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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情緣紀 第242章 重塑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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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淵門開啟的那一刻,整座人格劇場彷彿被一汪更古老的潮息輕輕推開。環台的龍紋逐點熄滅,玄無月推著李乘風朝著他們新的目的地前進,很快就看到一個古拙的“淵”字在幽暗中發出深沉的光。

半淵髓。

它並不似寶玉,也非骨片,而是像一滴從洪荒深處緩緩升起的液態脊髓,黯金中帶著極細的銀線,正一點一點脫離碑影,懸浮到李乘風麵前。

玄無月握住輪椅把手的指節慢慢收緊。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龍族古書記載的沒有差錯,那麼淵髓與經絡的銜接,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底排成清晰的步驟。可真到這一步,她的呼吸還是不自覺地輕了幾分。

“準備好了嗎?”,她壓低聲音。

李乘風抬眼,目色沉定,“嗯。”

半淵髓微顫,像是聽懂了什麼。下一瞬,它化作一縷縷細絲,從李乘風的脊柱尾端沒入。冷意先至,如針,隨後是灼熱,如火。寒與熱在經絡裡同時奔跑,一條條斷裂的線路被填平,又被燒蝕,再被重新塑形。疼痛並不叫囂,卻帶著一種逼人清醒的鋒利。

玄無月站在他身後,她看見他的喉結動了動,額角細汗沁出,卻連眉都未蹙一下。

“李乘風——”

“沒事。”,他吐出兩個字,短,穩。

地麵微微震動。淵髓的最後一道細線落入雙腿最深處,久不傳訊的神經像被誰在黑夜裡推醒。麻木、刺痛、熱浪、清涼,四種感覺一齊湧來,又在下一息合成一個樸素的詞,“存在”。

他緩緩抬起手,搭在輪椅扶手上,指節發白,忽而鬆開。

玄無月幾乎同時鬆開了手。

輪椅靜了一瞬,彷彿在等待一個不可能的決定。緊接著,李乘風的膝彎極輕極輕地一動,先是像一粒塵埃被風吹起那麼小的幅度,然後是第二次,更明確的發力,第三次,骨骼與肌肉發出細微的“哢嘣”聲。

他站了起來。

不快,不猛。隻是從陰影裡把自己的身軀重新拾起,像把一件曾被戰爭折斷的兵刃,正正當當地插回鞘中。

玄無月怔住了。她並不是會露出驚喜那種神色的人,此刻卻真切地被某種情緒撞了一下。心口先是一空,隨即溫熱湧來。她很想說一句“恭喜”,舌尖抵住齶,最終隻化成了平淡的三個字,“站穩些。”

李乘風側頭看她,眼底的笑意極淡,卻清晰,“好。”

淵字碑影輕斂,四周的光忽地變得溫和。穹頂處,一束細長的光,如同誰從很遠很遠的神殿門扉遞來的一道邀請,落在兩人腳邊,輕輕一引。

“走吧。”,玄無月握緊了劍,“你都可以自己站起來了,那就不需要我推了。”

……

同一時刻,聖光神殿。

青懿晟站在那扇潔白的門前。願望從唇畔落下的刹那,這座收斂光芒的神殿終於響起一聲極輕的歎息。那不是人的歎息,更像是一座古老燈塔再度燃點時透出的滿足。

“你這願,也太簡單。”,盧克斯笑意溫溫。

殿心的光旋起,化作一道門。門內並無景象,隻有一條細細的光路延向無窮深處。青懿晟吸了口氣,邁步而入。

腳尖落地的一瞬,她就看到。

黑潮退儘的人格劇場邊,淵門下的青年正緩緩直起背脊。他沒有誇張的昂首,沒有趾高氣揚的姿勢,隻是很自然地站定,像一棵在風雪裡熬過去的小鬆重新伸展了枝條。

她整個人先是被不可思議攥住了心,再被驟來的歡喜狠狠推了一把,胸腔裡的悶痛、期盼、疑懼,在這一瞬通通破了口。

“乘風——”

聲未至,人先到。她幾乎是小跑著衝了過去,力道不大不小,剛好把他擁進懷裡。鼻息撞上他衣襟上尚未散儘的鹹濕海味,她的眼眶像被什麼燙了一下,酸得不可理喻。

他站得很穩。

沒有掙紮,也沒有遲疑。他隻是略略俯身,讓她抱得更舒服一些。目光從青懿晟的肩上越過,落在那束引他們來的溫光上,然後又落回她的側臉,可以看到她眼睫有細細的顫。

“我回來了。”,他低聲。

青懿晟沒有回答,抱得更緊了些。許多話堵在喉頭,最後隻化成極輕的字,“好。”

不遠處,玄無月收劍而立。她很快地把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看向神殿的穹頂,像是在打量盧克斯又像是在端詳壁上的聖紋。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在閃躲什麼,卻又明確她在強行把注意力轉移到自認為可以不用理會李乘風而比較合理的角度。她隻是深吸一口氣,把湧上來的第一波情緒按下去。

