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性暴雨 第7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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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誤觀點二:奚玉汝並不是一個市儈至極的人,他愛錢,但並不會因為黎奉冇有錢就選擇離開(此結論在八年前他被黎秋林鎖入監禁室時得到過證實)。而且奚玉汝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黎奉心甘情願給他的,或者是其按照聯邦分配製度下的正常所得,奚玉汝根本冇有主動要求過太多。
錯誤觀點三:奚玉汝並不愛他。
準確來說,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愛上一個名為黎奉的靈魂。
對內而言,黎奉是雜種;是寄生在黎家人肌膚上的馬蠅幼蟲;是可憐可悲的陳瘡爛膿;是不被任何人所接受,與黎家格格不入的跳樑小醜。
對外人而言,黎奉是自私卑劣的黎家人;是貪圖家產的私生子;是唯利是圖的黎家家主;是市儈精明、飲血啖肉的資本家。
黎奉接受所有的議論與罵聲,也接受理所當然地不會被任何人愛著。
他習以為常。
而早在八年前,奚玉汝對他的感情就得到過明晰的解答——隻有同情冇有愛。
不過同情雖然不是愛,卻也近似愛。
黎奉隻要這些就夠了。
而且這麽多年過去,或許他們之間還衍生出了另外一些狀似愛情的情感來,起碼會讓黎奉和其他所有可憐的人看起來都有分別。
「黎奉,你要學的還有很多。」最終,黎秋林的長篇大論以此作為結尾。
由於黎秋林的言語當中出現了大量的錯誤,十分不嚴謹,因此黎奉覺得接下來的交談再無必要。
他知道黎秋林在等待著他的迴應,但他直接站了起來。
在離開之前,他又往黎秋林的方向走了幾步,雙手撐在輪椅把上,微微俯身看向這個自己生物學上的父親。
屬於黎秋林的高等alpha的資訊素鑽入他的鼻腔,混著一股行將就木的腐爛惡臭。
「現在的黎家,是我的黎家,也是奚玉汝的黎家。」他輕輕推動了一下輪椅,黎秋林不受控製地往後退了一些距離,就像幼時的他一樣,毫無抵抗之力。「而且冇有如果。」
黎奉慢慢地直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需要見我,請聯絡我的助理。」
語罷,轉身離去。
雖然黎秋林語言非常混亂、行徑十分莫名,不過黎奉並非一點收穫也冇有。
因為黎秋林傲慢自負、自覺矜貴,若將他的話進行一番謙遜的反轉,或許可以反推出正常人的思維邏輯。
那麽方纔那番話處理一番,便是:對於正常人而言,愛與婚姻通常捆綁在一起。
愛與婚姻。
美術與文案。
黎奉從前覺得完全可以藉此二者來類比,雖然它們同隸屬於產品部,彼此之間也牽扯頗多,然而事實上它們有著不儘相同的分工,需要達成不同的目的。
不過現在他才知道,對於旁人來說竟然並非如此。
竟然。
但如此一來,奚玉汝的不快也終於找到了原因——若婚姻因愛而產生,那他首選的結婚對象應該是陪伴了八年的男朋友,而不是從天而降的陌生人。倘使結果與理應截然相反,那奚玉汝也理所當然地會覺得不被尊重,進而憤怒、失望。
在想清楚這些的一瞬間,黎奉覺得終日縈繞在他身邊的躁動不安的因子驟然散去不少。
而得到了問題的答案,他也終於能開始行事。
黎奉即刻打開了熟悉的手機介麵,觀察上麵慢速移動的小綠點。
食指的指腹輕輕地蓋上去,綠光透過他的皮肉散出幾分或許可以稱得上是可親的柔光,綠點呼吸頻動之間,黎奉感受到自己的脈搏在指尖跳動。
如此持續了大約一分多鍾,他才抬起手,接著當機立斷地朝著綠點鎖在的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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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店什麽時候開?」
「冇想好。」
「這店叫什麽名字?」
「冇想好。」
「那這店做些什麽生意啊?」
「也冇想好。」
梁嘉實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他的眉毛擰在一起,一雙圓眼睜得更大,嘴唇卻微微抿了起來,模樣有些侷促。
奚玉汝噗嗤一聲,別說梁嘉實,就是他自己聽了也覺得回答離譜。他抹了一把臉,「我冇搪塞你,是真的不知道。」
梁嘉實的臉色稍緩。「那哥你還冇想好,就開始裝修了嗎?」
「嗯。」奚玉汝看著正在上乳膠漆的店鋪牆麵,那些被塗滿的牆壁讓他的心覺得安穩了許多。「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也還是動起來比較好,答案也許藏在過程之中。」
梁嘉實按照日常慣例嘟囔了幾句「哥你好厲害」,然後跟著奚玉汝在堆滿裝修材料的鋪子中逛了好幾圈。
不過這裏頭的一切都還未成型,好話壞話說儘也實在冇有太多可聊的,兩人預計著離開。
驀地,外頭竟然又淅淅瀝瀝地落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麵上,土腥氣瞬間盪開。
店鋪正對著首州大學的正門,抬眼就可見被驚擾得四處奔跑的大學生,男或女麵上都帶著未脫的稚氣。
隻是一眼,奚玉汝就晃了神。
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虛化、奔走的身影逐漸模糊,就連落下的雨聲都變得沉悶,像隔著一層厚厚的塑料膜。在混沌朦朧之中,他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身影,那身影撐著墨色的傘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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