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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盞滌魂錄 第7章 青蘿銜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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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蛟本尊那覆滿暗青鱗片的巨爪,裹挾著凍結魂魄的寒煞與腥風,已撕裂半邊窗欞!腐朽的木屑混合著崩碎的琉璃,如同被颶風捲起的暗器,尖嘯著射向屋內。爪尖所向,正是心神劇震、裂魄盞中青碧茶湯將傾未傾的茶心!更指向她腰間光芒明滅不定的滌塵佩!

千鈞一發!

“小心!”南宮翎目眥欲裂,強提最後一絲巫力,殘破妖刀碎片嗡鳴著浮空,化作數道淒厲血光,悍不畏死地撞向那抓落的巨爪!他自己則因這強行催動,心口封住的傷口驟然崩裂,鮮血狂噴,整個人向後跌去。

“鐺!嗤啦——!”

血光碎片撞在蛟爪鱗片上,發出金鐵交擊的刺耳爆鳴,濺起一溜刺眼的火花,卻隻留下幾道淺淺白痕,便被鱗片上騰起的黑煞之氣腐蝕殆儘!巨爪下壓之勢僅僅微微一滯,便以更狂暴的姿態繼續抓落!爪風未至,那冰寒刺骨的凶煞之氣已讓茶心呼吸凝滯,彷彿連血液都要凍結!

就在那足以捏碎山岩的巨爪陰影,即將徹底籠罩茶心頭頂的瞬間——

“咻——!!!”

一道尖銳到撕裂空氣的厲嘯,毫無征兆地從斜刺裡激射而至!那速度,快過疾風,迅逾奔雷!在眾人視網膜上隻留下一道扭曲的、裹挾著濃烈血腥氣的殘影!

它不是襲向血蛟巨爪,而是如同不顧一切的飛蛾撲火,狠狠撞向了茶心身前——那扇被巨爪撕裂、搖搖欲墜的琉璃花窗!

“嘩啦啦——!!!”

本就破碎不堪的琉璃窗,在這道血色殘影的猛烈撞擊下,徹底化為漫天晶瑩的碎屑,如同暴雪般簌簌落下!借著這琉璃碎屑短暫折射出的迷離光暈,那血色殘影的真身終於顯露!

竟是一個小小的人兒!

身形不過三尺,纖細得彷彿一折即斷。一身粗布短衣早已被某種銳器撕扯得襤褸不堪,露出的肌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如同小溪般從這些傷口中汩汩湧出,將她整個人染成一個可怖的血葫蘆!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左肩處,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貫穿前後,邊緣皮肉翻卷,隱約可見碎裂的骨茬!如此重傷,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

她如同一個被擲出的血袋,撞碎琉璃後去勢不減,帶著一蓬淒豔的血霧,直直朝著茶心懷中撲來!

“娘娘……快……逃……”

一個氣若遊絲、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卻又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焦急與哀求的女童聲音,從那小小的、滿是血汙的口中擠出。聲音雖弱,卻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茶心耳中!

“娘娘?!”

茶心渾身劇震。她根本不認識這個垂死的女童!但對方那聲飽含血淚的呼喚,那不顧生死撞窗而入的決絕姿態,卻讓她靈魂深處某個沉寂的角落,猛地悸動了一下!彷彿沉睡的火山被投入一顆火星,滾燙的岩漿在無聲咆哮!

電光石火間,女童沾滿血汙的小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向前一遞!她手中緊緊攥著的,竟是一截看起來平平無奇、僅有三寸來長、表皮皸裂、如同剛從枯樹上隨手摺下的桃樹枝條!桃枝的斷口處還沾著新鮮的木屑和泥土,幾片殘存的枯葉在血汙中微微顫抖。

這截沾染著血與塵的枯桃枝,被她用儘生命最後的餘燼,狠狠塞進了茶心那隻布滿裂痕、正滲漏著青碧茶湯的裂魄盞中!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又被壓縮至毫厘之間。

桃枝入盞!

“滋——!”

一聲如同燒紅烙鐵淬入寒水的異響,猛地從裂魄盞中炸開!

