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草 第三十四章：死亡
死亡
他們浸入海水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所以將西林拉到乾涸的地方的時候對方仍沒有徹底失去意識。隻是海水冰冷加上天氣寒冷，身體很快出現了失溫的狀態。
周言慎將西林抱在懷裡，往懲罰室的方向回去。
不管歐文心想要什麼，隻要能保住西林的性命，都是可以談的。他大概可以明白西林的決絕，但他固執地認為死在海水裡並不是西林的本意，那都是寒冷和壓迫帶來的衝動。
等到有了陽光，去溫暖的地方，他就必定存在求生的意誌。
至少不能在這個他從小就厭惡的地方死去。
漸漸的，周言慎感受到懲罰室的地方傳來溫溫的感覺，火焰在擴散一般，越往裡走，灼燒的感覺就越強烈。
突然，他看到了光亮。
光亮越來越大，呈現出一片通紅，不斷地搖曳飛舞，在通道的洞口叫囂著探出頭又縮回去——那是一大片燃燒的火焰！
周言慎將西林放了下來，小心地讓他背靠著通道的石壁。身體是涼的，額頭卻異常滾燙，呼吸沉重，但至少並沒有徹底昏厥下去的意識。
“西林……西林……”他叫著西林的名字，囑咐道，“你待著這裡，我過去看看，馬上來接你。”
“……不要走。”西林吐出幾口濁氣。
周言慎握住他的雙手，用臉頰的溫度蹭了蹭，安撫道：“我不走，已經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真的嗎？”
“真的。”他珍重的承諾。
聽到這樣的話，西林的嘴角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身體因為寒冷而瑟縮。周言慎抱了他一會兒，等他的體溫沒有那麼嚇人以後才離開。
大火蔓延，將黑暗的懲罰室點亮。
火光中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對峙。
一個是歐文心，而另一個是他蘇醒過來的弟弟周行謹。他身上穿著病號服，臉色煞白，有些無力地勉強站立著，歐文心想去靠近他，都被他躲開了。
怎麼會這樣？
“阿崽！”周言慎朝著人影喊去。
周行謹轉過頭，微笑著看著自己哥哥震驚的表情。兩張幾乎完全相似的麵容赫然相對著，一個柔和一個冷峻，相似又不相似。
“哥。”周行謹回應著他。
周言慎一跌一撞地走過去，兩邊的火焰燒得他有些頭疼。終於，他觸碰到了周行謹瘦弱的身軀，因為長期臥病在床而沒有一點肌肉。
“你怎麼會在這裡？”說完，他又猛地看向歐文心。
歐文心的臉上是比他還要痛苦絕望的表情，看到周言慎又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周言慎，快帶行謹離開！你快帶他離開這裡！我錯了！你快帶他離開啊！”
周行謹麵對歐文心的嘶吼無動於衷，冷靜地看向歐文心開啟的通往地上的通道：“哥，離開這裡吧，帶著那個人一起。”
周言慎愣了愣：“……你都知道了？”
“嗯，我一直都知道。雖然躺在床上沒辦法動彈，但意識還是有的。我能聽到哥對我說的話，也知道哥為了救我把自己的血液還給我。那個男孩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拖累哥了。”
“沒有……阿崽從來都沒有拖累過我。”周言慎說。
一旁的歐文心已經急瘋了，連忙附和說：“對，都是我的錯！所以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有什麼事情我們上去再解決好不好！”
周行謹朝周言慎點了點頭：“先帶他上去吧。”
周言慎能察覺到自己弟弟嚴重晦暗不明又意味深長的感情，但是他沒有辦法思考，隻能先衝進洞xue中抱起陷入昏迷的西林。
火焰越來越大，刺鼻的煙味開始在通道中擴散。
周言慎扯下衣服的一角，就這地上的海水沾濕，捂在西林和自己的口鼻上。
等到他再回到懲罰室時，周行謹和歐文心都已經不見了。
是已經上去了嗎？他看了一眼通過地上的階梯。
這把火又是誰放的呢？是阿崽嗎？為什麼！
“阿崽！阿崽！歐文心！”他叫著兩人的名字，但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火焰越來越大，黑灰色的煙霧逐漸隔絕前方的視線。懷裡的西林在睡夢中咳嗽了兩聲。
周言慎的預感很不好。
儘管如此，他還是抱著西林穿過濃稠的煙霧，不顧火焰的侵蝕踏上了通往上方的樓梯。在高處，他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對方站在大火之中，歐文心倒在一旁的牆邊。
“阿崽！你在做什麼！快上來！”他怒吼道。
周行謹目光平靜，火焰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瞳仁裡，火紅色的一片。
周言慎突然回憶起來，從來保護他的人都是自己那個溫文爾雅看上去很好欺負又呆頭呆腦的弟弟。他獨自承擔著父母和女友犯罪的事實，將真相隱藏在自己的那一邊，獨自一人站在陰影裡。
他擋住了所有的傷痛，並且用自己的身體阻止了罪孽的一切。
而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火焰衝上了樓梯，隔絕了下去的道路。
“阿崽！”
他看著自己的弟弟嘴巴一張一合，火焰的聲音吵得讓他什麼都聽不到。黑煙逐漸掩蓋他的身影。
終於，大火攀上了最後的樓梯，台階變得搖搖欲墜起來，不知何時倒塌。
“阿崽！阿崽！……”用儘全力的呼喚得不到任何一絲回應。
……
“在這！”突然，地麵上傳來一聲振奮的叫喊。
緊接著，幾個穿著防護服的人湧了下去，在注意到火焰之後，又撤上去幾個人保證樓梯的穩定。周言慎將懷裡的西林放在警察的身上。
“他溺水了，身體還在失溫。”周言慎簡單解釋了幾句。
“失溫？”警察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火焰，但觸碰到西林身體的時候立刻明白過來，快速背著他上了樓梯。
周言慎放下西林想要衝下樓時，又被身後的警察猛地拉了一把：“你乾什麼！”
“還有人在下麵！”
“太危險了！”
周言慎被警察牽製著，拚命地將他往上拽。無法動彈之際，他看到火光中周行謹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哥，你先上去，樓梯承受不住那麼多壓力，等下再讓警察來救我。”他安撫道。
周行謹的神態過於平靜，無論是等待獲救還是等待死亡，都顯得過於淡漠了。周言慎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若是想上去早就上去了。
那個家夥，明明是想和過去的罪惡同歸於儘！
“周行謹！你這個沒用的東西！給我上來！”周言慎怒吼道。
不接受！不可以！這麼多年，他這麼努力為的不就是能夠讓自己的弟弟醒過來嗎？
下一瞬，周言慎的後頸被人用力一擊。
不要昏迷……不要……
他還是失去了意識。
警察用力拖住周言慎的雙臂將他往上拉去：“你等著小兄弟，我馬上回來拉你！”
周行謹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頃刻間，樓梯再也承受不住壓力，從底部開始一節一節地倒塌，碎片轟隆隆地落在地上。
周行謹擡頭望著自己的哥哥。
明明好多年沒有說過話來，一醒來，就是再也看不見了。
直到警察和周言慎終於消失在樓梯口，他按下了關閉出口的按鈕。
機關開始震動，最上方的石頭墜落，一點一點地堵住出口。
在熊熊的火焰中，他回到了歐文心的身邊，將昏迷不醒的她抱在懷裡，依靠在一旁的牆壁上。
“我不會放棄你，就像你從未放棄我一樣。”
周行謹閉上了眼睛。
火焰將地下室照耀得很溫暖很明亮。
這裡，再也不是充滿罪惡與悲傷的黑暗之地。