愣住了。
韓晚沒想到,幾月不見,郭琇竟然瘦成這個樣子,麵容憔悴不說,眼窩子還深深陷了下去,嘴角耷拉著,像一隻鬥敗了的雞,隻有頭還勉強撐著,晃晃悠悠地頂在細細的脖子上。
而郭琇見著韓晚時,下意識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他沒想到,韓晚如今居然養得又白又胖。幾月不見,竟然富態了許多,若不是在監牢裡,真以為他是得了什麼寶貝一般,養得如此油光水滑,一副吃飽喝足,心安理得的樣子。
韓晚瞧著郭琇,看他雖然臉色不好,神情卻十分平靜,似乎心裡穩得很,也不曉得他現在打著什麼鬼算盤。
韓晚其實想錯了,郭琇看起來心如止水,但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慌。
隻不過有舒國公的安撫和警示在前,他不敢顯出半點慌張的神色,他怕被韓晚瞧見了,更要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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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開封府扛了半月之後,郭琇心裡想著,時間應差不多了。
這一日,他叫來獄卒,說是自己要見鞫司官,有彆的事情要講。
「司官,他們說我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偽證。我是讓市舶司向商戶取貨,這事不假,但那是三司要我們去討的,為的,也是填補三司賬上的虧空。」郭琇穩穩當當的回答鞫司官的問話。
「三司讓你要的?那我來問你,三司向兩浙路要多少貨?抵多少賬?」
麵對鞫司官的問話,郭琇卻搖了搖頭,「司官,不瞞您說,我不記得了。」
「什麼?你不記得?你身為兩浙的轉運使,一州路府百姓的父母官,你敢說你不記得?」
「司官,再大的父母官,也架不住天天多少人,多少事在我身邊轉。一天下來,我經手的事,沒有百來件,七、八十件也是有了。三司來要賬要東西,這事不假,但他們要多少,我是真不記得了。」
鞫司官氣得發抖,「好啊,你一句不記得,就想給自己摘乾淨,我瞧你是太狂妄了些。」
說著,鞫司官將三司吏人清查的賬務,謄錄了一部分,甩到郭琇眼前,
「你且先瞧瞧這個,興許,能讓郭運使想起來什麼。」
郭琇接過謄錄的賬務,他反複翻了幾遍,瞧了又瞧,仍是一臉茫然地望向鞫司官,
「司官,您想讓我瞧什麼?又想讓我想起來什麼?」
見郭琇一副超脫事外的嘴臉,鞫司官氣得連連翻白眼,
「郭運使,你是不識字嗎?這上麵是你兩浙路的賬務,你彆告訴我,你連賬務都瞧不明白。」
郭琇不敢吱聲了,因為鞫司官說對了,他確實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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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但看不懂賬,就連兩浙路的許多百姓民生事情,他也並不清楚。
郭琇惟一放在心上的,就是他要巴結的權貴。
但如今,在開封府大牢裡沒有權貴,隻有咄咄逼人的鞫司官,還有時刻想要將自己落井下石的韓晚。
郭琇心裡豈能不慌!
「不能慌,千萬不能慌,一定一定要忍過這個月。」他每天咬牙告訴自己這句話。
這便是舒國公派賀正廷給他的計策:若是被帶進開封府,務必要扛上些時日,給舒國公爭取時間來轉移財產。
而後,他再從開封府翻異,爭取到禦史台,舒國公便可出手保郭琇出來。
咬牙扛了四十幾天之後,郭琇從開封府翻異了!
他推翻了韓晚對自己的全部指控,甚至還反告韓晚汙衊轉運使。
「司官,這些事,我一件都沒有做過,說什麼我找市舶司要錢要東西,純粹就是汙衊。您可要好好問問他,為什麼要害我?」
對於北苑一事,郭琇也拒不承認。
「司官,他們的那個雅集,我連去都沒去過。更不用說北苑的茶坊了,我連聽都沒聽說過,何來參與?這件事,您還是去問韓晚的親家,朱員外吧。他一個兩浙的商戶,都能執北苑交引了,哼,還有什麼是他韓晚做不了的事麼?」
「司官,這些控訴,我都不能認。而且,我要翻異!我要求重新審問我與市舶司韓晚的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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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韓二人的案子業已並案審理,若其中一人翻異,則開封府無權再繼續追查。
麵對郭琇的翻異,開封府鞫司官無法,也隻能封卷,將案子交予禦史台,或退回大理寺。
郭琇想跑,而韓晚則想留,二人心懷鬼胎,意圖也很明顯。
郭琇一口咬定自己無辜,要求複核;
而韓晚則極力配合開封府,巴不得趕緊將自己的案子推進。
「司官,司官,他就是想跑,你們……你們可不能答應他呀。到了禦史台,他……他可就會將一切都推到我頭上了,那裡可不比開封府,我再想起什麼來,也晚了呀。」
「韓舶使,禦史台也不是他郭運使一家開的,你怕什麼。況且,這殺人案子還在開封府,他們又能拿你怎麼樣?」
聽了鞫司官這句話,韓晚眼睛亮了:
「對呀,我還知道這樁殺人案的事,憑郭琇想跑到哪裡,我也不怕。」
韓晚立刻打起了小算盤:
「即便到了禦史台,我也一樣能拿出這件事來,到時候,我隻說這件案子牽扯十幾條人命,案情重大,需得開封府協理。到那時,就算他長了三頭六臂,他也跑不出開封府的手掌心了。」
如郭琇所願,案子被轉到了禦史台,但還沒等到舒國公出手,韓晚又使出一招,他要將郭琇釘在這件案子上!
如果郭琇脫了罪,則他的一切罪責,有可能最後都會落在自己頭上。
所以,決不能將郭琇放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