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盞滌魂錄 第24章 妖巷截殺
古語雲: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增廣賢文》
血雨如泣,敲打著青石巷弄,將整座城浸泡在粘稠的腥氣裡。玄鑒的竹杖點在濕滑的石板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每一步都像踩在瀕死巨獸的脊背上。茶心緊挨著他,懷中緊緊抱著裹在油布裡的青銅茶則——那支從王嬸胸腔裡挖出的、刻著“二”字的九盞秘器。滌塵佩緊貼著她的腰腹,玉佩深處那道血鱗咒印正不安地搏動著,如同第二顆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痛,像是被無形的針反複紮刺。
“他…沒跟上來。”茶心忍不住回頭,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雨聲吞沒。巷口昏黃的燈籠光暈下,南宮翎的身影凝固如石,背對著他們,那把名為“血瞳”的妖刀斜指地麵,刀尖凝聚的血水混著雨水,一滴一滴砸落,在腳下暈開小片暗紅。自從玄鑒撕裂衣襟,露出那道“逆鱗破魂痕”,南宮翎便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玄鑒腳步未停,枯瘦的手指在竹杖上收緊,裂紋密佈的杖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心魔纏身,一念地獄。此時的他,比這滿城血雨更危險。”他的聲音蒼老而疲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南宮烈的刀,不隻捅在老夫身上,更捅碎了他三十年信以為真的天地。”
開篇懸念:血雨噬城,叛父之子踟躕如鬼,懷中秘器引動殺機!
巷子幽深曲折,兩側高牆夾峙,投下濃重的、彷彿凝固的黑暗。血雨從瓦簷淌下,在牆根彙聚成汙濁的細流。滌塵佩的搏動愈發急促,玉佩表麵的碧光不受控製地明滅閃爍,映照出茶心蒼白臉頰上不安的細紋。她感到一種冰冷的窺視感,如同無數細小的蟲豸在黑暗中爬行,粘稠地附著在麵板上。
“玄老…好像…”茶心的話音未落。
“嗤——!”
一道微不可聞、卻尖銳到刺破靈魂的厲嘯,毫無征兆地從他們左後方一扇半塌的破窗欞後暴起!那聲音並非弓弦震動,更像是毒蛇在極近距離內猛地噴吐毒息!
茶心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滌塵佩碧光大盛,一股沛然巨力猛地將她向右前方狠狠一推!完全是本能反應,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遵循著玉佩傳來的那股冰冷警兆做出了閃避!
一道幽綠色的細線,快得超越了視線捕捉的極限,幾乎是貼著她的左側肩胛骨擦過!森冷的寒意瞬間透入骨髓,彷彿要將她的靈魂凍結!那東西射空,“奪”地一聲釘入前方三步外一堵斑駁的夯土牆上!
沒有箭羽,隻有三寸長短、通體如墨玉打磨的細長箭鏃!箭尖一點詭異的暗綠幽芒,在雨水的衝刷下非但不熄,反而如同活物般吞吐不定!更駭人的是,那箭鏃釘入土牆的刹那——
“嗤嗤嗤…!”
一股濃烈的、帶著腐肉腥臭的白煙猛地騰起!堅硬如鐵的夯土牆,竟如同被強酸澆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腐蝕、凹陷!眨眼間便形成一個碗口大的深坑,坑壁邊緣殘留的痕跡,赫然呈現出清晰無比、邊緣帶著細小鋸齒狀的——暗青色蛟鱗紋!
“血鱗毒!”玄鑒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那空洞的眼窩猛地轉向箭矢射來的方向,竹杖如毒龍般閃電般點向那扇破窗,“小心!不止一個!”
核心衝突:毒箭索命,蛟鱗蝕牆,暗巷十麵埋伏!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狹窄的巷弄前後左右,七八處陰影角落同時蠕動起來!破碎的門板後、傾倒的泔水桶旁、甚至頭頂濕滑的瓦簷上,數道同樣幽綠、帶著致命腥風的毒箭,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驟然亮出獠牙,撕裂雨幕,從各個刁鑽至極的角度,朝著茶心和玄鑒周身要害攢射而來!箭頭所指,封死了所有騰挪閃避的空間!箭矢破空的尖嘯聲連成一片,如同惡鬼的獰笑!
“蹲下!”玄鑒厲喝一聲,竹杖猛地頓地!
“嗡——!”
一圈淡青色的、肉眼可見的氣浪以他腳下為中心驟然擴散!氣浪過處,從天而降的冰冷血雨竟被強行凝滯了一瞬,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氣牆!那幾支射向玄鑒和茶心頭頂、胸腹要害的毒箭,撞在這凝滯的“雨牆”上,速度肉眼可見地一滯,箭身上的幽綠毒芒也黯淡了幾分!
這不到半息的阻滯,救了茶心一命!
她幾乎是匍匐著撲倒在地,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衣襟。一支毒箭擦著她的發髻飛過,削斷幾縷青絲。另一支則“噗”地射入她剛才站立位置的地麵,泥土翻飛,毒煙四溢!
