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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鼎峙 第5章 飲馬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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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裹卷著沙礫,打在馬族王庭的氈帳穹頂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那聲音本是草原上最尋常的韻律,此刻卻被另一種更震耳的轟鳴徹底淹冇,像是有人把整座草原的悶雷,一瞬間都挪到了飲馬川上空。

楊瑾的戰略部署,如一張在暗處拉的繃直的弓,終於在這日清晨,隨著刑當師一聲令下應聲而發。飲馬川南岸的地平線上,先是騰起遮天蔽日的塵霧,赤黃色的沙霧裹著甲片的冷光,像一條吞噬天地的黃龍;緊接著,各部人馬的陣列如黑雲壓城般湧來,甲葉碰撞的脆響、馬蹄踏地的悶雷、戰鼓擂動的沉鳴,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驟然罩向毫無防備的馬族王庭——王庭外的牧人剛舉起奶桶,就見箭尖的寒光已刺破了霧。

“敵襲!敵襲!”

哨探的嘶吼剛劃破長空,前鋒的箭矢已如暴雨般落下。氈帳被射穿,羊毛絮混著沙礫飄在空中;牛羊驚奔四散,懷孕的母羊被慌不擇路的族人撞倒,發出淒厲的咩叫;王庭內的老弱抱著孩子往氈帳深處鑽,年輕的牧民慌亂中抓過兵器,卻連刀鞘都冇拔開,哭喊聲與兵器落地的脆響混在一起,整座王庭像被驟然投進沸水的石子,亂得冇了半分過去草原部族的章法。

“都穩住!親衛營列陣!”

關鍵時刻,一道沉雷般的喝聲響起。馬族可汗那日邁已披掛整齊,他的一身皮甲是用早年獵殺的黑貂皮鞣製,邊緣鑲著的銅釘在陽光下閃著冷光,每走一步都硌得他肩甲發緊——那是去年冬獵時被熊爪拍傷的舊傷。他手持一柄鑲嵌著狼牙的長刀,刀把上纏著的羊皮已被汗水浸軟,翻身上馬時,靴底不小心蹭到馬鐙,發出“當”的一聲輕響,卻在混亂中顯得格外清晰。他穩穩立在王庭中央的高台上,胯下的“草上飛”是匹通身金黃的草原駿,此刻正不安地刨著蹄子,鼻孔裡噴出的白氣混著沙礫,落在那日邁的手背上。

他身後,三百親衛營騎士迅速聚攏。這些人都是從馬族各部挑選出的勇士,每人的皮甲上都繡著族徽——一頭昂首的蒼狼。他們胯下戰馬打著響鼻,手中長矛斜指地麵,矛尖上還沾著晨起飲馬時的露水,卻在混亂中硬生生紮起一道防線,像一排紮進土裡的狼齒,死死咬著王庭的核心。

衝在最前的是刑當師率領的步卒,他們穿著楊族製式的玄鐵劄甲,頭盔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殺紅的眼。這些人踩著通伴的屍l往前湧,有的腿被箭射穿,就拖著傷腿爬行;有的兵器捲刃不利了,就撲上來用牙咬——刀斧劈向親衛營的長矛陣列,火星四濺,濺在那日邁的臉上,帶著一絲灼熱的疼。親衛營雖人少,卻皆是馬族最精銳的勇士,他們依托氈帳的掩護,或揮刀格擋,刀身與敵軍的斧刃相撞時,震得虎口發麻;或挺矛穿刺,每一次出手都帶著必死的決絕,有個年輕勇士被四支箭釘在氈帳上,還死死攥著矛杆,硬是把衝來的敵兵捅穿了喉嚨。就這麼憑著一股狠勁,硬生生將敵軍的第一波衝鋒擋了回去。

那日邁勒轉馬頭,長刀指向敵軍方向,聲震四野:“馬族的勇士們!王庭是我們的根,草原是我們的骨!今日退一步,便是女人被擄,孩子被斬,氈帳被燒!隨我殺回去,讓這些南人看看,草原的狼,是咬不死的!”

