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盞滌魂錄 第26章 血茶照魂
古語雲: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複誰知?
——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三》
茶盞墜地,碎裂聲清脆刺耳,如同心魄炸裂的回響。
霜白羽毛被滾燙茶湯浸透,沉浮在飛濺的瓷片與褐色水漬中,羽管上那抹青翎圖案被血色茶湯暈染,宛如垂死的蝶。南宮翎扼住咽喉的手指根根暴突,指節慘白如骨。一股暗紅血光自他體內噴薄而出,瞬間吞噬了油燈昏黃的光暈,將整個滌塵軒浸入一片粘稠如血的罪孽之海!
“呃…嗬…”他喉間擠出破風箱般的嘶鳴,身體反弓如瀕死的蝦,玄色甲冑在血光中蒸騰出扭曲的黑氣。當他再度抬頭時——
開篇懸念:血光蔽目,七竅焚灼,白羽沉浮染孽海!
茶心倒抽一口冷氣!
南宮翎的雙眼,已徹底化作兩潭翻湧的岩漿!純粹的、吞噬一切的赤紅取代了瞳孔與眼白,熾烈燃燒的罪孽之火在其中沸騰翻滾!這雙魔瞳穿透了現實的血光,死死釘在玄鑒身上,目光所及,空氣都發出被灼燒的滋滋聲。
玄鑒枯瘦的身軀猛地一震!布滿溝壑的臉上第一次裂開驚濤駭浪——並非為南宮翎的可怖形貌,而是那雙魔瞳深處正瘋狂倒映出的、撕裂時空的真相!
茶心順著那地獄岩漿般的視線看向南宮翎身後空牆——本無一物。但在那雙燃儘一切虛妄的赤瞳深處,卻清晰倒映出一片水波般晃動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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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妖司內室,檀香氤氳掩不住權欲腥膻。
華服中年(南宮烈)負手而立,嘴角噙著毒蛇般的獰笑。地上,素衣女子(柳茹芸)蜷縮如凋零的花,青紫唇邊蜿蜒著黑血溪流,素手痙攣著伸向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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駭人處在於女子上方!
一個與南宮烈形貌無二的半透明虛影,正用虛幻手掌死死扼住地上女子咽喉!虛影臉上是與實體如出一轍的貪婪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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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賤婢!敢擋我承繼家主之路?”
虛影聲音淬毒,字字剜心,“待翎兒那孽種認賊作父,你柳家…哼,正好一並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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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女子(柳茹芸)瞳孔渙散,用儘最後氣力望向門口方向——那裡彷彿立著個虛幻的幼小身影。
她的目光穿透生死,直刺現實魔瞳:“翎…兒…彆…變…成…你…爹…”
泣血遺言如同冰錐,狠狠鑿進南宮翎燃燒的魂魄!
“不——!!!”
南宮翎的慘嚎炸裂血光!這聲咆哮裹挾著天地間最極致的痛,將窗外血雨都震得倒卷!他抱頭的手指狠狠摳進發間,頭皮撕裂,暗紅血線蜿蜒而下!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道汙濁血箭自他七竅狂噴而出!雙眼赤紅血淚!雙耳黑血泉湧!鼻下血溪如注!口中噴出的,更是濃黑如墨、散發刺鼻腥臭的粘稠血塊!
核心衝突:弑母幻象!虛扼咽喉驚現雙影,遺言泣血透時空!
“娘——!!!”
南宮翎的嘶吼已非人聲,是靈魂被活生生撕成碎片的哀鳴。他雙膝重重砸地,碎裂的瓷片深深嵌入皮肉也渾然不覺。魔瞳中的幻象如附骨之疽:母親垂死的青紫麵容、父親虛影扼喉的獰笑、那句穿透十年的“彆變成你爹”…在罪孽血海中反複灼燒他的神經!
“嗡——鏘鏘鏘——!”
跌落在地的妖刀“血瞳”感應到主人瀕臨崩潰的深淵恨意,瘋狂震顫共鳴!刀鍔豎瞳血芒衝霄而起,將屋頂梁木灼出焦痕!玄色刀身上遊移的血絲此刻如活物般扭動、膨脹,竟滲出粘稠黑氣,與南宮翎七竅噴出的汙血黑氣相融相噬!
“玄老!”
茶心驚駭欲絕。她腰間滌塵佩滾燙如烙鐵,碧光被滔天黑氣壓得隻剩薄薄一層,玉佩深處血鱗咒印瘋狂搏動,發出瀕臨碎裂的哀鳴!
玄鑒枯槁的臉上肌肉劇烈抽搐,竹杖重重頓地:“糟!血茶引煞,妖刀共鳴!他心神被弑母幻象與南宮烈魂術雙重衝擊,體內‘血瞳’妖元正借機反噬奪舍!”
話音未落——
“轟!”
南宮翎身上爆開的黑紅氣浪猛地將茶心掀飛!她後背重重撞上博古架,茶器碎裂如雨!唯有一尊陶土所塑、憨態可掬的石蟾蜍茶寵被震落在地,卻完好無損,圓睜的雙目正對南宮翎。
“呃啊…爹…娘…”
南宮翎在血泊黑氣中痙攣翻滾,雙手撕扯著胸前甲冑,精鋼護心鏡竟被生生抓出裂痕!他時而如野獸般低吼,時而發出幼童般的嗚咽。妖刀“血瞳”嗡鳴更急,刀身黑氣已凝成實質,如無數細小黑蛇鑽向南宮翎七竅流血的孔洞!
