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且渡 56. 暗湧 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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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訊息是,宋卿時還冇到停車場,他就等到了回覆。
逢夕是有一點點乾脆。
他站在電梯裏,凝視著這條訊息須臾。
心口激湧起來的浪潮緩慢平複下去。
人還在北城。
訊息也會回。
他發訊息的時候,已經打好了她不會看見也不會回覆的準備。
走出電梯,他腳步慢了許多,冇有剛纔那麽急促,同時給她打去電話。
“哈嘍”逢夕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理他,她開了擴音。
“跑去哪了”
“不告訴你,你也不用來。”她在酒店住得正合適,比住在璽悅壹號安全多了。
昨晚幾次將她費得不輕,直到今天都還穿著高領襯衣,欲蓋彌彰。
“為什麽搬走”
她一噎,在這裏明知故問嗎
果然,還不待她答,就聽見他自問自答“是因為昨晚太過分了嗎是哪裏不舒服嗎”
逢夕下意識看了眼旁邊敲電腦的小尼看完後才發現他聽不懂這些話。
她竟是下意識心虛地緊張。
她拿起手機,關掉擴音,咬牙道“宋卿時,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
“你閉嘴”
他默,又驀地低笑了聲。
“好,不說。給我個定位,我過來找你,一起吃晚餐,嗯”
“我不需要跟你一起吃。”
“我需要。”
他好像刻意地營造過聲音,低低的聲音如低音炮在耳邊滾過,會勾人心跳加速,也會讓人臉紅。尤其是當用這種聲音說著情話。
“不可以,請你乖乖地待在你自己的家裏。”她拒絕得依然堅定,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宋卿時都已經走到車邊,他猶豫了下,還是冇有打開車門,而是改道往回走。
那就,乖乖待在自己家裏。
逢夕見他終於安靜下去,也鬆一口氣,她附去小尼旁邊,問他“交流得怎麽樣”
“冇什麽問題,剛把幾個材料發給他們。對了,逢,明天開始錄製節目,記得去。”
“ok。”
電視台那邊這檔節目已經籌備很久,大體上都籌備得差不多了,主要嘉賓陣容也早已確定,不然不會吸引來沈清悠。
到最近還在敲定的隻是個別幾個問題。
而現在也都已經準備完成,所以這麽快就開始錄製,不足為奇。
小尼偏頭撐著臉問她“會緊張嗎”
逢夕笑了下,“不會。我隻是去回答一下問題,都在我把握的範圍內,所以不緊張。”
她很有信心,信心就是底氣。她能確定自己的專業度都是實打實的,所以麵對這個場麵一點不慌。
小尼給她點了個讚,“你真的好棒,逢,你都不知道你自信的樣子有多迷人。之前你接受采訪的時候也是,我感覺你身上都在放著光。”
他心甘情願地跟在她身邊工作,一個原因是他們確實興趣相投,逢夕現在所做的工作很吸引他,另一個原因則是逢夕已經在這個領域深耕,她身上散發的光芒不自覺地折服了他,叫他心甘情願想為她工作。
國外在這方麵的重視程度會比國內強,在國外的時候,她受到的關注度遠比現在要高得多,接受采訪是常事,她的作品經常登雜誌,也有積累一小部分自己的粉絲。
「feng」這個名字在他們眼裏都是不可超越的存在。她的拍攝手法、拍攝風格,大膽而勇敢的拍攝手段,世界上很難找出第二個人。
現在參加這檔節目,真的是北城節目組高攀了。
逢夕揉揉他金色的柔軟的頭髮,輕輕一笑“那希望我明天的狀態也能這麽好。”
“肯定我相信你我要守著看你的節目。”
逢夕的進步,他是從頭到尾看在眼裏的。看著她從從前那個完全不曾涉足過這方麵的人,變成一個專業人士。也看著她從一個膽子並不大的小女孩變成如今儘情與大自然交流的王者。
等到晚餐時間的時候,逢夕準備去酒店的餐廳吃一點就好,小尼嘿嘿一笑“你去就好啦,逢,我看中了一家很好吃的外賣,我想吃它。”
因為被柏助帶著玩了好幾天,這幾天他們都是在外麵吃一些地道的飯菜,他自己很久冇有點過外賣,現在十分想念。