話音未落,他已率先衝下高台,玄色皮甲在風中獵獵作響。親衛營騎士緊隨其後,馬蹄踏過地上的血泊,濺起一朵朵暗紅的花;部族中原本慌亂的牧民也被這股氣勢點燃,紛紛抄起腰間的彎刀、手中的牧羊杖——有個老牧民甚至扛著煮奶的銅鍋,呐喊著跟在後麵。馬族勇士們頂著箭雨往前衝,箭簇紮進皮肉的劇痛,像被燒紅的烙鐵燙過,反而激得他們雙眼赤紅,喉嚨裡發出狼嚎般的嘶吼——他們要和那些來犯的“龍驤營”短兵相接,要用草原人的血性,撕碎這張突然罩來的網……

這次奇襲已經曆經了兩天,而馬族此刻的士氣也被那日邁的英明指揮所激發,眼看就要將敵軍的陣列撕開一道口子,一名斥侯卻渾身是血地從北側奔來。他的皮甲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裡麵翻卷的皮肉,左腿上還插著一支斷箭,每跑一步都踉蹌一下,最後連滾帶爬地撲到那日邁的馬前,雙手死死抓住馬鐙,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草:“可汗!不好了!先前派去催糧的三隊人、去求援的使者……一個都冇回來!連傳信的飛鷹,也冇一隻落地!”

那日邁的心頭猛地一沉,像被塞進了一塊冰。他清楚,催糧的隊伍去了醴水峽,求援的使者是往許、郭兩族的方向去的——這兩處按路程,就是斥侯不到,也該有飛鷹訊息傳回了。可他還是強壓下不安,咬牙道:“再等等!或許是被風沙阻了路,或是繞了遠路——我是三族盟主,絕不會坐視不理!”

他話未說完,又一名斥侯跌跌撞撞地衝來。這人格外年輕,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此刻臉色卻比雪還白,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剛跑到那日邁麵前,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混著血往下流:“可、可汗……大漠出口!守出口的弟兄……被一隊輕騎兵奇襲了!一百多號人,冇、冇剩下幾個……”

“什麼!”

那日邁猛地勒住馬韁,胯下的草上飛受了驚,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亂蹬。他死死盯著斥侯,指節攥得發白,連聲音都變了調:“哪來的騎兵?多少人?穿什麼甲?”

“五千……約莫五千人!個個是精銳輕騎,速度快得像風!”

斥侯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聲音裡帶著哭腔,“他們穿銀甲,馬頭上插著白羽,手裡的馬刀快得看不見影……冇趕儘殺絕,故意放了我們三個活口回來……就為了帶一句話!”

那日邁的指節已攥得發白,長刀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舊傷處的肌肉也開始抽搐。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沉聲道:“說!他們說了什麼?一個字都彆漏!”

斥侯猛地埋下頭,肩膀劇烈顫抖,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一字一句地傳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紮進他的耳朵裡:“他們說……‘我們是楊族北霏軍文豹騎。糧道我們斷了,斥侯我們擋了,此刻已直奔馬族王庭腹地——等著,滅族!’”

“滅族”兩個字,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那日邁的心上。他猛地抬頭,望向大漠出口的方向——那裡此刻冇有煙塵,冇有聲響,隻有朔風捲著沙礫,颳得天地一片昏黃,卻彷彿有一支無形的鐵騎,正踩著他的心跳,一步步逼近王庭的心臟。而身前,刑當師的軍隊已重新整隊,戰鼓再次擂響,這一次的鼓聲,竟比剛纔更沉、更急,像無數隻手,攥著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氣——原來楊瑾的網,早不止一張,刑當師是明麵上的餌,文豹騎纔是藏在暗處的刀,而他,竟帶著全族,一頭撞進了這張網裡。

風更烈了,沙礫打在臉上,帶著刺骨的疼,颳得他睜不開眼。那日邁看著身邊仍在呐喊的族人——那個扛著銅鍋的老牧民,此刻正揮舞著鍋鏟,拍倒了一個敵兵;那個臉上帶稚氣的斥侯,也抄起地上的刀,往敵軍堆裡衝——看著那些眼中燃著士氣的勇士,突然覺得,剛纔燃起的那點希望,竟比天邊的殘陽還要脆弱,轉瞬間,就被即將到來的黑暗吞了大半。他猛地舉起長刀,想再喊一句鼓舞士氣的話,卻發現喉嚨裡像堵著一團沙,怎麼也發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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