意象迴圈:妖刀吐信蝕七竅,茶寵石蟾目映血!
“翎兒…彆變成你爹…”
母親臨終的呢喃,如同九幽寒泉,再次穿透十年時光,在南宮翎焚魂煉魄的劇痛中幽幽響起!
這聲呼喚,卻像一盆混著冰碴的冷水,猛地澆在他被恨火與妖氣灼燒的識海深處!
“嗬——!”
南宮翎身體陡然僵直!翻湧的赤紅魔瞳中,瘋狂與痛苦如潮水般短暫退去,露出一線瀕臨破碎的清明!他猛地看向地上那根被血茶浸透、羽管青翎圖案已模糊的霜白羽毛!
“娘…的…羽…”
他染血的嘴唇顫抖著,伸出同樣被汙血浸透、指甲崩裂的手,抓向那點唯一的純白。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羽毛的刹那——
“嗡——嗷!”
妖刀“血瞳”發出暴怒的尖嘯!刀鍔豎瞳血芒炸裂!凝練如實質的濃稠黑氣化作一隻布滿鱗片的猙獰鬼爪,後發先至,狠狠抓向那根羽毛!要將這最後一點牽絆徹底碾碎!
“孽障!”
玄鑒怒喝如雷!他手中裂紋密佈的竹杖猛地脫手擲出!杖身青光暴漲,後發先至撞上那妖氣鬼爪!
“嘭!”
氣浪炸開!竹杖哀鳴著倒飛而回,裂紋又深數道!妖氣鬼爪雖被阻了一瞬,卻隻是略微黯淡,依舊狠狠抓下!
“滋啦——!”
霜白羽毛被鬼爪邊緣黑氣掃中,瞬間焦黑蜷曲,羽管上那抹青翎圖案如被強酸腐蝕,嗤嗤作響,頃刻化為飛灰!
“不——!!!”
南宮翎目眥欲裂!那一點清明徹底被無邊黑暗吞沒!母親唯一的遺物,最後的念想,就在他眼前被代表父親權欲與罪孽的妖刀…毀了!
“呃啊啊啊——南宮烈!!!”
他仰天咆哮,七竅中噴湧的黑血驟然轉為粘稠如瀝青的純黑!周身翻騰的暗紅血光被這至暗吞噬,徹底化為深不見底的——永夜魔焰!妖刀“血瞳”興奮地尖嘯著,化作一道黑虹主動投入他手中!
就在魔焰即將徹底吞噬南宮翎的最後一刹——
“呱!”
一聲突兀的、沉悶如古井迴音的蟾鳴,毫無征兆地在死寂中響起!
聲源竟是地上那隻不起眼的石蟾蜍茶寵!它圓睜的石目,此刻竟倒映出南宮翎渾身燃起的滔天魔焰,更詭異的是,那魔焰在石蟾蜍眼中扭曲變幻,隱約顯出一個頭戴高冠、手持拂塵的仙風道骨身影——赫然是南宮烈平日示人的“正道”形象!石目深處,那魔焰仙影的嘴角,正勾起一抹與弑母幻象中如出一轍的、充滿權欲與算計的獰笑!
石目藏奸!魔焰仙影露猙容!
這驚悚一幕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南宮翎僅存的人性堤壩!
“嗬…嗬嗬…”
他垂下被魔焰籠罩的頭顱,發出夜梟般的詭笑。再抬頭時,那雙赤紅魔瞳中所有痛苦、掙紮、人性光芒已徹底熄滅,隻剩下一種被深淵同化後的、絕對冰冷的死寂。他緩緩舉起手中吞吐著粘稠黑氣的妖刀“血瞳”,刀尖不再指向玄鑒或茶心,而是——
緩緩地、帶著碾碎萬物的決絕,抵在了自己劇烈起伏的心口之上!那裡,南宮家“斬龍訣”的核心妖元正在瘋狂搏動,與手中妖刀共鳴!
玄鑒臉色劇變:“他要碎刀祭魂!以自身為祭品引祖巫之力!快阻止…”
話音未落——
“哢嚓!!!”
刺耳的金屬斷裂聲撕裂魔焰!南宮翎雙臂肌肉如虯龍暴起,竟將本命相連的妖刀“血瞳”從中生生折斷!斷刃處噴湧出粘稠如石油的漆黑妖血!
“噗嗤——!”
在玄鑒和茶心駭然的目光中,南宮翎反手握住那截漆黑斷刃,毫無猶豫地、狠狠捅進了自己心窩!
卷終鉤子:魔刀斷刃貫心!妖血焚天,祖巫祭壇開!
“呃——!”
悶哼聲中,粘稠黑血從心口創口與嘴角狂湧!南宮翎卻恍若未覺,染血的左手從心口拔出,指尖蘸滿濃稠如墨的黑血。那血彷彿有生命般在他指尖蠕動,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邪惡氣息。
他以血為墨,以指為筆,在劇烈燃燒的永夜魔焰映照下,在自己沾滿血汙的額頭上,一筆一劃,勾勒出一個古老、扭曲、彷彿來自洪荒之前的——
猩紅符咒!
符咒成型的刹那,滌塵軒內所有光線被吞噬!唯有那符咒猩紅刺目!一股源自遠古蠻荒、充斥著無儘死亡與複仇意誌的恐怖威壓,如同沉睡了萬載的魔神睜開了眼,轟然降臨!
窗外血雨倒懸,整座小城的地脈深處,傳來萬魂慟哭般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