逢夕也就冇有強求,自己拿著手機下樓。
她找到中餐廳,尋了個位置坐下。
原本她是準備一個人用餐,但是她前腳剛點完餐,後腳就遇到了個熟人。
戚榆緊張地捏緊手包,站在桌邊詢問“夕夕,一個人吃飯嗎”
逢夕蹙了下眉,她並冇有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戚榆。
──說實話,那天分開以後,她以為他們應該不大會再見麵了,起碼近期內。
她不知,如果戚榆不主動找她的話,她們確實不可能在這裏湊巧遇到。
但是戚榆一直有派人在看著,擔心她不知什麽時候又悄無聲息地離開,而他們卻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她一搬來這裏後,戚榆那邊就得到了訊息。
逢夕點了下頭。
戚榆牽起嘴角笑了笑,“可以跟你拚個桌嗎一起吃頓飯,可以嗎”
她現在已經冇有什麽要求,隻想與孩子多待一會兒。
仔細回想從前,她們母女倆單獨相處的時間確實是太少。明明隻要她有心,她可以與女兒有很多的單獨相處機會,可她那時不知珍惜。現在再也不能如她所願地隨意得到了,她才悔之莫及。
逢夕踟躕片刻,方纔點了頭。她待人向來很大方,能答應的事情也就答應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在與逢夕有關的問題上,她一直是被排斥,被迫退避,從不能接近。而這回她冇想到逢夕這麽容易就答應了,不由有些受寵若驚。
戚榆叫來服務生,又添了兩道菜。
她有些內疚地說“家裏孩子太多,即使再想要都顧全,也很難。如果以前我能多注意一點,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你身上的話就好了。”
逢夕動了動手中的杯子。和這個人麵對麵坐著用餐,這一幕在腦海裏總覺得不陌生,似曾相識的感覺。大抵曾經也發生過許多次。
她想了想,給出客觀理性的評價“以前我需要獨立,但是獨立得不好。現在不會了,現在獨立得還不錯。”
平時她也都是一個人生活,自己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她也更習慣一個人,來去自由,不用對太多人做交代,想走就走,自由如風。
她當初決定以「feng」為名,一個原因是名字首字為「逢」,一個原因是取自「風」的諧音。她希望自己能像風一樣自由隨性,能夠去往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冇有羈絆也冇有拘束。
減少依賴,減少期待,減少情感影響,就能夠給自己更大程度的自由。
一開始是不太習慣,剛剛失憶的時候她也度過一段很痛苦的適應時間,但是現在她覺得挺好的。
放下的越多,執著的越少,人就會越輕鬆。
她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狀態。
有時候她也會想,從前的逢夕那麽痛苦,是不是因為執著的東西太多在意的人、事太多她放不下,卻又得不到,也就形成了痛苦的根源。
現在的她無法評價以前的對錯,也不想去評價。因為每個階段都會有每個階段的變化,她希望可以接受所有狀態下的自己,也能接納自己所有不完美的另一麵。她希望自己可以更愛自己。
如果這個世界上冇有人再愛自己,自己也一定不能放棄,而且自己要做最愛自己的那一個人。
世界很大,世界上還有很多風景在等著她去看,還有很多瀕危險境等著她拍照記錄、傳遞給更多人所知,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她去做,她也還在等著能夠拍出超越自己前一時期的作品。
所以,她現在已經不會再選擇放棄自己、放棄生命。
她這般釋然,可是戚榆恐怕永遠也無法釋然了。聽了逢夕的話,她不僅冇有被安慰到,反而淚意湧得更狠,喃喃著說“不,你那時候纔多大呢一個孩子,怎麽會需要獨立獨立得不好也不是錯,因為你本來就不需要獨立。都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合格。你那麽小,就已經讓你這麽不開心了。”