那截枯槁、死寂的桃枝,在觸碰到盞中殘存的青碧色“初盞”真茶的瞬間,如同被注入了混沌初開的生命原力!乾癟的表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瑩潤,如同吸飽了玉露瓊漿!枝乾上那幾片枯黃的殘葉,更是如同枯木逢春,瞬間舒展、綻放,化為最嬌嫩、最豔麗的翠綠!

然而,這生機勃發的景象僅僅持續了不足一息!

“嗡——!”

翠綠的光華驟然轉為熾烈無匹的猩紅!那截桃枝彷彿承受不住真茶中蘊含的磅礴壺靈之力與裂魄盞本身的鎮魂煞氣,在茶湯中劇烈震顫、膨脹!枝頭那幾片翠葉在猩紅光芒中瘋狂生長、變形,須臾間竟化作數朵含苞待放、大如海碗、花瓣邊緣流淌著熔岩般赤金光紋的——血色桃花!

“噗!噗!噗!”

花苞綻放!

不是柔美的盛開,而是如同被壓抑千年的火山轟然噴發!每一朵血桃花蕊中心,都猛地噴射出數十道細小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赤紅流光!那不是花瓣,也不是花蕊,而是——上百隻通體赤紅如血、複眼閃爍著冰冷幽光、尾部毒針足有半寸長、嗡鳴聲刺耳欲聾的——毒蜂!

“疾!”

女童在徹底昏迷前的最後一瞬,沾滿鮮血的嘴唇艱難地翕動,吐出一個微不可聞卻充滿決絕殺意的字訣!

“轟——!”

上百隻赤紅毒蜂,如同被強弓勁弩射出的淬毒箭矢,瞬間化作一片鋪天蓋地的赤色狂潮!它們的目標,並非那抓落的血蛟巨爪,而是窗外濃墨般的妖氣深處,那三隻緊貼在殘破窗框上、正閃爍著貪婪與嗜血光芒的巨大複眼!

毒蜂群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它們在空中劃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赤色軌跡,如同天羅地網,瞬間便將那三隻妖瞳徹底籠罩!

“嘶——!嗷嗚——!”

窗外,傳來一聲比剛才被南宮翎刀片擊中時更加淒厲、更加痛苦、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的嘶嚎!那聲音如同滾油澆在了妖物的魂魄上!

赤紅毒蜂撲在巨大複眼上,尾部閃爍著致命寒芒的毒針,毫不猶豫地狠狠刺入那布滿粘稠液體的妖瞳之中!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頭皮發麻的穿刺聲密集響起!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墨綠色汁液混合著碎裂的晶體狀組織,如同被擠爆的膿包般從複眼中狂噴而出!

“嗷——!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妖物痛苦的嚎叫幾乎要撕裂夜幕。那三隻巨大的複眼,在赤紅毒蜂瘋狂的噬咬與毒針的攢刺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充血、腫脹、破裂!一隻複眼當場爆裂,化作兩半軟塌塌的皮膜,流淌著腥臭的漿液!另外兩隻也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洞,幽光徹底熄滅,隻剩下血汙一片!

毒蜂一擊得手,毫不戀戰,嗡鳴著四散飛回,如同歸巢的赤色流星,瞬息間便重新沒入裂魄盞中那幾朵盛開的血桃花蕊內。紅光斂去,桃花閉合,重新化為枯槁的桃枝,靜靜漂浮在青碧色的茶湯之上,彷彿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毒蜂風暴從未發生。

然而,窗外那撕心裂肺的哀嚎與驟然紊亂狂暴的妖氣,卻昭示著剛才的一切是何等真實!

血蛟本尊那抓落的巨爪,因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與複眼被毀帶來的短暫失明,猛地一滯!狂暴的爪勢出現了一絲致命的遲滯與偏差!

“天助我也!”

南宮翎強忍劇痛,眼中精光爆射!這千載難逢的喘息之機,豈容錯過!他不知從何處榨出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撲向倒地的玄鑒,一把將其抄起,同時對著驚魂未定的茶心嘶吼:“走!從後門!”