然而,真正的殺招並非這些明箭!
就在茶心撲倒、玄鑒以氣凝雨阻擋頭頂攻擊的刹那——
一道黑影,如同從牆壁本身的陰影中剝離出來,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茶心側後方不到三尺之地!黑影全身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中,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瞳孔縮成一條豎線的眼睛!那雙眼睛,幽綠得如同最毒的蛇瞳!他手中沒有弓弩,隻有一柄同樣淬著幽綠毒芒、形似蠍尾的短匕!
時機拿捏得妙到毫巔!正是茶心舊力已儘、新力未生,玄鑒氣機被頭頂箭雨牽扯的瞬間!
蠍尾毒匕,帶著一抹死亡幽光,如同毒蠍甩尾,無聲無息,卻又快如閃電,直刺茶心毫無防備的後心!匕尖所指,正是滌塵佩緊貼的位置!這一擊,不僅要奪命,更要毀掉那感應九盞茶器的關鍵之物!
茶心甚至能感覺到那匕首尖端透出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渾身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滾開!!!”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混合著無邊痛苦與暴怒的嘶吼,猛地從巷口炸響!吼聲未落,一道熾烈的、帶著撕裂黑暗決絕的暗紅色刀罡,如同燃燒的隕星,後發先至,瞬間跨越十幾步的距離,狠狠斬向那持匕黑影的後頸!
是南宮翎!
他不知何時已從那種失魂狀態中驚醒,雙目赤紅如血,妖刀“血瞳”在他手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凶戾光芒!刀鍔上那雙琥珀黃的豎瞳,此刻也燃起了同樣的血色!這一刀,快!狠!絕!帶著一股要將眼前一切阻礙連同自己心中無儘痛苦一起斬碎的瘋狂氣勢!
那持匕的黑衣人顯然沒料到這雷霆一擊來自“自己人”,豎瞳中第一次閃過驚駭!刺向茶心的毒匕硬生生收回,身體以一個極其詭異、違背常理的姿勢向側方扭曲,試圖避開這絕殺一刀!
“噗嗤——!”
暗紅刀罡擦著他的肩膀掠過,帶起一蓬滾燙的血霧!一條手臂連同小半片肩膀,被狂暴的刀氣絞碎,混合著碎骨爛肉飛濺開來,濃烈的血腥氣瞬間蓋過了雨腥!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黑衣人被斬斷手臂、重創肩膀,竟未發出半聲慘叫!他那雙幽綠的豎瞳隻是死死盯著南宮翎,眼神中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與…一絲難以置信的嘲弄!緊接著,他那殘破的身軀如同被戳破的皮囊,猛地向內塌陷、收縮!
“嘭!”
一聲悶響!黑衣人整個身體竟在南宮翎和茶心驚駭的目光中,瞬間爆裂開來!
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爆開的,是無數密密麻麻、拇指大小、通體漆黑、甲殼油亮、口器猙獰的——毒甲蟲!
蟲群如同炸開的黑色濃霧,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指甲刮擦骨板的“沙沙”聲,瞬間彌漫了小半條巷子!它們無視了地上的泥水,無視了冰冷的雨絲,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魚群,一部分瘋狂地撲向近在咫尺的茶心,更多的則如同黑色的潮水,帶著濃烈的腥風,朝著剛剛斬出一刀、收勢不及的南宮翎洶湧撲去!
反轉**:殺手化蟲,黑潮噬魂,耳畔驚聞滅口令!
“小心!”茶心失聲尖叫,幾乎是本能地,她一把扯下腰間的滌塵佩,朝著撲向自己的那團黑色蟲雲狠狠按去!
“嗡——!”
滌塵佩碧光大放!玉佩上那道血鱗咒印瞬間亮起,如同烙鐵般灼熱!一圈混合著碧綠清光與猩紅煞氣的光暈猛地撐開,形成一個半透明的護罩!衝在最前麵的幾十隻毒甲蟲撞在光罩上,發出“滋滋”的灼燒聲,瞬間化作焦黑的粉末簌簌落下,空氣中彌漫開一股蛋白質燒焦的惡臭!
然而,蟲群數量實在太多,前赴後繼,悍不畏死!碧紅光罩劇烈波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玉佩本身也變得滾燙灼人!茶心隻覺得一股股陰冷歹毒的侵蝕之力透過護罩傳來,衝擊著她的心神,眼前陣陣發黑!
南宮翎那邊情況更為凶險!
他斬出那一刀後,妖刀“血瞳”上的凶光似乎黯淡了一瞬,刀鍔豎瞳也流露出短暫的迷茫。洶湧的黑色蟲潮瞬間將他淹沒!
“呃啊——!”南宮翎發出一聲痛吼!無數毒甲蟲爬滿了他的身體,鋒利的口器撕咬著甲冑縫隙處的皮肉,劇毒注入!更可怕的是,部分毒蟲竟試圖順著他的口鼻耳竅向內鑽去!