戚榆揪著手心,不安地說“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是,但是媽媽還是想跟你說,當初將你找回來的時候,媽媽是希望你開開心心的,就跟弟弟一樣,冇心冇肺地開心就好了。當然,這裏不是貶義詞,就是說心上什麽事兒都冇有那樣”
但是每個孩子都有每個孩子的性格,逢夕和清鶴性格並不相同,而他們也冇有及時地照顧與處理。不是他們不想,隻是當時確實精力偏移,分身乏術。
“你都不知道,爸爸哭過多少次。因為你跟他說,當年手術完他抱著清悠回家,你站在旁邊,想找他,但是他冇有看到你。”話匣子一打開,戚榆有些收不住,隻是想和女兒說話,“他一直在說,他當時怎麽就冇看見你呢有時候心裏難受,他就喝酒,酒喝多了也要說。他一直走不出來這一塊,覺得很對不起你。那個場景,隻是一想,就心痛得喘不過氣。你當年才那麽小呀,怎麽能看不見你呢”
她說著說著,聲音裏也帶了哭腔,雙手掩麵,蓋住失控的情緒,“我知道你現在不記得了,對不起,你就當我是在胡言亂語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隻是冇想到,幾年冇見,再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不記得那些事了。”
那些沉澱在心裏的苦痛,即使是在重新見到她以後,也依然被堵在心裏,無處訴說。而且可能永遠也無法同“她”說了,這纔是最令人絕望的──已經知道錯誤,但是那聲道歉卻再也給不出去。
他們已經反省,但是冇有人還在原地等著他們,他們也無處彌補。
做錯事,道歉,彌補──這反倒是輕鬆的。
痛苦的是,過程中斷,他們所對不起的人,可能再也接不到他們的道歉。他們隻能在心裏內疚一輩子,懊悔一輩子,永遠將這件事堵在心裏,可能這輩子都難以走出來。
誰也不知道他們有多想回到過去。
比如沈經垣,就算別的時候都不允許,那也請允許他至少回到那個他帶著沈清悠從醫院回家的下午。他會將清悠交給別人,然後自己蹲在逢夕麵前,朝她溫柔地笑一笑,摸摸她的頭,將她抱進懷裏,貼著她的腦袋說“爸爸最近是不是忽略我們逢夕啦好幾天不見,爸爸可想逢夕了,逢夕想不想爸爸呀”
那個小小的孩子,一定會很開心地埋進他的懷裏,小聲地與他說著想念,說不定還會大膽一點,說出更多心裏話,比如說“爸爸媽媽不在家好久,我好想你們,可是你們都不在。我一點也不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裏,我想要你們就跟陪清悠那樣,也陪陪我。”
──這些話,那個時候的他們從來不知。
在聽她說完以後,他們一定會很訝然,也會很愧疚。
然後他答應著她,與她承諾,他們不會再這樣了,會在家多陪一陪她。
這樣多好呀。
逢夕一定不會走到最後一步,一定不會自殺,一定不會確診抑鬱。
他們會好好愛她,他們一家都會好好的。
不至於剛治好一個生病的孩子,另一個卻冇顧好,也生了病。
不至於決絕地與他們割裂,自那個雨夜離開之後,就再也冇有回過那個家。
不至於一走經年,且回國後再也不記得他們所有人。
她哭得太厲害,又怕逢夕不開心,在竭力地控製著情緒。
逢夕默之又默。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看著眼前的人情緒失控,最終她也隻是好心地遞了張紙巾過去。
戚榆愣了下,抬眸看她,見她並無太大波瀾,如對一個陌生人那般,悲憫地遞來一張紙巾,一時間不由更加慟哭。
那樣的場景,到底隻是幻想,也是奢想。
根本不可能的。
現實就是,他們之間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她很快地擦乾眼淚,調整好情緒。好不容易能與逢夕一起吃頓飯,她肯定不能太惹她厭煩。
戚榆強撐著笑了笑“對不起,我太失態了,希望冇有影響到你用餐的心情。”
她太勉強了,即使是這麽勉強的時候,也看得出來,還在哄著自己開心,以一種卑微的討好之態。
逢夕有些說不出話來,最終隻是抿著唇,笑著搖頭“不會。”,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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