茶心如夢初醒,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幾乎是本能地一把抱住懷中那已經徹底昏迷、氣息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的浴血女童,同時緊緊攥住那隻盛著枯桃枝的裂魄盞,身形如電,緊隨南宮翎向後門方向暴退!

“轟隆——!”

就在三人身影消失在通往內室門扉後的刹那,那因劇痛而遲滯的血蛟巨爪終於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狠狠拍落!

原地,那片空間彷彿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堅硬的青石板地麵如同朽木般寸寸碎裂、塌陷!木質的桌椅櫃台瞬間化為齏粉!狂暴的衝擊波夾雜著碎石木屑,如同海嘯般席捲整個前廳!殘存的窗欞牆壁如同紙糊般被徹底撕碎!整個滌塵軒前廳,在這一爪之下,幾乎被夷為平地!煙塵衝天而起,遮蔽了血雨腥風的夜空!

內室狹窄的過道裡,一片狼藉。灰塵簌簌落下,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土腥味和濃鬱的血氣。隻有角落裡一盞殘破的油燈,發出微弱昏黃的光,勉強照亮方寸之地。

茶心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懷中那小小的身體冰涼而沉重,肩頭那個恐怖的貫穿傷依舊在緩緩滲出粘稠的血液,染紅了她胸前的衣襟。她低頭,看著女童那張被血汙和灰塵覆蓋、稚嫩卻毫無生氣的小臉,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

“咳……咳……”

南宮翎將玄鑒小心地放在牆角的草蓆上,自己也踉蹌著跌坐在地,手捂著再次崩裂的心口傷口,臉色慘白如金紙,每一次咳嗽都帶著血沫,“這丫頭……咳……什麼來頭?那句‘娘娘’……”

他喘著粗氣,目光銳利地掃過茶心和她懷中的女童,又落在她手中緊握的裂魄盞和那截漂浮的枯桃枝上,“還有這鬼桃枝……竟能瞬間重創複眼妖……這絕非尋常精怪!”

茶心茫然搖頭,指尖輕輕拂去女童臉上沾染的汙血,露出底下蒼白如紙的肌膚。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和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彷彿在久遠的夢中見過這張臉。“我不知道……但她拚死救我……”

就在這時。

“唔……”

懷中那昏迷的女童,長長的睫毛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沾滿血汙的嘴唇翕動著,如同離水的魚兒般艱難地開合,發出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氣音,彷彿耗儘了生命最後一點餘燼:

“他……他們……在煉……”

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被南宮翎粗重的喘息和屋外殘垣斷壁間呼嘯的風聲所淹沒。茶心和南宮翎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側耳傾聽。

“茶……魄……”

兩個字,如同兩顆沉重的石子,艱難地從她乾裂的唇間滾落出來。

茶魄?!

茶心瞳孔驟然收縮!這個詞如同驚雷在她腦海中炸響!茶魄?何為茶魄?與陸羽九盞有何關聯?與那血蛟、與仙界巡天監又有何牽扯?無數疑問如同沸騰的氣泡瞬間充斥了她的心神!

南宮翎也是臉色劇變,顯然也從未聽過如此詭異的詞彙。

然而,就在這“茶魄”二字出口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截一直靜靜漂浮在裂魄盞青碧茶湯之上的枯桃枝,毫無征兆地、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般,猛地從茶湯中彈射而出!

速度快逾閃電!軌跡刁鑽詭異!

它並非射向茶心,也不是射向南宮翎,而是如同一條蘇醒的毒蛇,精準無比地、狠狠地、纏繞在了女童纖細脆弱的脖頸上!

“唔——!”

女童昏迷中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因窒息的本能而劇烈抽搐!

“什麼?!”

茶心駭然失色,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抓那桃枝!

但已經晚了!