“血瞳!焚!”劇痛和死亡的威脅徹底激發了南宮翎骨子裡的凶性!他雙目血紅,猛地一口心頭精血噴在手中的妖刀之上!
“嗷——!”
妖刀“血瞳”發出一聲興奮的嘶鳴!刀鍔上那雙琥珀黃的豎瞳瞬間被血色徹底侵染,兩點深紅血芒暴漲!一股暴烈、灼熱、帶著硫磺氣息的暗紅色火焰猛地從刀身爆發出來,如同地獄之火席捲全身!
“滋滋滋…啪啪啪…”
覆蓋在南宮翎身上的毒甲蟲在火焰中發出淒厲的嘶鳴,瞬間被燒成飛灰!空氣中焦臭刺鼻!火焰卷過,暫時逼退了近身的蟲群,在他身周清理出一片焦黑的空地。但南宮翎也付出了代價,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嘴角溢位一縷血絲,強行催動妖刀本源之力,顯然讓他傷上加傷!
就在這時——
混亂中,一隻體型比其他毒甲蟲稍大一圈、通體泛著金屬般幽藍光澤的“頭蟲”,如同鬼魅般,借著同伴屍體灰燼的掩護,在南宮翎揮刀逼退正麵蟲潮、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電光石火間,猛地振翅,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藍線,瞬間鑽入了南宮翎因怒吼而微微張開的右耳耳蝸!
南宮翎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冰針貫穿了頭顱!
一個冰冷、僵硬、毫無感情、如同生鏽鐵片摩擦的細微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淬毒的寒意:
“翎少爺…南宮大人有令…此二人…知曉太多…必須…滅口…否則…南宮家…危矣…你…亦是叛逆…殺…”
滅口令!家族殺令!這聲音…是父親麾下最神秘、最冷酷的“影蟲使”的獨門傳音秘術!是父親南宮烈親自下達的絕殺令!目標,是玄鑒和茶心!而他南宮翎,若抗命,亦是叛逆,當誅!
“呃…!”南宮翎如遭萬鈞重錘轟頂,渾身劇震,妖刀上燃燒的火焰都為之搖曳不定!他猛地抬手捂住右耳,指縫間有細小的血珠滲出,不知是被那“影蟲”所傷,還是極度的痛苦導致毛細血管崩裂。那張因劇痛和怒火而扭曲的臉龐,此刻被一種更深沉的、混雜著難以置信、被徹底背叛的絕望和暴怒所覆蓋!
“父…親…”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腥味。妖刀“血瞳”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恨意與混亂,發出嗡嗡的低鳴,豎瞳血芒明滅不定,貪婪地汲取著這濃烈的負麵情緒。
巷子裡的蟲群失去了指揮,攻勢明顯一滯,但依舊在周圍盤旋飛舞,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沙沙”聲,如同黑色的死亡幕布,將三人困在這狹窄的屠場。
玄鑒的竹杖再次點地,無形的氣勁將幾隻試圖靠近的毒蟲震碎。他空洞的眼窩“望”向僵立如石、渾身散發著暴戾與絕望氣息的南宮翎,那張布滿滄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茶心緊握著滾燙的滌塵佩,碧紅交織的光罩勉強護住周身。她看著南宮翎捂住耳朵、指縫滲血、身體因巨大的衝擊而微微顫抖的背影,又看看巷子前後黑暗中無聲蠕動、隨時可能再次撲來的殺機,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雨,更大了。血色的雨水衝刷著青石板,也衝刷著牆上那被腐蝕出的、猙獰的蛟鱗紋路。
意象迴圈:血雨如注,蛟鱗蝕刻無聲證言,蟲豸低鳴似索魂咒!
巷子裡,隻剩下血雨敲打萬物的聲音,以及那無數毒蟲振翅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如同死亡的倒計時,在幽暗的雨巷中,在三人沉重如鐵的心跳間隙,低低迴響。
南宮翎緩緩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他的指間,除了血跡,還有一小撮被捏得粉碎的、泛著幽藍光澤的甲蟲殘骸。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那雙赤紅的眼眸,此刻不再有迷茫,不再有痛苦,隻剩下一種被徹底冰封後的、深淵般的死寂與決絕。他手中的妖刀“血瞳”,彷彿感受到了主人心境的變化,豎瞳中的血芒不再狂暴,反而凝練成兩點冰冷、純粹的殺戮之光。
他抬起眼,目光越過盤旋的蟲群,越過幽深的雨幕,死死釘在玄鑒那枯槁的身影上。沒有質問,沒有咆哮,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後,他動了。
一步踏出,腳下混合著血水的泥漿被踩得四濺。妖刀“血瞳”被他平舉而起,刀尖,帶著一股凍結靈魂的寒意,筆直地指向玄鑒的心口——那處曾被“逆鱗破”洞穿的舊傷所在。
雨點砸在冰冷的刀身上,濺起細小的血花。幽暗的巷弄裡,蟲群的“沙沙”聲,彷彿變成了為他送葬的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