“願已兌付。”,盧克斯的聲線在穹頂輕輕蕩開,帶著笑,“你們三個後麵的路,該由自己去開辟了,我們這些老家夥又該回去長眠咯。”

青懿晟這才鬆開些許,抬眼看李乘風的腿,“真的好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沒有後遺症?會不會——”

“沒有。”,他搖頭,語氣平緩,“我好像...感受到了不光是那淵髓,還有一種心聲也伴隨著那淵髓在重塑我。”

最後一句,他望向穹頂。聖光輕顫,像被人拍了拍肩。

玄無月走近一步,停在半臂之外,“恭喜。”

李乘風回以點頭,“謝謝。”

玄無月目光順勢落到青懿晟的手腕,還搭在他袖口邊緣。她像是纔看見一樣,側過臉,把視線抬向高處,嘴角勾了勾,像笑又不像,“這聖光神龍,倒是很會挑時機和物件。”

盧克斯“咳”了一聲,假裝沒聽見打趣,“該說正事——半淵髓隻是第一半。另一半,在更深處。後麵可就沒有隻剩下純粹無意識的龍魂了,你們多加小心。”

青懿晟牽了牽李乘風的袖子,語聲很輕,“不論怎麼走,先把這一步走穩。”

“好。”,他看她一眼,目光裡有安心的亮,“你說了算。”

玄無月垂眸,像是在看腳下的聖紋,聲音不高不低,“願既成,殿既明。盧克斯前輩,神殿的出口呢?”

“你們麵前。”盧克斯笑,“但在此之前,允許一個老人家多嘴一句。”

三人抬頭。

“你們三人的光,各有其色,我很欣賞。”

青懿晟“嗯”了一聲,似懂非懂地低下眼。她的心還在跳,跳得很快。剛才擁抱的餘溫還在手臂裡,她不敢去想下一步會不會分開,也不願在此刻多說一句可能惹他分心的話。她做了個最簡單的選擇,靠近。他站著,她就站在他旁邊,近到能聽見他呼吸的頻率。

李乘風的心緒反倒平緩下來。不可思議過了,喜悅過了,留下的是一種很輕但很穩的幸福。他很少用“幸福”這個詞,它太響,太軟,他不擅長。可此刻,他能接受它以一種細水般的方式落進來,不喧嘩,不顯擺,安安靜靜。

玄無月將這所有看在眼裡。她不聲不響,隻是把劍微微向後一挪,讓出他身側半步的位置。她也低著頭,盯著李乘風腳踝的,心裡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好一會才收回了目光。

一陣風從殿心吹過。那不是海風,是聖殿隨門扉開啟時帶起的輕響。光門在前,神殿外的世界重新有了方向。三人並肩向前,並不齊整,李乘風在中,青懿晟半步在右,玄無月半步在左。誰都沒有刻意對齊,也沒有刻意錯開。

臨入門時,盧克斯最後一次開口,“小女娃兒,願已還你。小夥子,半淵髓與你身合。無月,你過來...”

看到盧克斯故作神秘,玄無月挑眉,“前輩?”

盧克斯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該握的手,握一下,哪怕隻是——”

玄無月沒有接這句。她隻是極輕極輕地撥出一口氣,像把什麼壓進更深處。門光掃過,三道身影依次沒入。

……

門外,是葬龍海峽複歸的天與海。

潮聲比之前更低,像是秘境也在為一個人的站立而把聲量壓小。遠處龍鳴捲回深淵,劇場之上的英靈不再現形,隻在雲背投下一層薄薄的影。

李乘風試著邁出幾步。不是試探,是確認。他知道自己已不需要習慣,因為肉身的記憶遠比想象忠誠。每一步都踏得很穩,腳下的石台在他的足音裡生出久違的回響。

青懿晟看著他走,眼睛追著腳步走。她很少露出孩子氣的一麵,此刻卻是真的沒忍住。她小聲說,“慢一點,我怕你摔。”

他回頭,“摔了有你。”

她紅了耳尖,輕輕推搡了他一下,又趕忙抓住李乘風的衣袖。

玄無月在旁淡淡看著,忽然問他,“走得如何?”

“很好。”,他答。

海風吹來,吹動三人的發與衣。玄無月率先抬步,青懿晟與李乘風緊隨其後。光門在背後合上,留下最後一縷聖輝在海麵上散成細金。

高空極遠的地方,盧克斯的歎息輕輕落下,不是悲,不是喜,像是給這短暫重逢蓋了一個溫和的章。

而在深不可測的淵底,又有另一道更冷更幽的光悄然亮起。那不是聖光,是某種古老脊髓的回聲。半淵髓已歸其半,另一半,仍在呼喚。

路,才剛剛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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