那枯槁的桃枝在纏住女童脖頸的瞬間,彷彿活了過來!枝乾上那些皸裂的樹皮如同無數細小的鱗片般翕張蠕動,緊緊勒入皮肉之中!枝頭那幾片曾化為血桃花的枯葉,此刻卻如同冰冷的鐵片,邊緣閃爍著鋒利的寒芒,緊緊貼在女童頸側的動脈之上!

一股強大、冰冷、毫無感情的意念,如同九幽寒冰般,順著那勒緊的桃枝,蠻橫地衝入女童瀕臨潰散的識海深處,更如同實質的尖嘯,響徹在狹窄的內室:

“多——嘴——者——死——!!!”

每一個字,都如同萬載玄冰凝結的冰錐,狠狠紮入靈魂!帶著不容置疑的抹殺意誌!

女童的身體如同離水的魚般猛烈地彈動了一下,隨即徹底癱軟下去,那最後一絲微弱的生機,在這恐怖的意念衝擊下,如同風中之燭,驟然熄滅!隻有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依舊殘留著一絲未儘的恐懼與哀求,死死地“望”著茶心。

“不——!”

茶心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如同杜鵑泣血!她瘋了一般撲上去,雙手死死抓住那如同刑具般緊勒在女童脖頸上的枯桃枝,用儘全力想要掰開!

“滋啦——!”

一股陰寒刺骨、帶著濃烈死寂氣息的反噬之力,猛地從桃枝上傳來!茶心隻覺得雙手彷彿抓住了一塊萬年寒冰,刺骨的寒意瞬間順著手臂蔓延,掌心更傳來火辣辣的灼痛感!低頭一看,接觸桃枝的十指麵板,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紫、僵硬,甚至浮現出幾道與桃枝紋理相似的暗紅色勒痕!

這哪裡是桃枝!分明是索命的魔枷!

“鬆手!找死嗎!”

南宮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得魂飛魄散,強撐著撲過來,想要拉開茶心。

“滾開!”

茶心雙目赤紅,如同被激怒的雌獅,壺靈本源之力不顧一切地爆發,掌心金焰再燃,狠狠灼燒向那枯死的桃枝!然而,那看似枯槁的桃枝在金焰焚燒下,竟隻是顏色變得更加暗沉,沒有絲毫斷裂融化的跡象!勒入女童脖頸的力道,反而更緊了一分!

“噗通!”

女童小小的身體無力地歪倒在冰冷的地麵上,脖頸被詭異的桃枝勒成一個扭曲的角度,再無半點聲息。那“多嘴者死”的冰冷意念,如同跗骨之蛆,依舊在狹小的空間內回蕩。

茶心頹然跪倒在地,雙掌焦痕密佈,顫抖著懸在半空,望著地上那具小小的、逐漸冰冷的軀體,巨大的悲痛與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淚水混合著臉上濺落的血汙,無聲地滑落。

“青……青蘿……”

一個極其微弱、彷彿夢囈般的聲音,從牆角的草蓆上傳來。

茶心和南宮翎猛地轉頭。

隻見重傷昏迷的玄鑒,不知何時竟微微睜開了那雙灰翳覆蓋的盲眼。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疲憊與深沉的悲憫。他彷彿“看”見了地上那具小小的屍體,嘴唇翕動,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青蘿?這是她的名字?

“你認識她?”

南宮翎急切追問。

玄鑒卻沒有回答。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一隻手,顫巍巍地指向茶心手中,那隻跌落在地卻奇跡般未曾完全碎裂、依舊殘留著少許青碧茶湯的裂魄盞。

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殘存的茶湯微微蕩漾。

渾濁的水麵,清晰地倒映出玄鑒此刻的身影——他後背肩胛處那三道深可見骨、被茶心暫時壓製住的黑紅傷口邊緣,竟無聲無息地探出了幾縷極其細微、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青銅色絲線!那絲線扭曲纏繞,隱隱勾勒出一個古老而殘缺的“茶”字虛影!

如同蟄伏的龍蛇,於深淵蘇醒。

裂魄盞映殘軀,茶字鎖鏈暗遊走。

青蘿屍骨未寒,玄鑒身藏何玄機?

血蛟仍在咆哮,前路更添鬼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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